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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致命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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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涵浩的办公室里,已经转醒的熊雄双手被拷在背后,他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顾涵浩从他脸上看到了莫大的悲哀,还有看穿一切的超脱感。他刚刚转醒后就说有话要单独跟顾涵浩谈,看来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为自己赎罪了。

    “顾队长,你说,我真的遗传了我父亲的犯罪基因了吗?”熊雄落寞地问,他眼神空洞,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我居然向无辜的人下手,就只是为了折磨恐吓吴瑕,我沉迷于复仇的变态快感,我也是个杀人狂是不是?”

    顾涵浩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回答“你只是被高亚哲利用了而已,就算有先天遗传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起决定作用的始终是后天环境的影响,没有谁生来就带着罪犯的标签。”

    熊雄抬起头来冲顾涵浩微笑“没错,在我们家而言,他这套遗传理论根本就行不通。其实,高亚哲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把我们的身份搞错了。”

    顾涵浩蹙眉紧盯熊雄“什么身份,你和谁的身份?”

    “我和我弟弟熊鑫的身份,”熊雄整个人靠在沙发里,苦笑着说“我想,高亚哲之所以把我选为研究的对象,而不是我弟弟熊鑫,一定就是源于那次。那次那个一直照顾我家的义工哥哥来跟我妈妈聊天,他发现我母亲的身上仍旧有很多新伤,他奇怪的是,一直虐待我母亲的父亲已经被逮捕并且囚禁在监狱里,怎么母亲仍旧被虐待呢?在义工哥哥的追问下,我的母亲是这样回答的,她说是我,是我受了父亲的影响。继承了施暴者的身份。可事实不是这样,我的母亲撒了谎,因为她想保护弟弟。”

    “同样是兄弟俩,我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牺牲其中一个的名誉来保全另一个。”顾涵浩听到这里,他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恐怕当初继续虐待母亲的人就是熊雄。

    熊雄摇头“十根手指头还不一样长短不是吗?母亲喜欢弟弟,那是因为弟弟是她跟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而我。我是那个残忍父亲的后代。大概也因为之前父亲在家的时候,虐待弟弟更多一些,所以母亲更加觉得亏欠他吧。”

    顾涵浩很快明白了熊雄话中的内涵。“你的意思是说,当初继续虐待你母亲的人是你的弟弟熊鑫?而那个义工却听信了你母亲的谎言,所以把错误的消息传递给了高亚哲,导致高亚哲认为你的确是兄弟中遗传你父亲暴力基因的那个?”

    “现在看来,一定是因为这样。”熊雄痛苦地仰起头,阻止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没办法,他的双手被拷在后面,连为自己擦拭眼泪都是奢求“当时我不过才22岁。刚刚才考上l市的一所艺校,我没有选择住校,因为我必须留在家里阻止弟弟虐待母亲。但是我也不恨我的母亲和弟弟。我理解母亲的心情,更理解弟弟心中的郁结,他几乎是遍体鳞伤,一直到最后离世的时候,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也都还在。”

    “你怀疑你的父亲正是因为得知了熊鑫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虐待他和你的母亲?”顾涵浩感觉整个心都十分沉重,这个悲剧性的话题让他感到屋子里的气氛都变成了暗灰色。

    “哼。这在我家根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后来那个义工哥哥也得知了这件事,现在想象,义工哥哥得知这件事的同时,高亚哲也就知道了。我现在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带弟弟去看医生,我当时只是以为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以通过劝说和教育,把弟弟的可怕嗜好给纠正过来。”熊雄再也忍不住内心和双眼的汹涌,两行泪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

    “后来呢?熊鑫是否被你给纠正过来了呢?”顾涵浩想过把熊雄的手铐打开,然后给他纸巾,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打消了。他仍旧是带着冷静而低沉的语气问。

    熊雄用力弯腰把泪水和鼻涕蹭在膝盖上,然后回答“没有,我没有那个能力,我放学回家后还是能看得到母亲身上多出几道伤痕或者淤青。我曾经警告过熊鑫,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会把他送去坐牢,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哭着扑到我的怀里,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我,他永远也忘不了,父亲虐待他的时候,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他的拼死保护,甚至替他挨过不少的拳打脚踢。然后我们兄弟俩就会抱头痛哭,在一起咒骂命运的不公。后来,母亲终于受不了这种畸形家庭的折磨,她留下了一封信和所有的积蓄,一个人离开了。那封信是给我的,她在信中对我忏悔,只对我有最后一个要求,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从那以后,就只剩下我和熊鑫相依为命。”

    顾涵浩不去看熊鑫落寞的脸,他怕他会对这个杀人凶手产生同情,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对发生在熊雄身上这悲惨的经历产生了同情感。要说把熊雄推上这条不归路的,恐怕除了高亚哲之外,还有他这个凄惨的经历和那对极为不合格的父母。“所以你才带着熊鑫来到了 s市,打算开始新的生活?”

    顾涵浩的话音刚落,熊雄的脸就阴了下来,他颤抖着嘴唇,犹豫再三才开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母亲离开之后,我和熊鑫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一直到,一直到我认识了她。不,应该说是,我们认识了她。”

    顾涵浩看熊雄说“她”的时候,马上就意识到了,恐怕熊雄提及的就是他的前女友,当初袁峻跟熊雄提及女友的时候,他就反应剧烈,现在看熊雄这副样子,恐怕这个前女友也是他痛苦经历中的一部分。

    “她叫晓燕,唐晓燕,是一个喜欢穿红色连衣裙,热情开朗的女孩。夏天的时候,她喜欢一边走一边转圈,让红色的裙摆飘起来,乌黑的长发也飘起来,她会一边转圈一边咯咯地笑,那笑声特别清脆,像鸟叫一样。我只看她一眼就被她迷住了。可是,被她迷住的,不只我,还有熊鑫。”熊雄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整个脸扭曲起来,双眼也恢复了焦距,仿佛看到了当初的一幕幕。

    顾涵浩听到“红色连衣裙”的时候全身一抖,他有种糟糕的预感,因为他想起了五年前l市震惊全省了连环杀手案件,那个连环杀手只选择穿红衣的女人为目标下手。难道说,难道说,那个连环杀手就是

    熊雄也看到了顾涵浩的神态,他凄楚一笑,点点头“没错,我弟弟,熊鑫,就是那个警方一直查不到也抓不到的连环杀手。他的第一个猎物就是晓燕,因为晓燕选择了我,所以他得不到的东西,就干脆毁掉。从那之后,他就趁我晚上出去打工的时候出去寻找红色的猎物,残忍地杀害。”

    “你为什么不报警!”顾涵浩一拍桌子,大声呵斥。

    “一直到一个月后我才发现的端倪,当时我想过报警的,可是,可是熊鑫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而且,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只不过是我们这个畸形家庭的受害者而已!”熊雄猛地摇头“我就是做不到,有好几次我已经拿起了电话想要报警,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带熊鑫走,我想,也许我们换个环境,他就会重新开始。可是我又怕,我怕我带他走的时候,也是l市那个连环杀手消失的时候,我怕有人会怀疑我们,所以我也只能一直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结果终于被你等到了,你目睹了那对情侣的惨案,那就是对你们来说最好的机会。”顾涵浩冷眼对着熊雄“当时的你并没有被吓到,一个在暴力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你,一个明知道弟弟在不断杀人的你,怎么可能被那么一副场面就吓坏了呢?”

    “是的,我是装的,我努力地装,努力地演,为的就是给我们兄弟的离开创造一个合理的理由。结果,我成功了,没有人怀疑到我们,”熊雄越说越低声,最后他鼻子一酸,整个脸又扭曲起来“报应啊,真的是报应,我虽然帮助熊鑫逃过了l市警察的追捕,逃离了那么血腥的生活,可是,可是他却得了白血病。尽管如此,他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但关键时刻,仍旧是逃不过死神的追捕。”

    顾涵浩也觉得十分讽刺,他本以为熊鑫是个可怜的孩子,是高亚哲利用的工具之一,是个本可以接受骨髓移植,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无辜生命,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致命的身份。要说报应这种宿命论,他原本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感叹一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啊。

    “只可惜高亚哲不知道这一切,否则他一定会重新审视他的研究课题,”顾涵浩望向窗外,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本该遗传到父亲残忍变态基因的你,还有你那个与杀人犯父亲毫无血缘关系的熊鑫,发生在你们俩身上的故事是驳倒他论题的最好反证。你们俩,说到底都是环境作用下的牺牲品而已,跟遗传根本扯不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