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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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矜贵的叶不是因为她本矜贵,而是在受了情殇后自持矜贵,想要被人爱,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己爱自己。

    一片花色一点红,初春的清秀总是格外惹人怜爱。风吹过泥土卷来一袭露水的清香。她轻轻拾起昨夜吹落的一片花瓣,静静斟酌着什么。满地零落的花色瞻仰着那幸运的一片,深深膜拜。美人的手总是能使得万物景仰。

    她叫叶。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她喜欢别人叫她叶。她说“叶”与“夜”同音,夜即是那迷人的醉人的眼,越是在夜里,越是能审视出一个人真正的面貌。

    她常在夜里醉得一塌糊涂。一个人上街买各种各样的酒,一个人大声唱着疗伤的歌,一个人怪声朗诵一篇篇情诗,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女人诉说悲伤的情事。其实,夜与她无缘。夜是安静的,她是安静下的喧闹。

    很空很旷的屋子明明难以给人安全感,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追求这样的住宅。叶是聪明的,多少年了,她始终坚守着那样一间小屋子。那屋子真的不大,顶多三十平方米,但一个人住也是绰绰有余的。她喜欢在这个屋子里靠在床上一个人看周迅,她笑,她也笑,她哭,她也哭。

    屋子里常见一些小动物活蹦乱跳,屋子就更加拥挤了。

    需要一些制造气氛的东西来调解时常压抑的气氛。她在家里养了很多花,各种各样的花。到了夏天,狭小的空间里充挤着各色香味。她说,我是叶,所有的花都要来陪衬叶的美丽。她是自持矜贵的叶。

    二

    爱情,让人头晕目眩地欣喜,也让人彻头彻尾地失落。如果一切尚有定数,那么她注定在等待中凋零。她是叶,凋零了也只是陪衬的叶。

    叶在每一个崭新的春天都会期待真爱的降临,就在叶子每年破芽而生之时。那时,雪水刚刚消融不久,老人说,这时候的菜最好吃。于是叶知道了,霜雪打过的生命才有生命才有韧劲。她,想恋爱了,经历一场哪怕注定失败的爱情。

    她喜欢旁边那条街上的一个男孩。他留着细碎的短发,淡淡挑染的酒红色有着耀目的璀璨。她最爱的就是红色和黑色,经典而不失时尚,最重要的,是那种深藏不露的韵味令人着迷,就好像他一样。见到他的第一眼,他的形象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一封书信,上面说,就是他了。

    那段时间,她饲养了罂粟花。看见罂粟花,她就想起他。久了,她的身上总是一股浓烈的罂粟香味,致命的气味。

    她想起一句诗“待到春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可是,她非“她”春花烂漫上枝头,她也笑不出来,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她笑的。

    他该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在街道的邻居们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个话题时。

    春天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就好像青春对于人生的价值,它明艳、活泼、热情,一切赞美之词都可以随意冠在它的头上。她在属于她的春天里寂寞而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机缘,等待着他的关注,哪怕时光无情地掠夺着她美丽的青春。她相信总有一天,会迎来眷顾。

    就在那个春天在日历上留下的最后一天。男孩约了女孩。他带了她去了她现在住的这间屋子。那时,这间屋子里还什么都没有。他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她甘心在那样的一间小屋子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白天,他出去打工,她在家洗洗煮煮;晚上,他去酒吧工作,她就暖着被子等他回来。她的父母当然希望女儿能有个更好的归宿,可是她是叶,她是愿意随着北风四处飘荡的叶,风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拒绝了父母的好意,父母也只得罢休。幸好他们的秘密基地隔着两家也不过几条街。

    终于,她说,浩,我们结婚吧,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她羞红了脸,虽然他们住在一起,却是什么事也没做过的。他尊重她,她感激并信任他的尊重。她想把自己给他。

    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与结婚生子,尤其是和深爱的男人一起。叶以为自己就是他的肋骨,一心一意相信这是命运的成全。女人致命的弱点就是一旦爱上了就会犯傻,叶也是这样,她情愿做一个糊涂笨女人来守住这份爱情。

    叶以为他会上前立刻抱住自己,然后不停地亲吻自己的脸颊说,宝贝,谢谢你。

    可是浩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沉默着他的沉默,对叶的欣喜羞涩视而不见。

    叶也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你去工作吧。浩走了,丢下叶一个人对着晚风哭泣。

    女人为爱情而流的泪水是透明的,当眼里的泪水枯竭,淌入心里的泪水则是坚强的。越是受伤的时候,越是没有人扶持你的时候,就越要学会活着,骄傲地活着。她叫叶,逆风也可以潇洒飞翔的叶。

    叶走了,什么东西也没带走,就像她来的时候那样。但是她留下一样东西,一张浸有泪水的字条:浩,我曾深深爱过你,现在,我要走了,如果你真想找我就一定可以找到那时,我们结婚好吗?

    叶不知道他会不会找自己,但是她还是这么留言了,她想等待一个机会,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机会。她想通了,或许她只是他纷乱又单调的生活里的一剂陪衬。

    爱情,让人头晕目眩地欣喜,也让人彻头彻尾地失落。如果一切尚有定数,那么她注定在等待中凋零。她是叶,凋零了也只是陪衬的叶。

    三

    如果发洪水了,我就不嫁你。

    “叶,放开点吧!把那男人给忘了!他以为他是谁,还指望攀上你这天鹅肉!美不死他!”叶的朋友们打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们两个在一块。在他们眼里,叶是一个很有修养很有水准的女子,人长得漂亮不说,又有品味,虽然没有工作,那也是她为了那个男人不想找,现在找了还不随随便便就是份编辑的工作。那男的,说白了就是个小白脸外加打工仔,你们说,不就是这么个性质么!

    叶自从那里搬出来,社交圈子就不那么局限了。她没有回家,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分居了。她跟她以前的一些朋友窝在了一块儿。

    “叶,我们给你介绍男朋友吧!”不顾叶的回绝,他们就自顾自地安排起来。

    面前的男人叫凡。

    叶见到他的第一眼突然有点恍惚,仿佛在灿烂的阳光里看见浩站在他的身后,她很确定地思索着:他们不是同一款。

    听朋友说,凡是某开发公司的部门经理,官衔虽然不大,但是人很正派幽默。用叶朋友的话形容他是肥而不腻。

    这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反正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尝试再找一个男人,那就趁了现在又有何妨,说不定就是一个愿意和自己结婚生子的好男人。叶这么想着。

    “来来来,你别紧看她呀,跟你说,你眼前的这位美女就是著名的美女编辑叶!叶,这就是凡。”一句话把凡说得面红耳赤,看他的表情本还想辩驳来着,还是给硬生生吞回去了。

    叶看着他,微微笑起来。男人和男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当初和浩好的时候,那么长时间没一次见他羞涩语塞过,眼前的大男人凡跟他完全相反。

    朋友们逼着他们立刻给个结果,眼看对了就确定下恋爱关系。他们当然了解叶,不逼着她这样,回头她保准耍赖。叶也有犯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叶没有给出他们确切的回复,但是还是给了一点余地。她说,我们先试试吧。

    这是一次让叶摆脱曾经恋爱阴影的机会,她没有理由让它白白溜走,何况凡看起来也很顺眼。

    一群可爱的朋友们激烈传播着:叶恋爱了!

    所以,还没有的也已经变成了有的,这就是舆论和谣言的力量。

    凡觉得叶的身上有种气质,是在别的女人身上不容易发现的气质,高贵、矜持、温顺、可爱、性感浑然天成。无论是她对着精致的啤酒瓶还是端着高脚杯的样子,都让人失去行走的力气,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就已经醉了。

    凡给叶买各种礼物,却从来不送珠宝首饰,他害怕让她爱上的是自己的钱。他尽可能送给她需要爱心的东西,所以一段日子之后,朋友的家里爬满了乌龟,还有三只小狗两只小猫成天打打闹闹。

    “叶,你什么时候嫁给凡啊?我们这里都要成动物园了。啊!这畜生在我床上方便!叶,你把它给解决了,我们晚上吃狗肉!”超短裙飞奔到铺着玫瑰花瓣被单的床前。

    结婚?那么陌生的词藻。多久没有想起了呢?这次她没有想起浩。她似乎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可是却犹豫着凡是不是自己今生要陪伴的那一个。

    下雨了。她想起从浩家里离开的那个晚上也下着雨,风很大,雨里夹杂着很多颗粒,第二天就听说有地方发洪水了。

    叶子对着窗外的雨水时而傻言时而痴笑。她看着窗外枝头的叶子在风雨里招摇。前两天,凡向叶求婚了。

    叶没有立刻答应,但还是在混沌中接受了凡给她戴上的戒指。凡以为她默许了。

    婚期越来越近,叶还在犹豫不决。

    “叶!恭喜你啊!走的时候别忘了把你的那些小甜心带走啊!”朋友指着上回在她床上放肆的狗说。

    “你帮我联系一下大家,我们晚上去酒吧玩玩吧!”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去酒吧了,以前朋友们去那里玩,她总是拒绝参与,也不知是在回避着什么。但这次却由她提出来了,着实挺吓唬人的。

    朋友们先到,叶带着凡之后登场。

    凡是老实人,向来不喜欢这类闹腾的地方,就只管约着叶在一个角落里喝酒欣赏。

    过了十点了,朋友们对着陌生的男女喧嚣着。精致的舞池里多了几个火辣的跳舞女郎。凡看不惯这些,把头别向叶:叶,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乱的。

    叶松开了凡紧握着的手,放下盘起的头发,脱了外套,向她的朋友们走去。朋友们带着她一起嬉闹着。

    叶不时用眼角瞥瞥凡,看着他的眼睛,她有说不出的难过。

    突然,酒吧里想起很大的起哄声,朋友们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舞池。叶不知什么时候上去了

    朋友们呆住不动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舞池里,一把抱起叶,跑出了酒吧。那个人是凡。

    叶在凡的怀里傻笑着,当她抬起头看凡,她发现他哭了。

    凡抱着叶跑了好远好远,等朋友们回过神出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没了踪影。跑不动了,就在一个昏暗的路灯下停了下来。

    天色很深,星星就显得格外亮。叶喝得有点多,要不是凡停下了,或许她就要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叶如果你不爱我,可以不要嫁给我,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凡看着睡意绵绵的叶无力地咀嚼着这句话。

    “你以为这样了,我就会放弃你了?如果你想,只要你开口,我不会缠着你的。”凡知道叶的心思,他天天看她,天天想着她的思想,天天爱着她,怎么会不了解她?可是一个人的爱情成就不了两个人的幸福,他们的爱殊途而不同归。

    叶闭着的眼角淌下泪来。如果不是因为爱情带来的伤害,叶永远也不会相信女人是泪水做的这句话有多么正确。她爱着的时候,被伤害了,她不爱的时候,伤害了别人,她总是为着她的爱和不爱而哭泣。

    叶的酒醒了不少:“如果发洪水了,我就不嫁你。”

    凡笑了。

    四

    缘来是你。

    婚礼还是没能如期举行。是因为浩。

    浩说,那个夜晚在酒吧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你。浩是这么对叶说的。

    凡那么爱叶,当叶带着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凡离开了,且祝他们幸福。叶的朋友们离开了叶,投奔了凡。听说凡爱叶爱得深刻,为了忘记叶就请了半年的长假出国旅行去了。

    凡不愿离开叶,可是更不想叶为难,于是主动帮叶解围。

    事情糊里糊涂地发展着,浩终于许诺娶叶。

    叶想起从前和浩的生活,开心上了眉梢。真实的叶是个像春天一样的女子。可是在那样的日子里,她总是不经意间想起凡,尤其是那个凡抱着叶哭泣的夜晚,让她格外纠结。

    既然决定了,就至死不渝地跟着浩。

    浩把房子的名字划在了叶的名下,就是之前他们住着的房子。浩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想安安稳稳找个工作,照顾家庭。

    浩说,那时候没答应娶你是因为年纪还小,尚无负责任的能力。叶趴在浩的怀里笑了,可是她突然想起凡的胸怀,那个胸怀有种厚实感。

    叶说,浩,我好像已经不爱你了。叶吸取了上次在酒吧的教训,不知不觉地就按着凡的话做了,以为凡事好商量。

    你是不是觉得上次是我亏欠你了,所以这次你也想亏欠我一下?浩问她,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么?

    叶没有理他,她想凡,那种思念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什么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她怨自己的糊涂。她去了朋友家,朋友听了她的故事,放她进来看她的众多小甜心。

    浩打了电话给叶,你想走就走吧,房子还是你的,我要和姑妈回家乡了,这里不属于我。你去找他吧,你现在爱着的人,不要像我们一样直到电话里出现了忙音,叶都没有说一句话。

    又是一个帮她解围的爱人。可是,她不明白,如果真正爱着,是不应该这样解围的,不是应该努力争取爱情吗?

    叶带着那些凡的礼物住进了浩留下的房子。在第一个爱人留下的房子里饲养着第二个爱人赠送的礼物,这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然而此刻只有叶自己才能体会。她把小甜心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它们爸爸回来。

    “叶!凡说他明天回来,他还不知道你和浩分手的事,你要不要给他个惊喜?我刚刚在电话里问了,他还没有女朋友,而且他说他还没有忘记你!叶,好机会啊!把握哦!”朋友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叶此生最得意的事就是交了一班好朋友,死贴心死贴心的那种。

    叶拉着朋友焦急地等候着。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凡等待自己爱上他的心情。叶的眼里闪现着幸福。

    “凡!这里这里!”朋友们向凡挥着手,把叶藏在了身后。

    叶透着缝隙,看见凡变瘦了,却更显挺拔了。冷不丁发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超短裙感觉到叶的手颤抖了一下:“凡?这位是?”

    “呵呵,有悬念吧!”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看见超短裙的后面藏了个人就故意没有说。

    叶要哭了,她真的想哭了,她害怕她和他之前只能这样了。这次,谁来替她解围。

    “她是公司派来接我的职员,看你们慌的。怎么,你们有谁爱上我了?我还是单身哦!”这番话好像是故意说给藏着的人听的,凡拨开遮遮挡挡的人,叶的背影就整个呈现在他面前。

    “叶!我回来了!”凡上前拥住了叶。

    叶转过身抱住他:“凡,嫁给我吧!不是,娶我吧!”叶幸福地笑着。

    凡早知道了叶的计划了,因为超短裙泄了密。

    幸福努力地朝他们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