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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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早已遗忘,并且也不想记起的那个真正的造凤翔——一个在十岁前其实爱哭爱笑、爱跳爱闹,爱撒娇、爱爬树、爱捉弄人、爱读书,一个在十岁前其实倚赖、其实怕黑、其实没那么坚强的小凤翔

    但十岁后的她,收起了笑容、斩断了玩心,由她自小生长的美丽桃花源走向天都,让自己像个男子般的沉稳、果断,让自己像个男子般的权谋、坚强。

    可她的沉稳、果断、权谋与坚强,在那些夜里,却全化成了甜腻的轻喘与低喃,让她几乎忘了他的情语与臂弯,本就不是,也不该属于她!

    是的,本就不是,也不该属于她的!

    所以,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一定得想办法了

    因此她隐隐有些明白,芮续风之所以对蓝墙那般情有独钟,事实的真相,也许是他真真正正的恋上了诡媚夫人!若非如此,为何他白日与诡媚夫人闲聊时,在下人面前总还算守分际,而夜里,便变得如脱缰野马般的激狂

    其实,造凤翔早明白,像诡媚夫人那般集坚强、婉约、绝美、聪慧于一身的绝世女子,当真是世间少见,男人会为她而动心,本就是理所当然。

    可她没预料到的是,芮续风不仅为诡媚夫人动了心,并且似乎还动了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心,突然莫名的紧缩了一下,而一股轻痛感,与那由心头浮现出的古怪压抑,令造凤翔的娥眉微皱了起来。

    不行,事态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原本设想并努力了五年的完美布局将会被全盘打乱,她若不赶紧想法子处理好这棘手的问题,一切终将失控

    正当造凤翔的眉心缓缓聚结时,突然,一个急急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畔。

    “造总管。”

    “他在哪儿?”将手中文牒一一归档,造凤翔像往常一般淡淡问道。

    “十九爷在悦来酒楼”

    “怎么了?”听着城卫长难得的吞吞吐吐,再望向他那一脸的古怪,造凤翔眼眸微微一眯。

    “您去了便会知晓。”不知该怎么说明,所以城卫长索性直言催促着“我已为您备好骏马,请您即刻动身。”

    鲜少望见城卫长如此焦急的造凤翔,自然没有任何耽搁,当下便上马,直朝悦来酒楼而去。

    望着酒楼前空前的盛况,造凤翔也不禁眨了眨眼。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啊是的,平常芮续风公开露面之处,人潮向来不会少,而那种众人为一睹美人风采而激动莫名的场面,她也早司空见惯。

    但像今日这种人潮挤满整条大街,挤到连马车都进不去,而且人人目光中皆含着与城卫长一样的古怪,看样子,这回的事,绝不仅仅只是踩了谁的人而已了

    “造总管来了,大夥儿快让、快让!”

    “说实在话,那家伙真的好像啊”在耳旁的议论声中,造凤翔策马由人群让出的那条小路向前走去,然后抬起头望向二楼芮续风最爱的那个位置,那个可以让他远眺他西塞家乡的地方。

    可此时,芮续风却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大喇喇地坐在窗台上,仪态依旧优雅、动人,眼眸中却有股明显的不悦。

    “说啊!我天都城的安危,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不请自来的外人来管了?”

    “实在抱歉,由于事态紧急,所以我一时疏忽,未待验明身分文牒便私自入城缉贼为您造成的一切困扰,我深感歉意。”一位站在酒楼中,被几名城卫包围住,英气十足、长相儒雅的蓝衣男子对芮续风微一抱拳。

    “抱歉?抱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十九爷我做什么?还要你身后那帮狗蛋城卫做什么?”芮续风冷哼一声,望也没望蓝衣男子一眼。

    “十九爷说的是。”尽管明显感觉出自己是在被故意刁难,但蓝衣男子的神情依然平和、温文“但请您相信,在下绝无冒犯之意,一会儿后,必将入城身分文牒补上,绝不给您造成任何的困扰。”

    “补上?说的真好听哪!要不是被爷我逮个正着,你搞不好早不知溜哪去了。”

    “十九爷。”早在上楼前便将事由听得一清二楚的造凤翔,在走上楼后,自然像往常一般唤着。

    “更何况,谁知你半天都没掏出来的身分文牒究竟是真是假?”

    “十九”口中依然唤着,可当造凤翔终于在芮续风身旁站定,将眼眸投向不远处的那名蓝衣男子后,那个“爷”字竟差点被她含在口中——尽管她很快地便掩饰过去“爷。”

    “呿!你怎么又来啦?”

    “请问阁下是”但造凤翔却没有回答芮续风,只是定定望向那名蓝衣男子。

    “您好,我是由民城前来天都报到的御林军步兵营营长张宗国。”望着造凤翔,蓝衣男子微微一笑后轻轻一抱拳“您是造总管吧?久仰大名。”

    “张宗国?”听到蓝衣男子的话后,造凤翔左眉轻轻一挑。

    “我家小造需要你来久仰大名呜?”芮续风别过头去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火花“去、去、去,爷不想用你,赶紧给爷滚回民城去!”

    “天都城九门副提督芮十九”

    听着耳旁的冷言冷语,造凤翔照惯例做第三次的提醒,可这回,她尚未将全称念完,身后便传来一个与她话声相叠的老迈嗓音——“凤翔。”

    恍若早料到此人会到来,造凤翔一侧身,对着由楼梯口出现的那位老者恭敬一领首“二伯。”

    “怪了,你们现在是演哪出啊?爷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啊?”

    “十九爷。”老者稳稳地由人群中走出,对芮续风行了一个庄重大礼后,便望向造凤翔“凤翔,二伯想请你跟十九爷说份清、借个人。”

    “二伯,您请说。”

    “这位壮士,唐主母为感谢先前他的仗义相助,想请他至府中一叙。”老者目光微微激动地望向蓝衣男子。

    “是的,二伯。”听完老者的话后,造凤翔立即一点头,然后转眸望向芮续风“十九爷。”

    “去、去、去,真当爷我爱管这破事啊!”挥着手中的摺扇,芮续风不耐烦地轻叱着“要滚就快些给我滚,省得爷见着你们就心烦!”

    “谢十九爷。”感激地对芮续风做了个揖后,老者立即转向蓝衣男子“唐张少爷,我家主母为感谢您方才的相助,特地遣老朽前来请阁下至唐府一叙。”

    “举手之劳,这位爷,您不必如此客气的。”张宗国客气地回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者颤巍巍的一笑后,颤抖地伸出手为他引路“壮士请往这里走。”

    “既然如此,那我就冒昧前去叨扰了。”对老者轻点了点头后,张宗国大步向前走去,而老者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罢走两步,老者突然又回身一唤“凤翔。”

    “是。”听到老者的呼唤,造凤翔立即恭敬上前。

    “若没别的事,就一起过来吧!”

    “好的,二伯。”造凤翔的回答依然那样有礼有节,并还一直目视着老者彻底离去后,才转身缓缓唤道:“李掌柜。”

    “是,小的明白,造总管,您忙您的吧!”一听到造凤翔的呼唤,掌柜立即应道。

    “那就麻烦你了。”说完这句话后,造凤翔又望了一眼根本不曾看向自己的芮续风,也随之消失在楼梯口。

    “掌柜的!”待造凤翔离去后,芮续风那对原本翠绿色的眸子此时已呈深绿色。

    “是、是!”听到芮续风的呼唤后,掌柜连忙由不断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挤至他的身旁“我来了,十九爷。”

    “那穿蓝衣服的家伙是谁?”望也没望掌柜一眼,芮续风用手撑着下颏,望着窗外淡淡问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下巴都要掉了似的?”

    “他是不是他是——”

    “到底是谁?”芮续风打断掌柜的话,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他很像是前九门提督家的唐少爷”被芮续风一瞪,掌柜连忙搓手回答“可唐少爷明明早就”

    “什么九门提督?哪个唐少爷?”直视掌柜的脸,芮续风眼眸微微一眯“掌柜的,爷可警告你,若你再不跟爷把话说清楚,再这么吞吞吐吐、云里雾去的,爷现在一脚就把你踹出去!”

    “爷,我说、我说!”望着芮续风那副就要发作的模样,掌柜赶紧地道出原委——

    “那位穿蓝衣服的爷,长得跟前任九门提督家的唐少爷有些像,可唐少爷在七年前去西北战场时,遭遇花西山山崩,自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根据当时的目击军士回报,在那场有如天崩地裂的山崩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存活下来”

    “呿!不就是长得像点吗?你们有必要像看到鬼似的大惊小敝吗?”听完了掌柜的话,芮续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迳自扬着摺扇,可他的绿眸却是那样的明暗不定。

    “十九爷,不瞒您说,哪只是像,根本是”掌柜望了望四周,将身子微微向前一靠,刻意压低了嗓音“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

    难怪这帮人会一个个像见到鬼似的,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造凤翔都差点出了错

    “我家小造认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唐少爷?”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芮续风恍若无事般地又开口淡淡问道。

    “自然认得的。”掌柜连忙答道:“造总管未当十九爷您的管家前,一直是跟随在他担任九门提督府总管的二伯身旁,若真要说起来,造总管与唐少爷等于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

    哼!当他芮续风是傻子哪!若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又何必在看到那人时,向来淡定的眼眸瞬间变得那般激动,并且自那天后日日进出唐府,连他这个挂名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能不激动吗?

    她最属意的正牌主子出现了,还是个与她青梅竹马、相知甚深的翩翩正人君子,她自然再不必委屈自己待在他这个天天惹事、又难伺候、又随时会被人从棋盘上拔除的伪将帅身边了!

    是的,早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一颗他皇帝老子、她造凤翔那美观、大方、好用的替身棋子。

    但棋子又如何?

    反正他本就无所求、无所归,更无所盼,他们爱拿他怎么样就怎么样,爱将他这颗棋摆在什么地方,就摆在什么地方。

    是的,他无所归,无所盼,因为他挚爱的西塞草原,在东勒国重边防的政策下,成为只剩军士不见牛羊的军事边防重镇;因为他挚爱的娘亲,在望尽最后一眼的西塞风光后,带着感伤的笑容离世;因为他的族人,早被驱赶得个个离散

    这五年来,就如他当初所说一般,他依然不喜欢天都,不喜欢天都的四季,不喜欢天都的拥挤,但他却喜欢天都的人,而这个喜欢,有很大一部分肇因于造凤翔。

    老实说,本以为像她那般精于权谋、算计的人物,决计是会将他视之为傀儡般地处处左右着。

    可她,没有。

    她放任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从不多加干涉,只会在场面即将失控前,带着她那抹迷人、神秘的似笑非笑翩翩到来,然后云淡风清地化解掉一切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