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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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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施文琪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看见窗外的夕阳几乎快下山了。

    她伸手揉揉眼,翻个身,却被坐在那儿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你”见是伍维光坐在那儿翻杂志,她松了口气。“你怎么不出个声我差点被你吓死。”

    他憋着笑,克制着自己。

    “我还来不及出声你就转过来了。”但他心想,就算自己出了声,也还是会吓到她。

    施文琪先是白了他一眼,又问:“你来很久了?”

    然后,她注意到床边的桌上多了一束花。

    “这花你买的?”

    “不是。”伍维光神色自若。“是你爸妈刚才买来的。”

    施文琪错愕。

    “我爸妈?”她皱眉。

    那两个老人家不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吗?而且,她父母什么时候转了性,会买花送女儿了?

    伍维光却突然笑了出来,施文琪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骗我,你竟然欺骗一个伤患?”

    他没正面回应她的抗议,而是转移了话题:“我第一次到医院里来探病,不知道该带什么来,想来想去只好买花了。”

    “这不是昨天应该想的事情吗?”施文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他第二次探病才在思考这种事?

    “因为我刚才想到你父母也在,”其实他考虑过苹果、水梨,但他不确定她对水果的喜好。“如果一直两手空空,可能不太好。”

    “你说得好像要去拜见岳父岳母——”此话一出,施文琪打住了。她似乎是说了某种不该说的话。

    伍维光沉默,看着她。

    是这样子的吗?因为自己想在她父母面前留下好印象,才会突然在意起这种事?

    “对了。”施文琪突然干笑了起来,一脸尴尬地指向花束。“你买花,自己不会过敏吗?”

    “我过敏的是香水,跟花无关。”他的回答如同一个句号,于是这个话题又走进了死胡同。

    两人沉默,互视了一会儿。

    “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陪我没关系。”施文琪打破了几乎凝结的气氛。“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回去忙你的事,我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伍维光没有立即反应。他在思考着,究竟她是嫌他烦,还是这只是逞强的一种表现?

    然而转念一想,如果她嫌他烦,为何答应邀约?为何到顶楼听他抱怨?又为何特地拜托人去西门町找他,就为了怕他枯等下去?

    甚至他已经说过自己只会等待三十分钟。

    “没关系,我等你爸妈回来之后再走。”他决定放手赌一次。

    施文琪先是微愣,才道:“我爸妈早上就回南部去了。”

    “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吧?”他直接道出他推测出来的答案。

    这让施文琪更是错愕当场。

    “你怎么会知道?”她讶异。

    “那不重要。”只是一堆摊在那儿的线索,加上自己的直觉,他懒得解释。

    “难道你昨天半夜有来过?”她胡乱猜测。

    “你想太多了。”即使他坦认自己的确想过要留下来陪她,但也不致于做出这么热血的事情来。

    “那你怎么猜到的?”

    “我说了,那不重要。”不希望她再继续执着于这件事,他转而问道:“你爸妈就这样留你一个人在医院?”

    他有些纳闷。毕竟她是伤了脚,一个人要做任何事情都不方便。

    仿佛是怕自己的父母被人给误解,施文琪忙辩:“那是因为我跟他们说我朋友会留下来。”

    他猜应该是那位前去通知他的女人。

    “那她人呢?”

    “好吧,我承认那只是为了赶他们回去的理由。”施文琪叹了口气,不想再隐瞒。“我朋友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勤飞到纽约去了。”

    伍维光盯着她瞧,读不出她的心思。

    “你这么不希望爸妈留下来照顾你?”此话脱口而出,伍维光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么啰嗦的人。“我的意思是,可能你不想要麻烦老人家,但他们却会担心你没人照顾,不是吗?”

    其实,是他自己担心她没人照顾,只是他说得比较迂回一点而已。

    听了他的话,施文琪露出了浅笑。

    她想,或许真的有一部分是因为不想要麻烦自己的父母来照顾,但她不想和父母共处的最主要原因,她心知肚明。

    “我”她启口,欲言又止。

    伍维光没催促她,只是等待着。

    “我很怕他们会问为什么我会摔伤、为什么儒孝没来医院看我。”她低下头,平静地说出。

    伍维光没听过“儒孝”这个名字,但他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人。

    “如果他们提起,我没把握还可以笑得出来。”语毕,她抬起头来,朝他递去一抹笑容。

    “我懂。”他真的了解那种感受。

    明明已经分手了,不知情的人却总是无心提起,很轻易就撕开了那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

    “晚上我留下来陪你吧。”他突然就这么脱口提议。“除非你很想要独处,觉得我留下来会造成你的困扰,你直接告诉我没关系。”

    施文琪怔怔地凝视着他。

    半晌过后,她醒神,摇了摇头。

    “不用陪我没关系,真的。我一个人不要紧。”她心里想的,是拒绝让自己产生依赖。

    她不想再摔一次了。

    “真的不用?”他瞅着她瞧了一会儿。“那,我可以说很多医院里的鬼故事给你听,然后再丢下你一个人?”

    “你”她白了他一眼,正经道:“你明天要上班,待在这里过夜会很累、全身酸痛,而且——”

    伍维光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找寻其它借口。“如果你觉得我留下来是困扰,直接告诉我没关系。”

    这话让施文琪闭上了嘴。

    不知怎地,她脑中竟浮现了柯鸿毅。

    如果是那个男人,他肯定会见招拆招。若是说怕他累,他会说不累;若说怕麻烦他,他会说不麻烦:若说怕他忙,他则会说自己正好有空闲。

    伍维光却完全不来这一套。

    他似乎是自订了一道底限,他不需要那种顾及情面的借口;然而,这也让施文琪确信了一件事。

    这家伙肯定不懂女人心。

    “那我欠你一顿饭。”她妥协,下意识地坐正了姿势。“就当作是交换你留下来陪我过夜。如何?”

    “我还欠你一餐。”他记得可清楚了。

    “不管。”她似乎已经忘了所谓的好女人模式。“你不接受的话,那我不要你留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伍维光看着她,像是在考虑着她所提出来的条件。

    “好吧。”他吸了口气,也坐正了的姿势。“那我要开始讲医院的恐怖故事了,别怪我没警告你,保证每一则都”

    “你闭嘴!”施文琪简直想拿起床边那本厚厚的小说扔向他。“你竟然用这种方法对待病人!”

    “是你开出来的条件太侮辱我。”

    “请你吃饭哪里侮辱你了?”

    “我的一个晚上只值一顿饭?”他问。

    施文琪怔住。

    “你这死小表。”这回她真的拿起书本往他胸前扔过去。

    直到发现她又睡着了,伍维光才放下那本临时买来的推理小说,看着床上的人儿。

    施文琪抱着差不多已经读完的达文西密码,似乎睡得很沉。他考虑了几秒,将小说给摆在茶几上,身子稍微倾前了一些。

    他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伍维光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伸手轻轻地将她怀里那本小说给拿开,并且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他坐回了椅子上,盯着她的睡脸看。

    他开始胡思乱想。

    思考着对方是怎么定义他,思考着两人适不适合在一起,想着对方是否会认为他的条件不够好。

    她会需要他吗?至少在她受伤难过的时候,她脑海里所想到人会不会是他?对于答案,伍维光其实没把握,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记轻吻。

    只是轻轻的一吻。

    这动作唤醒了施文琪。

    她突然嘤咛出声,伍维光立即退身拉出应有的距离。然后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眼,茫然地看着床边的男人。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的动作有没有被发现。

    “我又睡着了?”她笑道。

    晚餐过后护士送来了几颗药,半强迫地要她吞下。“我讨厌吃那些药,总觉得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够。”

    看着那有些慵懒的笑容,伍维光心里泛出了淡淡的甜意,顿时许多不该出现的念头全浮现了。例如伸手摸摸她的脸,例如轻抚她的发丝,例如把她拥在怀里,例如倾前轻吻她的唇

    他扬扬眉,抹去了所有的念头,笑道:“不让你睡觉,难道要你起来到处跑吗?”

    这话逗笑了她。

    “现在几点了?”她突然问。

    “十点多。”他看了手表一眼,又道:“你可以继续睡。”

    “好闷。我想透透气。”

    “闷?太热吗?”伍维光起身就要去开窗户,却被她给制止。

    “不是,我是说我想出去走走。”

    她的请求让伍维光的动作僵止,怔怔地看着她。“可是你的脚——不然,我去借轮椅来用。你不介意的话。”

    施文琪耸耸肩,笑了一笑,是答应了吧。

    于是,伍维光推着她来到中庭,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时间晚了,中庭没什么人,除了他俩之外,只看见另一对男女。

    “外面比病房里舒服多了。”她无意义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伍维光只是微笑以对,没有答腔。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子。

    “为什么你会想留下来陪我?”她问。

    或许可以说是想找话题来充场面,但这也是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然而这问题却问得伍维光哑口。究竟是为什么?他心里明白,但这要他怎么说出口?

    “那你为什么会让我留下来?”所以他只好把答不出来的问题丢了回去。

    “是你自己坚持的。”她笑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可以用‘你好烦’三个字把我赶走。”

    “可是你又不烦,还可以陪我聊天。”

    “这不是正好?”他耸耸崩,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实在不想说出“因为我想陪你”这种话——至少现在不想。

    话题就这么被扯开。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化了开来。施文琪别过头,视线落在另一对男女身上。

    他们应该是情侣吧?女人身上还挂着点滴,男人替她拿着点滴架,两人持续有说有笑。

    在别人的眼里,她和伍维光看来又像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突然想到了叶思璇那些劝退的言语。

    “告诉我一些你和于珊珊的事。”她醒神,决定打散这股微妙的气氛。

    这反应让伍维光有些错愕。

    “你是以八卦媒体的立场来说这句话?”

    “当然不是。”她笑了出来。“只是好奇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之类的。”

    “为什么?”据他的经验,通常会问这种事的人,多半是单方面想知道“于珊珊”这个人的私事,而不是对“他”好奇。

    施文琪扬扬眉,故作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