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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众人在堂屋里默默地坐了一阵子,纷纷告辞而去。

    惠怡眉跟在林岳贤的身后,两人慢慢地穿过了花园,朝着西院走去。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若说刚才面对严氏的时候没有心理压力,那是假的。

    但最终,严氏还是不得不答应让她和林岳贤离开。

    惠怡眉当然知道,严氏也是出于无奈,一来她不愿得罪惠家这门姻亲,二来又碍于“嫡母”的身份不愿担上苛担庶子的名声……这才不得不答应了。

    可这么一来,便也让严氏知道了她与林岳贤已有离心。

    其实,也没必要太顾及严氏的想法,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存在——既然严氏没法子拘着她和林岳贤,就势必会拿捏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

    先前为了她和林岳贤要留洋,严氏就能把自己身边的丫头送到林大老爷的身边做妾,这难道不就是给大房添堵?那这一次她要和林岳贤离开林家去上海发展,还不知道严氏要怎么对付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呢!

    要是能说服大老爷和大太太跟他们一起走,那该有多好!

    她转头看向他,却见他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林岳贤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视。

    “……爹和娘不会跟我们一起走的。”他苦笑道。

    惠怡眉有些奇怪。

    ——他怎么知道她心里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祖母很会做人,爹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她对爹,恐怕比对二叔还好……我不止一次听爹说过,说他从小到大,祖母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要的东西……祖母从来都没说有不给的……”他继续说道。

    惠怡眉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

    但最终,她还是轻轻地说了句,“……捧杀。”

    林岳贤点点头,低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以觉得祖母是个极好极慈悲的人,我要什么她都给,表面上看着,好像我才是她的亲孙子一样……直到我八岁那年,亲眼看到她拿着大棍子把不肯去上学的林岳鸿打得满地滚……我一夜没能睡,从第二天起,我就开始逃学了……”

    “我娘性子弱,拿着我没办法,也舍不得下狠手打我,就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上学她就绝食,我一日不去她就绝食一日……那时候她也要在祖母跟前立规矩,但她就是不肯吃东西,有一次还在祖母跟前晕倒了……祖母问清了原委,责怪我娘却护着我,说我要是不想念书就不用念书了,还找了个仆人天天带我出去玩……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祖母待我,和待林岳鸿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和林岳鸿都不愿意读书,但我和他的下场却不一样?”林岳贤继续说道,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秘密,原来我爹不是祖母亲生的孩子,他是妾侍生的儿子,”林岳贤无奈地说道,“一开始把我的怀疑告诉我爹,可我爹……他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他对生母没有任何印象,是祖母一手把他拉扯大,所以他不听也不愿意相信‘捧杀’二字。”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长心眼了,只要是祖母逼着林岳鸿学的东科,我也要学;除此之外,我还要力所能及地照顾父母和妹妹,让他们在祖母手里和在二房那儿少吃点儿亏……”

    说着,林岳贤长叹了一口气。

    “可咱们这一走,也不知爹娘还要受什么委屈。”

    惠怡眉伸出手,扣住了他修长的手掌。

    “林子谦,今天咱们能说服祖母,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祖母不想得罪我的哥哥们……你看,我的哥哥们个个都有出息,所以祖母看到他们的份上,不得不给咱们几分薄面。可成天靠别人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咱们自己也要努力啊!努力闯出一番名堂来……只有咱们自己强大了,以后才能成为爹娘和兰儿的倚仗。”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

    林岳贤静静地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自强自立非一朝一夕之争,可严氏拿捏父母却是分分钟的事……

    两人踩着月光沿着花园走了两圈儿,这才慢慢地往西院去,却在院子门口迎面撞上了慌慌张张的林大太太。

    “娘,怎么了?”林岳贤问道。

    林大太太应道,“方妈妈使了人过来说你祖母头疼,叫我过去看看……”

    “娘!”

    林岳贤喊住了林大太太,说道,“祖母身子不好,就该请郎中……就该请医生来看,总喊您过去做什么?您又不通晓医理。”

    林大太太道,“你们祖母头疼起来啊……只有我给她按摩她才舒服!呃,那个,你们去上海的事儿啊……等我回来再和你们说哈,要是太晚了你们就先睡,我明儿再和你们说也是一样……”

    说着,林大太太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林岳贤和惠怡眉对视了一眼。

    严氏就这么沉不住气?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扳回一局?可转念一想,她们也在林家人面前忤逆了严氏的意思,这大约才是严氏真正不能忍的?

    但“孝”字当头,婆母身体不适,做儿媳的在病榻前服侍,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林岳贤沉着脸一脚跨进了西院。

    林月兰已经守在东厢房门口了。

    “……嫂子!原来你要去福旦大学当讲师!你,你怎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啊!”林月兰上前一步挽住了惠怡眉的胳膊,欣喜地说道。

    惠怡眉拍了拍林月兰的手,“就是不想让你分心!想让你好好用心温习。”

    林月兰两眼放光,“嫂子,要是,要是我考上了福旦大学,我,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上海?”

    惠怡眉笑着点了点头。

    林月兰的眼睛亮晶晶的,激动万一分地道,“嫂子,我,我想住校!我,我想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惠怡眉说道,“可以。”

    林月兰欢呼了一声,“那我回房温习去了……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

    说着,她便跳着跃着往西厢房奔了过去。

    惠怡眉跨进了东厢房。

    林岳贤正坐在他的小书房里发着呆。

    见他一副愁闷的样子,她柔声说道,“我打发张妈妈现在就回一趟娘家,让我嫂子帮着请个医生过来给祖母看病,好不好?”

    林岳贤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

    “她正在气头上……这会儿要是我们再请个医生过来,她更加以为是我们要跟她对着干……她仗着辈份和嫡母的名份,想拿捏爹和娘,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闷闷地说道。

    林岳贤面沉如水。

    惠怡眉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先让张妈妈打听打听,看看平时娘是看哪位医生的……索性明天就让娘装病,再串通了医生,娘好在家里休息几日,等我们去了上海,这日子一久……祖母自然也就气消了。”

    他看了她一眼,终于笑了起来,“你倒是诡计多端!”

    惠怡眉没好声气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我的婆母着想!”

    林岳贤轻笑了起来。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按铃叫来了张妈妈,如何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这天夜里直到快十二点钟的时候,林大太太都还没有回来;惠怡眉悄悄地让张妈妈去问了问,张妈妈回来说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大太太今晚要给老太太值夜……

    第二天一早,惠怡眉按例去给严氏请安。

    严氏像个没事人一样,红光满面的,还笑吟吟地与林二太太和惠怡眉聊天说笑话;可惠怡眉却看到站在严氏身后的婆母一副头发篷乱,两眼无神的憔悴模样儿,一看就是熬了通宵的!

    惠怡眉有心想让婆母装晕,可林大太太可能是太累太困了,精神有些恍惚,一直都没发现儿媳正偷眼看着自己……

    向严氏请完安问完好,惠怡眉忐忑不安地回到了西院,直到快吃中饭的时候,林大太太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

    一回来,林大太太就只说了一句,“午饭给我留着,我先歇个觉,睡醒再吃饭……”跟着她就往床上一倒,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脱,就打起了小呼噜。

    依旧例,男子在天黑之前是不能进后院的。

    所以林岳贤一早就出去了。

    张妈妈和小红看向惠怡眉,等她的示下。

    惠怡眉毫不犹豫地说道,“……愣着做什么!就照昨天晚上我们说的那样,先派人去请医生来给婆母‘看病’,然后再去回祖母!”

    张妈妈和小红齐齐应了一声。一个出门去找医生,一个进屋去准备抹辣椒水的帕子了。

    不大一会儿,张妈妈就请了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中医过来;老中医仔细地为熟睡中的林大太太号了脉,又听了林大太太的肺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近天气反常,大太太年纪大了又熬了夜,见痰热蕴结,内闭于肺……这是痰热内闭症。恐怕今天夜里,这症状就会上头了。大太太年纪大了,西医药性太猛,恐禁受不住,我还是给大太太开点中药吧,先吃上三天,若是好了便无事,若是不好……要立刻转西医,明白?”老中医交代道。

    惠怡眉见老中医不像是演戏的样子,便又看了他开的方子,见有白术和香附子两味,还有一剂成药苏合香丸,便知婆母确实抱恙,不由得着急了起来,连声问道,“老先生,这药要怎么服?是饭前还是饭后服?饮食可有什么讲究?”

    老中医少不得一一交代给惠怡眉知道……

    不多时,严氏得了信儿,就派了林二太太和她身边的方妈妈过来探视。

    可林二太太一进屋,就阴阳怪调地说道,“哟!嫂子贵体欠安呐!怎么,不就是昨儿个侍候了娘一晚上,今儿就病了?侍候一回老人自个儿就病一回,这是甩脸子给谁看哪?”

    惠怡眉脸色一沉。

    “婶娘慎言!”

    林二太太虽然对大房极度不满,但终究不敢在言辞上过分得罪惠怡眉,因此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大太太还沉沉地睡着,可能因为鼻息受阻,呼吸尤其沉重,听着像是在打小呼噜一样……

    林二太太忍不住又道,“嘿!嫂子睡得这样香……这人好吃好睡的,能有什么病啊?嫂子?嫂子……你好睡啊!这天都快黑了你还贪睡不起?”

    说着,林二太太上前就推了睡在床上的大太太一把。

    “婶娘!”

    惠怡眉连忙出声制止,但为时已晚,林大太太已经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恍恍惚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吭哧吭哧地说道,“……娘!娘,我在,我在呢!我这就给您按摩……”

    她两眼布满了血丝,一说话就喘粗气儿,声音还粗哑得像个男人似的……哪里像是装病的模样!

    惠怡眉怒视着二太太。

    二太太讪讪的,不作声了。

    方妈妈上前恭敬地问道,“大太太,老太太差我过来看看您,您哪儿不舒服?想吃点什么?”

    大太太扬了扬手,勉强说了句,“我,我不碍事儿……”

    可能是说起话来喉咙疼痛难忍,大太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说了。

    惠怡眉上前说道,“方妈妈,刚才老先生说了,我婆母要静养,还开了方子,待会儿我就使了人出去抓药。”

    方妈妈道,“回二奶奶的话,老太太那边有些常用药,不如我去找老先生要了方子来看看……要是药材家里都有的话,也不必再去外头抓药了。”

    惠怡眉自然知道方妈妈的用意,便吩咐张妈妈道,“张妈妈带着方妈妈去那边寻老先生……老先生来得巧,不如请老先生去给老太太扶一扶平安脉。”

    严氏派了二太太和方妈妈过来,用意就是想拆穿大太太装病;但此时方妈妈见惠怡眉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便知她已经识破了严氏的用心……

    方妈妈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低声说道,“还是二奶奶想得周到。”

    说着,方妈妈便跟着张妈妈出去了。

    惠怡眉见了林二太太远远地站在正屋门口的模样,心下冷笑,面上却十分客气地说道,“婶娘过来探我婆母的病,怎么隔得这样远?您过来坐,放心,这热症不过人的!我婆母躺了这许久……正闷得慌,求婶娘陪我婆母好好说说话……”

    林二太太心道,热症不过人?你哄鬼呢!

    她嘿嘿笑了两声,道,“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我先过去侍候老太太,回头得了闲再过来看你婆婆……嫂子,我去了啊!”

    说着,林二太太头也不回地走了。

    惠怡眉走到床边,把婆母按回床上,“娘,您快躺下好生歇着……”

    “什么时辰了?”大太太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惠怡眉道,“您别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总之好好歇着……小红,快去厨房要点米汤来,要是大厨房里没有,你就拿了钱去给管家,让管家派人去外头买……哎,等等,你先去二门找小春,让小春去喊二爷回来!”

    小红匆匆地去了。

    “我不要紧,别叫子谦回来……别误了他的正事儿!”大太太急道。

    “娘!”惠怡眉嗔怪了一声,“您别说话,只管躺着静养!养儿就是防老的,平时我们不在,没看到的事情都当没发生了,可您现在病着,我们哪能坐视不理!”

    闻言,大太太又是欣慰又是伤心。

    见四下无人,她又指挥惠怡眉,“快快快,快去我床底下,把那个箱子给我拖出来!”

    惠怡眉不由得想起来,上一回她和林岳贤去英伦的时候,大太太也是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从里头拿了好些钱出来给自己。

    她心头一热,不由得柔声说道,“娘,我们有钱,再说了,我们去了上海,还有我四哥照顾,您不必担心……”

    大太太急了,作势就要自己下床去拖箱子。

    “娘,娘!您躺着,我拿,我拿……”惠怡眉无奈,只得猫下了身子,果然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带锁的藤箱。

    大太太这才不挣扎了,趴在床沿用气音说道,“钥匙在我裤兜里。”

    惠怡眉一怔。

    她随即反应过来,大太太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她的裤兜里翻钥匙——是因为昨儿夜里,大太太给严氏探摩了一晚上,所以手酸疼到连掏钥匙的力气都没了么?

    惠怡眉心里一疼,眼眶忍不住就红了。

    可要是她不照着婆母的吩咐来,受罪的还不是婆母!

    这么一想,她只得红着眼睛从大太太的裤兜里把钥匙掏了出来。

    见她打开了箱子,大太太又交代她:“最左边……有块红色的布,对,就是这个,里头的钱你都拿去!”

    惠怡眉愣了一下。

    她没有打布包,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钱,但这么厚厚的一沓,想来也有四五千块钱。

    “娘,您……其实我和子谦有钱!”惠怡眉急急地说道。

    大太太哑着嗓子说道,“我晓得你们有钱,但你们的钱是你们的,这些钱是我给你们的,不相干……你俩去了上海以后啊,想法子把兰儿也接去,让她在那边好好念书!也让子谦在外头好好相看,要是有合适的男孩子,不必回我和你公爹,也不必回你祖母了,直接给兰儿订下!”

    惠怡眉愣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林月兰似乎已经定亲了?那……大太太此举又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可能害怕有外人来,便着急地说道,“快,快把箱子锁上,给我推到床底去……”

    惠怡眉只得又替她合上了箱子盖,上了锁,并且把钥匙重新放回她的裤兜里。

    大太太又催促道,“快把你手里的钱收好……贴身收着,可别弄丢了。”

    惠怡眉拿着钱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事还是交给林岳贤自己处理比较好,便应了一下,将那个大红色的布包贴身收好了。

    很快,小红就端了一碗稀稀的米粥进来了。

    “回奶奶的话:因也不是饭时,厨房里并没有米汤,张妈妈去了老太太的小厨房里讨了一碗稀粥过来,请大太太将就着用些……方才张妈妈已经讨了老太太的示下,去大厨房那边搬炉子去了,今儿夜里咱们在西院自己熬些米汤出来给太太用,可好?”小红伶牙俐齿地问道。

    惠怡眉接过了小红手里的粥,说了声,“……使得。”

    大太太欣慰地说道,“到底是你调|教出来的妈妈和丫头,行事这样稳重!”

    惠怡眉捧着手里的瓷碗,觉得温度有些烫手,便用勺子舀了一勺稀粥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了大太太的嘴边,“您嗓子不舒服,少说些话。”

    大太太饿了许久,闻到了米粥的浓香气,不由自主地就着惠怡眉的服侍吃了一口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自个儿吃!”

    说着,她意欲接过惠怡眉手里的碗,想要自己端着碗吃粥。

    “娘!”

    惠怡眉无奈地端着碗侧了侧身子,说道,“您昨儿夜里给祖母按摩了一夜,还有力气?快别动,躺好了,我喂您吃……小红,快垫个枕头放在太太的身后。”

    小红应了一声,上前服侍大太太靠着床头坐好了,先替她垫了个枕头在腰后,又替她把被子给拉好了。

    虽说惠怡眉是大太太的儿媳妇,可林大太太平时也有点儿怵她,毕竟这位儿媳是大家闺秀出身,所以大太太恨不得把这个儿媳当成菩萨一样高高的供起来,哪里敢指望着儿媳孝敬侍候自己!

    但儿媳还就真的服侍自己吃起粥来……

    大太太这会儿病着,只觉得鼻子塞塞的连吸气儿也难,喉咙也疼得要命,吃起粥来就像吞刀子一样难受;可她心里就是觉得暖融融的……也不知为什么,她还总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眼睛也是热热涨涨的。

    “娘!”

    林岳贤冲进了大太太的卧室。

    听说母亲病了,他心急如焚,慌忙从外头赶了回来……

    但眼前这温馨的天伦之乐却又令他一滞。

    “娘,你要不要紧?”

    林岳贤柔声问道。

    大太太嘴里含着一口粥,拼命地摇头。

    “娘喉咙疼,你别引她多说话,”惠怡眉交代他道,又喂大太太吃了一口米粥。

    说着,她就把老中医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林岳贤听。

    林岳贤松了一口气,坐在一边儿看着妻子喂母亲吃东西。

    不多时,林月兰下课回来了。

    听说母亲生了病,林月兰也急得要命,连忙过来查看。

    看着儿子女儿都孝顺,儿媳也是个好的,大太太很是高兴;只她在病中,脑子也有些发沉,在惠怡眉的服侍下吃了中药以后,就有些犯困了。

    她挥着手,用粗戛难听的声音赶她们走……

    “嫂子,你白天照顾娘一天了,也累,快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就由我来照顾娘。”林月兰说道。

    惠怡眉问道,“……公爹呢?”

    “爹去了乡下的庄子,我已经使了人去请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林岳贤答道。

    惠怡眉说道,“可你不是要温习?”

    林月兰笑道,“嫂子,不妨事……反正娘吃了药也就是睡着,和我温习看书并不冲突,何况外头还有婆子值夜呢,嫂子快回房吧,有什么事我使了人去叫你就是了。”

    惠怡眉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林岳贤回了房。

    回到房里,她从贴身的衣裳里取出了那个红布包,递给林岳贤,说道,“这是娘给的……你想个法子还回去。”

    林岳贤接了过来。

    打开布包一看,里头整齐地放着两迭钞票,林岳贤随便翻了翻,说道,“……六千块钱?这是娘的心意,你收着吧,就当做你的私房钱吧。”

    惠怡眉忍不住问道,“娘哪来那么多的钱?上一回我们去英伦,她就给了我四千块钱,这一回又给六千……这些钱她自己留着防身不好么?”

    林岳贤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相处了两年,他已经很了解她的性格……穷的时候她能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有钱的时候,她也不会乱花钱。漂亮时间的首饰,贵重的饰品,时下最合潮流款式的衣裙,昂贵又舒适的鞋子……这些东西都是他给她添置的,若是让她自己买,恐怕她根本就不愿意买那些高端顶尖的品牌。

    换言之,她是个低调的名门淑女。

    但她身上的这些优质品质又深深地吸引着他。

    如今,他还亲眼看到她温柔细致的侍候他病中的母亲,设身处地的为他的母亲着想;她还用自身的言行举止教导着他那自卑又怯懦的妹妹,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妹妹本应是朝气蓬勃的恣意青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娘给你的钱,你就收着,她不缺钱花。”他低声说道。

    惠怡眉瞪大了眼睛。

    婆母不缺钱花?可婆母呆在林家,一个月才三十块钱的月钱,一年满打满算也才四百块不到的收入,就算再加上公爹的月钱,他们两口子恐怕一年也就只有一千块不到;再加上人情往来和林月兰的开销……惠怡眉笃定,婆母出手这样阔绰,肯定是因为林岳贤在帮衬的缘故。

    但见林岳贤如此心安理得地让自己收下这样大的一笔钱……

    惠怡眉又有些糊涂了。

    林岳贤笑着解释道,“当初娘嫁到林家来的时候,她娘家也陪嫁了几间铺子给她;前些年我打理了一段日子,收益还算不错……喏,就是锦芳记,锦松记和锦江记……如今这几家铺子已经在上海北平和广州府都有了分店。所以说,她有钱着呢……以后她再给你钱,你只管收下就是了!只是,嘴巴得捂紧一点儿,现在家里只知道锦芳记是娘的……就连兰儿都不知道锦松记和锦芳记也是娘的。”

    惠怡眉张大了嘴。

    锦芳记,锦松记和锦江记!!!

    锦松记专卖洋烟洋酒和西洋参之类的高端洋货;锦松记也是卖洋货的铺子,主营西洋女子饰品,内衣,生活用品和胭脂水粉等等;而锦芳记也是高端商店,不过是专卖手工剌绣的……真想不到,那样有名的高端商店,居然都是她婆母的!

    难怪当初在英伦的时候,林岳贤有那些的底气,甚至敢凭他一己之力开厂子!难怪当初在英伦的时候,他手头也有阔绰的周转资金,可以让他既跟比利时商人做生意,又跟法国商人做生意的,并且在英伦贸易界混得风生水起的……

    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林岳贤有些好笑。

    “怎么?怨我没有早一点儿告诉你?”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惠怡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

    “对了,娘和我说,让我们带着兰儿去上海……这个倒也罢了,兰儿如今正在备考福旦大学,以她的资质来说,考上福旦应该问题不大。可娘还说……说让你在外头给兰儿说门亲事?怎么我恍惚记得,兰儿是不是已经许给孙家小公子了?”

    听了她的话,林岳贤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说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那位孙公子嫌弃我们兰儿裹过脚,还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过兰儿;且此人和林月雪走得很近,据说他们还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前段时间他们几个男同学女同学还结伴去杭州玩了几天……孙公子去了,林月雪也去了。”

    惠怡眉也皱起了眉头。

    她还记得当她和林岳贤带着罗曼刚回到林家的时候,林月雪对着罗曼时,那副热络而又轻佻的模样……

    看来,林月雪还挺有当名媛交际花的潜质。

    “不过,孙公子倒也是个人物,比当年的林岳鸿强些,至少没有藏着掖着的什么也不敢说……孙公子已经向他的父辈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想法,爹也已经和我商量过了,这强扭的瓜不甜啊!如果孙家派人来说解除婚约的事儿,那咱家就将他家的聘礼如数退回,将来孙公子结婚的时候,咱们还要送份厚礼过去,感谢他没来祸害咱们兰儿!”林岳贤继续说道。

    一听到他说起林岳鸿,惠怡眉就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公爹和婆母能跟着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林岳贤好久都没说话。

    半晌,他才说了句,“我爹他……唉,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依着我爹的性子,恐怕……几年之内都不会考虑跟我们一起走。不过,咱们先去上海经营着,等过几年他们年纪再大一点,就把他们接过去养老,好不好?”

    惠怡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