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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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出现,他不晓得这样子有多危险,他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抓他的把柄?

    他们之间,不是已经在那杯毒酒之后,一点关系也不复存了?他们不是早该——断得干干净净?

    她张口结舌,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问,却半句问不出口。

    与茵雅不同,坜熙在看见她那刻:心暖了,像有人在胸口处放进暖暖包,像在寒冬里穿了发热衣,像地球大逆转,冬天突然变成夏季。

    然后他扬起了一个很大、很灿烂、很耀眼,会把冰河融解、把冬变成夏的笑脸。

    还好,还好她安然无恙,还好龙坜熙在最后关头决定救她,还好皇帝的鸩酒没有毒死她,还好他有机会改变他们的前世今生——还好、还好——茵雅发呆发儍,他怎么能那样对她笑呢?

    知不知要切掉一段感情是多么的艰巨,她得下定多大的决心才能强迫自己喝下那杯毒酒,将两人之间清除得一干二净?他怎能那样笑,知不知那样的笑会怎样烙在她脑子里,永世不清?好过分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对她那样笑!

    “雅雅,你好吗?”坜熙向前一步。

    简短五个字,她像落入时空陷阱,一下子掉回到她八岁时。

    那个时候,他还没上过战场,她还是人小表大,随时随地想要伸展双臂站在他身旁保护的小女孩,他——便是那样唤她的。

    雅雅——雅雅——泪水就这样,在眼底凝结成滴,然后一个眨眼,翻了下来。

    她的泪灼了他的心,他又想把龙坜熙抓来毒打一顿了,不过是简短五个字,她竟然感动成那样。

    一个冲动,他奔上前,紧紧地、紧紧把她搂在胸前。

    雷,打在她心上、也打在她耳膜里,时空仿佛静止般,将两人定在这里。

    茵雅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也不想弄懂,只想着,就这样,一天、一月、一年、百年——让她在他怀里,成石成木,成千年望夫石——泪无声无息地落着,满肚子的委屈争先恐后,仿佛找了宣泄口。

    他可知道经历过一场生死,她已决意放下相思,已决定看淡情爱,笑看人生自是有情痴。

    可他,一个动作,就把她看淡之事浓烈了起来,再次让她一日不思量,揽眉干度。

    不公平!他不该出现的,相见争如不见呐。

    用力咬唇,她逼自己推开他,背对。

    他心疼着,他怎会不晓得她心中波涛汹涌,被龙坜熙那样对待,如果是现代女子,不会只是推开,还会再加上一个铿锵有力的巴掌。

    “对不起。”他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她的泪水掉得更凶。

    他于她,怎是对不起可以轻易解释,他的无心无意,她的错付真心,他的冷默孤绝,她的悲怆哀恸,怎么、怎么能够用对不起三字带过。

    他绕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勾起她的下巴,再次说:“对不起。”她再次推开他的手,再次背对。

    他不屈不挠,又绕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固执道:“对不起。”看两人僵持,谨言悄悄地带上门,将房间留给两人。

    终于,在无数次背对再加上无数次对不起之后,茵雅问:“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娶了你却不爱你,对不起用别的女人伤害你,对不起轻看你的心,对不起我当了世界上最坏的丈夫,对不起在危难的时候,不能挺身保护你,还要你为我牺牲名誉性命,对不起我应该展开双臂,挡在你身前,像你为我做的那样,对不起——”他现在是龙坜熙,他要替之前的他道歉,抚平她所受的情伤。

    他的对不起让她泪水奔流,滑落的泪滴,淌出了真真切切的哀恸,这是做什么呀!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肯放过她。

    不懂吗?陆茵雅已从皇家玉牒除名,她与他此生不能、来世不期,纵使相逢应不识:她的人生与他的人生已然擦身而过,再无交集,他怎能用那么多的对不起,圈绑起她的心,让她放不下、舍弃不了?!

    硬起眼神,她哽咽凝声地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点头,是啊,对不起怎么能解决一切。他再次拥她入怀,无视于她的挣扎,彻底耍赖到底。

    “对,你千万别要我的对不起,你得要我的弥补。往后每一天,你别再爱我了,由我来疼你、爱你,等我把亏欠你的感情一点一点弥补起,等到你觉得我给的,和你付出的一样多了,再把心交到我手中。”这些话,只有二十一世纪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会轻易说,他说了有点恶心,但为了挽回这个女人的感情,他不介意反胃。

    “你——”茵雅抬眼望他,这个男人是她嫁了三年的龙坜熙吗?他怎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怎会表现出这样一副深情样貌?是她的牺牲感动了他?

    不要,她没想过用一条命换得他的感情,她不要他的感激。

    “很难相信我的改变,对吗?”换了他,一个人性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也要怀疑起对方背后有什么重大阴谋。

    他浅浅笑开,拉起她的手,带点半强迫地拉她坐到桌前,她没反抗,那么生气竟然还不反抗?第一次,他爱死了古代人对女子的教育,三从四德啊,虽然真的很没人权,但给了男人太多的自由和方便。

    “听说,我被下毒,一种被下在洗澡水中,叫做红凝香的毒。”“下毒?!”她惊惧地抬眼看他。怎么会,她以为自己认了罪,他便会一帆风顺,没想到,皇后还是不肯放过他,怎么办,未来他还要碰到多少险阻,才能坐上那把龙椅。

    她的焦虑和关心之情满足了他。

    他继续往下说:“那个毒让我武功尽失、全身瘫软无力,下毒者趁机把我的头按入水小,企图将我溺毙,幸好李公公发现得早,把我救起。但我伤了脑子,我遗忘许多人、许多事,但是,我记得你——骓雅,一个挡在我前面,个头很小,却抬头挺胸,替我挡去恶意的小女孩。

    “雅雅,我记得你,记得我跳进水池里救你,那个时候,我心里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兴奋,兴奋自己终于可以保护你,而不是一味的让你保护,雅雅,从现在起,我会尽所有的力气保护你、爱你。”他的口气像发誓似的,他要说出龙坜熙的心情,替他继续守护茵雅。

    茵雅脸上有点呆气,她憨憨地望着他,试着整理他的意思,意思是,他忘记楠楠、忘记诗诗、忘记他屋里的一大堆女子,只记得那个在他身前张开双臂的雅雅?

    意思是,扣掉中间他们发生过的那一大段,他心底其实爱过她?

    心在猛烈撞击着,一下比一下大声,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但——怎么可以,她已经是死去的女人,而他,将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她的存在,只会碍他的帝王路呀。

    因为丧失记忆,他便不再懂得权谋算计吗?

    他儍了,她可不傻,她比谁都清楚,他的弥补将会给他自己带来多大的危机。

    坜熙见到她还是望着他,那样专注、那样情深意切,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欢乐起来,他握着她,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紧密贴合。

    “你还不确定我的心吗?没关系,不要多想,你只要用心去体会,用眼睛看我的所作所为,用耳朵分辨我的话是真是伪,其他的事,全交给我。”他要尽一切力量让她放胆再爱上龙坜熙。

    她几乎被说服了,如若不是还残存那么一点点的理智,她几乎要被他的动人言语说服,忘记横在两人中间的,不只是信任或不信任,还有更多数不尽的问题。

    她想开口,但他阻止了她。“交给我,所有的麻烦。”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他慢慢认识皇权,民主自由的世纪已经离他很遥远,在这里,生存是件重大工程,尤其在龙坜熙身处的位置上。

    文师父尚未对他讲解太多,但公孙毅已经或多或少让他了解眼前情势。

    他明白雅雅的忧心忡忡,不过,他是个充满自信的未来人,他深信自己可以解决所有困难,只不过,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端起碗筷,他不给雅雅时间胡思乱想,一扬声:“外面的,不要偷听,快点进来吃饭。”今天是腊八,但他要把它当成除夕夜,是龙坜熙与陆茵雅重建感情的团圆夜。

    书房里,坜熙、公孙毅和几个谋士对坐桌前。

    王爷失忆了,可朝堂事不会因为王爷的失忆停止不前,王爷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与定位,因此这阵子他们几个夜夜都进书房,替王爷恶补当前情势。

    坜熙看着这群人,眉心微微拢起,龙坜熙比他知道的更具心计,他确实对那把龙椅很感兴趣,就算白虎事件不是他所图谋,但他背着皇帝做的事,还真不少,也难怪皇后一心一意培植的九皇子壅熙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将他斗垮、拔除不可。

    这次的白虎事件,肯定出自壅熙之手,至于那个泡在浴白里的毒物,八九不离十,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我认为九皇子经过此事,应该会消寂一段时日,不敢再大张旗鼓暗算王爷。”一位身穿皂袍的谋士说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等他下一次行动?这回九皇子连毒药都敢用了,他根本是有恃无恐,算准皇上拿他韦氏无可奈何,倘若再来一回——”身形略瘦的谋士重重叹口气。

    鲍孙毅看着不发一语的坜熙,有心试他一试,故意问:“王爷,依您所见——”坜熙抿唇一笑,心知公孙毅是在测试他的能耐,他无心显山露水,但眼前,龙坜熙的兵权已被皇帝收回,职务也因为受伤失忆,暂时解除。

    闲赋在家的他,吃饱没事,翻了翻府中帐册,一不小心发现,龙坜熙是个不懂理财的家伙,虽然还不至于喊穷,但再过一段没事可做的日子,就当真要进宫向他家父皇伸手了。

    一个无钱又无权的王爷,有的也就是身边这几个智囊团,若连他们都不能收服,接下来说不准,他真的会成为“闲”王。

    坜熙挂起一抹洞悉笑意,回应:“你们怎么会认为皇上‘无可奈何’?此次事件,韦氏已充分暴露其野心,皇上还能隐忍不发、按兵不动,只证明了一件事,后头有更大的布局,且这个布局牵连甚广,需要时间妥善安排。”坜熙几句话,让公孙毅亮了眼眸,他松口气,幸好,失忆并没有影响王爷太多。

    “此事硬要攀上韦氏太牵强,也许那只是九皇子觊觑太子之位所制造出来的兄弟阅墙。”皂袍谋士说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你们都说九皇子平庸,一个平庸之人,怎能想出如此计策,再者,他凭什么策动禁卫军?后头肯定有韦氏势力插手。”他不信事情这么简单,就算壅熙是韦氏属意扶持之人,但壅熙才几岁,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雕琢,让他有本事、有能力登上皇帝宝座,根本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险,在皇帝寿辰搞上这么一出粗制滥造的戏码。

    他认为此事后头与韦氏绝对脱不了关系,只是他还没有充分证据来证明,那个关系到达哪个层级。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继续搜罗韦氏大小辟员贪污的证据,那些东西可以在紧要关头踹他们一脚,另外——”他忍不住一笑,奸商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