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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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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址?”脑袋才那么想,自己却已经开口问了。

    楚胜沅也不知道,为何明知道该拒绝,却还给这个麻烦女人搅和的机会?

    只是,车子早已偏离市区,这条路看来根本不像会有公交车或出租车经过,真在这里把她“放生”结果在新闻里看见“被害者钱幼歆”六个大字出现,不只白白浪费自己先前救她的宝贵时间,也免不了恶梦连连。

    况且,他真的饥肠辘辘,一样要找个地方吃饭。

    再说,刚才自己肚子叫得像打雷,难得她能面不改色,当作没听见,替他保留颜面,向来不惹闲事的他就破例一回,送佛送上天吧!

    “地址是”

    像怕他反悔一样,钱幼歆飞快报上地址,楚胜沅也不啰嗦,真的一路将人送到餐厅口。

    “你进去随便找个位子坐,想点什么吃都可以,我买单。”钱幼歆瞄了眼手上白色腕表,解开安全带。“我已经迟到六分钟,不跟你多说了,bye!”

    说完,她开门下车,身姿轻盈宛如红蝶,从餐厅右侧一个转弯便翩翩消失于夜幕中。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走进那间餐厅。

    照这么看来,没有什么免费晚餐了。

    楚胜沅却没调头离开,把车停要,进入钱幼歆介绍的这间餐厅。

    其实他一周前才和未婚妻来过这间高级酒吧,听说是她朋友和人合伙经营,他还算喜欢低调简约的优雅布置,餐点也合胃口,既然都来了,不妨就进去吃顿饭。

    不过,有件事得先解决。

    他坐下点完餐,拿出手机拨给未婚妻。正如他所料,柯钰卿对于被他半途丢包一事完全不敢吭声,已经自行搭出租车回家,他以临时有急事返回公司处理为借口,她也没质疑。

    既然人在她朋友的店里,他没忘了问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还是改看更晚的电影?幸好未婚妻很识相,明白他明天还要上班,便说好改天再约,他也乐得能一个人悠闲独享用餐时光。

    老实说,今晚在街头玩命飞车虽然事出突然,差点莫名其妙丢了小命,不过乐趣远大于陪未婚妻去看什么爱情电影,长期累积在体内的沉重压力像是瞬间得到发泄,顿时轻松不少。

    原本在脑中纠结的公事——下一波拓展新店计划、处理敌手高薪挖角自家主厨、实验室提出的新商品成分调配与成本取舍等等问题,在那段时间里他忘得一干二净——连未婚妻的存在也是。

    直到此刻,体内依然存留不久前经历的刺激与紧张,耳朵里彷佛仍盘桓着钱幼歆一开始的镇静指挥,到后来紧张惊呼的话语。

    脱序的约会、危险似火的美人、玩命的飞车追逐,对于从出生至今被保护良好,从来与“冒险犯难”四个字绝缘的他,或许会成为永生难忘的回忆。

    因为今晚过后,他的人生又将步回安全正轨,为了救人一不小心会让自己非死即残的蠢事,就让那些善心人去做,而他,从来不信什么积福造德上天堂的虚话,只有双手能掌握的一切才是真实。

    看吧,什么善有善报?他难得善心大发一次,送佛送上天“佛”却溜了,方才飚车违规的红单不晓得要吃上几张,连顿免费晚餐都没捞到,助人果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

    “先生,帮您送上餐点和红酒。”

    “红酒?”楚胜沅抬头看向打断他思绪的服务生。“送错了,我没点。”

    “是我们钢琴师送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地回答。“还有,这是她交代我拿给您的。”

    楚胜沅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纸条,等服务生离去才摊开看——

    嗨,楚大善人:

    晚餐的费用我已经买单,红酒送你压惊,万一酒力不胜需要代理司机,请在纸条背面写上地址,本人兼差奉送到府。

    用餐愉快!钱幼歆

    才看完,一阵轻快如流水涓涓的美妙旋律便在餐厅内回响,楚胜沅望向白色钢琴,由这个角度,他刚好能清楚瞧见琴师的模样。

    钱幼歆在红色洋装外加了一件纯白蕾丝罩衫,乌黑柔长的浪漫鬈发绾成了气质发髻,露出她白皙的颈项,修长十指轻盈地滑过黑白键盘,姣好容颜上有着沉醉于音符中的柔美笑容,暖黄灯光下,悠扬音符中,野艳的红玫瑰化身为高雅的白蔷薇,判若两人。

    像是意识到楚胜沅因她瞬间怔忡的眸光,钱幼歆专注琴面的目光突然朝他扫来,俏皮地轻眨一下右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

    那一眨,媚眼生波,楚胜沅多年未曾兴起一丝波澜的心湖,微微地泛起波动。

    此时的他绝对料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将因为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从此翻起滔天上浪。

    一周前。

    富丽堂皇的欧式餐厅里,钱幼歆身着最新一季名牌礼服,坐在圆桌的主位,正由主厨亲自服务,为她片下鲜美烤鸡上最令人垂涎欲消的精华部位。

    突然,煮熟的火鸡幻化为一只红冠大公鸡,振翅咕咕叫着朝她飞扑而来,闪避不及的她被啄中额头,吓得从座位上摔落——

    “咕咕咕”

    “唉哟。”

    这一摔,可把人摔醒了,钱幼歆哀叫地坐直身,呆望前方,哪有什么豪华餐厅?

    在她面前是一堵即使涂上新漆、仍然依稀可见大小壁疮的墙面,而打断她美梦的不速之客,昂然又是房东婆婆养大斤院里的那只大公鸡,到现在还咕咕叫不停,害她从单人床上摔下来,麻痛由**一路蔓延到背脊。

    她揉着腰坐回床上,拿起闹钟一看,指针刚跳到凌晨五点,躺平想睡个回笼觉,却已睡意全消。

    “唉,算了。”

    她下床梳洗,烤了两片吐司、煎颗蛋,再从冰箱拿出美乃滋细密挤上一层,完成了她这十多年来百吃不腻的营养早餐。

    “爸,早安。”

    推开窗,她迎向清晨微风,妇着不漫慢洒上一片薄金的灰蓝天空,仿拂真能看见父亲遥望她的慈祥笑脸。

    只是,记忆中父亲的笑脸,似乎越来越模糊

    毕竟自从十一岁生日那天,父亲车祸亡故后,她就只能从照片和家庭影片追忆慈父身影了

    还记得那天,父亲为了追回掏空公司、意图卷款潜逃国外的大舅,一边联络警方、一边赶赴机场,却在涂中发生严重车祸,当场伤重不治,结果,还是让大舅逃脱了。

    承受不住大哥背叛、丈大惨死的接连打击。母亲在生日派对上昏倒送医,紧接着大病一场,病愈后,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而父亲的公司在群龙无首、周转不灵之下,终究走向倒闭末途。

    突然间,她成了童话故事“莎拉公主”的真实版主角,虽不至于从公主沦为女仆,生活却由天堂坠入凡间。

    豪宅卖了抵债,母女俩搬去基隆和外婆挤一间小鲍寓,从私立贵族小学转入公立小学,放学后写完作业,只能和外婆一起做家庭代工补贴家计,原本课后排满的才艺课全成了过往云烟,当钢琴家的梦想从此成了妄想。

    别说出国读音乐学院,就连大学文凭她都得之不易。高三那年,外婆小中风,幸好及时送医拾回一命,可是后续的医药费和复健费断了她的升学路,加上母亲精神状况不稳,毫无谋生能力,她只能放弃升学赚钱养家,经过好几年才重拾课本,以在职进修的方式拿到大学文凭。

    其实,她大可不必过得那么辛苦。

    因为经营进出门贸易的“明顺企业”千金柯钰卿,和她是从小学到现在的好友,即使她不曾开口,柯钰卿也三天两头想塞钱给她,但是除了外婆中风住院那一次,她实在筹不出医药费才不得不接受好友资助之外,再苦再累也没伸手向任何人借过钱。

    因为钱财好还、人情难偿,而且好友父母在她家道中落后,非但不复以往亲切热络,还在电话中三番两次言语奚落,指她是为了想得到什么好处才巴着他们女儿不放,要她认清自己身分。

    当时午纪小、傲气高,她当真气得拒接柯钰卿电话,但胆小又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好友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一个人远从南部跑来基隆哭给她看,淹没了她的傲气和自尊,结果朋友就一路做到现在。

    但是在钱财方面,她说什么也不愿用到柯家一分一毫,以免落人口实,就算有借也有还,所以即便有位名媛好友,生活一样过得苦哈哈,右手拿薪水、左手支付生活开销,每个月勒紧裤带过日子。

    两年多前,卷款潜逃国外、失踪多年的大舅,传来在异国犯罪入狱的消息,当年卷走的数亿资产早被他花个精光,走投无路之下,竞然还有脸托人越洋向外婆求援,完全不知道为了他闯的祸,妹夫过世、妹妹精神失常,一家老小早穷得没有隔夜粮,就算有,也不会浪费在他这人渣身上。

    可是再怨再气,终究是怀胎十月生下的独子,外婆嘴里说不管他死活,心里仍旧免不了担忧难过,身体不好又郁郁寡欢,之后没多久就病逝。

    负担不起北部昂贵的生活费,又无法一四小时看顾母亲,和柯钰卿商量后,她决定搬回几时旧地,将母亲安置住进南部疗养中心,自己则在郊区找了间分租的雅房。

    虽然要和房东一家以及其他两名房客共住一栋老旧透天膺,隔音差、隐私低、离上班的地方又远,不过有个和善、三不五时送鸡蛋、请吃免费晚餐的房东奶奶,加上又是全区最低廉的房租,她已经没什么好抱怨了。

    “小歆,早啊!”开朗的招呼声响起,钱幼歆将头探出阳台围墙往下看,年近七旬的房东奶奶站在后院鸡舍前,正仰着头对她笑咧嘴。

    “郁奶奶早。”她甜笑挥手。

    “今天晚上我要做茶碗蒸,要不要替你留一碗?”

    “要。”钱幼歆笑开,一点也不客气。“奶奶,您做的茶碗蒸比去口本料理店吃还美味,一碗不够,要帮我留两碗哩!”

    郁奶奶笑眯眼。“好,那有什么问题。女孩子能吃才是福,下一万别像我们家小婷一天到晚为了减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奶奶,抱歉,我有电话,先不跟你聊了。”

    “喔,没关系,快去接。”

    听见手机唱起专属某人的旋律,钱幼歆挥挥手向热情老奶奶说一声,后者不介意地微笑点头,她才返身回房。

    “真稀罕,不到太阳晒**绝不起床的柯大小姐,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劲,起个大早打电话向我问安?”

    早从铃声听出是好友来电,钱幼禽定拿起手机便微笑询问。

    “唉,不是起个大早,是根本没睡。”手机那端传来柯钰卿娇柔无力的轻叹。“幼歆,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心动了。”

    “很好啊,心不动,人就死了。

    “”手机那端闷了两秒。“一点也不好笑。我烦到都失眠好几天了,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好,不说笑,认真、认真。”钱幼歆拉来椅子坐下。“不过,心动不是件好事吗?毕竞你和楚胜沅原本是因为商业联姻才订婚,根本没感情基础,既然你开始对他有感觉、心动了。就好好经营彼此关系,让他也爱上你,不是皆大欢喜?”

    “唉,问题就在这几。我对楚胜沅除了敬畏,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让我动心的男人不是他。”柯钰卿幽怨叹道:“幼歆,我不想嫁进楚家——不对,应该说我绝对不要嫁给楚胜沅,你说,我该怎么办?”

    钱幼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