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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周周会与背《总理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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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概算是“民国”的“遗少”吧。“遗老遗少”本属贬义,是指改朝换代以后,一些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始终怀念并且忠于“前朝”的老人或者并不老的人。

    我对“民国”毫无怀念处,更无所谓忠实。才十五岁的孩子有什么怀念的,更又哪能有什么忠实“民国”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政治与孩子“不搭界”!

    然而“民国”败落日子我15岁,如果从年龄段和时间上划分,不能不属于“遗少”吧。

    “民国”败落,青天白日旗落下我可是亲眼见证者。1949年夏天,暑假后开学第一天早晨,我亲眼看着青天白日旗从学校操场的旗杆上降落,另外升起一面崭新的、红彤彤的、鲜艳夺目的、焕然一新的五星红旗。

    那年代孩子不看报,不懂,也不关心政治。去图书馆是借福尔摩斯侦探案人猿泰山这样的书,从来不在意报纸。

    政府官员贪污腐败的事倒是常听到风传,物价暴涨、百姓叫苦连天也是处处可闻。可是这些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柴米油盐涨了、果蔬衣物贵了,那是爸爸妈妈着急的事,至于政治就更是与学生无关。

    一次听收音机,无意中听到呼叫的声音:“蒋军弟兄们,蒋军空军弟兄们”当时并没有想到这是政治,只觉得新鲜好奇,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收音机连着楼下店面的喇叭。楼下的人赶紧上楼才把收音机关掉。不知道是什么人打了“小报告”没过几天,收音机被“借用”实际上就是没收了。

    那一段日子里总是一片愁云惨雾,到处人心惶惶,日日有传言风语。而且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传说和消息。记不清是些什么,不外乎公鸡下蛋,人长尾巴,石头说话,神仙显圣一类吧。

    自古以来,凡风不调雨不顺、国不泰民不安,便是政府气息奄奄、朝不保夕的时候,这时候的传言特别多,一人传虚、十人传实,人心惶惶。

    那年就有人说天有异象是预示着龙争虎斗,说是贪污腐败严重,引得天怒人怨,百姓盼明君出世,盼能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盼官员清廉、物价稳定,六畜兴旺、人寿年丰。

    有人兴高采烈,说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就要官员清廉、物价稳定了。当然也有人害怕,甚至惴惴不安“大老”和有钱人往海峡那边去。

    大多数百姓不晓得究竟是祸还是福,处在莫名的彷徨不安和等待中,也不知道改朝换代后能不能官员清廉、物价稳定。孩子当然不管这些,也不懂什么叫做龙争虎斗。

    我自从那次无意中听到收音机里的喊叫声以后,倒是心里有了一些明白:政府岌岌可危、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相信要“变天”了。至于是喜是忧,我连想也没想过。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暑假快结束时,一天上午忽然四周的山上有零零散散的枪声。后来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街上的行人越走越快,还有人小跑起来。商店一家又一家的把店门板上进了门槽。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后来才知道,是游击队进城,有人喊着“解放军来了,解放了!”街上是从来没有过的静悄悄。我从楼上往下望,看见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是一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说不出的气氛。

    没过多少天学校就开学了。就是这天,我亲眼看着那面青天白日旗从旗杆上降落,另外升起一面崭新的、红彤彤的五星红旗。从这天开始,每天早晨还有人敲锣打鼓领头跳秧歌舞。

    究竟会有怎样的变化?不知道,四处是一种说不出其所以的气氛。我心中也是朦朦胧胧、捉摸不定的感觉,只知道是解放了,要变了。

    但是并不知道解放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那些要变,不知道怎么变。有人说要翻身,怎么翻身呢?学生是不是不再受校长管了,是不是不要考试了,是不是不要做纪念周和周会了呢?是不是不要上公民课了呢?我曾经这样想过。

    一个高度近视眼的代数老师在课堂上居然公开发牢来:变了,我教了几十年书一下子变成了工人阶级,变成了工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工人是很光荣的称呼,也没有因为发牢骚而感到害怕。他大放厥词好一阵才开始讲代数课。

    校长是真的变了。很少看见他,没那么拉长了脸、凶相毕露。校长还是公民课的老师。我最不喜欢听他讲课。恶狠狠的,特别是考试时候,如同一只打算吃人的老虎。我最烦的就是公民课,和星期一的“纪念周”星期六的“周会”

    五星红旗升起以后没有了公民课,他不再在院子里踱方步了。有同学说解放了,校长不敢那般恶狠狠的管学生了。我算是真正体验到了“解放”的滋味。

    太不喜欢公民课了,枯燥又乏味,天天都是“三民主义”“五权宪法”我们是读书,民权、民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嘛。

    尤其星期一早晨的“纪念周”和星期六下午的“周会”简直是“雷打不动”还要如同和尚念经一般的念总理遗嘱。在大礼堂一个挨一个,一行行端端正正的站着,然后面对孙先生遗像,立正、脱帽、毕恭毕敬的三鞠躬,然后唱国歌,再然后是校长领着全体师生背诵总理遗嘱。

    每次都是一样子的程式,校长领头念第一句: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然后便大家和着声调“乌噜哇啦”往下背。国歌也很单调,从头到尾全是四个字一句,如同念悼词,又像是祷告,节奏慢慢的,声音低沉,气氛悲兮兮。

    我哼了许多年也不知道究竟是一些什么词句,只知道第一句是“三民主义”四个字,中间有一句是“一心一德”“一心一德”四个字倒是节奏感很强,铿锵有力,念起来挺有趣的。

    读总理遗嘱是一片嗡嗡声,听不清念些什么。像是老学堂里孩子们的读书比赛,都想赶快念完。尤其星期六下午的周会,念完了就可以马上去玩或者回家了,所以总是越念越快,常常是“唔噜唔噜”一片。现在看看那词句其实不长,不知道那时候念起来怎么就觉得那么长。

    总理遗嘱的最后四个字“是所至嘱”我始终不晓得是哪四个字,就念成“是是是是”别的同学好像也和我一样念成“是是是是”四个字。

    后来上礼堂玩,才看见是“是所至嘱”可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晓得,是孙中山先生临终交代大家说:上面的那些话,就是我所要叮嘱交代的。

    还有一句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写在遗像两旁的两条对联上,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参加过“纪念周”和“周会”的人,没念过总理遗嘱的人可能想象不到那滋味。不过想想文革时期的早敬、晚敬,便也能体会一些滋味。就是盼着早早念完。其实和早敬、晚敬、挥手、背语录、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没有很大的区别。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少不更事“求中国自由平等”“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总理的哪句不是为了中华民族,哪句不是至理名言,如果后来人做到了,真正的“是所至嘱”了,岂不早就富强、自由、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