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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给了我最大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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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直怕痛。我想,我的耐痛神经一定在某个时候受到损伤,所以,我才会那么怕痛。儿时,从三婶产房传出的嘶声裂肺的哭喊声,定格在记忆深处。每每想到生小孩的那种疼痛,就有一种颤栗微微掠过,甚至能听见心片片斑落的声响,只剩下一地的疼痛在蠢蠢欲动。所以,迟迟不肯要小孩。

    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当世上那个最爱我的人去了,只觉得心无处着落,虚无的幻觉,在久违了长长的岁月之后跨越过光阴的屏障,骤然来到了我的面前。无处宣泄的悲伤将我的影子拉得倦怠无力。

    只一任泪从眼底流过心底。

    那个和我一起攻读博士学位的师妹,拉着我的手,说,她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悲伤。很想念母亲。想念得无以复加。所以,她才决定当了母亲。一个曾经是女儿的她成了她女儿的母亲,所以,现在的她很幸福。

    那一刻,突然,我很想当一个孩子的母亲。那些关于疼痛的畏惧因了这样的渴望竟悄悄的开始退步。

    只是,我早打定主意剖腹产。我想当我看见孩子的那刻,一定可以承受手术过后的一切疼痛。

    2

    果然,我怀孕了。小生命一天天在肚子里长大。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惊奇。也让我对腹中的小生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也越发爱那个未曾谋面的小东西。也常常想象小家伙的样子

    其实,心底里,很有些盼望它是个小子,长得象他父亲,高高壮壮帅帅的,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有些书卷味,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可他父亲说,真希望它是个公主,长得象我,秉承我的气质,如一株亭亭净植的莲,在清浅的眼眉处,盛开出朵朵的微笑。

    只是,很多时候想象很惘然,想象不出他(她)该是如何的惹人怜爱。如同唇边的一朵笑靥,还未绽放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旁白里。

    小家伙的预产期是9月初,我常笑言,小尘尘,妈妈8月底就抱你出来哦。不然,以后读书就麻烦了。

    但没想,在8月22日深夜,我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的痛楚,而且一阵紧似一阵,还开始有些见红。我和老公当时都吓坏了,我的小宝宝才34周啊。

    到了医院,医生说这是早产的征兆,必须立即住院保胎。

    3

    接下来的那几天,可能是将一生的痛就集中起来承受了。从来没想象过会有这样的痛,痛得这样的连连绵绵,这样的风起云涌,这样的叫人无法忍受。更比痛更让人痛的是心的抽搐的痛,那种彷徨无助担忧,一股脑浩浩荡荡的朝心的方向涌上来。心变得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的着落。

    第一天保胎的药是硫酸镁。那硫酸镁输下去之后,浑身发热,口干舌燥,鼻腔充血,而且还让人恶心不已,胃里的一点残余东西翻江倒海般,很快就吐了出来。不过还好,当天晚上,很快就控制住了腹痛。

    第二天醒来,发现同病房的还有两位。一位已经是幸福的妈妈了。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还有一位也是如我一样来保胎的。可是她已经开始快快活活的到处走动了。开心的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也是输的硫酸镁,只输一天的就奏效了。不过,还是在医院里保了5天。我满怀希望,真盼望如她一般只需几天时间,我和宝宝就又可以安安稳稳的了。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告诉我。如果硫酸镁能够控制得住最好,但还是要作好不能控制的情况。所以,必须要打三针增强胎儿肺功能及免疫力的药,以防,保胎无效,作好接生的准备。我暗暗祈祷,一定不能这样。我的肚子看起来很小,我想小宝宝也一定很瘦弱,如果这时候出世,真的有太大的风险。

    第二天一整天都很平稳。好友来看望我时,我还笑道,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但到了晚上10点左右,肚子开始痛起来。刚开始痛的时间很短,间隔也较长。但慢慢的,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痛的程度越来越强。基本上7分钟就痛一次。我感觉自己像一艘船,在风浪中颠簸,刚下谷底又冲上高峰。看着熟睡的老公,我拼命咬着牙,不敢呻吟,我怕呻吟会让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气轰然倒塌。但医生嘱咐过,如果有痛,就叫老公在旁边记下来。所以,每每我有丝丝的呻吟,他就会从熟睡中惊醒,惺忪着眼睛,焦急心痛的问,又痛了吗?我轻应了一生。

    4

    时间在煎熬中渐渐流逝,而那疼痛依旧翻天覆地不依不饶。老公好几次找到值班的护士,护士也毫无办法,只说,那等明天问问医生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好不容易熬到我的主治医生来查房。

    医生决定换一种最好的保胎药“安保”说,如果熬过今晚,那么,就有希望保胎成功。果然,那安保输下去之后,疼痛的间隔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轻。不过,那“安保”却会让人心率加快。心跳几乎达到每分钟120左右,可以很明显得听到自己的“咚咚咚咚”的心跳声。而且,如果药效加大,心跳也会加快。医生说,每人的耐受力不同,有人可以耐受每分钟140次的药力。

    第三天的白天,自从输了“安保”后,一直很平稳。只是,浑身已经睡得酸软疼痛。向左侧的固定姿势让左边身子的肌肉变得难过无比。心却变得平静安宁了。只要宝宝安好,一切的痛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但到了晚上10点左右,疼痛又开始铺天盖地的袭来。前一个晚上疼痛的恶梦又开始复制。而且越加厉害。护士几次将“安保”药力增加,心跳得更快,似乎心脏也要跳出来了。但疼痛却几乎没有丝毫得减轻。每一次,我都感觉到子宫在渐渐地收缩收缩,最后,疼痛就象倾泻的狂风暴雨,将意志打得七零八落。我忍不住大声的呻吟起来。

    几晚未眠,老公已经变得疲惫不堪。几乎一挨枕头就入睡了。而且打起酣来。但听到我的呻吟声,他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想要帮我分担一些。但却是那么徒劳。床对面的钟似乎也在疼痛中凝固了。

    一向冷静的他也再也按耐不住。说,要不,我们就生了吧。一切听从于天命。我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一想到如果这时候生产,小宝宝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想到这些日子来,我是开始多么喜欢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多么盼望他的来临。我的泪一下就上来了。

    但疼痛却几乎让我丧失了所有蓄积待发的勇气。只虚弱的说,那剖腹产吧,我实在受不了。

    不过值班医生却建议说,如果实在保不了,还是顺产吧,说,如果剖宫产要想再受孕则要三年后,而顺产则半年后就可以。而且,顺产对产妇的损伤最小。

    但顺产也有风险。如果胎儿在生产过程中缺氧或者发生颅内出血的情况,就很危险。一想到这样的危险,我就更加坚定了剖腹产的决心。

    我和老公商量好,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保了。那就破腹产。如果真的宝宝有什么意外情况,那么,我们就不要小孩了。在作这样的决定的那一刻,我和老公的心都在滴血。心疼得无以复加。我知道他是心痛我。也心痛还未曾谋面的孩子。

    5

    快天亮的时候,值班医生又来了。眼看着“安保”再也起不了作用,说,那我们再换作硫酸镁看看。即便他把硫酸镁一开始就输得很快,我很快就开始发热,而且,鼻腔充血。但似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查我的宫口,已经开了两指。当护士例行查我的膝跳反应时,我突然感觉湿漉漉的东西开始从下面流出来,而且根本没办法控制。我知道我的羊水已经破了。

    他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声,你还想保吗?我虚弱的说,还能保吗?羊水都破了。甚至有些绝望的口气。

    这时,我的主治医生来了。不过,却换了一位。是位很年轻的女医生,带着浅浅的微笑。不停的安慰我,说我的宝宝今天就已经满34周了。存活的几率应该很大的,不要担心。

    而且,坚持劝我顺产,说,顺产的婴儿经过产道的挤压,产妇分娩时可把婴儿口腔、气管和食道里的分泌物基本排出体外,而且胎儿的头部经过子宫有规律的收缩和产道的挤压,能提高呼吸中枢的兴奋性,有利于新生儿迅速建立正常呼吸。而剖宫产的新生儿因为没有经过挤压过程,容易产生湿肺。顺产之后,产妇的恢复也比一般剖腹产的产妇快。而且,尤其象我这种情况,胎儿很小,顺产应该不是很困难。而且,宝宝的头已经很下来,甚至可以摸到他的头了。

    她很温柔的说,顺产好吗?我觉得好像无法抗拒似的。其实,于我来说,现在顺产的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更痛的痛,我都已经承受下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好,那就顺产吧。

    6

    接下来的痛,从病房到过道,从过道到产房。疼痛一阵一阵袭来。护士不停的让我深呼吸,但“硫酸镁”已经让我的鼻腔充血,我只得用嘴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护士大声说,不要用嘴,用鼻子。我有些委屈的说,我不能用鼻子,堵上了。

    老公追上来说,医生,用无痛分娩吧,我爱人已经受不了了。

    外面的天,阴阴的。这样的暑天,却凉风阵阵。

    到了产房,在我旁边正有个待产妇在生产,大滴大滴的汗流下来,不停的喊,好痛啊好痛啊!接生的医生不停的喊,用力,用力,已经看见头了。不要喊,把力气用在生产上,再用次力就可以了。

    在打上麻药后,疼痛慢慢减轻了。我躺在旁边,只等宫口开全。

    而隔壁的产妇在经过一阵喊叫一阵用力后,终于听到一阵哇哇的哭声。护士说,恭喜你,生了一个儿子。她满头是汗却是一脸的欣慰。

    终于轮到我了。不知是麻药的作用,还是疼痛的已经有些麻木了。我觉得生产的过程比起前两晚宫缩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我配合着医生,甚至没有叫一声,只是憋住气,使劲用力。医生嘱咐我先不要用力,可是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引导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往下用力,憋着的那口气在短短的过程中就消散了,聚集的力量也戛然而止。

    医生在一旁有节奏地指挥着我,而思绪混沌的我完全听不清,只是一次又一次没有节奏地用着力。我精疲力竭了。医生却不停的给我打气,对我说:“加把劲,不要泄气,已经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很黑很密。你深吸一口气,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当最强烈的一次宫缩突然而至时,我腹部的肌肉抽紧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了全身,那不是疼痛,而是一个水流湍急的漩涡把我吸了进去。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我不愿将体力耗费在这无力的叫喊中。我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往下使劲,在医生的指挥声中,一股热流席卷而来,原来的紧绷与疼痛一下子消失了,我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清脆悦耳,仿佛一股清泉注入了我的生命里,而我全身像是虚脱了。

    医生说,是个小子。我急切的问,多重?他说,四斤五两,没想到,我这么小的肚子居然生下来的孩子并不见小。孩子看起来也很健康。

    一阵骄傲夹着喜悦,也有丝丝的担心就这样掘取了我神经。

    7

    小宝宝很快就送到新生儿科去了。我看见宝宝是在三天后。医生说,小宝宝体质不错,评分是9分。那时,小小的他待在保育箱里,正在照蓝光,双眼被眼罩罩住,我只看见他的小鼻子小嘴巴,小脸蛋。那么娇小,那么可爱,那么惹人怜。

    在我出院三天后,宝宝也出院了。他爸爸抱住他,象抱住一颗珍珠,脸上满是骄傲和喜悦,轻轻的跨进门来。

    小宝宝的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象天上的星星,不停的打量着我们,打量着这个世界。长长的睫毛,大大的双眼皮,秀秀气气的鼻子和嘴巴。他们都说,刚出生的小孩很难看,可是,他却那么漂亮那么漂亮呵。

    当他躺在怀里,用力的吮吸着我的奶,小小的脸上满是安详的满足。一种极大的幸福暖流迅速传遍我的全身。

    我知道,疼痛给了我最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