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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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年间,汉正街多福巷有个王记当铺,当铺老板名叫王茂堂,他有个儿子名叫王一阁,十八九岁的年纪,人长得相貌堂堂,倜傥俊逸。一天下午,王一阁应朋友马峰之邀,去“天香楼”喝酒,谁知他这一去,一夜也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只见马峰神色慌张地找上门来,对王茂堂说,王一阁失踪了!

    说起王一阁的失踪实在有些离奇:

    昨天下午,王一阁准时来到“天香楼”这时,马峰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了,两个人叫了几样菜,一壶酒,对饮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当口迎面风摆杨柳似的走过来一个年轻美丽的小姐,凑到王一阁面前嫣然一笑道:“公子,你长得好俊呵,要不要小女子陪你喝几盅酒?”

    王一阁样样都好,就是有一宗,他对女色特别偏爱,见到漂亮的姑娘便把持不住自己了。此时此刻,他听那个小姐这么一说,不由得对那个小姐多打量了几眼,见她轻鬓浮云,纤蛾初月,秋波一转,百媚俱生,顿时心施摇动,魂都不在身上了,说:“行,能得美人陪酒,不亦乐乎!”嘴上说着,左手将那个小姐揽到了怀里,右手便有些不老实地在她胸前游曳起来。

    那个小姐似乎还有一点儿害羞之色,骑在王一阁的大腿上,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过酒壶,斟了浅浅的一杯酒,倒进自己的樱桃小嘴里,却没有喝下去,凑到王一阁的嘴边,嘴对嘴地把酒送到了他的嘴里。王一阁乐得眉飞色舞,一口咽下那口酒,还转过脸来冲马峰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好像是说,瞧,我走桃花运了!

    谁料这时候那个小姐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王一阁的肩膀上连拍了三下,掉头飘然而去。王一阁一见,竟跟了过去。马峰叫了他一声,他理也不理,两眼直勾勾地只盯着那个小姐的背影,机械地挪动着两脚。马峰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不放心,也尾随在了他的后面。就见王一阁和那小姐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3号包厢,马峰估计这两人是到了里面寻乐子的,没好意思跟进去,一人回到酒桌前独自斟饮起来。

    岂料,一直过了的两个多小时,马峰也没有见王一阁回来,心知有异,慌忙赶到那个3包厢,一脚踹开门,里面哪有王一阁和那个小姐的人影子?只见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这么几句顺口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当年朱元璋,祸遗一杆红;天上一轮月,千里亦相逢,可惜好儿郎,隔日不相同。字迹娟秀,分明是那个女郎写的,但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马峰百思不得其解。

    当晚,马峰又邀了个好友,四处寻找王一阁的下落,寻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不得已,天亮后,马峰只得急急匆匆地赶到王家,把王一阁失踪的事情告许了他的父亲。王茂堂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哪有不急的,慌忙到警局去报案。

    欧阳长风探长迅速赶到案发现场的“天香楼”的3号包厢,发现包厢后面的一扇窗子上的木栅栏被人锯断,显然那个年轻小姐把王一阁诱至包厢后,带他从后窗离去的。问题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是如何被一个弱女子带走的呢?

    心念电转间,欧阳探长想起别人向他提起过最近江湖流传的“醉红唇”——所谓“醉红唇”就是绑匪用的一种美人计,充当诱饵的女子,往往只出现于一些豪华的娱乐场所,她们嘴里都含了一种迷幻丸,瞄准对象,便以陪酒的方式,将嘴里的迷幻丸度到对方的口中,而这种迷幻丸遇酒即溶,使对方于不知知觉中产生一种幻觉,并一步不离地跟着那女子而去。

    回到警局,欧阳探长传讯了马峰,向他详细询问了案发的前后经过以及那个女子的言谈举止,甚至连一丝儿细节都没有放过。马峰走后,欧阳探长看着那女子在纸条上留下的几句顺口溜,紧拧双眉,沉思了好长时间,那两道剑眉这才逐渐舒展开来。他觉得要破获此案,首先得从马峰身上来寻找突破口。

    欧阳探长立即向警局的警长请示,给他调配两名警员,对马峰实得日夜监控,看他平时和哪些人接触,在日常生活当中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没隔几天,那两名警员向欧阳探长报告,说那个马峰最近经常去一洞天(大智门正街),与一个名叫赵杏春的钱庄老板来往十分密切。说来也怪,那马峰家的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这两天竟大变样,气度豪华,出手阔绰,酒楼舞厅,哪儿热闹就往那儿钻。欧阳探长听了,一声冷笑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马峰不是个好角色!”他立即叫警长下令,将马峰逮捕归案。

    就在马峰被逮捕的当天夜里,有一个身穿夜行衣黑布蒙脸的人,一路翻墙越脊潜到马峰所在的牢旁,撬开牢门,挥刀猛向马峰刺去。岂料那个马峰一个鲤鱼打挺直跳起来,飞起一脚踢掉了那人手中的刀子,随着一声“不许动”从四周冒出十多名警员,蜂拥上前,将那人按住,用铁铐铐了起来。原来牢中关押的马峰是欧阳探长装扮的。欧阳探长走了过去,伸手揭下那人脸上的黑布,竟认出他是经常在街上讨饭的一个名叫罗蓬头的乞丐。欧阳探长嘿嘿笑道:“罗蓬头,老实招供吧,你是不是奉钱庄老板赵杏春之命前来杀人灭口取马峰性命的?”那个罗蓬头一听,脸“唰”地一下白了,哪敢抵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从头至尾全招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竟出在王茂堂的身上——

    原来,早在半个月前,一天,王茂堂收到一封请柬,这封请柬正是赵杏春派人送来的,赵杏春要为他老母做七十大寿,他是请王茂堂到他那儿喝酒去的。

    这赵杏春名义上是一家钱庄老板,实际上是一洞天那儿的丐帮帮主,在他手下拥有一百多名乞丐,每月都要向他上缴一定数量的钱物。那年月,当上丐头的人,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要逍遥,灯红酒绿,挥金如土。丐头的财源一是来自于手下的乞丐,二是来自于敲诈勒索——他们往往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寻找一些借口,邀请一些店铺老板前去喝酒,索要贺礼,有谁贺礼带少了的或拒绝赴宴的,他们暗地里就指使手下乞丐隔三差五地到人家店铺门前捣乱,甚至弄件人命官司缠到人家身上。

    王茂堂明白,赵杏春请他喝酒,其实是向他索要钱物。可王茂堂仗着自己有亲戚在省城当官,平时根本就不把那些丐头放在眼里,他当着送请柬人的面,一下子将那张请柬扯成碎片,并说:“我王茂堂从来不与丐帮打交道,替我告许那个姓赵的,想在我这儿打秋风,算他是蚊子叮菩萨,找错人了!”

    来人回去将王茂堂的话转告给了赵杏春。赵杏春一听肺都气炸了,咬牙切齿地道:“王茂堂,看来我如果不给你一点厉害,你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他转了转眼珠,毒计顿生。

    不久,赵杏春打听到王茂堂独生儿子有个朋友名叫马峰,就花钱将马峰收买了下来,叫他想办法约王一阁到人多杂乱的“天香楼”去喝酒,然后又让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用“醉红唇”的方法绑架了王一阁。那个女子就是赵杏春的女儿赵兰香。

    赵兰香奉命将王一阁带到了城郊一座破庙的地下室里,把他扔进一口大水缸里,浸泡了将近有一个多时辰,从一旁走过来两个大汉,将他捞了起来,放在地上上下一搓,王一阁立即就成了一个满脸皱纹两腿瘫痪口不能言的老头儿了。王一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来那口大水缸里放了一种特殊的药液,这种药液能使人骨骼变形相貌改样,赵杏春把这地下室叫做乞丐制造坊。他有时为了增加自己的收入,扩充手下乞丐的数量,就叫人专门在车站码头诱骗一些外地人来到这里,残忍地给他们“脱胎换骨”供他驱使、奴役。

    第二天,就在王茂堂为儿子失踪的事四处奔波的时候,赵杏春故意叫人将王一阁押往多福巷,在他家的门口附近向路人行起乞来。可怜王一阁有几次看到父亲在自己面前走过,都无法上前相认。而王茂堂多次看到王一阁,脸上总是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匆匆擦肩而过,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是自己的儿子。

    赵杏春的报复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就在他得意之际,听说警局逮捕了马峰,他担心马峰会将自己招供出来,逐指使罗蓬头半夜潜至牢房,干掉马峰,杀人灭口。谁知逮捕马峰,只是欧阳探长设计的一个诱饵,目的是要引出幕后操纵者自投罗网

    真相大白,除了赵兰香母女两人不知下落以外,赵杏春等一干罪犯全落入了法网。王茂堂见儿子变成了那么一副模样,痛不欲生,抱着他放声大哭:“一阁呀,这祸都是为父闯下的呀,害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啊”

    谁料就在赵杏春被逮捕的第三天,有人找到警局,说要见欧阳探长。欧阳探长一见是个年轻的姑娘,问:“姑娘,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那姑娘开门见山地道:“我是赵杏春的女儿赵兰香,我想问你,你是如何很快地破获了这件案子?”欧阳探长笑道:“兰香姑娘,要说破获此案,还多亏你给我提供的线索。从你留下的那段顺口溜上‘当年朱元璋,遗祸一杆红’两句话,我判断出王一阁的失踪一定与丐帮有关系。传说丐帮是朱元璋年轻流浪时创立的,一杆红是丐帮帮主手中的打狗棍,不同的帮主的打狗棍上面涂了红色,这也是帮主与普通乞丐的区别。本来你没有必要绕着弯子打这种令人费解的谜语,但你还担心让一个人识破出你的动机,这人就是马峰。当我怀疑上马峰后,立即对他实行了监控,果然发觉他与丐头你父亲有来往,为了证明我的判断,我以逮捕马峰为借口,使了一个引蛇出洞之计”

    “欧阳探长真不亏为是神探,”赵兰香叹道“我想你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我为什么一边帮自己的父亲弄走了王一阁,把他害成了那副模样,一边又给警方提供破案的线索?”

    欧阳探长道:“不错,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你能告许我这是为什么吗?”

    赵兰香突然两眼滚出一串晶莹的泪珠。她哽咽着告许欧阳探长,赵杏春虽为丐头,身边却拥有三妻四妾,她母亲是大房,他嫌她人老色衰,对她一直很冷淡。赵兰香和母亲都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几次想脱离他,都没有成功。上次,赵杏春为报复王茂堂,居然叫自己的亲生女儿赵兰香去勾引王一阁,并将他弄至他的乞丐制造坊。但赵兰香在答应他做这件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情办成后,她要带母亲远离武汉。赵杏春也答应了她的这个条件。赵兰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第一眼看到王一阁时,她爱上了他。可她也知道,她如果不按父亲的意志去办事,心如蛇蝎的父亲说不定会向她和母亲下毒手。因此,她在弄走王一阁时,留下了那几句顺口溜,暗示王一阁是如何失踪的。她知道那马峰为表明他与王一阁的失踪无干,一定会将那纸条交给王茂堂的,同时王茂堂也会将纸条转给欧阳探长,欧阳探长是有办法救出王一阁的赵兰香这次来找欧阳探长一是说明这些原因,二是来给王一阁送解药配方的。只是这个解药配方十分特殊,需要姑娘身上的血和心脏来做药引子。

    说到这儿,赵兰香冷不丁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来,猛地朝自己的胸口扎了下去。“不要”欧阳探长伸手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头栽在了血泊之中。她艰难地对欧阳探长说:“欧阳探长,我我真的好喜欢王一阁,可是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