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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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一生中多次微服私访,在江南民间留下桩桩佳话;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因江南的雨巷和枫桥、因江南女子的婀娜多姿、温柔多情,而终身流连在江南的园林和庭院间,留下文学史上大量的婉约浓艳缠绵悱恻诗词歌赋美文华章。江南以其千年的百结柔肠和与世无争,昭示后人,多少风流倜傥多情故事,都被无情的岁月风吹浪打去。看看江南吧!我的朋友老三夫妇刚刚在上海扎下阵脚,就向我发出了盛情之邀。他们说上海苏杭你都看过,浙江西部的建德市,富春江与新安江交汇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千岛湖,还有周庄、同里、大观园都是值得一看的好地方!有了这样一个大致的线路,而且还有一帮子朋友一起驾车前往,边走边看,江南便像一条情人河,枕在游子夜夜的梦里了。
一、夜泊金华
离开上海一路西行,拜占庭式的高大穹顶、欧罗巴式的粗壮壁柱、以及现代化的林立高楼,都被那些白墙灰瓦的江南民居所取代。望着高低参差的江南民居,掩映在田园、水塘与天色之间,顿时让人褪去都市生活的浮躁和焦虑,恍若身在梦乡,神游八极。没到金华,江南的水色,就已浸入人的骨髓。再往西进,杭州、嘉兴、萧山、义乌,一字儿排开去,然后就是金华了。金华在渐暗的天色里面目神秘地进入我们的视野,像阿拉伯妇女头上罩着的丝巾,令人浮想联翩。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人多的坏处,看景观光各人有各人的兴趣喜好。幸亏深圳富辰公司在金华的经销商蒋卫先生是一位热忱周到、细致入微的人,他早早将我们的行程计划安排好,然后建议我们去领略号称金华一绝、名曰神仙煲的“鲁氏老鸭煲”也顺便看看金华的街景。反正民以食为天,在这一点上大家还是一致响应的。匆匆在旅馆安顿停当,也不顾旅途劳顿,一拨人就一头钻进了金华人头躜动的街市里。
金华地方不大,五月的和风吹在融融的夜色里,吹在金华女子袅娜的丝裙上,吹在金华男儿飘逸的步履上。街道笔直、宽敞,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服装店的杭州丝绸物美价廉,当然是女性游客的采购亮点,而副食店里五光十色、包装精美绝伦的,都是享誉中外的“金华火腿”那是外国游客最为中意的抢手货。这个以腌制火腿而出名的城市,街市的喧闹是可想而知的。在主街道,霓虹灯闪闪烁烁,布置着商业神话,而在一些大型商场门口的t型舞台上,看不见时髦模特忸怩的猫步,倒是江南的才子佳人戏正隆重上演,台上说唱,台下应和,吴侬软语,古人今人,穿越时空,闪亮登场,将金华的春夜染上一层脂粉气,那戏妆上才有的独特的气息,稠成一团,浓得化也化不开。
穿过一个一个的店铺和围观的人群,蒋卫先生领我们一帮人钻入一条小巷,东拐西拐,到了一条食街。老远就听见电视里播出的武戏,唱念坐打,好不热闹。帐篷搭建成一排排的摊点,将金华著名的食街点缀成密密麻麻的街市。老实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无法将这条食街与我心目中的金华联系一起。这些帐篷让我想到的不是食物,而是古代的营地,比如楚汉争霸时的扎营地就是如此模样,但扑鼻的肉香让我的联想一下子变得无暇顾及。试探着撩开一道布帘:呀,滚沸的大沙锅落坐于一张张方桌上,热气腾腾,围桌而坐的大人孩子,构成一面饕餮的市井人物图。让人馋涎欲滴,忍俊不住。
正宗的“神仙煲”在鲁氏煲庄。老远,我们就看见庄主鲁女士的一张照片被制作成灯箱广告,悬挂在鲁氏煲庄的门楣前,鲁女士一脸的善意、厚道,正对食客拈花微笑。找一个帐篷坐了,刚才那营地的想象又返回我的心头,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一个年龄在四、五十岁模样、杭州口音的女人笑眯眯走出来,一边麻利地收拾桌椅,一边向我们介绍老鸭煲的特色。原来,这老鸭煲是她家祖传秘方研制而成,以整只鲜鸭配以佐料,用文火慢炖,做沙锅底,端上餐桌,然后再加入猪血、豆皮、血耳、草菇等配料,一道色美味鲜的特色佳肴就做成了。杭州女人介绍,她们的分店在苏杭和金华,就有六七家。等到沙锅端上桌,早已按奈不住诱惑的我们,十几人呼啦一下围成两桌,纷纷将筷子伸向沙锅,真恨不得眼睛里也长出一只帮忙的手来。老鸭煲果然不负盛名,汤,味美色鲜;肉,滑而不腻。我们一起来的文雅女士先生们,终于顾不上斯文,像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一样扑向眼前的美食,一边吃,还一边夸张地叫:“吃过天下美食,死而无憾啊!”杭州女人对我们始终微笑着,忽然觉得她那么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是招牌上的鲁女士鲁庄主吗?一问,果然是。不禁对这位抓得住男人的胃口、又能抓住女人的胃口的同性庄主肃然起敬。
从鲁氏煲庄往回走,左拐右拐,一会儿,人又走进融融的夜色里。商家门口的吴戏还在上演,才子佳人恩恩怨怨,江南春夜的脂粉味道再一次侵入我的鼻翼。我又回想起食街上的市井风俗画,突然想到这幽幽怨怨的吴戏和食街的饕餮图,这一文一武,一雅一俗,在金华的春夜里,此刻居然这么融洽地交汇在一起,就像一出上乘折子戏里的剧情突转,看似唐突,实则暗伏承接之笔。就像美人虞姬与汉王项羽,以及他们与他们的爱情故事,这一文一武,一雅一俗之间,何尝不是一种文化的映衬和互换!江南就是这样,任何一种文化,其硬度,在这样一个具有强大的韧性的生活时序里,都被渐渐消融,散发出浓郁的市井气息,最终显现出的,是一派静谧恬淡、安居乐业的气象。
二、新安江泛舟
在新安江水电站坝下租了一条龙舟,就开始了江上的游历。
小时侯读孟浩然的宿建德江时,曾被诗人的客愁别绪所打动“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建德江就是新安江。此刻,我坐在龙舟上,正是艳阳高照的江南春日上午10点左右,离诗人的“日暮”还有七八个小时呢,而与诗人所处的朝代更是相距数千年。此时,一场龙舟大赛,使我来不及去细细体味古人的客愁和别绪,就被竞技者的笑声和叫声打乱了。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新安江水银波激荡,一望无涯,龙舟竞发,场面激烈。导游张晓君小姐介绍,建德市在历史上少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件,以前也顶多叫个什么“州”、什么“府”的,一直到了1960年拦水筑坝,从此千山淹没为岛屿,而一湖秀水,挽起千岛湖这条黄金旅游线。我们泛舟的江面,水质清澈见底,能见度在7米以上。千岛湖水自新安江发电站坝底105米处泻出,一年四季,水温始终保持在摄氏14度到17度之间。一种过去只适应欧洲气候的名贵的红鳟鱼,就悠闲自在地生活在新安江坝下。沿江两岸的红鳟鱼养殖场比比皆是。著名的“农夫山泉”生产基地的林立建筑,也在坝下不远的地方依江而建,白墙绿瓦,恰似一排排绿色防护林。
船行不到两公里,江面浮出一座半月形孤岛,拦住我们的去路。岛上翠竹掩映,一道道竹篱笆,圈起三两个小木屋,据说是青年男女恋爱幽会的“情人屋”一缕缕炊烟,扶摇而上,平添月亮岛的田园野趣,每逢节假日,远远近近的人们,纷纷到岛上来,或骑马,或射箭,或垂钓,或游泳,或学习滑翔,月亮岛成了建德人心中的浪漫之岛。然而,遗憾的是,每10年新安江水大坝开闸泻洪,美丽的月亮岛,就会因泻洪而草木尽毁,瞬间碾为平地。导游张小姐对我们说,我给你们唱首月亮岛的歌吧,以后月亮岛不在了,大家唱起这首歌,就会记起月亮岛。我们安静下来,听着她清脆的歌声在江风中飘荡开来。
有一条新安江呀碧蓝蓝真好看
有一个月亮岛呀漂浮在水上边
有一座情人屋呀泊成了小蓬船
有一个月亮湾落满星星的眼。
轻轻雾来了好缠绵
轻轻风去了好留恋。
在这里说出一生的诺言
让人长久,让爱永远。
呜呜
美丽的歌声,感伤的故事,我们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江面上荡起一片叫好声。我们的船舷擦过月亮岛,滑向远方。
这时,一条漂亮的彩虹桥横跨大江南北,出现在我们眼前。桥身由三个橙黄色半圆弧组成,醒目而好看。有人大声喊:“向着远方,快快划呀!快快划呀!”
龙舟变快了。江上起风了。
风起之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前方岸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群渔民模样的人,围在岸边一个式样别致的稻草棚旁,举行着什么仪式;一串红艳艳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在江风中飘摇;一个长辈模样的男人,正庄严地宣布着什么。在江上,两条乌蓬船,一大一小,一对母女似的,依偎在一起
船近了。原来是渔家嫁女。
导游介绍,这是渔家举行的水上婚礼。据说水上嫁女的习俗还要追溯到朱元璋呢。传说朱元璋有一个爱臣仗着自己劳苦功高,将违法乱纪当作儿戏。为整顿军纪,重振军威,朱元璋将违法大臣及其家人贬为贱民,只允许生活在江上,而且后代子孙不得与岸上人通婚,就此有了渔家,有了渔家水上嫁娶的婚俗。新安江上的渔家嫁女都是在船上进行。所谓喜轿,就是船上的一只大木盆。一对新人抱着木盆在长辈的面前拜堂成亲。一江的渔家,都要赶来为新人祝福。亲密地依偎在岸边的两条乌蓬船,就是父辈与新人即将分割的财产。“分家”的仪式在婚礼之后举行。那时侯,父母和亲人站在大船上,深情地望着一对新人登上小船,新嫁的女儿两眼热泪,与父母难分难舍、依依惜别,直到乌蓬船渐渐漂远
骨肉分离,漂泊无定,人生无常。天地之间,谁人不是渔家一样的漂泊和客居!我咀嚼着孟诗人“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况味,禁不住心中迷惘一片。
这时,一船的人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原来,龙舟码头到了。
三、千岛湖
如此辽阔,几乎想象不出它是一个人工湖。新安江拦水筑坝,坝上,1078座岛屿如同珠子般散落在580平方公里辽阔的水域,水连岛,岛依水,形成蔚为壮观、气势恢弘的千岛之湖。
坐上“东方一号”游轮,驰骋在千岛湖上。湖面上的微风吹在人的发上、脸上。上午在新安江坝下的感伤和幽思顿时一扫而光。风是新的,景是新的,似乎人生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千多个岛屿,我们去哪里?船上就有人大声提议,到桃花岛去。一船的人都笑,笑说话的人是金庸迷。在千岛湖的导游图上一一查看,倒是有个相近的名字,叫“桂花岛”就齐声道,没有桃花,就看桂花吧。“东方一号”划过一道道碧水,把我们抛在桂花岛上。一级一级的台阶,把大家引领到亭台和楼阁依山而建的岛山上。果然就有一棵老桂树,被十来个游人围着,拍照留影,宝贝似的。一看介绍,三百岁的树龄,一人抱住也勉强可行,绝不像我们家乡老城墙外的同龄皂荚树,没有两三个人联手,几乎无法搂住它的腰身。沿崎岖山道一路往前攀缘,松柏和刺槐,桦树和紫荆,高高低低,相映成趣,片片落英,黄黄绿绿。偶尔从树林中,又那么突兀地冒出一棵又一棵桂花树来,忍不住瞅一眼树上挂的木牌子,原来,树龄都在四百年和两百年之间。桂花岛的资历也略见一斑。在岛上转悠,发现常青的桂花树和红色的亭台楼宇是桂花岛的特色。这时大家转得也有些累了,就歇在一家旅游品商店里,顺便买了些千岛湖盛产的银鱼干准备带回家去。一个小时后,东方一号来接我们到蜜山,人又漂泊在烟波浩淼的千岛湖水面了。
三个和尚的故事就发生在蜜山。蜜山寺庙历史久远,庙宇借天堑而建,横空出世,雄镇天下。佛祖的金刚之身被供奉在大雄宝殿上,被天下香客朝拜。香火鼎盛,腾升的烟云遮住大半个江面。香客和游客走在一起,道路显得拥挤。几个朋友说是要去朝拜朝拜,队伍顿时四散,而我却被大雄宝殿一旁站立的两位女子吸引住了。她们是两位民间微雕艺人。在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两位年轻姑娘安坐摊位前,神情专注而文静。只见其中的一位姑娘,左手托起一颗大拇指指头大小的玻璃珠,右手抓住银针般精细的刻刀,手起刀落,银针起舞,不一会,她纤手上的玻璃珠里面,已经刻上了美丽的玉兔、腾飞的蟒龙、清奇的瘦马、温柔的羔羊、啼晓的雄鸡和一幅幅山水墨宝。在偌大一本辞海里,向来用方寸之间形容书画作品独有的品质,而微雕艺术,其微妙和精湛更在于分毫之间,一件作品,一挥而就,干净利落,让人惊叹不已。一问,知道微雕姑娘是昆山人,祖上几代都是微雕艺人。忍不住上前索购几个,带给家人留作纪念。
下了蜜山岛,又到号称“天下第一秀水”的天池岛和号称“天下第一独山”的羡山岛。所游尽皆在岛上湖上。每一座岛屿,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而特色各异。山山水水,让人流连往返,让人惊喜不断。在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群鸟归宿。我们也在返回的客轮上了。
走上船舷,放眼望去,1078座岛屿在绵延的湖面,渐行渐远,最后湮没在一片浩淼之中。湖面的凉风吹在我的脸上,一江的银波激荡在我的胸中。忽然就记起李白的青溪诗来:“青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此时此刻,远古诗人的浅唱,合着眼前千岛湖激浪的节拍,与我飘扬的诗意撞了个满怀。
四、东阳木雕
浙江省的东阳木雕天下名扬。正好蒋卫先生的老家就在东阳,他母亲听说我们要去,还专门做了一大吊锅东阳民间特色“稻草芦花鸡”等着我们。有吃,又有看,大家口里叫着:“奢侈,奢侈啊!”心里别提多滋润了。
东阳市不大,但市面上的木雕、根雕比比皆是。车子开进城东,一爿老宅在我们面前出现,几乎以为自己眼花,那似曾相识的街景可是在梦里来过?老三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就是有名的木雕一条街嘛!好多电影电视古装戏都是在这里拍的外景呢!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啦,原来如此。展眼望去,灰瓦白墙、雕梁画栋的宅院,安安静静一溜儿对面排开,据说是姜子牙的后裔建造的卢氏大宗祠,这有名的卢宅还是南宋时的建筑。街市很安静,一扇扇木雕门轻轻关着。轻手轻脚进门:呀,墙上挂的,地上放的,桌上摆的,玻璃橱窗里存列的,都是木雕工艺品:木雕条案、木雕围屏、木雕砚屏、木雕罗汉床、木雕窗饰,小木雕摆设件件作品巧构细镂、做工精美。禁不住兴起,从街头到街尾,一家一家叩门,一家一家拜访。叫我惊讶的是,满街的铺面,有人守店的铺面几乎很少。门扉上的招牌,更是让我吃惊不小。原来以为是一街的木匠师傅,殊不知,这满街的木匠,都是大师级别的啊!我在一位涂姓工艺美术大师的工作台上,看到一种仿古木雕窗饰,人物生动逼真,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与明清建筑上的木雕正品乱真。抱着这满怀的艺术珍品,简直不忍释手。
身边的先生们对木材的研究当然算是专家级别的,他们告诉我:紫檀、黄花梨、铁力木、榉木和红木自古都是名贵的木雕原材料。尤其是榉木,盛产于江浙一带,北方人称之为“南榆”东阳木雕以榉木为主,榉木中老龄且带赤色者又名“血榉”纹理如山峦重叠,又似宝塔,俗称“宝塔纹”江浙一带民间多用它制作家具,更是东阳木雕中的珍品。在木雕一条街上,大师们的作品被高悬在墙壁上,屏风上。那些巨幅木雕,气势恢弘,高贵典雅,而小品之作,则精致细微,色彩斑斓。可以说,款款精美,件件奇妙。让人看得心驰神往,口里禁不住喃喃自语:真的,如果有缘,愿在三生石上许愿,来生投胎,就到东阳来做个木匠呀!身边的女友快人快语,对我说道:今生何难!嫁给这里的木匠,做个木匠娘子又何妨啊!大家闻言,顿时笑作一团。
五、中国第一宅
穿过东阳木雕一条街,就到了卢宅——中国第一民宅。
其实,木雕一条街,也是卢宅一条街。卢宅是国内民居之最,建筑群占地达500余亩。自古有“北有故宫,南有肃雍”一说。故宫是“官”宅,皇帝佬儿的寝宫,其气势、建筑工艺,天下谁人能比?肃雍自然是指卢宅,而卢宅是民宅,民宅以居住实用为前提。像卢宅这样气势如此浩大恢弘,工艺如此精湛绝伦的民居,实在是中国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是民族文化遗产中的一块瑰宝。试想,有如此经济实力建筑私家住宅的人,那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能在经历了无数次世代更替、朝代兴衰之后,住宅仍然能够完整地保留下来,这一事实本身就很了不起。
我们穿过一排一排的砖门坊,远远看见“大夫第”三个大字,历经沧桑,依然遒劲有力,字里行间,透着卢宅深厚的人文底蕴。在砖门坊旁边,刻有卢宅简介的石碑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原来卢宅的主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姜太公后裔。据说,南宋时,承接了姜子牙道术之精华、得孔孟儒学之熏陶的姜子牙后裔卢氏,他们择居雅溪,取山川形胜之灵,得人文风俗之润,尊师重教,诗礼传家,科第绵延,宅第连片,形成这片占地500余亩的建筑群。卢宅先祖,重交谊,究学问,涉足仕途者众,跻身学林者多,肃雍堂上高挂的100多位卢氏先人画像,无论高官或学者,个个业绩显赫。有人指着卢宅门前绵延远山说:看看对面,那形似笔架的三座峰峦,就是卢宅的文脉。此时,我们一行人刚刚走进复荆堂大堂之内,按照管理人员的提议,站到大堂中轴线上回头望去,卢宅对面的山峰,山势险峻,形似笔架,而笔架山的中轴,正好对着卢宅的中轴线,古人天人合一的建筑风水观,在这里得到了完美体现,叫人叹为观止。
现存卢宅,保存完好的复荆堂、肃雍堂、树德堂三大宗支建筑群呈拱月之势,40余处园林、书院、寺观、26座牌坊点缀其间,令人心旷神怡。卢宅建筑,汇聚了江南民居的精华,融东阳木雕、石雕、砖雕、堆塑、彩绘艺术于一体,诗情画意、意蕴深远,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地方风格。仅肃雍堂主轴,前后九进,纵深320米,面积位居国内民居之首。与规模宏大的民居建筑齐名,卢宅的木雕家具,巧构细镂,做工精美,尽显“百工之乡”之艺术风采;卢宅花灯,华贵典雅,色彩斑斓,尤其是肃雍堂堂灯,已创吉尼斯世界记录。它用40万颗玻璃彩珠穿就,高4。05米,直径2。10米,重127。5公斤。每当节庆、祭祀的日子,整个卢宅,华灯齐放,灯火辉映,肃雍堂堂灯,更是富丽堂皇,光彩夺目。
中国第一宅,果然了得。
六、周庄一日
一直幻想着,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黄昏,在烟雨朦胧和大雾缠绵的天气里,一个人,撑着一把油布雨伞,去推江南小镇的一扇大门。幻想着一位古典的江南女子,在高高的绣楼上依窗而立,对着楼下大厅里唐突造访的我,若有所思,细细打量,而我身旁红漆斑驳的方桌旁和典雅高贵的太师椅里,坐着交谈的人儿,打听一下他们的名字,必是叫人惊讶的。那人也必定是史册里叫得响声的。就在这样一个静谧安详的小镇,他们交谈着,随便的一次交往,就会掀动中国历史的一页重要篇章。
本来要去同里的,但因为顺路,就到了周庄。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水乡”的江南小镇,位于江苏省的昆山市,有着九百多年的历史,它依偎在澄湖、白蚬湖、淀山湖和南湖的怀抱之中,离古城苏州仅30公里。车过淀山湖以后,人就走在画里了。阳光初照里的周庄,带着一身水雾,向我们走来。
“镇为泽国,四面环水”“咫尺往来,皆须舟楫”特有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周庄典型的江南水乡面貌。这里,桥是路,路就是桥。到了周庄,看桥是首当其冲的事。现存14座石桥,尽皆横卧在烟波浩淼的水巷之上的,相继建于元、明、清时代,双桥、富安桥、贞丰桥和福洪桥一个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新奇,而双桥,是这些最具特色的石桥中又最能体现古镇神韵的:在清澈的银子浜和南北市河上,一座石拱桥和一座石梁桥,它们联袂而筑,交汇成十字,故称双桥;因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样子很像古代使用的钥匙,所以当地人又把双桥叫作钥匙桥。碧水泱泱,绿树掩映,木船在桥洞里摇过,牵着老牛的老农,在桥上走着,谁家的女子在桥边的河埠搓衣洗菜。临河的小楼粉墙黛瓦,虚掩的窗中飘出弦乐叮咚此情此景,让人想起青年画家陈逸飞以双桥为素材,创作的一幅题为故乡的回忆的油画来。据说1984年,那幅画,连同陈逸飞的其他作品在纽约展出,那一幅幅描绘姑苏小桥流水、江南水乡的作品,硬是把美国观众带到东方古国神话般的境地,双桥作为神秘东方文化的象征,被欧洲人膜拜。当年11月,美国石油大王阿曼德哈默访问中国时,将故乡的回忆高价购下,作为礼物馈赠给邓小平同志,写下了中美友谊新的佳话。之后,这幅画,又被当作1985年联合国协会的首日封,发往世界各地。双桥这把钥匙,肩负着友谊的使命,开启着世界的大门。
除了各具风格的石桥,古朴典雅的明清建筑,更是周庄的魅力所在。黄昏时分,一弯新月撒下银辉,尼龙纱似的笼罩着南胡,给泽国周庄平添诗意,盈盈碧水摇晃着夜泊的渔舟,不知从哪儿传出的幽婉乐曲,与溶溶灯火一起泻入夜空,撩拨着人的心弦。驳岸、拱桥、水巷、整齐而狭窄的石板街面,构成了水乡古镇的特有风貌。在保留着诸多明清建筑的静谧的街巷穿行,使人恍若走进了人间仙境。
到了周庄,沈厅和张厅是一定要去看的。沈厅坐落在富安桥东南,大小100多间房屋,七进五门楼,占地2000多平方米,是江南首富沈万山后裔于乾隆七年所建。沈厅的建筑格局奇特,所辖三部分,前部是水墙门、河埠,供家人停靠船只、洗涤衣物之用;中部为墙门楼、茶厅、正厅,为接送宾客,办理婚丧大事以及议事之处;后部是大堂楼、小堂楼、后厅屋,为生活起居之所。整个建筑是典型的“前厅后堂”建筑格局,前后屋楼之间,均由过街楼和过道阁所连接,形成一个大的走马楼,为同类建筑物中罕见。张厅则是迄今为止我国明代民居建筑中罕见的珍品,它沿街临河,占地1884亩,前后七进,房屋70余间,建筑格局也是前厅后堂,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但它的奇特处还不止于此。张厅正厅,四根罕见的粗大楠木,支起宽敞明亮的厅堂,有意思的是,楠木柱下的墩脚为罕见的木鼓墩,敲之咚咚有声,岁月的刀刃,丝毫没有消减它的坚固如初。而品字型的四进前后堂楼和厅屋,建筑匠心独运,假山、梅、兰、竹、蕉隐现于窗前屋后,古朴简洁中,透出精致幽雅,尤其是正厅到后花园的悠长备弄,足有47米。它左连各进堂楼,右可进入二楼的花厅。沿着备弄走到弄底,连接银子滨的水流穿屋而过。“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把江南水乡的奇特景观推到一个止境。
看到周庄的景、周庄的房,不能不想到周庄的人。周庄集镇的兴起,跟一个人的名字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就是江南巨富沈万山。沈万山名富,字仲荣,从“躬稼起家”继而“好广辟田宅,富累金玉”再加上他“治财”有方,具有出色的经济管理能力,一方面开辟田宅,另一方面他把周庄作为商品贸易和流通的基地,利用白蚬江西接京杭大运河,东北走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带的丝绸、陶瓷、粮食和手工业品运往海外,大胆实践他“竞以求富为务”的对外贸易活动,迅速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以村落而辟为镇,实为沈万山父子之功”周庄集镇才日渐兴盛。据说,沈万山财富之巨,超出常人想象,他曾经支持过平江(苏州)张士诚的大周政权,张士诚也曾为沈万山树碑立传。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沈万山助筑都城三分之一。为了巩固沈家产业,沈万山不惜重金对后代子孙加以培养,鼓励后代不要离开周庄。然而,他的财产之巨,使朱元璋都红了眼,找了个借口,给沈万山一个罪名,竟然将他发配充军。结果是,一代江南首富沈万山,在遥远的云南度过了他落寞的余生。
沈万山是个值得研究的人物。周庄是个值得阅读的地方。多少颗伟大的灵魂在这里驻留,留下花开的结果;多少双慧眼抚摩过周庄的小桥流水,迸发出诗意和善美。周庄古镇,四面环水,犹如泊在湖上的一片荷叶。四条井字型河道,将古镇分割成八条长街。就在这古老的水巷深处,至今保留着西晋文学家、大司马东曹掾张翰、唐代文学家刘禹锡、陆龟蒙等人的寓所遗址,还有近代史上著名的文学社团“南社”成员的住宅30余处,像叶楚伧、王大觉、费公直、沈体兰和柳率初先生旧居,以及南社成员饮酒吟诗集会的“迷楼”等遗址。你简直无法想象,江南水乡的这片静谧里,收藏着历史上一个个怎样精彩的瞬间。
在夜里看周庄,才别有一番雅致,你能够静下来,听一听舟楫在水巷摇动的声音;你可以看一看,月影在波上流荡的光痕。因为是旅游区,每逢节假日,游客不断,远古的静谧被打破,白日的周庄更像繁华的市井,只有夜色里的周庄,在波光流影中浮动,偶尔有摇船的渔家女唱着船歌,打破一江静谧。这个时候,去街头巷尾食庄品尝一下蚬江水鲜是十分有趣的,或者吃一吃周庄特有的阿婆茶,也会让你惊讶不已。元代,陈去病的先祖由浙江迁居周庄,以锤薰炉为生,生产铜锡茶壶,遗址尚存;镇上明清建造的徽帮茶叶栈房至今犹存,它们算得上周庄茶道悠久历史的最好见证。你随便走进一家深宅大院,主人家里都珍藏着宋代图案优美的青花瓷盖茶碗、细巧玲珑的茶盅、高雅古朴的茶壶和釉色光亮的茶盘。三毛茶楼则是新派的茶楼,过了沈厅大门就到。1989年油菜花开的季节,台湾女作家三毛冒着霏霏春雨,来寻访“烟雨江南”善感的女作家一走到这里就止不住热泪盈眶。如今故人已去,空留下茶楼一座,爬上楼顶,新月如弦,拨动着人心灵的琴音。
夜深了,周庄狭窄的石板路在我的目光里延伸,我知道它延伸的地方是一个又一个的深深庭院。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如果我一不小心一头撞进了一院老宅里,就一定会有一个诗一样的故事在等待我去与之相遇啊。
这就是我梦里寻找的江南!
乾隆皇帝一生中多次微服私访,在江南民间留下桩桩佳话;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因江南的雨巷和枫桥、因江南女子的婀娜多姿、温柔多情,而终身流连在江南的园林和庭院间,留下文学史上大量的婉约浓艳缠绵悱恻诗词歌赋美文华章。江南以其千年的百结柔肠和与世无争,昭示后人,多少风流倜傥多情故事,都被无情的岁月风吹浪打去。看看江南吧!我的朋友老三夫妇刚刚在上海扎下阵脚,就向我发出了盛情之邀。他们说上海苏杭你都看过,浙江西部的建德市,富春江与新安江交汇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千岛湖,还有周庄、同里、大观园都是值得一看的好地方!有了这样一个大致的线路,而且还有一帮子朋友一起驾车前往,边走边看,江南便像一条情人河,枕在游子夜夜的梦里了。
一、夜泊金华
离开上海一路西行,拜占庭式的高大穹顶、欧罗巴式的粗壮壁柱、以及现代化的林立高楼,都被那些白墙灰瓦的江南民居所取代。望着高低参差的江南民居,掩映在田园、水塘与天色之间,顿时让人褪去都市生活的浮躁和焦虑,恍若身在梦乡,神游八极。没到金华,江南的水色,就已浸入人的骨髓。再往西进,杭州、嘉兴、萧山、义乌,一字儿排开去,然后就是金华了。金华在渐暗的天色里面目神秘地进入我们的视野,像阿拉伯妇女头上罩着的丝巾,令人浮想联翩。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人多的坏处,看景观光各人有各人的兴趣喜好。幸亏深圳富辰公司在金华的经销商蒋卫先生是一位热忱周到、细致入微的人,他早早将我们的行程计划安排好,然后建议我们去领略号称金华一绝、名曰神仙煲的“鲁氏老鸭煲”也顺便看看金华的街景。反正民以食为天,在这一点上大家还是一致响应的。匆匆在旅馆安顿停当,也不顾旅途劳顿,一拨人就一头钻进了金华人头躜动的街市里。
金华地方不大,五月的和风吹在融融的夜色里,吹在金华女子袅娜的丝裙上,吹在金华男儿飘逸的步履上。街道笔直、宽敞,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服装店的杭州丝绸物美价廉,当然是女性游客的采购亮点,而副食店里五光十色、包装精美绝伦的,都是享誉中外的“金华火腿”那是外国游客最为中意的抢手货。这个以腌制火腿而出名的城市,街市的喧闹是可想而知的。在主街道,霓虹灯闪闪烁烁,布置着商业神话,而在一些大型商场门口的t型舞台上,看不见时髦模特忸怩的猫步,倒是江南的才子佳人戏正隆重上演,台上说唱,台下应和,吴侬软语,古人今人,穿越时空,闪亮登场,将金华的春夜染上一层脂粉气,那戏妆上才有的独特的气息,稠成一团,浓得化也化不开。
穿过一个一个的店铺和围观的人群,蒋卫先生领我们一帮人钻入一条小巷,东拐西拐,到了一条食街。老远就听见电视里播出的武戏,唱念坐打,好不热闹。帐篷搭建成一排排的摊点,将金华著名的食街点缀成密密麻麻的街市。老实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无法将这条食街与我心目中的金华联系一起。这些帐篷让我想到的不是食物,而是古代的营地,比如楚汉争霸时的扎营地就是如此模样,但扑鼻的肉香让我的联想一下子变得无暇顾及。试探着撩开一道布帘:呀,滚沸的大沙锅落坐于一张张方桌上,热气腾腾,围桌而坐的大人孩子,构成一面饕餮的市井人物图。让人馋涎欲滴,忍俊不住。
正宗的“神仙煲”在鲁氏煲庄。老远,我们就看见庄主鲁女士的一张照片被制作成灯箱广告,悬挂在鲁氏煲庄的门楣前,鲁女士一脸的善意、厚道,正对食客拈花微笑。找一个帐篷坐了,刚才那营地的想象又返回我的心头,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一个年龄在四、五十岁模样、杭州口音的女人笑眯眯走出来,一边麻利地收拾桌椅,一边向我们介绍老鸭煲的特色。原来,这老鸭煲是她家祖传秘方研制而成,以整只鲜鸭配以佐料,用文火慢炖,做沙锅底,端上餐桌,然后再加入猪血、豆皮、血耳、草菇等配料,一道色美味鲜的特色佳肴就做成了。杭州女人介绍,她们的分店在苏杭和金华,就有六七家。等到沙锅端上桌,早已按奈不住诱惑的我们,十几人呼啦一下围成两桌,纷纷将筷子伸向沙锅,真恨不得眼睛里也长出一只帮忙的手来。老鸭煲果然不负盛名,汤,味美色鲜;肉,滑而不腻。我们一起来的文雅女士先生们,终于顾不上斯文,像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一样扑向眼前的美食,一边吃,还一边夸张地叫:“吃过天下美食,死而无憾啊!”杭州女人对我们始终微笑着,忽然觉得她那么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是招牌上的鲁女士鲁庄主吗?一问,果然是。不禁对这位抓得住男人的胃口、又能抓住女人的胃口的同性庄主肃然起敬。
从鲁氏煲庄往回走,左拐右拐,一会儿,人又走进融融的夜色里。商家门口的吴戏还在上演,才子佳人恩恩怨怨,江南春夜的脂粉味道再一次侵入我的鼻翼。我又回想起食街上的市井风俗画,突然想到这幽幽怨怨的吴戏和食街的饕餮图,这一文一武,一雅一俗,在金华的春夜里,此刻居然这么融洽地交汇在一起,就像一出上乘折子戏里的剧情突转,看似唐突,实则暗伏承接之笔。就像美人虞姬与汉王项羽,以及他们与他们的爱情故事,这一文一武,一雅一俗之间,何尝不是一种文化的映衬和互换!江南就是这样,任何一种文化,其硬度,在这样一个具有强大的韧性的生活时序里,都被渐渐消融,散发出浓郁的市井气息,最终显现出的,是一派静谧恬淡、安居乐业的气象。
二、新安江泛舟
在新安江水电站坝下租了一条龙舟,就开始了江上的游历。
小时侯读孟浩然的宿建德江时,曾被诗人的客愁别绪所打动“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建德江就是新安江。此刻,我坐在龙舟上,正是艳阳高照的江南春日上午10点左右,离诗人的“日暮”还有七八个小时呢,而与诗人所处的朝代更是相距数千年。此时,一场龙舟大赛,使我来不及去细细体味古人的客愁和别绪,就被竞技者的笑声和叫声打乱了。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新安江水银波激荡,一望无涯,龙舟竞发,场面激烈。导游张晓君小姐介绍,建德市在历史上少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件,以前也顶多叫个什么“州”、什么“府”的,一直到了1960年拦水筑坝,从此千山淹没为岛屿,而一湖秀水,挽起千岛湖这条黄金旅游线。我们泛舟的江面,水质清澈见底,能见度在7米以上。千岛湖水自新安江发电站坝底105米处泻出,一年四季,水温始终保持在摄氏14度到17度之间。一种过去只适应欧洲气候的名贵的红鳟鱼,就悠闲自在地生活在新安江坝下。沿江两岸的红鳟鱼养殖场比比皆是。著名的“农夫山泉”生产基地的林立建筑,也在坝下不远的地方依江而建,白墙绿瓦,恰似一排排绿色防护林。
船行不到两公里,江面浮出一座半月形孤岛,拦住我们的去路。岛上翠竹掩映,一道道竹篱笆,圈起三两个小木屋,据说是青年男女恋爱幽会的“情人屋”一缕缕炊烟,扶摇而上,平添月亮岛的田园野趣,每逢节假日,远远近近的人们,纷纷到岛上来,或骑马,或射箭,或垂钓,或游泳,或学习滑翔,月亮岛成了建德人心中的浪漫之岛。然而,遗憾的是,每10年新安江水大坝开闸泻洪,美丽的月亮岛,就会因泻洪而草木尽毁,瞬间碾为平地。导游张小姐对我们说,我给你们唱首月亮岛的歌吧,以后月亮岛不在了,大家唱起这首歌,就会记起月亮岛。我们安静下来,听着她清脆的歌声在江风中飘荡开来。
有一条新安江呀碧蓝蓝真好看
有一个月亮岛呀漂浮在水上边
有一座情人屋呀泊成了小蓬船
有一个月亮湾落满星星的眼。
轻轻雾来了好缠绵
轻轻风去了好留恋。
在这里说出一生的诺言
让人长久,让爱永远。
呜呜
美丽的歌声,感伤的故事,我们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江面上荡起一片叫好声。我们的船舷擦过月亮岛,滑向远方。
这时,一条漂亮的彩虹桥横跨大江南北,出现在我们眼前。桥身由三个橙黄色半圆弧组成,醒目而好看。有人大声喊:“向着远方,快快划呀!快快划呀!”
龙舟变快了。江上起风了。
风起之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前方岸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群渔民模样的人,围在岸边一个式样别致的稻草棚旁,举行着什么仪式;一串红艳艳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在江风中飘摇;一个长辈模样的男人,正庄严地宣布着什么。在江上,两条乌蓬船,一大一小,一对母女似的,依偎在一起
船近了。原来是渔家嫁女。
导游介绍,这是渔家举行的水上婚礼。据说水上嫁女的习俗还要追溯到朱元璋呢。传说朱元璋有一个爱臣仗着自己劳苦功高,将违法乱纪当作儿戏。为整顿军纪,重振军威,朱元璋将违法大臣及其家人贬为贱民,只允许生活在江上,而且后代子孙不得与岸上人通婚,就此有了渔家,有了渔家水上嫁娶的婚俗。新安江上的渔家嫁女都是在船上进行。所谓喜轿,就是船上的一只大木盆。一对新人抱着木盆在长辈的面前拜堂成亲。一江的渔家,都要赶来为新人祝福。亲密地依偎在岸边的两条乌蓬船,就是父辈与新人即将分割的财产。“分家”的仪式在婚礼之后举行。那时侯,父母和亲人站在大船上,深情地望着一对新人登上小船,新嫁的女儿两眼热泪,与父母难分难舍、依依惜别,直到乌蓬船渐渐漂远
骨肉分离,漂泊无定,人生无常。天地之间,谁人不是渔家一样的漂泊和客居!我咀嚼着孟诗人“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况味,禁不住心中迷惘一片。
这时,一船的人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原来,龙舟码头到了。
三、千岛湖
如此辽阔,几乎想象不出它是一个人工湖。新安江拦水筑坝,坝上,1078座岛屿如同珠子般散落在580平方公里辽阔的水域,水连岛,岛依水,形成蔚为壮观、气势恢弘的千岛之湖。
坐上“东方一号”游轮,驰骋在千岛湖上。湖面上的微风吹在人的发上、脸上。上午在新安江坝下的感伤和幽思顿时一扫而光。风是新的,景是新的,似乎人生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千多个岛屿,我们去哪里?船上就有人大声提议,到桃花岛去。一船的人都笑,笑说话的人是金庸迷。在千岛湖的导游图上一一查看,倒是有个相近的名字,叫“桂花岛”就齐声道,没有桃花,就看桂花吧。“东方一号”划过一道道碧水,把我们抛在桂花岛上。一级一级的台阶,把大家引领到亭台和楼阁依山而建的岛山上。果然就有一棵老桂树,被十来个游人围着,拍照留影,宝贝似的。一看介绍,三百岁的树龄,一人抱住也勉强可行,绝不像我们家乡老城墙外的同龄皂荚树,没有两三个人联手,几乎无法搂住它的腰身。沿崎岖山道一路往前攀缘,松柏和刺槐,桦树和紫荆,高高低低,相映成趣,片片落英,黄黄绿绿。偶尔从树林中,又那么突兀地冒出一棵又一棵桂花树来,忍不住瞅一眼树上挂的木牌子,原来,树龄都在四百年和两百年之间。桂花岛的资历也略见一斑。在岛上转悠,发现常青的桂花树和红色的亭台楼宇是桂花岛的特色。这时大家转得也有些累了,就歇在一家旅游品商店里,顺便买了些千岛湖盛产的银鱼干准备带回家去。一个小时后,东方一号来接我们到蜜山,人又漂泊在烟波浩淼的千岛湖水面了。
三个和尚的故事就发生在蜜山。蜜山寺庙历史久远,庙宇借天堑而建,横空出世,雄镇天下。佛祖的金刚之身被供奉在大雄宝殿上,被天下香客朝拜。香火鼎盛,腾升的烟云遮住大半个江面。香客和游客走在一起,道路显得拥挤。几个朋友说是要去朝拜朝拜,队伍顿时四散,而我却被大雄宝殿一旁站立的两位女子吸引住了。她们是两位民间微雕艺人。在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两位年轻姑娘安坐摊位前,神情专注而文静。只见其中的一位姑娘,左手托起一颗大拇指指头大小的玻璃珠,右手抓住银针般精细的刻刀,手起刀落,银针起舞,不一会,她纤手上的玻璃珠里面,已经刻上了美丽的玉兔、腾飞的蟒龙、清奇的瘦马、温柔的羔羊、啼晓的雄鸡和一幅幅山水墨宝。在偌大一本辞海里,向来用方寸之间形容书画作品独有的品质,而微雕艺术,其微妙和精湛更在于分毫之间,一件作品,一挥而就,干净利落,让人惊叹不已。一问,知道微雕姑娘是昆山人,祖上几代都是微雕艺人。忍不住上前索购几个,带给家人留作纪念。
下了蜜山岛,又到号称“天下第一秀水”的天池岛和号称“天下第一独山”的羡山岛。所游尽皆在岛上湖上。每一座岛屿,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而特色各异。山山水水,让人流连往返,让人惊喜不断。在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群鸟归宿。我们也在返回的客轮上了。
走上船舷,放眼望去,1078座岛屿在绵延的湖面,渐行渐远,最后湮没在一片浩淼之中。湖面的凉风吹在我的脸上,一江的银波激荡在我的胸中。忽然就记起李白的青溪诗来:“青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此时此刻,远古诗人的浅唱,合着眼前千岛湖激浪的节拍,与我飘扬的诗意撞了个满怀。
四、东阳木雕
浙江省的东阳木雕天下名扬。正好蒋卫先生的老家就在东阳,他母亲听说我们要去,还专门做了一大吊锅东阳民间特色“稻草芦花鸡”等着我们。有吃,又有看,大家口里叫着:“奢侈,奢侈啊!”心里别提多滋润了。
东阳市不大,但市面上的木雕、根雕比比皆是。车子开进城东,一爿老宅在我们面前出现,几乎以为自己眼花,那似曾相识的街景可是在梦里来过?老三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就是有名的木雕一条街嘛!好多电影电视古装戏都是在这里拍的外景呢!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啦,原来如此。展眼望去,灰瓦白墙、雕梁画栋的宅院,安安静静一溜儿对面排开,据说是姜子牙的后裔建造的卢氏大宗祠,这有名的卢宅还是南宋时的建筑。街市很安静,一扇扇木雕门轻轻关着。轻手轻脚进门:呀,墙上挂的,地上放的,桌上摆的,玻璃橱窗里存列的,都是木雕工艺品:木雕条案、木雕围屏、木雕砚屏、木雕罗汉床、木雕窗饰,小木雕摆设件件作品巧构细镂、做工精美。禁不住兴起,从街头到街尾,一家一家叩门,一家一家拜访。叫我惊讶的是,满街的铺面,有人守店的铺面几乎很少。门扉上的招牌,更是让我吃惊不小。原来以为是一街的木匠师傅,殊不知,这满街的木匠,都是大师级别的啊!我在一位涂姓工艺美术大师的工作台上,看到一种仿古木雕窗饰,人物生动逼真,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与明清建筑上的木雕正品乱真。抱着这满怀的艺术珍品,简直不忍释手。
身边的先生们对木材的研究当然算是专家级别的,他们告诉我:紫檀、黄花梨、铁力木、榉木和红木自古都是名贵的木雕原材料。尤其是榉木,盛产于江浙一带,北方人称之为“南榆”东阳木雕以榉木为主,榉木中老龄且带赤色者又名“血榉”纹理如山峦重叠,又似宝塔,俗称“宝塔纹”江浙一带民间多用它制作家具,更是东阳木雕中的珍品。在木雕一条街上,大师们的作品被高悬在墙壁上,屏风上。那些巨幅木雕,气势恢弘,高贵典雅,而小品之作,则精致细微,色彩斑斓。可以说,款款精美,件件奇妙。让人看得心驰神往,口里禁不住喃喃自语:真的,如果有缘,愿在三生石上许愿,来生投胎,就到东阳来做个木匠呀!身边的女友快人快语,对我说道:今生何难!嫁给这里的木匠,做个木匠娘子又何妨啊!大家闻言,顿时笑作一团。
五、中国第一宅
穿过东阳木雕一条街,就到了卢宅——中国第一民宅。
其实,木雕一条街,也是卢宅一条街。卢宅是国内民居之最,建筑群占地达500余亩。自古有“北有故宫,南有肃雍”一说。故宫是“官”宅,皇帝佬儿的寝宫,其气势、建筑工艺,天下谁人能比?肃雍自然是指卢宅,而卢宅是民宅,民宅以居住实用为前提。像卢宅这样气势如此浩大恢弘,工艺如此精湛绝伦的民居,实在是中国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是民族文化遗产中的一块瑰宝。试想,有如此经济实力建筑私家住宅的人,那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能在经历了无数次世代更替、朝代兴衰之后,住宅仍然能够完整地保留下来,这一事实本身就很了不起。
我们穿过一排一排的砖门坊,远远看见“大夫第”三个大字,历经沧桑,依然遒劲有力,字里行间,透着卢宅深厚的人文底蕴。在砖门坊旁边,刻有卢宅简介的石碑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原来卢宅的主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姜太公后裔。据说,南宋时,承接了姜子牙道术之精华、得孔孟儒学之熏陶的姜子牙后裔卢氏,他们择居雅溪,取山川形胜之灵,得人文风俗之润,尊师重教,诗礼传家,科第绵延,宅第连片,形成这片占地500余亩的建筑群。卢宅先祖,重交谊,究学问,涉足仕途者众,跻身学林者多,肃雍堂上高挂的100多位卢氏先人画像,无论高官或学者,个个业绩显赫。有人指着卢宅门前绵延远山说:看看对面,那形似笔架的三座峰峦,就是卢宅的文脉。此时,我们一行人刚刚走进复荆堂大堂之内,按照管理人员的提议,站到大堂中轴线上回头望去,卢宅对面的山峰,山势险峻,形似笔架,而笔架山的中轴,正好对着卢宅的中轴线,古人天人合一的建筑风水观,在这里得到了完美体现,叫人叹为观止。
现存卢宅,保存完好的复荆堂、肃雍堂、树德堂三大宗支建筑群呈拱月之势,40余处园林、书院、寺观、26座牌坊点缀其间,令人心旷神怡。卢宅建筑,汇聚了江南民居的精华,融东阳木雕、石雕、砖雕、堆塑、彩绘艺术于一体,诗情画意、意蕴深远,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地方风格。仅肃雍堂主轴,前后九进,纵深320米,面积位居国内民居之首。与规模宏大的民居建筑齐名,卢宅的木雕家具,巧构细镂,做工精美,尽显“百工之乡”之艺术风采;卢宅花灯,华贵典雅,色彩斑斓,尤其是肃雍堂堂灯,已创吉尼斯世界记录。它用40万颗玻璃彩珠穿就,高4。05米,直径2。10米,重127。5公斤。每当节庆、祭祀的日子,整个卢宅,华灯齐放,灯火辉映,肃雍堂堂灯,更是富丽堂皇,光彩夺目。
中国第一宅,果然了得。
六、周庄一日
一直幻想着,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黄昏,在烟雨朦胧和大雾缠绵的天气里,一个人,撑着一把油布雨伞,去推江南小镇的一扇大门。幻想着一位古典的江南女子,在高高的绣楼上依窗而立,对着楼下大厅里唐突造访的我,若有所思,细细打量,而我身旁红漆斑驳的方桌旁和典雅高贵的太师椅里,坐着交谈的人儿,打听一下他们的名字,必是叫人惊讶的。那人也必定是史册里叫得响声的。就在这样一个静谧安详的小镇,他们交谈着,随便的一次交往,就会掀动中国历史的一页重要篇章。
本来要去同里的,但因为顺路,就到了周庄。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水乡”的江南小镇,位于江苏省的昆山市,有着九百多年的历史,它依偎在澄湖、白蚬湖、淀山湖和南湖的怀抱之中,离古城苏州仅30公里。车过淀山湖以后,人就走在画里了。阳光初照里的周庄,带着一身水雾,向我们走来。
“镇为泽国,四面环水”“咫尺往来,皆须舟楫”特有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周庄典型的江南水乡面貌。这里,桥是路,路就是桥。到了周庄,看桥是首当其冲的事。现存14座石桥,尽皆横卧在烟波浩淼的水巷之上的,相继建于元、明、清时代,双桥、富安桥、贞丰桥和福洪桥一个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新奇,而双桥,是这些最具特色的石桥中又最能体现古镇神韵的:在清澈的银子浜和南北市河上,一座石拱桥和一座石梁桥,它们联袂而筑,交汇成十字,故称双桥;因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样子很像古代使用的钥匙,所以当地人又把双桥叫作钥匙桥。碧水泱泱,绿树掩映,木船在桥洞里摇过,牵着老牛的老农,在桥上走着,谁家的女子在桥边的河埠搓衣洗菜。临河的小楼粉墙黛瓦,虚掩的窗中飘出弦乐叮咚此情此景,让人想起青年画家陈逸飞以双桥为素材,创作的一幅题为故乡的回忆的油画来。据说1984年,那幅画,连同陈逸飞的其他作品在纽约展出,那一幅幅描绘姑苏小桥流水、江南水乡的作品,硬是把美国观众带到东方古国神话般的境地,双桥作为神秘东方文化的象征,被欧洲人膜拜。当年11月,美国石油大王阿曼德哈默访问中国时,将故乡的回忆高价购下,作为礼物馈赠给邓小平同志,写下了中美友谊新的佳话。之后,这幅画,又被当作1985年联合国协会的首日封,发往世界各地。双桥这把钥匙,肩负着友谊的使命,开启着世界的大门。
除了各具风格的石桥,古朴典雅的明清建筑,更是周庄的魅力所在。黄昏时分,一弯新月撒下银辉,尼龙纱似的笼罩着南胡,给泽国周庄平添诗意,盈盈碧水摇晃着夜泊的渔舟,不知从哪儿传出的幽婉乐曲,与溶溶灯火一起泻入夜空,撩拨着人的心弦。驳岸、拱桥、水巷、整齐而狭窄的石板街面,构成了水乡古镇的特有风貌。在保留着诸多明清建筑的静谧的街巷穿行,使人恍若走进了人间仙境。
到了周庄,沈厅和张厅是一定要去看的。沈厅坐落在富安桥东南,大小100多间房屋,七进五门楼,占地2000多平方米,是江南首富沈万山后裔于乾隆七年所建。沈厅的建筑格局奇特,所辖三部分,前部是水墙门、河埠,供家人停靠船只、洗涤衣物之用;中部为墙门楼、茶厅、正厅,为接送宾客,办理婚丧大事以及议事之处;后部是大堂楼、小堂楼、后厅屋,为生活起居之所。整个建筑是典型的“前厅后堂”建筑格局,前后屋楼之间,均由过街楼和过道阁所连接,形成一个大的走马楼,为同类建筑物中罕见。张厅则是迄今为止我国明代民居建筑中罕见的珍品,它沿街临河,占地1884亩,前后七进,房屋70余间,建筑格局也是前厅后堂,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但它的奇特处还不止于此。张厅正厅,四根罕见的粗大楠木,支起宽敞明亮的厅堂,有意思的是,楠木柱下的墩脚为罕见的木鼓墩,敲之咚咚有声,岁月的刀刃,丝毫没有消减它的坚固如初。而品字型的四进前后堂楼和厅屋,建筑匠心独运,假山、梅、兰、竹、蕉隐现于窗前屋后,古朴简洁中,透出精致幽雅,尤其是正厅到后花园的悠长备弄,足有47米。它左连各进堂楼,右可进入二楼的花厅。沿着备弄走到弄底,连接银子滨的水流穿屋而过。“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把江南水乡的奇特景观推到一个止境。
看到周庄的景、周庄的房,不能不想到周庄的人。周庄集镇的兴起,跟一个人的名字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就是江南巨富沈万山。沈万山名富,字仲荣,从“躬稼起家”继而“好广辟田宅,富累金玉”再加上他“治财”有方,具有出色的经济管理能力,一方面开辟田宅,另一方面他把周庄作为商品贸易和流通的基地,利用白蚬江西接京杭大运河,东北走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带的丝绸、陶瓷、粮食和手工业品运往海外,大胆实践他“竞以求富为务”的对外贸易活动,迅速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以村落而辟为镇,实为沈万山父子之功”周庄集镇才日渐兴盛。据说,沈万山财富之巨,超出常人想象,他曾经支持过平江(苏州)张士诚的大周政权,张士诚也曾为沈万山树碑立传。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沈万山助筑都城三分之一。为了巩固沈家产业,沈万山不惜重金对后代子孙加以培养,鼓励后代不要离开周庄。然而,他的财产之巨,使朱元璋都红了眼,找了个借口,给沈万山一个罪名,竟然将他发配充军。结果是,一代江南首富沈万山,在遥远的云南度过了他落寞的余生。
沈万山是个值得研究的人物。周庄是个值得阅读的地方。多少颗伟大的灵魂在这里驻留,留下花开的结果;多少双慧眼抚摩过周庄的小桥流水,迸发出诗意和善美。周庄古镇,四面环水,犹如泊在湖上的一片荷叶。四条井字型河道,将古镇分割成八条长街。就在这古老的水巷深处,至今保留着西晋文学家、大司马东曹掾张翰、唐代文学家刘禹锡、陆龟蒙等人的寓所遗址,还有近代史上著名的文学社团“南社”成员的住宅30余处,像叶楚伧、王大觉、费公直、沈体兰和柳率初先生旧居,以及南社成员饮酒吟诗集会的“迷楼”等遗址。你简直无法想象,江南水乡的这片静谧里,收藏着历史上一个个怎样精彩的瞬间。
在夜里看周庄,才别有一番雅致,你能够静下来,听一听舟楫在水巷摇动的声音;你可以看一看,月影在波上流荡的光痕。因为是旅游区,每逢节假日,游客不断,远古的静谧被打破,白日的周庄更像繁华的市井,只有夜色里的周庄,在波光流影中浮动,偶尔有摇船的渔家女唱着船歌,打破一江静谧。这个时候,去街头巷尾食庄品尝一下蚬江水鲜是十分有趣的,或者吃一吃周庄特有的阿婆茶,也会让你惊讶不已。元代,陈去病的先祖由浙江迁居周庄,以锤薰炉为生,生产铜锡茶壶,遗址尚存;镇上明清建造的徽帮茶叶栈房至今犹存,它们算得上周庄茶道悠久历史的最好见证。你随便走进一家深宅大院,主人家里都珍藏着宋代图案优美的青花瓷盖茶碗、细巧玲珑的茶盅、高雅古朴的茶壶和釉色光亮的茶盘。三毛茶楼则是新派的茶楼,过了沈厅大门就到。1989年油菜花开的季节,台湾女作家三毛冒着霏霏春雨,来寻访“烟雨江南”善感的女作家一走到这里就止不住热泪盈眶。如今故人已去,空留下茶楼一座,爬上楼顶,新月如弦,拨动着人心灵的琴音。
夜深了,周庄狭窄的石板路在我的目光里延伸,我知道它延伸的地方是一个又一个的深深庭院。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如果我一不小心一头撞进了一院老宅里,就一定会有一个诗一样的故事在等待我去与之相遇啊。
这就是我梦里寻找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