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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得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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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问电脑里有没有存歌,随手点开卡彭特张国荣发去,昔日重来,风再起时,朋友怪叫:这么老啊?没新的吗?默然,继而惊心,这些极钟爱的旋律,反复聆听的经典,已惨遭淘汰了么?

    于是去搜索新歌,时下谁居风云榜首?流行何种风格?一时竟茫然无从下手,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到老了。老了的标志之一,便是蜗居于自我封闭的陋室,漠视门外艳丽,留连昔日往事,读几本旧书,想些许老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词,有人说回忆是老了的标志,确有几分道理。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老去是由内而外的,终日忙忙碌碌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老之将至,发际,额头,眼角,每一处肌体,却不管内心如何地不服老或自诩年轻,依然一往无前地点染着岁月的风霜,一缕白发,一圈年轮,一抹皱纹,一道心事,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某个闲散的夜晚揽镜自照,蓦然发现眼圈黑了,嘴唇黯淡了,皮肤粗糙了,转身之间,已跨过青涩走到中年。

    许是白发太过张扬,常在我伏案看书时,女儿悄悄拿了梳子拨弄我的头发,隐于两鬓耳后的根根白发被毫不留情地揪了出来。“这样会变得年轻漂亮吗”我问,女儿笑而不语,执着于她的工作。许是女儿都喜欢美丽的母亲,我便也由她去,任背后这丝丝温馨和着微微的怅然弥漫全身。

    好多年前,我的叔父居住在另一个城市,每逢节假回家。我记事时,叔父正是我这年龄,许多个温暖的冬日,叔父给我讲卖油郎独占花魁,讲快嘴李翠莲,我边听边翻检他的头发,每一根能找到的白发都逃不过孩童的细致。那时叔父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不知何故,零星的白发常常长得特别粗壮且卷曲着,很容易地能找出来让我一并歼灭了,我们常仔细地数清白发的数目,于我,是胜利的喜悦,于叔父,微笑的面容下究竟隐藏着是忧是愁就不得而知了。叔父结婚后,回家的次数少了,我去得勤了,从听故事到自己看书,从主动要求到消极怠工,忘了哪一年,叔父的白发数不胜数,我们终于彻底停止了这个游戏,粗粗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吧。

    老去这个话题很是不堪,却也公正公平,帝王将相,布衣草民,风华绝代,平淡丑陋,生在人间,一致地流年似水,时间并不因你的不舍或蹉跎而停止呼啸。当年秦始皇派人入海,汉武帝封禅泰山,历尽了千辛万苦,那长生之药仍是渺无踪影,帝王们前赴后继,甚至圣明如唐太宗都服过婆罗门僧人炼制的不死药,奈何自然更替不可更改,一如花开花落,四时轮回,千年不变照罢古人照今人的,唯有江畔那一轮沉默的明月。倒是康熙大帝豁达,有人献炼丹养身秘书,康熙对御医说:“凡炼丹修养长生及师巫自谓前知者,皆妄诞不足信,但可欺愚民而已。通经明理者,断不为其所惑也此等事朕素不信,其掷还之”不过康熙帝死后,他的子孙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寻访长生术。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行走在既漫长又短暂的红尘路上,路的终点就是老去。童话里被毒死的白雪公主能复活,传说中偷药的嫦娥长生不老,再美好的故事,代替不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行路。行路难,行路难,坎坷,顺畅,这一路上必然有许多的旖旎和污浊,有些亲历,有些旁观,有些来不及看一眼便奔腾远去,铭刻于心的,轻若尘埃的,终将悠然远去化云烟,某一天满头秋霜笑看来路,会是从容自若无风无雨也无晴么?一直记得那段经典对白,简对罗切斯特说,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我们,也将平等地站在佛祖前,平等地回放一路的是非恩怨。

    前晚叔父打电话,说是近日发现早搏,言语间很不安。叔父虽胖,性格极是温厚宽容,对人博爱,遇事淡泊,几十年来从未得过病,甚至感冒发烧也没有。“小事啊,好多人都早搏,我也是”我安慰他,叔父略略宽怀,转而为我担心不已,絮絮叨叨叮嘱了好久,我暗笑叔父的迂腐,心底却不由感叹,光阴不可还,叔父,我,女儿,生生不息,而我多才多艺走遍天下的叔父,将愈行愈缓踱步萧索的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