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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教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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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宇文涉嫌舞弊一事很快就被抽丝剥茧的查出来。

    谭宇文曾重金贿赂主考官,遭到拒绝后,又以家族权势相胁。考官无奈,只得依从其要求,在谭宇文的考卷上暗作了手脚。

    之恺既下决心彻查,效率必然很高。

    桌案上厚厚堆叠着之恺亲自到主考官处记录下的详尽口供;还有数份经同年参试的举子联名加盖手印的证词;以及袁从铭特意到吏部调出的谭宇文彼时的考卷——朱卷和墨卷非但内容不符,还有许多错字也有明显修改过的痕迹。

    之恺彻夜不休。为做到心中有数,他每一份都过目,一页一页的翻阅得十分仔细。

    袁从铭也在旁边,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他当然远不如之恺认真,更多的时候,不过是蹲边上观察之恺,不动声色的、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这家伙……当真是少有的专注。

    之恺性情素来浮躁,他肯潜下心来钻营的事情,必然是他相当在意的事情。

    天边泛出金色光芒,映得周遭事物都渐渐清晰起来。

    之恺终于放下手中最后一页纸。

    陪在一旁的袁从铭也熬得眼睛红红的,见状似松了口气一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好了?”

    之恺点头,随即命侍从将散落一桌的纸张收拾起来装好。

    “我现在就要去刑部,把这所有证据交给严尚书,让他看着办。”

    袁从铭挑了挑眉头,微笑道:“不休息一会儿么……”

    之恺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厚厚一册资料,“你慢慢休息吧。”转身朝外走去。

    袁从铭说说而已,当然不会真的休息,立马一骨碌爬起来,快步跟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六部衙门,熬了一夜的之恺被摇得困意绵绵,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

    只这会儿,袁从铭的精神头儿却格外好起来。

    他絮絮叨叨的凑在之恺耳边聒噪: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谭亦文必然遭到严厉处罚,不但进士得取消,谭家也得连坐,相关人等也得连坐……”

    “我说,谭宇文纵然在考卷中暗作手脚,可评卷者是否也有偏颇不公之处呢?”

    “如此痕迹拙劣的考卷,连你我都一眼看出不妥,那些专职的读卷大臣却视而不见,是否太过蹊跷?”

    “好吧,就算参与评阅的官员都受谭宇文胁迫好了,那前十名的试卷可是进呈太子御览。前三名花落谁家,也是由太子亲自定下的……”

    “此案一旦定罪,只怕太子也难辞其咎。究竟是疏忽了,还是刻意纵容……”

    “若真如此,我爹会联合一部分言官,在朝中给太子施压;然而皇上那头,表弟你……亦可旁敲侧击……”

    “……”

    之恺终于受不了了。

    他半睁开眼瞟向袁从铭,“我想收拾的人——只是谭宇文一个,其余的人其余的事,我不想管也不想牵扯。”他打了个哈欠,口气懒懒的,“不要节外生枝了。”

    袁从铭收了口,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

    刑部尚书严富令热情接待了两人。之恺却摆手表示不必客套,遂一五一十的道明了谭亦文一案的前因后果,并将所收集的厚厚一本证词亲自交到严富令手上。

    严富令郑重其事的接过来,当即向之恺和袁从铭表示——必定彻查此事。

    一直到两人走出刑部衙门,袁从铭都十分收敛,再没像来时那般,故意说一些隐晦曲折的话试探之恺。只是神色如常的对之恺说道:“严尚书的为人你大约也有所耳闻,嫉恶如仇,秉公任直,是朝中难得的刚正不阿之人。此案证据确凿,有理有实,应是十拿九稳。”

    之恺淡淡笑了笑,遂即点头。

    当然、必须——是十拿九稳。

    ……

    袁光正当天晚上便将刑部欲彻查谭宇文舞弊一事转告了安伶;而袁从铭那厢,则鼓励芳芳以此事为契机,向安伶再提退婚。

    芳芳有些犹豫,她对自己的表达能力毫无信心,上次那番适得其反的努力,令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十分沮丧。

    袁从铭早有准备,从怀里抽出一页纸来,上头洋洋洒洒写满一大篇说辞。让芳芳只需照着记熟,再对安伶原样背出来便是了。

    芳芳满怀感激的接过来。大哥真是体贴,她感动得几乎涕泪纵横。

    三日之后,她再度鼓起勇气,来到安伶房里。

    袁光正“碰巧”也在。

    “……此人道貌岸然,实则虚伪不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紧张之下,本来背得滚瓜烂熟的芳芳忘了许多词。然而,毕竟有那篇说辞作底气,偶尔灵感上来,又加入些自己的发挥,虽然还是说得不怎么顺溜,然而好歹也是表达清楚了。

    袁光正面含微笑,频频颔首。

    安伶面色沉重,久久没有说话。

    芳芳小心觑着她,一边深呼吸一边暗暗为自己打气,手心里都是汗。

    “你上次说,谭宇文在书院寝舍对你欲行不轨一事……是真的么?”安伶不知怎地,又想起这事来。

    袁光正极其轻微的冲芳芳点了下头,目光鼓励。

    芳芳一脸诚恳,认真的道:“是。上次我没有说得太清楚,但我没有说谎,事情是千真万确的。”

    果然,安伶又沉吟了好一会儿。

    良久,她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既然如此,算我白费力气。这事……便罢了。”

    她话虽妥协,然而,到底是有些不高兴。

    袁光正连忙安慰,“这事虽突然,却也不算坏事。横竖眼下我们同谭家,是没什么关系的。若是待芳芳嫁过去之后再东窗事发,那我们也难免不被牵扯。说起来,倒还算是走运了……”

    “呵,”安伶冷笑,转头去看袁光正,“如此说来,还成了好事了?”

    袁光正略有些难堪,面上却继续陪笑,“夫人莫急,芳芳年纪也还小,不愁没有好人家。而且她也想挑自个儿中意的,便由她去吧,左右咱们做父母的,也好省点心……”

    芳芳见父亲唯唯诺诺,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在这方面,她一直很同情父亲,甚至有时也会腹诽:别人家的妻室都是以夫君为尊大,在府上都是温婉贤惠、相夫教子……怪只怪父亲当年偏要攀附什么皇亲国戚,好不好的非整只母夜叉回来,一天到晚像个祖宗一样的供着……

    然而腹诽归腹诽,她也知道,父亲又不是傻子,相反,他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明狡猾,这些年,父亲能在朝中青云直上,前程一片大好,很大程度上皆是拜其驸马的身份所赐。

    他的确需要这位长公主殿下,需要这样的倚仗。

    而她袁芳芳,胸无大志,只希望平凡人家平淡日子,过得有尊严些,受重视些,便足够了。

    然而即便这样简单的要求,实现起来似乎都很难,很难……

    “对了,芳芳!”

    “……嗯?”芳芳正望着窗外开着小差,忽然听见安伶唤她,惊得立刻坐正了。

    话说,他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上次跟我提过书院一位同学,就是救你那位,他叫什么?”

    安伶不知怎地,忽然深究起这个来,一脸颇感兴趣的样子。

    芳芳一下子红了脸,却也只得老实交代:“他……他姓高。”

    她还真不好意思说他的名字,简直土得掉渣,跟他人一点也不相衬。

    “姓高……?”安伶瞥着芳芳娇羞的小样儿,想起那日谭宇文似乎是说过他的名字,而且京城名门望族里,的确也是没有姓高的,遂又问:“家里做什么的?”

    “家里是经商的。”芳芳回答得很有把握。

    袁光正彼时刚好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闻言险些被呛住,芳芳见状连忙上前帮父亲顺气,袁光正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尚且蒙在鼓里的安伶这会儿却琢磨得十分认真: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排名最末等、也是最低贱的职业。尤其在她这样身份尊贵的公主看来,经商之人唯利是图,低俗不堪,即便富可敌国,也终究低人一等,颇受鄙夷。

    不过……

    安伶看了芳芳一眼,又问道:“那么,救你那位高公子,他为人怎么样?”

    芳芳心下纠结,舌头一闪,脱口便说成了:“不……不怎么样……”

    袁光正额角青筋直跳,不禁抬手扶额,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芳芳说的是谁。之恺其人,暂莫说身份,仅论样貌才华,也皆是人中翘楚。若他知道自己被芳芳这等评价,非给气背过去不可。

    袁光正小心的看了眼安伶。安伶一向极重自家的皇室颜面,若她知道芳芳如此贬损自家宝贝侄子,估计也得气背过去。

    安伶没注意袁光正,只看着芳芳摇了摇头,“你上次还说喜欢他,怎么又说他不怎么样……变化还真快。”

    芳芳羞得都快要哭出来,夫人……她怎么能……怎么能当着父亲的面,毫不避讳的讲出她自己都羞于启齿的事情呢?

    她头都快缩到衣领里去,一张脸浑似煮熟的虾子……

    ……

    安伶终于同意与谭家退婚的事情被袁从铭有意无意的传话给之恺。

    之恺一律不置可否。

    他非常确定——袁芳芳这种笨嘴拙舌的家伙,绝无可能独立将这事妥帖的应付过去,必有袁从铭,或者袁光正从中教唆。

    而袁从铭如此热情周到,自是别有居心。

    别有居心……

    他也不是傻的,自然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