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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傻的皇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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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傻是我的远亲和近邻,同住一栋老屋。他自小喜欢看傀儡戏,开戏锣鼓和鞭炮声一响,便赶紧去占个好位子,常常是挨着台沿看戏,而且还常常从台侧撩起围幕偷看。

    他说那里面的戏比台上还要好看,戏班子的人忙得不得了,几个人手舞足蹈、连说带唱,十个手指头不停的上下拨弄,有时頓脚,有时龇牙咧嘴,有时装女人细声细气,有时学狗吠猪叫,台前的傀儡龙行虎步,他们在台后也龙行虎步,累得汗流浃背。

    二傻看完戏回家还自己扮戏演给自己看。他把妈结婚时的黄缎子上衣罩在身上,说是“黄袍加身”他还戴“髯口”是他姐姐剪下的辫子绑在铁丝上勾在耳朵上,和皇帝一样的一嘴长须。

    他学戏有模有样,学台上的龙行虎步也挺像,有时是骜着头,有时是摇头摆尾,有时眼睛瞪得大大的还称孤道寡。他会慢条斯理的说:朕怎么怎么,寡这般这般,孤如何如何,一边用手捋“辫子”做的胡子。二傻还要我给他搬椅子、端茶杯,他说皇帝不能自己搬椅子端茶杯。

    二傻读书不用功,考试老不及格甚至吃“鸭蛋”他一上课就打瞌睡,常挨老师骂,还打手心。吃了“鸭蛋”回家,奶奶便提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

    他扮皇帝却劲头十足,从来也不会打瞌睡,还非常专心致意,奶奶叫他吃饭都听不见。他奶奶常来提着他的耳朵,他只好崴着头缩着脖子,有时候还滴着鼻涕,乖乖的随他奶奶进屋。

    他常去河里“洗澡”奶奶趁他在河里时把他衣裤和鞋子抱走,他便只好光着屁股赤着脚,抓一把水草捂住下面的小鸡鸡哭喊着追回家。

    一次他奶奶要出门,用绳子把他绑在太师椅上要他好好背书。奶奶回家时二傻倒在椅子上打呼噜,书翻了个跟斗扑在地下,让小鸡刁得乱七八糟,于是奶奶又提他的耳朵教训一顿。

    有一天晚上二傻的奶奶做客去了,他把家里的灯盏偷来大厅扮戏用。那是个豆油灯,一个铁铸的扁扁的小铁勺那么点大的灯盏,放在半截竹筒子上,把灯芯草泡在盏子的豆油里,就在灯芯草上点火。

    那年代没有电灯,有钱人用瓷器的玻璃的“洋油”灯,最好的是汽灯。洋油很贵,一般人家买不起。豆油灯平日只用一根灯芯草,火苗一颗黄豆粒那么大,吃饭时候用两根灯心草,火苗变成三颗黄豆粒大还是看不清,夹菜时要站起来盯住看,奶奶会挖苦说:眼睛掉到菜里去啦。

    过年过节或有客人时便用三根灯心草,火苗有六、七颗黄豆粒那么大。但是一吃完饭马上就用小簪子把多余的两根挑开。那灯黑糊糊的看不了书,晚上反正也不要作功课,外面有月光便去月光下玩耍。

    二傻为了扮戏趁他奶奶不在家,竟然用了四根灯心草,比过年过节还要亮堂。不料才开始扮戏豆油灯就被“龙袍”绊倒了。虽然没烧着“龙袍”可那半盏豆油全撒了,他奶奶气得又提溜他耳朵,边走边骂“当你的皇帝去!做你的皇帝梦去!”

    二傻告诉我他当过一回皇帝,是在梦里,他好威风呵,一群臣子跪在下面高呼他“万岁万万岁”皇宫里的灯又大又亮,处处都是灯火通明,走路时还有一群太监提着宫灯跟在他屁股背后。

    二傻说当皇帝真好,不要读书,还有很多人伺候,他有皇后又有皇妃、妃子、宫女。他告诉我皇妃就是皇帝的小老婆,皇帝有许多小老婆,比街上那个姓姜的大财主的小老婆长得还要漂亮,一个个雪白粉嫩。

    他还告诉我太监臣子都很听话,他说句什么便马上照办。一次他忽然想起大街上的肉包子好吃随便说了一句。哇!宫女提来了一大篮肉包子,油汪汪的,剩了许多,他赏赐给了一个最漂亮的妃子,那妃子在地下给他磕了好多头,还高呼万岁万万岁。

    他说皇宫的包子可好吃呢,醒过来以后他舔了舔舌头,嘴里真的还有肉包子的油腥味。他说能做梦当皇帝真好,尽是好事。这二傻,连梦里当皇帝也有滋有味。难怪那么多人不管死活,冒着抛头颅洒热血要争着当皇帝。

    可惜二傻没有当皇帝的命,皇帝早被革命军的那一声炮响轰没了。袁世凯当总统以后日思夜想要恢复帝制,可是才当了八十三天的万岁万万岁就一命呜乎。

    二傻成年后被抓壮丁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爸爸妈妈到处托人打听,杳无音讯,也许成了别人争当皇帝位子的炮灰了。

    几个邻居的大孩子侃皇帝的事。一个说,谁不想当皇帝,白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一个说,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天天提心吊担,今天是皇帝,明天也许就成阶下囚;再一个说

    一个大些的孩子说,想当皇帝的都是皇帝身边的有功之臣,皇帝常常要换掉自己身边的大臣,就是怕他们功高盖主篡位。像朱元璋那样要饭的当上皇帝,多难呀。

    是呵,在皇帝位子上的怕失去皇帝的位子,不在皇帝位子上的又想爬上皇帝的位子,于是造就了皇朝的更替史。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多少英雄豪杰为了坐金銮殿的那把龙椅鞠躬尽瘁又折腰啊。

    乾隆的奴才和珅知道没有当皇帝的命,但也想过当皇帝的瘾,于是躲在密室穿上冠冕朝服扮成皇帝自我陶醉,连自己的小老婆都不让知道。

    二傻与和珅天南地北,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怎么如此相似?可惜二傻连冠冕朝服都没有,只好用他妈的嫁衣“黄袍加身”用他姐姐的辫子当髯口,耳朵还常常被奶奶提得通红。苦耶?

    二傻常常吊着两条鼻涕。他肯不擤去,奶奶说了便“呿”的一声全缩回鼻子眼里,或者用手背一抹,然后把鼻涕擦在“龙袍”上。

    二傻上课没精神,扮演皇帝一身劲;

    考试常常吃鸭蛋,梦中黄袍来加身。

    成年抓去当壮丁,踪迹杳杳没音讯;

    二傻哪来皇帝命,当了炮灰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