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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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中最初的记忆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时我还不到四岁，记忆的源头是被一个冻梨给唤醒的。

    一条陌生而热闹的长街，好多人在这条长街里置办年货。因为人多，我又小，父亲便一直抱着我，母亲在家忙着家务没有一起出来，父亲就不能买太多的东西。

    三岁多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却让那酸甜的冻梨一直清晰到现在。父亲抱着我在一个摊位上买了几个冻梨，然后选一个不太大的用手帕擦了擦放在我的小手里。冻梨很凉，从我的手心一直凉到心里去，好奇的我用稚嫩的牙齿轻咬了一口，先是凉，然后感觉像糖一样的好吃，软软的含在嘴里。

    梨肉在我的牙齿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便让我的胃口失去了良心，顺着嘴角流淌的汁水甜了我的肌肤。父亲用手帕拭了去，幼小的心灵竟有些舍不得呢。人生的第一次记忆就这样在那个冬天深刻起来了。

    父亲是知道我喜欢吃冻梨的，于是，在我长大一些后，父亲便在房前屋后栽种了一些果树，我能叫上名字的只有苹果梨和南国梨。父亲的手很巧，不知怎么弄的，竟在一颗树上嫁接了三种梨，而且都存活下来了。

    春天时满院里都飘着梨花的香，夜晚睡觉怎么都不踏实，怕见着天上的一只飞鸟，怕听到墙外行人的脚步，怕夜里一场毫无预言的暴风雨，不为别的，只为忍着涎水盼望着梨花谢、果实熟的秋天。秋天来了，满树上大大小小的梨缀得树枝弯了腰，缀得父亲脸上的皱纹也会笑，缀得农家院里到处是飘飞的果香。

    秋来了又盼着冬，父亲会拣些好的梨装在一个竹筐里，放在屋后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父亲说冻梨一定不能见到光的，而且必需在天非常冷的情形下才可以冻，最怕的是冻几天后天转暖，那样梨很容易烂掉的。

    每天几次的到屋后揭开筐盖偷窥几眼，看着梨一点点的变暗了，变成了深棕色，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只等着父亲一声令下开吃呢。等到梨冻得硬硬的，再拣来放在盆里用水泡上，父亲说这样可以把梨里的冰都泡出来。真的呢，用水泡上一会儿，冻梨的外层便生出一层冰来了，拿起两个冻梨轻轻一磕碰，冰便脱落下去了，终于可以吃了！

    先是凉，然后是酸，再后是甜，再后还是凉，冻梨的美味让我一下子把这些味道的概念从词典里全搬了出来。不知盼了多长时间才盼来了这仙都的美味，就是西游记中的人参果也没它这般的吊我胃口。

    曾经还执着地站在树下仰首等着一朵花的盛开，总是奇怪那小小的洁白的梨花怎么会生长出这般大的果实来，等到这香甜的果实进了嘴里，便想起了那梨花的魂魄，一定是淡进了果实中，不然，为何这梨香飘散得如此的灵性而浪漫。

    一年又一年，渗透着花香的冻梨滋养着我的童年，那诱惑一直挂在头顶上，任时光飞逝，怎么都不肯垂首忘却。现在虽然失去了童年的那份天真与执着，但每年冬天，我都会想起温暖在父亲怀中的最初的记忆，和活在生命中的酸酸甜甜的冻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