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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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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山药喝棒子面粥长大的我,从没以为自己的童年是幸福的。哪怕是上中学时老师让写“童年趣事快乐童年”之类的作文,也想不出一件具体的生动的可以记录的往事,白面馒头总是过年才让吃,新书包只是一个梦想,放学后总要被妈妈哄着或喝着去割草

    看现在的孩子我总以羡慕的眼光去看,吃的玩的用的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啊!可每每,牵着孩子的小手,在超市转来转去挑不到一件她喜欢的东西,面对一大堆好吃的,她没有欣喜的笑容,没小朋友玩的时候绕在我身边哼哼唧唧,我又迷惑。他们,快乐吗?

    我不禁想起那个不算小的村庄,我童年的梦该遗失在那里吧。长长的村街,一直通到村东头的沙土岗。岗子很高,细细纯纯的沙土,如一巨幅黄锦,从几层房子高的岗尖柔柔暖暖的流泻下来。上去任摸爬滚打横冲直撞,管保不受一点伤痛。等到谁呼哧呼哧爬到沙顶,骄傲的炫耀胜利时,大家会追上抱在一起再咕噜咕噜滚下来。据说岗上住着神仙的,一段时间,几十里外的人来这儿求医病神药,程序是把熟鸡蛋糖块埋进沙里,焚香祷告,迅速的用纸包住香灰。别的我们不管,但等人走,几个小孩子蜂拥而上,扒出战利品,分而食之。也有大人吓唬我们,神仙的的东西吃不得的,吃了会生病,于是有人惴惴地等着生病,最终会有生病的,我们也便信了这儿的神仙果然厉害。

    西北一百步远,有一个长满芦苇的坑塘,密密的芦苇深处,是碧绿的水和安静的水生物。我常和邻家的孩子借割草的机会去水边玩,苇丛里会忽然跃出一只兔子,飞似的逃走,青蛙会不知从哪个角落跳水,惊起一圈圈涟漪。卖油郎(一种水生的小虫子,小时候我们就这么叫)总畅快的游来游去,记不清水里有没有鱼了,泥鳅是绝对有的,天旱的时候,塘里的水位明显下降,空出来的地方,有泥鳅的洞,挖泥鳅便成了一份珍贵的乐趣。有时候在水边比赛投坷垃,偶尔变得满身是泥,回家被大人教训一顿,并被威胁说那个坑边有打闷棍的,专捉小孩子,装进口袋就背走了,挖眼睛割鼻子,谁也不许去。我是害怕得要命,但每每撞着胆子去了,始终没有遇上。那个池塘也早已随着岁月干涸了。

    村北有一条小河,不知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轻轻浅浅的河水日夜汤汤的流着,岸边的花草总是茂盛。有时候鱼群经过,我们会想办法捉一条,但往往是徒劳。老师讲小马过河的故事,我脑海里反映的就是这条小河的水和岸边有名字没有名字的水草,可惜没有老牛和松鼠,因为离村比较远,多半是浇地的时候随大人来玩,靠小河近的地块往往抽河水灌溉。记忆中,脱了光脚丫,在河里捉河蚌,靠着脚的感觉,如果泥里不那么松软,有东西硌脚,那弯下腰伸手一抠,多会捞起拳头大的一只河蚌,一上午抠半布袋,带着胜利的喜悦背回家,蒸到贴饼子的锅里,绝美的一顿午餐

    记的好多时候要割草的,拿了镰刀,背一只荆条编的小筐,呼喝着伙伴,边走边玩,找个有草的地边。割上两把,然后开始一项总也不厌的淘气活动,在道路上圈一方地,用镰刀挖一个深深的洞,有更淘气的男孩子撒一泡尿进去,到处捡一些树枝来,横七竖八的搭上,盖上杂草和树叶,再埋了土,然后得意地躲进青纱帐,看骑车的人陷落的狼狈,然后哈哈笑着跑开。有时去捉些蝈蝈或蚱蜢。去荒地里找一些米布袋来吃。总要等到日西坠,才看到自己筐里的空虚,于是匆匆的忙上一阵,抖落半天可以蓬松成一筐头,才急急又怯怯的回家。而姐姐。总是背了满满的一筐。

    最有盼头的大概是过年了。巧手的母亲,会熬到深夜为我们每人赶制一套新衣服,并绣上精致的图案,这是我向别的小孩炫耀的资本。当然新衣服只允许赶“花花集”和过年那天穿“花花集”是我们对年前最后一个集的昵称,每年也只有这个集,才允许小孩子去。每人可以从大人那儿领到两三块钱,大人要置办年货,我们便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年画,红蜡烛,头绳,鞭炮。人挤得透不过气来,但越挤越不想早回来,总以为那人群深处会有更新鲜的。挤来挤去,手里的年画往往被扯破,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父母和姐妹们陆续回来,各自炫耀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兴致勃勃地贴年画,一人贴,好几个人参谋,这项仪式完成后,朴素的小屋会蓬壁生辉,年的气味也便浓浓的萦绕在我们心里

    挨着我家住的是二大娘家,二大娘是个慈祥的老人,好多时候我搬个小板凳,听她讲好多没听过的故事,她知道柜中元,劈山救母,穆桂英,樊梨花她能记住故事里人说的三句半,绕口令。蒸馒头的时候,她会特意为我做一只小鸽子再加一只小猴子,并且十分的像。我饿了,她会掰一块玉米饼子,上面涂上她自己做的臭豆腐,或者常年腌制的冬瓜条韭菜花,我会觉得味道特别好。她喂了好多的小鸡还有几只鸭子,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只记得她对我瞪过一回眼,就是那次我一脚踩死了一只小鸡,到现在还记着,只可惜那老人早已入土了。

    不知这些是不是值得怀念,忽然想起,对老公说了,人家嘴一撇:你去水里捉泥鳅吧。我调整了一下黑白眼珠的比例:想去呢,可惜俺们村早没水了。是啊,真的早没了,高高的土岗也几乎没了。多少年了,记忆早模糊,那穷苦的日子和父母的辛劳已随时间淹没,儿时的玩伴也都变得沧桑。唯有这些琐碎的断片留在记忆的河滩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