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北川寺传奇 > 第四十四章 又至年节时

第四十四章 又至年节时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立春那天,北川寺忙着布道祈福,这也是武陵的一大特色。武陵人的一年,从立春开始,这一天,城内外各大寺庙都会开坛祭祀,请“谷神“,最热闹的,当然是北川寺。

    柏逐昔这段时间倒是闲,也不是没事做,只是除了跟了安腻在一处,她什么都不想做。又是踏着夜露前来,进了屋钻进被窝去,搂着那熟悉的怀抱倒头便睡。

    她醒来时,身旁早已没了人。了安的院子僻静,人声传不过来,倒是那钟鼓声,一下一下,悠悠入耳。听得她心中空旷,翻了个身起来往院子里去。

    了幸正往檐下小几上摆餐食,一贯的白粥小菜,只加了她爱吃的一碟子甜口鱼,分量比往常大,这里面还有了幸的份。

    “大师兄真神,都能算到你啥时候起身。“

    他已经习惯了柏逐昔的存在,也挺喜欢让她教自己练些招式,有时候她不来,他就会缠着了安问为什么她不在。

    了幸年纪轻,寺里没什么事情是要他负责的,索性了安便让他过来跟柏逐昔练练武。

    他俩性子倒合,凑一块儿总能做些幼稚的事来,吃个饭也不安分,一碟子菜俩人抢了好久。

    柏逐昔抢到最后一块,高高兴兴吃了,摇头晃脑跟他炫耀。

    “你欺负小孩,不像话,我要对大师兄告状。”

    “告去吧,过几日我就抢你大师兄回去藏着,晚了你可就告不着了。”

    她只当了幸是个小孩,随便说着唬他。谁知了幸听了竟是要哭出来一般,说不准她把了安带走。

    “大师兄为了你都不留在皇寺,都城那边会说闲话,他也不能靠家里。要是再离开北川寺,就只能靠你养着了,他一定会很伤心。”

    柏逐昔拿筷子敲在他头上,厉声喝道:“你太小看你大师兄,也太小看我。他愿意在哪便在哪,愿意在寺里我也不会逼他跟我走,他开心最好。这些话不要讲给他听,不然我把你抓走,逼你娶我寨里的姑娘。”

    听得这话,了幸忙环抱住自己,一脸警惕地看着她:“郎令同我讲过,你是会勾人的狐狸,勾走大师兄就算了,他是得了道的,心甘情愿同你在一处。我不同,我还很多东西都没学会,你要是把我弄走,那就是欺我骗我,是不对的。”

    也不知祝策每每见着了幸都在跟他说些什么,这么听着还真是一点好话都没有。

    柏逐昔懒得理他,让他收拾碗筷,自己则是进屋里摸了本书出来半躺在院里那棵树下的藤椅上看。这椅子是为着她喜欢这么躺着睡觉,特意找匠人定做的。她环顾了一周,这院里还真是多了许多东西,和他的生活习惯并不搭,只因着她喜欢,了安便全数满足。

    “你笑什么呢?”了幸收拾完出来看见她笑得荡漾,不可谓不吓人。

    “在想我何德何能遇上你大师兄这么好的人。”

    “可不咋的,我大师兄是这世上顶好的男子,”了幸也骄傲,“并非我自夸,像我大师兄这样的,寻遍寰宇,那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话夸得她心里舒坦,便免了前些日子要他背的书,只让他默了一遍经便让他练武了。了幸心里窃喜,算是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弱点,在他们面前夸对方,他们就能高兴得啥也顾不上。

    她时常窝在了安这处,偶尔去码头上晃一圈,刘烔实在上道,如今她将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倒是不必操心什么。除了不能去见大夫人让她心中挂念,日子还是挺好混。

    至于那些去码头上堵她的人,一并让刘烔请人喝杯茶之后便打发走了。路平儿和萧济之决裂的事情闹得轰然,一开始的确对码头上的生意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毕竟过了这么久,萧济之那边也没有落井下石,这事也就这么轻描淡写被掀过去。

    立春之后没多久,便是年节,她便搬回了码头边上的小院。

    侦侦和阿查非闹着要陪她过年,本是不同意,给她们封了红包便要她们回去,到底已经成了家,再在她这待着难免让人非议。但这俩人哪里那么容易赶走,非要赖着她,柏逐昔说不动她们,便随她俩去了。俩人赶人的本领倒是极好,前来拜会的人往往刚坐下,茶还没喝完就被赶走。

    除夕这夜,侦侦拿了件配夹袄的裙裳给柏逐昔,要她换上。她懒散惯了,怎么也不愿一件件去套。

    “二当家,你就穿吧,侦侦的手艺你是知道的。你看这领子上绣的都是白虎图腾,还有这花,真好看。”

    阿查也帮着侦侦说话,她把衣服抖开来,一点点展示给她看。侦侦的手艺的确很好,在寨里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是侦侦做的。这衣服也确实好看,因着是过年,选了殷红的布料,喜庆得很。

    拗不过这俩人一直吵,柏逐昔便进屋把衣服给换了。

    她不常穿这样复杂又奢华的女子服饰,在码头上待着听人家叫她路老大,日子久了竟真觉自己是路平儿。

    “这颜色真好,衬得您肤色红润,又白又嫩的。”

    “我早说二当家生的是千金面相,这城中贵女哪个比我们二当家更好看。怕是常思法师看了,当下就要还俗娶二当家呢。”

    “这话说得,平日里二当家也是一等一的美,常思法师应当早生了那还俗的心,与二当家做一对恩爱夫妻才是。”

    她二人说起浑话来什么也不顾,管他什么礼法森严。她们可不在意那些,只要二当家能得到幸福,礼法算什么,别人的看法又算什么。

    搬了炭炉到院子里去架着铁网烤肉,喝着酒说些浑话,到底这俩丫头都嫁了人,如今说起话来更是荤素不忌。

    正喝着,便听得有人敲门,侦侦皱着眉去开门,一边走一边说着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非要揍人一顿不可。

    院门甫一拉开,侦侦便瞧见了那人,裹着身灰蓝棉袍,提着两壶酒和两包点心。

    “侦娘子?你家二当家呢?”

    侦侦没见过他几次,每次见着都不是什么和谐场面,是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二当家不见你,东西留下,人走吧。”

    祝策也不恼,语气仍温和:“烦请娘子告知一声。”

    “说了不见就不见,告什么告,赶紧走。”

    就在侦侦要上手推搡他时,柏逐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侦侦,让他进来。”

    侦侦脸色不佳,却也没办法,只能放他进去。

    “你咋来了?”柏逐昔让侦侦接了他的礼物,又让阿查去搬了个凳子给他。

    阿查和侦侦一样,对这个官差没有什么好脸,阿查搬来凳子给他的时候往地上重重一搁,大有摔坏凳子的意味。

    “大过年的生什么气,还跟个小孩一样。”她教训两人,语气却是宠溺得很。

    祝策家中只有他一人,这种年节对他来说反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坐下来喝了杯酒,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起身要走。

    柏逐昔拦住他:“左右你回去也无事,倒不如在这吃饭,我近来收了许多礼,吃的尤甚,你也帮着解决些。”

    “好。”他愣了一会,还是应下了。

    侦侦和阿查虽然不高兴,但收了他的红包之后也就不再言语。

    武陵人过春节的习惯是八碟四果十二味,但他们只有四人,也就没有那么讲究。每人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菜由侦侦做好,另炖了一个汤。糕点果子都是前来拜访的人送的,随意拿了些出来摆上,都是侦侦和阿查爱吃的,她自己对这些东西倒是没什么感觉。

    “二当家你买烟花了吗?”侦侦素来是小孩心性,每年过年都吵着要放烟花,往年年关大当家会给大家包红包,她的红包大半都拿出来买了烟花。

    “买了,在库房里放着。”昨天晚上就去买了,她们硬是要留在这里过年,就不得不去买了烟花来。她也觉着烟花好看,只是还没有到侦侦那种疯狂的程度。

    除了往年常买的那几种,今年还多买了许多大烟花,听那老板说是新做出来的品种,都城里都没有。

    这顿饭吃得极快,她刚撂下筷子就被侦侦推着出去,要她把烟花搬到院子里去。

    “我和阿查快点收拾,二当家你快去准备烟花啊。”

    指使她的样子可真是熟练极了,一点也瞧不出来是她的丫头。

    被安排好做什么的柏逐昔只能抱着手炉出去,现在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只是已经开始飘雪。冷风吹着,带着屋里炭火的味道,让她觉得舒心。

    库房偶尔放一些贵重的货物,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着的,现在放着各式样的烟花。刚打开库房门,祝策就过来了。

    “去坐着吧,我来搬。”他说着便进了库房去,扛了大箱的烟花出来。

    柏逐昔搁下手炉准备进去,被祝策拦下。

    “我的力气你是知道的。”

    “好歹穿了裙子,做个女儿家的样子多好,扛这些东西像什么话。”

    祝策死活不让她来搬,便也只能作罢,又抱着手炉回里屋去。这天是真冷,侦侦煨了壶酒在炉子上,她想着赶紧进去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转过回廊便瞧见檐下站了一个人,他浑身裹得严实,那藏青的头巾包着很是显眼。

    手炉掉在地上,炭火都摔了出来,灰扬起来又落下,混到地上的白雪中。

    了安站在那,应是在本家待着刚离开,穿着一件绯色常服。他站得规矩,手上还提着一个小纸包。本来以为要年后才能再见到他了,听了幸说每年觉正大师都要求他在本家待到初三再回寺里去。她还想着初三之后去他本家接他,没想到竟能在除夕这天看见他。

    她朝着了安奔过去,跳起来扑到他怀中,双腿箍着他的腰,就这么挂在他身上不肯放手。

    了安左手还拎着东西,只能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背:“给你带了我母亲做的糕点,进屋去吃好吗?”

    她把头埋在了安脖颈处,拱了拱,撒娇不肯动。了安没办法,只能单手箍着她的腰往屋里去。侦侦和阿查正在给她屋里的壁炉添碳,见了安进来,身上还挂着个人。瞧得俩人面色一红,搁下炭笼和火筴,嬉笑着跑了出去,把门关得严实。

    “快下来。”

    “我不,你要害羞就害羞去,反正我脸皮厚。”

    “重。”

    “那就重死吧,就不下来。”

    也不知她在哪学的这耍赖的本领,有时候了安禁不住想这人这的是他熟悉的那个恶匪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匪徒呢,动不动就撒娇耍赖。

    偏偏他就是拿这样的柏逐昔没有办法。

    “下来,真的重。”

    “那你亲我一下。”

    “没个正形。”

    这话她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一开始了安还会觉得面红耳臊,听多了也就免疫了,再听也就只当没听见。柏逐昔还是坚持要他亲自己一下,没办法,了安只好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她笑得灿烂,松开手下来拿他手中的糕点。

    了安母亲的手艺不错,做的这几样糕点样子都精美,味道也不错。每样他只拿了一个,凑了这一小包。

    “要入夜了,不能吃太多,这些都是母亲特意给你做的。她很多年不下厨了,手艺可能有些生疏,你都尝尝看。”了安让她慢慢吃,自己出了门去。

    “你干嘛去?”

    “给你拿手炉。”

    壁炉虽然生好了,还是怕不够暖和。掉在檐下的手炉被侦侦拾起来拿去重新装好了炭,他一进厅室侦侦就把手炉给他了。

    “常思大师,天黑了记得叫二当家出来放烟火啊。”

    他和柏逐昔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别人不知道,现在在这个院子里的也清楚得很。

    侦侦说这话的时候祝策正好进来,他刚搬完库房里的烟花,垂头拍着身上的雪往里进:“你们二当家这是把武陵城里的烟花都给买了回来啊……”

    一抬头便看见了安,两人互相行了一礼,道了声新年吉祥。祝策跑到炉子边去烘手,了安抱着手炉往后堂屋子里去,他也不好奇祝策为什么会在这,祝策更是不会对他的到来感到奇怪。

    “在画什么?”一进来便看见她在画东西,了安走过去把手炉塞到她怀里,拿起画来仔细端详。

    她总是爱画这种奇怪的小人儿,不过虽然奇怪,听她解释一番也觉得这些小人儿还真有现实中人的特色。

    “这个小光头是我吗?”他指着那个树下坐禅的小光头问她,这圆嘟嘟的脸其实和自己不太像吧。

    “对啊,你看这个趴着哭的是林铄,这个坐在屋檐上的是祝策……”她一个个的给他介绍画上的人,兴奋得很。

    了安把画收起来,另拿了一张纸来提笔画了一幅。他不会画那种奇怪的东西,但他的画工也不错,偶尔画上几幅也总是会被人求去。他也画她画上的人,下笔利落,几人似跃然纸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了安画画,但却是第一次看他画人物,忍不住开口调侃。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等你被赶出北川寺之后,就去天桥底下摆个摊给人画像,一定能挣不少钱。”

    她怎么那么喜欢天桥底下,上次让他去赌棋,这次又让他去给人画像。

    “我可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养我的。”

    “小和尚休要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养我。”

    “好,我养你。”

    他神色认真,倒让柏逐昔脸红了一下。看他盯着自己,柏逐昔假咳了几声移开目光,假模假样欣赏他的画。又说要去找个好点的工匠来给这画上个框挂在墙上,又说要去买个盒子来好好封存,一会儿一个想法,弄得自己又纠结又烦躁。

    了安拉过她的手,引她坐到自己身前,蹲下去抬头看着她。他拉着她的手,拇指不停的摩挲她的手背。

    “逐昔。”

    “嗯?”

    难听听他叫自己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看他蹲在自己身前,却再没说什么。柏逐昔想把他拉起来,但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让她挣脱不动。

    这让她心中有些慌乱:“怎么了?”

    了安沉默了好久:“我有事想跟你说。”

    “说吧。”

    她仍是一脸疑惑,了安向来是有事直说的,现在这样支支吾吾的倒真是第一次见。只见他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最后竟直接跪坐下去,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伏在她腿上。柏逐昔试着把他拖起来,也因为坐着没能成功。

    只得把手抽回来,轻轻顺着他的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了安重重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才站起身来,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声音有些闷:“过些日子再同你说。”

    “好。”

    她喜欢了安的怀抱,很温暖。至于他要说些什么,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反正时间到了他就会说出来。她可以等,哪怕是为着这一句话,等一辈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