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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男孩和SUE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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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那个男孩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sue居住的城市,且就住在她家的楼上。sue一家人无人懂得园艺,亦不爱摆弄花花草草,于是她家的阳台只有灰色的瓷砖,白色的墙面,还有色彩缤纷的各种衣服。sue的小可爱总是其中最醒目的一类。永远花花绿绿的,或者画着鲜艳的水果或花朵团,要不然就是抽象地印着集合色块,细细的绑带一条一条,在偶尔吹过来的风中摇晃。

    本来楼上的阳台亦平淡无奇,灰头土脸。因为楼上也住了一对为了工作而奔忙的中年夫妇,连上他们正处于青春期,满脸豆豆的女儿。可是后来,那对夫妇搬走了,把房子租给了远方来的男孩。他还带来了那么多蓬勃的绿色植物,一排一排地摆在阳台上。它们生长地旺盛,叶子张牙舞爪地伸出了阳台。每次阳光射下来,sue家的阳台上就落满了阳光的碎片,一点一点,像落了满地的金子,闪闪发光。sue对它们的奇形怪状着了迷。写完了作业就跑到阳台上,把脚伸到那些碎片中去。阳光照着她的脚趾,白的像石膏。

    她对新来的住户很好奇。

    sue曾经有一个哥哥,亲哥哥。当然现在她也有,不过是死去的而已。哥哥叫离。后来sue决定自己的英文名时,也擅自给哥哥起了一个。她管他叫lee。看着照片上那个14岁的小男孩,大眼睛,目光迷迷蒙蒙的,像蒙了一层透明的漆,脚底下踩了一个足球。他很瘦,细长的四肢从宽大的衣服里伸出来。大脑袋。他眉目清楚而分明。而现在,那个曾经被lee玩过的足球正放在sue的房间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说实话,sue不太愿意去看lee的照片,尽管这是她回忆他的唯一途径。她害怕看到那个长不过14岁的lee。这甚至让她想到,lee永远只有14岁。而她,则会永远地衰老下去,直到终点,自然死亡。然后他们在地底相见,一个是稚气的孩童,一个是龙钟的老太。这多么可怕!sue总是想象lee现在的样子。

    比如今年,sue17岁,lee则该19岁了。sue觉得他会是个清瘦的,目光柔软的男孩子,看人的时候有一点点的退缩,似乎永远保持着警觉。他下巴上也该有一层青色的胡茬了。他有一个坚忍的下巴。潜意识里,该是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吧,那种脆弱的,逃避现实的,但异常善良的小动物,眼睛里似乎永远有一层忧伤。兔子。sue喜欢用这样的名词来形容梭鱼她喜欢的男孩,包括lee,她去世已久的哥哥。

    楼上的新邻居始终没有露面,只有他阳台上那些茂盛的植物,张着长长的触须,一点点,伸进了sue的梦里去。

    sue记得lee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小学毕业的时候,他抱了那么一大捧的奖状,瘦弱的胳膊鼓出小小的肌肉,苍白色的脸上浮着一个易逝的笑容。在初二的某一天,他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倒,去世。12岁的sue听到这个消息,哗的一下哭了。可现在想起来,sue觉得lee死于车祸,比别的原因更加合理。因为lee总喜欢边走路边想事情,神情恍惚的。他想的东西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

    他们家的孩子都早熟。而sue也一样。

    葬礼的时候她没哭,她盯着哥哥蜡做的脸孔(他的脸已被碾碎)。那张脸失真的厉害,两颊红润。sue一看就想笑,哥哥的脸永远是没什么血色的。这一刻,她想,他是不是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啊,做了一个假的自己来冒充。他喜欢不动声色地开玩笑。sue知道。

    从火葬场出来,sue没有和父母一起回家。她一个人到面包店吃了一大块奶油蛋糕,使劲吞咽着,没有眼泪。lee就躲在她身边的某个角落里,像一只狡猾的爱恶作剧的兔子。他潜伏不动。他和sue一起成长。这么些年,sue在等他突然出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说:“记得当年的那个蜡做的假人吗?你们真好骗。”

    sue等着,她乖巧地不出声音,她有这个耐心。

    既然写到了这里,就有点必要来说说sue。第一眼看过去,你会觉得她很甜美,穿着各种各样的裙子和无袖t恤,五彩的小可爱系带从脖颈后面露出来。指甲上贴着水钻拼成的花朵。用果冻状的唇彩。头上夹糖果发卡。但一说起话来,她几乎是吝啬的。她不喜欢直盯着人,目光飘忽不定。偶尔才会吐出几个字眼。有时候你说了半天,她就什么也不说地坐着,喝水。过了很久,抬起头来,问:“什么?”她更习惯思考,不懂得交流。她喝下很多很多的水,像渴极了的树木。她包里鼓囔囔的,是一大把的话梅糖。

    “sue是个怪人啊。”她同学总这么说。

    她像一个巨大的装满了水的容器,但只有很小的出水口。

    lee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没有多少朋友,要说最好的,就是比他小两岁的sue了。他们在星期六早起,到军队院子里去拣杨桃。6点的时候,昨夜的风已将杨桃吹落了满地。他们一人一个塑料袋,一声不响地拣着青绿色的杨桃,之后坐到石头凳子上。

    “吃吗?”lee问,sue就用手指擦了擦杨桃绿色的皮,咬了一口下去。lee也一样。酸涩的味道在他们唇齿之间弥散开去。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吃完一个过。

    “拿去卖了吧。”lee提议。

    “好。”

    “多少钱一个呢?”

    “不知道。”sue抬起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哥哥。

    “真笨。”lee说。他们就去一个偶尔发现的秘密之地。那有一大条深沟。他们把拣来的杨桃扔进沟里。于是,那些杨桃就和以前的那些一样,逐渐在潮湿松软的泥土里腐烂了。

    “信不信,将来会有一片杨桃里,就在这沟里。”有一次,lee说。sue把身体向前倾,小心地看着沟的底部,那里烂讥讥的一大片泥,杨桃扔下去,在上面砸出了一个个五星型的小坑,千疮百孔。她感到一阵眩晕,把头抬起来。lee已经不在了。

    sue回家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想着一些事情。她低头上着楼梯,逐渐为那些起起伏伏入了迷。最后,当她停下来,才发现多走了一层楼。是五楼了。她呆呆地看着那扇陌生的铁门。那铁门里,有许多绿色植物。她甚至想,会不会是非洲丛林?她背着沉重的书包,站了许久许久。终于,伸出手指,按了门铃。叮叮冬冬的旋律灌进了整个楼道。可是,没有人来应门。他不在家。这让sue很失望。她抬起脚来,轻轻地踢了一下那门。走下了楼去。回到家里,sue到阳台,把头伸出去,仰面看着楼上。植物深浅不一的叶片。上面的脉络好像掌纹。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拉开深蓝色的窗帘,把nickcave的cd放到cd机当中去,听到碟片转动时候的嗡嗡声,然后听到那个阴郁的声音响起。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是她的,一张是lee的。是lee以前用过的。直楞楞的铁制床沿,白色床单。在这张床上,lee侧身躺着。即使夜那么深,可是他的眼睛却像灯光一样发着亮。他在给sue讲鬼故事。sue双手抓着被子,害怕地发抖,却听的很认真。

    “死人去哪里了?”

    “死人,坟墓吧。”

    “那他们在那里干吗?”

    “睡觉。”

    “才不是呢。笨。”lee说“死人有感觉的,也可以动。就像我们一样。他们只是没有体温。”

    “没有体温?”

    “是的。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的故事吧。”lee狡黠地冲她笑。

    “他干吗要爬出来呢?”

    “因为他很孤单。”

    “没人给他讲故事吧。真可怜啊。”

    “是啊。”

    这样的谈话每天晚上都会进行,以至于后来,sue变的什么也不怕。她开始习惯于想象坟墓里出来的孤单的死人,飞过庭院的蝙蝠和怪叫的鸟,还有长长耳朵的,个子矮小的精灵。她问lee,为什么我们是人呢?人是所有种群中最无聊的一个。lee回答,我们会有死的那一天的。

    今天,当sue长大,明白lee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编造出来的童话,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会想,如果lee还在,他会怎么像我解释这一切呢?她长久地看着lee的床铺。lee离开后,床铺便不是床铺,而成为了她堆放杂物的地方,很多的小说,还有她深夜写的,不知所云的字句,全都放在那床上。她突然想试一试,坐在那床上的感觉会是如何。她开始动手把书本和其他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走,放在地板上。终于,所有东西都搬开了,白色床单清楚地呈现出来,整洁的没有瑕疵,仿佛它的主人从来没有抛弃过它一样。sue迟疑了一下,还是缓慢地坐到了床沿上。因为床垫子没有被拿走,床还是很柔软的。她把手放到黑色的边沿上,回想起lee的一切。她依然动作缓慢,躺了下去,然后情绪激动地哭了出来。lee就是躺在这样的床上跟她讲死人的故事的。sue希望她还是5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相信lee说的所有话。这样,她就会相信lee虽然死了,可是依然可以说话,有感觉,会走路。

    他的体温冰凉。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sue发现楼上的阳台挂起了一件雪白的男式衬衫。它在一大堆绿色中很显眼。随着风晃动的两只袖子,就好像在和她说再见。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开始早读了。sue朝教室跑去,感觉到风从她的脖子旁边擦过去。在座位上坐下来,拿出课本。封面上有一只白兔子。sue喜欢兔子,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看着兔子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温情。sue拿手指摸了摸那兔子,然后读起一段课文来。早读结束了以后,sue听到教室后面一阵的喧哗。她不喜欢这样的吵闹,于是一个人窝在座位中,翻开一本小说。

    “sue,快来,是兔子啊。”同桌大叫着招呼她。

    “兔子。”她放下书跑了过去。居然有人带兔子到学校来了。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果然,一只胆小的兔子缩着脚,哆哆嗦嗦地站在两只手掌上。是rex,一个梳三七分头的男孩子。他的眼睛看着快乐的sue。

    “给你玩玩吧。”他把兔子给了sue。sue去接兔子,感受到软软的皮毛,还有隐约的热的体温。兔子的小心脏在身体里砰砰地跳动着。它依然缩着脚。sue的手指摸着它粉红色的长耳朵。它的呼吸是潮湿的。sue越看越喜欢。她把口袋里最后一颗话梅糖拿出来,又想到兔子根本吃不了。

    “这糖送你吧。兔子让我多抱一会。”sue说。

    “好。你给它取个名字吧。”男孩笑了,牙齿很白。

    “叫lee吧。”sue想也没想就这样说“就叫它lee吧。”

    放学的时候,那男孩把兔子lee送给了sue。回家了之后,sue整理了房间,让兔子在lee的床铺底下安了家。

    养了一个星期之后,兔子变的放松了许多,不再紧张兮兮地见人就躲。它开始习惯在sue家的生活。每天吃着sue给它送来的青菜叶子。半夜的时候它咬报纸,声音响的sue睡不着。她看着兔子,那只小身影忙忙碌碌的,为了把报纸咬成它想要的形状,来搭自己的窝。

    “兔子怎么样了?”那男孩在一个下午放学后,跑过来问sue。

    “还好。”sue整理着书包,一边回答道。

    “哦。”

    “再见。”sue转身出了教室。

    “sue。等等。”男孩子也追了出来“sue,我喜欢你。”

    “什么?”sue很疑惑地看着他“我不喜欢。”

    “为什么?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兔子一样的。”sue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走开了。过了一会她又跑了回来,把一叠钱塞到男孩手上:“我买你的兔子。”然后走了。

    路上,sue去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了。她跑到一家肮脏的店铺里去买话梅糖。一个一毛钱,装了满满的一口袋。她拿了一个吃,甜的糖和酸的话梅味道混合着,十分奇怪。那店已经在这街上站了许多年了。从lee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一个小学,放学后就一起回家。lee会把sue带到店里,给她买糖吃。sue最爱的就是这种话梅糖,为了它可以快乐好一阵子。lee则吃一种椭圆形的粘乎乎的糖果。现在,在这个城市里,已经买不到了。lee走了,于是sue就自己给自己买糖吃。

    等她回家,发现兔子正在阳台上仰望着绿色的植物。她抱起兔子回房间,剥开一颗糖放到它面前。兔子惊奇地看了看糖,又看了看sue,还以为那是石头。sue有些失望,跑到一边去拿书包,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兔子小心翼翼地,舔着那一小颗糖。

    “lee,我就知道你爱吃糖。”sue说。

    sue的家后面,有一辆废旧的汽车,里面住着一大群的野猫。这些日子他们常常叫春。声音凄惨尖利,撕破sue的每一次梦境。兔子变的不安起来。每次猫开始叫的时候,sue就知道,lee的祭日又快来了。妈妈把lee的照片挂到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在下面放上一大堆的食物。sue想了又想,把房间角落里的足球也摆到了lee的照片下面。sue开始害怕经过客厅,害怕看到lee那张早已逝去的面孔。那张照片是春天照的。lee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笑容苍白的几乎没有痕迹。sue觉得lee似乎在水里,又似乎在遥远的梦里,无法触及。他的笑容穿过时间,闪烁着久远之光。

    lee祭日那一天正好下了雨,加上屋子外面野猫的呼号,整个客厅充满了一种悲凉的味道。妈妈烧了一大盆的炭,把一叠纸钱递给sue。sue一边给lee烧纸钱,心里说着荒谬。lee怎么会想要钱呢?在那里根本买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而且,说不定,他根本没有死呢?sue烧完纸钱,又烧了几封自己写给哥哥的信,烧了一张自己和兔子的照片,还有一张糖纸。烧完之后,她就逃回了房间,客厅里的烟雾让她无法呼吸。

    每次她不开心,她就给哥哥写信,然后等到这一天烧给哥哥。她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没有人更能懂得她在想什么,她在感受着什么。她怎样成长。在信里,她写了那个被她拒绝的男孩,写了那只白兔子,还写了楼上阳台的茂盛植物。

    “我觉得我没有爱的能力。”sue说。

    祭日以后,sue的学业紧张起来。或者说,她比以前更加空虚,只能用学习来填补空白。其实sue以前并不是这样,冷漠的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但自从lee死了以后,她就变的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表情。虽然有的时候,她的内心汹涌,但表面上依然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她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一种能力,一种和别人交流的能力,一种去爱和被爱的能力。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沦着,不管外面的风雨。

    而更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直接地面对死亡,面对毁灭。她只在心里轻声地,和lee说着话,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如果当年,那车祸不曾发生,或者不曾夺走lee的生命。他们的生活,是不是会有很大的不同?lee的离开,让她感到更加寂寞了。

    野猫的叫声随着季节的转换逐渐消逝,半夜的时候sue听到了别的声音。是钢琴,在清冷的夜晚里格外的清晰,刺痛她的耳朵。床底下,兔子也竖起长长的耳朵听着,扇动着湿漉漉的鼻翼。一首sue没有听过的陌生曲子,但是很好听。sue跑到阳台上,仔细地听着,发现钢琴声是从楼上传来的。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绿色植物,钢琴的声音柔软而清脆。像是破碎的水晶,掉落在玻璃地板上一般。是那个不曾谋面的新邻居。sue的心里叫着。她穿上拖鞋,抱起兔子,偷偷出了家门。她跑到楼上,被夜晚的风吹的直哆嗦。五楼那扇门依然紧闭着,且没有要开起的迹象。sue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又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奇怪啊,刚才明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sue自言自语地说。兔子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通红通红的。突然,门里面传来走路的声音,还有一阵笑。sue吓的急忙跑下楼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sue的胆子好小啊。”lee的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那天之后,钢琴声还是经常响起。总是在夜半时分。sue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觉得那钢琴声在撞击着窗户,似乎马上,就要到她的身边来了。她开始做一些没有声音的噩梦。梦里总是出现长大后的lee。还穿着小时候的白衬衫,袖子紧紧地缩在他的手臂上。他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模糊地看不清楚。他长了毛茸茸的胡子。他讲含义奇特的故事,里面充斥着外星球和战争。他说的时候声音很低,但每个字眼都像钉子一样,落到sue的耳朵里,无比沉重。

    lee的身后,总是一大片深蓝色滚烫的海洋,还有盘旋不去的钢琴声音。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sue就爬起来,一个劲地吃话梅糖。兔子如果从床底爬出来,她就丢给它一个糖果。他们对看着,嘴里充满了甜到发腻的滋味。然后她抱了被子到lee的床上去睡。奇怪的是,这样一来,她就不再做梦,也不再看到lee的面容了。

    高三以后,sue就搬家了。他们换了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地方。房子很好,上学也方便。妈妈说:sue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啊。sue看到妈妈额头上的皱纹。lee死了,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突然感到无法喘息。搬家那天,妈妈到sue的房间看了半天,想要把lee的床扔掉。

    “反正也没人睡了。”她忍着伤痛说。

    “不要。妈妈。我来睡吧。把我的床扔掉好了。”sue说。妈妈看了她很久,最后答应了。于是,lee的小床被搬上了大大的卡车,在一阵轰鸣声中,向新家的方向驶去。妈妈叫sue上车了。sue看了看已经空无一物的屋子,拿笔在墙壁上写下新家的地址。

    “lee,如果你真的没有死,真的回来了。请来找我,请来找我。”sue心里默默说着,抱着兔子上了车。兔子在怀里蠕动着,很不安分。“你也舍不得离开吗?”sue看着它不停转动的小眼睛,浮起一个难得的笑容。

    兔子在搬家后的一个星期就死去了。它的头倒在盛着清水的小盆里,死因不明。当天晚上,sue梦到lee抱着她的兔子,微笑着离她远去。他还带走了自己的足球,照片以及一切有关的东西。好像sue的记忆也被他带走了。她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她不再贪恋话梅糖,也忘记了和lee一起经历的种种。她开始有了一些朋友,还有了一个bf。那男孩篮球打的很好,喜欢举手做出胜利的v字手势。他们在每次月考完出去看电影。男孩去买冰淇淋,sue就呆在路边,咬着手指甲,眼睛扫着橱窗里的漂亮衣服。

    那男孩长了一对漂亮的兔牙,笑起来非常可爱。每次他拥抱sue的时候,sue都会轻轻地笑起来,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她彻底改变了,变成了街上随处可见的蛋白质女孩,没有过多的思想,只有糖果一样简单而甜蜜的人生。

    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叫lee的哥哥,在14岁的时候车祸生亡。后来她搬家了,睡到了哥哥的床上,做着彩色气球一样的美梦,或者接男朋友的午夜电话。

    接到北京师范大学的通知书时,sue已经过完了18岁的生日。她长高了,头发也留的很长,披在雪白的肩膀上,遮住了小可爱的带子。通知书漂亮且让人骄傲,白底红字的行李签写着“北京师大”四个大字。sue知道她高三一年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她要去北京了。离开这个落后渺小的城市,是她一直以来的希望。现在,终于如愿。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眼睛很大的男孩子,20岁左右的样子。他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愣愣地看着她。“我找到你了。sue。”那男孩说,声音像钉子一样把sue从睡眠中惊醒了过来。“lee。”她叫了出来,才发现满头大汗。她穿上衣服,出了房门。父母都已经睡了。客厅里流动着粘稠的黑暗。她偷偷出了家门,不知所措地朝一个方向走去。好像是以前的家。她想。

    sue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朝那里走去,但有一种东西在牵扯着她,让她坚定地向前走。最后跑了起来。终于,她看到了一堵白墙,上面有一排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一个熟悉的地址。她绕过那字迹,朝楼上走去。在五楼,她停下。才发现五楼右边的门大开着。那里面似乎没有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脑子里长起蓬勃的绿色植物。

    lee。一切都是lee的恶作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

    客厅的白墙上,挂着lee的大幅照片。照片下面摆着一大堆的话梅糖和杨桃,墙角摆着一个瘪了气的足球。一只兔子从沙发下面钻了出来,唏唏飕飕的,找寻着什么。爬到了sue的脚边。它抬头,用通红通红的眼睛看着sue。白色的绒毛弄的sue穿凉鞋的脚痒痒的。

    不过她没有笑,她的心里,浮起一股古老的悲伤。隔着生与死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