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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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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耳熟的声音,正非常恶霸地做出宣告。

    所以它方才的那句“算是顺便啦”只是因为它想和河蛟抢新娘吗?!

    河神不,河蛟要她,现在,连海龙大人都要她。

    她到底是有何福分,荣获它们的青睐?皇甫红枣很想问。

    “海龙大人的意思是你、你也要红枣?”镇长呐呐地问。红枣这孩子的命运,仍无法改变吗?

    一只河蛟,他们已无力抗衡,吞掉河蛟的巨龙,他们又能怎生反抗?

    “娶?”婴这种小东西?他压根没想过,他跟好色河蛟来意不同,虽然也没多高尚。他本能摇头:“我没有要娶她,我对你们这种蝼蚁人类没兴趣,你们太娇弱了,麻烦”

    他倒是实话实说,毫不跟他们客气。

    “但是,我要她,你们把她送到海岸边,丢进海里,之后就没你们的事。”

    以为可以不用迫害红枣送命的喜悦,短暂如昙花,才开心一会儿,又立即遭人摧毁。

    被抛高又坠下的情绪,翻损看众人,如遭冰火折磨。

    这跟河神婴亲有何不同?差别只在干,跳河变成了跳海,更惨!

    梁大姊壮足了胆子,站出来,为红枣抱不平!

    “既、既然对我们人类没兴趣,又嫌我们娇弱麻烦,也没有要娶她为妻,为、为什么要带红枣走?”勇气很足,只是结巴和打颤,怀了质问的气势。

    “是、是呀,能不能不要我们会献上许许多多的祭物、有酒有肉、猪羊鸡鸭,也能大办法会,几天几夜别让红枣去投海,海龙大人。”几位大婶心里老早便有此念,只是苦于无法传递给河老爷知道,现在,神龙近在眼前,此刻不求,尚待何时?

    她们伏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合掌而拜,想替红枣求取一线生机。

    “求求你,海龙大人”

    满城又是一阵喧扰,这回不为感因,全是哀求。

    “少哆唆!”红龙猛然大吼。咆哮声震天撼地,屋瓦噼噼啪啪,河神庙的一根柱子,甚至被吼到断裂,砖瓦迸碎。

    红龙纵牙咧嘴,看起来毫无耐心和慈心,火眼金睛烧着怒焰。

    “河蛟的盼咐,你们乖乖照办,本龙爷开口,你们倒敢顶撞?!怎么,这个镇,不想要了,是不是?只怕河水暴涨,不怕海水倒灌,是不是?!”

    又是一阵瓦裂砖碎声,哗哗剥剥,底下的流川震起波涛。

    这些人类怎么搞的?!对河蛟言听计从,它说啥,他们全数照做,它要新娘,他们即刻准备一个给它,一遇上他蒲牢,他们就哆哩哆唆,一个一个站出来和他作对。当他是尾弱龙,很好对抗吗?!

    狠狠地,镇民们倒抽了凉气。

    他们高估神的慈悲,以为只要求着,诚心诚意,就能得到回应。

    这只神龙大人脾气糟,性子暴烈,绝非闻声救苦、大慈大悲的善神。

    眼眺欲裂,鼻翼篇动,怒吼看的龙,一口就能吞下在场所有人,容易得好比豆子一把捉,若激怒了神龙大人,他们的下场谁敢预料?

    没人敢再多嘴,毕竟面对一只庞大神龙,明哲保身的求生本能,再度让众人退缩。

    死寂的瞬间,只有一人有所动静。

    红枣。

    她挪移脚步,并非逃跑,反而走向花轿,径自掀帘,往轿子里坐。

    “红枣?”平安大姊因惑她的举动。

    “不要为难镇民,我跟你走。”红枣对着火红巨龙说,揪绞轿帘的手,忍住微微的轻颤。“只要是麻烦各位大哥,送我一程到海岸。”

    她没有办法顶着这身奢华,凭靠双脚步行到海岸。沇川跟离最近的海,有好一段距离。她不懂,这只红龙为何不直接叼走她,岂不省事许多?

    若要以她为食,像吃掉河蛟那般,利落、干脆,多好哪,应该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吧?

    反正,它也不是想娶她,她身上又没有任何稀世珍宝,她实在想不透它要她做什么?

    正如同她也弄不明白,龙四为何要“买”她,一样的道理。

    花轿红帘落下,她选择不去看、不去想,任由命运安排。

    反正,本来就准备做个水鬼,是河是海,又如何呢?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熬,轿外鸦雀无声。

    终于,花轿被人抬起,是全镇镇民默默认清了这项事实,不再以微小之力,违逆龙神之威。

    抬轿大哥努力维持轿身平稳,不让她感到颠簸。

    路途迢迢,队伍走走停停,冗长的路,没有谁开口再说过话。

    他们静静地,陪她一起走。

    龙,早不见踪迹。

    数不出多少时辰过去,走了几里的路,鼻间嗅入的气味,开始带着一股咸苦,海的味道。

    湛蓝色大海,映满夕日余晖,已在眼前。轿子停下,代表目的地已到,红枣在轿中多待了一会儿,但没有久到需要镇民提醒她,她下了轿,海风吹拂一身嫁裳,翻腾似云岚。

    珠花玎玎,银翅啪啪,撩乱的珠翠玉辉,美不胜收。

    “红枣”老镇长喊她,老泪纵横。平安大姊也喊着她,声音硬姻。

    她回首覆面银穗,摇曳得好美。

    银穗的光芒,落在她唇间,薄薄闪耀,而露出贝齿的浅浅微笑,一抹媚红,丝毫不逊色于珠饰之艳。

    笑容仍在,她往前行的脚步,不曾止下。

    眼前,是海潮拍击的岸。

    她就这么往下坠去

    她不让任何一个人,身上沾染罪名。

    她不是被谁强行推下。

    她,是自己投身入海,消失于波涛吞噬之中。

    海水冲进口鼻,咸苦弥漫,夕阳西沉后的海水,冰冷、冻骨。

    繁琐农裙缠缚着手足,她无法挥舞四肢,只能任由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人类走路真慢,像陆龟在爬,我等到快睡着了。”

    她无法睁开眼、无法呼吸,听觉合糊,但隐约听见男人说话。

    “要不是怕你一捏就碎,我早直接带你过来。”

    一双臂膀接住她下沉的身躯,明显迟疑了会儿,宽掌才托向她的腰后,

    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轻,一样没啥重量,软绵绵的。

    他这样抱着她的力道,不会太重吧?

    啧,真难拿捏?

    她痛苦的表情,是因为他弄疼了她吗?

    咦?不是——

    “喂!不要忘了喘气!”他发觉她没在呼吸!

    喘、喘气?!

    海水呛入胭喉、鼻腔、肺叶,无一不痛,他要她怎么在海中喘气?她连顶嘴都做不到!

    “不对,你不能用肺。”他猛然想起。

    感谢你察觉重点了

    “要用腮。”他口气认真,不是说笑,也非嘲讽。

    腮?!

    抱歉,她没有那种玩意我。

    她的娘亲,忘了生一副给她

    “人类真麻烦,连呼吸也不会。”口吻嫌恶,不用去看说话人的神情,

    “”是无言,也是溺毙前兆,红枣吐出最后一口气息。

    “喂喂喂你别死呀!”像捧着最柔弱的薄瓷,完全不敢多出半分力。

    都知道有多不屑。

    意识正飘远,黑暗正降临,痛苦至极之后,终于就要解脱——

    意识被强硬带回,黑暗瞬逝,光明大放,她的一口气,重新涨回肺叶,海水的刺寒,仿佛与肌肤相隔,不再紧紧包覆。

    “咳咳咳咳”她剧咳久久,一边又忍不住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气息,在海水中

    在海水中?

    大口大口呼吸新鲜气息?!

    杏眸瞬间瞪大。

    先前,受限于咸咸海水,无法张眼视物,现在,眼前一片清晰明亮,是她未曾见过的海景——站在陆上看海,与身处海中看海,景致全不同。

    拂过发梢的,是波潮,而不是海风。头顶游过的,是鱼,而不是飞鸟

    “差点忘了给你施法,我太高估你们人类了。”因为自己海陆两边跑,没有适应问题,就忽略掉人类的渺小和脆弱。

    红炽的光,置满她一身,温热炙暖。她循着光,也循着声音,仰首望去,意外看见“他”

    龙四。

    他在海潮之中,黑发在脑后飘拂,身形稳健,毫不见吃力浮游。

    “你怎会在这里?”她芒芒地问。呀,脑内两道耳熟的嗓音,终干交叉在一起,他的、红鳞巨龙的

    她顿时明白,那股熟悉度从何而来!

    “你是一那只红龙?!”虽是问句,又充满肯定。

    蒲牢的回答,是浓眉挑挑,认了。

    “你不是人?”

    听起来,像骂人。

    不过,他不是人,千真万确。

    蒲牢没有反驳余地,咧开的嘴,隐约看见龙牙尖锐,在高傲的笑容中,闪闪发亮。

    “我不是人,我是龙子,龙骸城四龙子,蒲牢。”

    红枣讶然,感到震惊,一方面好似终于能理解,初初见到他时,他一身的违和感所为何来。

    原来,他非人,他是龙,才会拥有寻常男子少见的峭厉,野兽的气息,不受礼教拘束,不羁、狂放、随心所欲

    “你吓呆了?”见她久久没说话,只有那双圆圆大眼,出神地盯着他,看傻了一般,他逞自解读。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今日一天,连看了两只,河蛟和海龙

    在她眼中,举凡会变成非人生物者,都是妖,管它是蛟是龙,不全是长长的、蠕动的、爪尖齿利的大虫?

    “什么妖怪?!龙不是妖!差得远了!”蒲牢哪能忍容尊贵的神兽龙子,被视为妖物?!

    他吼得她耳朵好痛,她伸手捂耳,被他当成惊恐,不得不收敛狰狞的表情。

    啧,胆小如鼠的人类!

    他再多吼个两句,岂不是将她的胆给吼破了?

    “龙是神兽,人类有幸见到我们,一个接一个,全会跪下磕头,当成是福报,没人敢指着我们喊声妖怪。”所以,你最好把那声“妖怪”给收回去!他很努力放轻音量,将准备咆吠的这几句,尽力变得绵绵喇嫩。

    他真的很努力了,只是太不擅长了,导致画虎不成反类犬。

    越想轻柔,越像咬牙,越是字字放慢,越像杀气腾腾。

    她实在有点想告诉他,不用这么勉强,她不害怕的

    反倒,他强撑起来的“僵硬软语”以及“扭曲甜笑”比较吓人。

    “神兽龙子为何找上我?我不过是个麻烦人类,与神兽应该毫无交集。”关于这点,在得知他身分后,不解缓缓浮上心头。

    蒲牢一手轻托她腹后,另一只手耙过飞舞的发,挠弄发丝的动作,在粗犷高壮的男人身上,带出一丝丝稚气,竟有丝可爱。

    虽然“可爱”这一词用在他身上,是万般不合适、不贴切,但

    还真是可爱。

    “因为你是红枣。”

    多理所当然。

    他的答复,令她困惑加倍。

    “你识得我?”否则,怎会寻着她的名儿而来?

    他摇摇头。

    “不识得,却来找我?”她轻轻燮眉。

    “你好像挺有名的,大家一听,都知道你是谁。小九还说,随便找个六岁奶娃问,他也能回答我红枣上哪儿找。”

    “”越听,越有种怪感觉,她清楚自己并非名人。“小九是?”

    “我九弟。”贪吃龙一只。

    “因为我是红枣,所以劳驾龙子来寻,其中缘由你仍是没说清楚。”她,小小人类一枚,身无万贯家财,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平凡简单,不具备太独特的谋生技艺,何劳神兽前来?

    “我父王生重病,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