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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我的思绪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总会偷偷地摸进老家的庄稼地,顺着那里的藤蔓爬呀爬呀,终于把思绪也爬成了一根藤,然后,这根藤上就出落一个个甜蜜的记忆。

    有不少庄稼都是带藤的。南瓜、东瓜、西瓜、丝瓜,凡以“瓜”字取名的,大概都是藤蔓植物的子子孙孙。我们称呼的蕃薯,在北方则叫地瓜,恰也与藤条息息相关。所不同的是,地瓜不事张扬地活跃于地下,一长一窝,与表面的薯藤无关,而其它的东南西北瓜,更习惯在绿意盎然的季节里抛头露面,在悠长粗壮的藤条上一个个瓜熟蒂落,弹钢琴似的充满节奏。此外,有藤的还有葡萄,还有蒲芦,还有碗豆(我们叫做红眼四季豆)和四季豆(也有另一种没有藤的四季豆),等等,至今那藤蔓上的琳琅满目和丰富多彩,依然飘香在远去的记忆里。

    种子撒播于土,那萌芽的过程,充满了无限的欣喜。泥土的芬芳总会让种子在春日里不由自主地露出脚丫,那是种子在底下扎根。然后,积蓄力量,破土而出,那个探出来的青青的头颅,经阳光雨露的温柔抚摸,便绽放成一个“丫”字。悄无声息地脱胎换骨,蕴含着生命律动的巨大声响。从此,禾苗且生且长。起初并没有藤蔓的一丝迹象,与其它植物的生长毫无异样。蓄谋已久的藤蔓,总是选择不经意间,在叶子舒展的空隙,于枝头处突然飘荡出来,丝丝缕缕,嫩绿欲滴,我们俗称为“须须”的东西,在阳光和春风里摇头摆尾。

    农民勤劳的脚步总是赶在藤条的疯狂之前。为伺侯庄稼,他们早早备齐了竹枝柴棍簚条草绳之类的家伙。在枝头絮絮叨叨无所依靠的时候,他们或插或编,或挖或埋,赶紧为它们量体裁衣,搭制或大或小的棚子,于是房间屋后,沟旁田头,就树立起一排排“x”字形的棚子,那是庄稼风雨无阻的家园。此时的藤蔓柔嫩听话,俟与棚子的枝条一搭边,就会熟门熟路地从那里节节攀登。那须条缠住棚架,愈缠愈紧,形若弹簧,牢如钢丝,引导着枝头在整个棚架上稳妥地爬行。一路攀缘,一路开花,似一路豪歌,在蜂蝶的围绕中,出落一个个馋人眼睛的或长或圆的胜利果实,最终把一个大棚挥写得淋漓尽致。

    也有不用棚子的,比如南瓜,农民们总是择山脚坎头,把它们栽下,然后让南瓜秧顺着现成的地势爬坡。南瓜很懂主人的心思,在攀爬蔓延过程中,决不会怠慢开花与结果,不管是杂草丛生,还是乱石土堆,照样留下一个个让主人欣喜若狂的希望与渴盼。这一点,蕃薯便有些汗颜。蕃薯在藤蔓张牙舞爪的进程中,稍不留意就会忘了主题,开出小差,它枝条间的根须一沾泥土就不能自拔,也会试着扎根下去,妄图结出难成气候的小地瓜。所以,我们不得不定期地为蕃薯的生长进行拔草、修枝和翻动藤条,旨在集聚精力,抑制旁生的力量。西瓜东瓜之类,对生命的高度并无苛求,可任由它们在土地上爬行而不予理睬,主人们只要在它们的根部不断加油鼓劲,不要过于让它们溺水,它们一样会回报给主人一地的满意。

    藤蔓生长的季节,是一个美丽的季节。尤其是丝瓜,它总是为农家创造典型的生活气息。通常,丝瓜种植在房前屋后。小禾才风姿招展的时候,主人已经为它的发展铺平了道路。那是一条长长的稻草绳子,从菜园起步,到檐头中转,又从檐头折回,至一棵树身终止。丝瓜的藤蔓从勾到绳子的那一刻起,就一心一意,循规蹈矩,沿着绳子一路放歌,它的过处,绽放灿烂的花朵,露出果实的笑脸,最终就有长长的瓜儿一挂挂悬在空中,迎风舞动,引来主人无数次的瞻目仰望。那时的农家,家家园子里都有这样的风景。只要有一株丝瓜在绳子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地爬行,家里就有了一道随叫随到的家常菜。丝瓜,能长在主人身边,缘于它的平常,它的经常。

    藤蔓最终会叶落归根,在秋天里苍老地死去,于是被埋于土下,或待风干后付炬成灰。但有两种可以食用的藤,至今扎根在记忆里,那般的刻骨铭心,这就是南瓜藤和蕃薯藤。每当南瓜收获以后,枝条就会从根部开始慢慢死亡,而此时,它的前端依然嫩绿生长,但结局往往可想而知。于是农民们就把一息尚存的南瓜藤截取而来,拣摘稚嫩的叶子,撕掉两面如刺的绒毛,洗净切碎,在锅中缛成碧绿,渗出汁液,盛于碗内,撒盐放油清蒸,便成就了那时贫苦人家饭架上的一道吃不腻的土菜:南瓜藤。与南瓜藤的粗糙成形成对比,蕃薯藤更滑溜细腻。在蕃薯长得枝繁叶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对它的藤条删繁就简,删节下来的一根根枝条,去叶去皮之后,置锅中油炒,清新无比,吃起来竟还伴奏“滋滋”的脆响。

    也许,那时农家的生活,就是这样过得有声有色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