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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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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翠蓉不甘地瞪着他,哼了两声才没再说话。

    “我说你这性子要改改,说不到两句话就把裴羲气走”

    “我哪里气他,是他气我。”她怒道。“人家特地来找他,打进门到现在他就没给过好脸色。”

    陌青禾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蓦地打了一声雷,心里越发着急,正欲开口询问是否能退下,门口响起裴羲的声音。

    “等雨下过你就回去。”

    “我不回去。”樊翠蓉嗔道。

    裴羲进屋,对陌青禾姊妹说道:“下去吧。”

    “是”

    “我还没讲完不吃的东西。”樊翠蓉忙道。“两只脚的我都不吃,鸡、鸭——”

    “你不吃别人要吃。”裴羲打断她的话。“这么多规矩,不如待在自己家里快活。”

    “说得是。”范名暄点头。“鸡鸭上来你自个儿不吃就是,哪能让大伙儿都不吃?”

    樊翠蓉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好对裴羲与范名暄发作,只得朝陌青禾姊妹叫道:“还不下去,杵这儿做什么?”

    “是。”陌青禾终于理解裴羲为何不肯结这门亲事,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同情。裴老爷你也太狠了,这样荼毒自己的孩子。

    一离开花厅,陌青苗吐口大气。“好刁钻的小姐,幸好咱们庄子的主人不是她,否则咱们可惨了,不晓得她会不会折磨下人。”

    陌青禾虚应几声,急匆匆赶回后院,吩咐妹妹收拾厨房后,便由柴房拿了一捆绳索赶着上山。

    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珠落下,不多时便似瀑布般倾泻而下。雨声盖过了陌丰栗的怒骂声,陌青禾走近时才听清他又在谩骂自己,一股怒意袭上。她真想就这样转身离开,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来来回回走了几次,她终究不忍心,将绳索一端围着树干打结,另一端拿到洞边,冷冷地向下望。

    双手遮头,一边破口大骂的陌丰栗,察觉有人站在洞口时,急忙抬起头,雨水一下浸到眼里,让他又气又恼。虽看不清眼前站的人,可除了他那狠心无良的妹子还会有谁?

    “你要害死我是不是?快放我出去!”

    她将绳索丢到他头上,面无表情地说:“自己爬上来。”她可拉不动他。

    陌丰栗一边咒她不得好死,一边就着绳索往上爬,幸好早上吃了两个包子,身体还有些力气,否则真爬不上来。

    “再往上走有处山洞,你先到那儿躲雨,别四处乱跑,洪五还在找你,晚点我再给你送吃的。”

    不愿他肆无忌惮又去赌钱,陌青禾一直将赌债还清的事压着。

    陌丰栗被囚了一夜,心头怒火正炽,哪听得下她的话,一爬上来就要抓她,幸亏陌青禾反应快,后退数步才没让他抓到。

    “你给我下去!我也让你在里头过一夜!”陌丰栗扑上来。

    陌青禾敏捷闪过,一脚踢中他的腰际。“你这不知悔改的混蛋!”她自小在山里野,比男孩儿还会打架,又怎会怕他动手?虽说长大后,力气不如男人,动作却仍旧比他们敏捷。

    两人一来一往,在泥泞中打滚。裴羲藏身在几尺外,一直没有动作。当他瞧着陌丰栗被妹妹打得无招架之力时,不由得露出笑容。

    下雨时,他便猜到陌青禾会过来,只是没料到两兄妹会打成一团。

    “陌姑娘打起架来不比她的厨艺逊色。”站在他身后的廖延兴也扯出一抹笑。

    “你这凶巴巴的臭婆娘、男人婆!难怪敏宽不要你!”陌丰栗大叫。

    陌青禾僵住的瞬间,陌丰栗打中她的下巴。痛楚让她倒在地上,陌丰栗失了理智,抓起地上的绳索套住她的脖子。

    “看你还敢不敢关我!”他红着眼,愤怒地拉紧绳子。

    陌青禾扯着脖子上的麻绳无法呼吸,她挥出拳头打向大哥的眼眶,可拳头未到,他已倒向一旁。

    一时间,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雨让她眼中浸了水,她抬手遮眼,瞧见廖延兴扛走陌丰栗,裴羲蹲在她身旁,拉开她颈间的绳索。他脸色紧绷,黑眸盛着狂暴的怒火。那畜生竟泯灭人性,下此毒手?

    陌青禾被轻轻地扶起,喉咙疼得她无法发声,一抬眼正好对上裴羲充满怒气的双眼,她吞口口水,听见他说:“没事了。”

    她僵硬地点头,发觉自己在颤抖,却不知是耗尽力量,还是自己差点没命的恐惧,抑或是寒心于兄长的狠绝怨恨、怒火、不甘心、痛苦、难过、悲伤一下全涌上,她颤抖得更厉害。

    裴羲不知她是害怕还是冷,手指撩开她覆在额前的湿发。“你哥我会处理,我们回去吧!”

    她点头又摇头。现在还不能回去,她必须先冷静下来,这样狼狈现身,青苗定会追问。

    她蹒跚地往树下走。用尽全力打了一架,如今已是耗尽体力,裴羲不知她要干么,在她险些绊倒时扶住她。

    “我抱你回去。”

    “不要。”她哑声道。“你先走,我再待一会儿。”

    她倔强的表情、哽咽的声音让他叹气。“别逞强。”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此刻的疲惫,那是对亲人、对自己的失望与厌倦。

    从小他就尝尽人情冷暖,面对家人的薄情、需索,他没有二话,顺从退让,尽心做好分内的事,只求得到父亲的认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如今他的心已冷透,休想他再让步。

    裴羲搀着她走到大树下,她依旧颤抖不停,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拜托你走好不好”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声音破碎。

    他掏出怀中的汗巾拧乾,不顾她的抗拒为她擦脸。“这儿只有我们,你想哭就哭吧,雨声那么大没人会听见。”虽然无法完全避开雨势,可浓密的枝叶多少挡下一些。

    眼泪滑下她的面颊。“你会听见”

    裴羲长叹一声,蹙眉道:“你怎么这么倔强?”

    她想笑,却觉双眼蒙胧,泪水潸潸而下,他靠着树干拥她入怀,不顾她的挣扎牢牢抱住她。

    “放开我”陌青禾想大叫,可下巴与喉咙痛得她只能低吟。

    “哭完我就放了你。”虽然他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可想到昨晚她在林子里也不敢放声大哭,心中又生不忍,像是有颗大石压在心上,宁可她痛痛快快哭一场。

    “呜”她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哽咽出声。

    雨继续下着,自叶间滑落,她的拳头却越来越慢,最终透支所有气力,不再与他、与自己对抗,委屈地哭出声。

    听见她放声大哭,裴羲不自觉松口气,心上那块石头悄悄滑落。他抚过她的湿发,发现自己似乎真有点在意她。

    原本只是单纯地欣赏她的勇气与处事,怎么如今却在意起来了?

    这样一想,他敏锐地察觉她柔软诱人的曲线贴着他,顿觉不自在,脸颊忽地爬上一抹红。他皱紧眉头,有些懊恼,讨厌事情意外发展超出自己的控制,再说若论喜欢,最好是她先喜欢他,他再喜欢她。

    一想到她还念念不忘青梅竹马的情人,他更不悦了。现在的发展对他极其不利,他讨厌屈居下风,得想办法扳回一城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快点喜欢上他,这应该不难,并非他自大,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性格也不难相处,虽然有时被说无情,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缺点,冷漠总比被当软柿子欺压的好。

    闪电忽地划过天际,雷声紧伴而来,盖过陌青禾的哭声,她颤抖得更厉害,觉得好累好累,为什么好好一个家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提心吊胆,安稳地过日子,恶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难道这一生都得与兄长搏斗纠缠吗?

    她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看见了眼前的胸膛,才猛然想起靠着的人是裴羲。

    她惊吓地要后退,没想他双手却忽地收紧。她厉声道:“放开我。”

    他低头,发现她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挂着残泪跟鼻水,不由得笑了起来。想到那秦淮歌妓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怎么她就哭成这样,虽然狼狈,但看着也挺可爱。

    “你笑什么?”她生气地推他。

    他把帕子捂到她鼻上。“擦擦。”

    感觉鼻下有股湿意,陌青禾胀红脸,抢下他的帕子把自己擦干净,神情却是忐忑不安。

    “谢谢,我洗干净后再还给你。”自己系在腰间的手巾在与兄长缠斗时不知掉哪儿了。

    “嗯。”见她困窘地不敢看他,裴羲立刻道:“你不用觉得尴尬,人的情绪积了不泄,对身体没好处,哭一哭你会舒服些。”

    “我不是因为哭觉得尴尬,是因为在少爷面前失态。”若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哭,她岂会尴尬?

    “你不用在意。”

    湿衣使她曲线毕露,让他心猿意马,他悄悄移开视线,脸色微微泛红。

    陌青禾兀自低头,没瞧见他的异样。“你既知道我把大哥囚在这里,为什么不戳破?是想看戏吗?”

    “我不否认是有些看戏的味道,不过却无嘲笑之意,我很欣赏你的计谋跟胆识。”

    他赞赏的话语让她惊讶地抬起头。

    “起初,我以为陌丰栗是你的情郎。”他将那天晚上的经过简单告诉她。

    听毕,她叹口长气。“我开始怀疑这宅子有多少人知道这事,以前就告诉大哥不要爬墙、不要丢石子,他老是一意孤行”

    她忽地沉默下来,心头又是一阵哀伤。“你把他带到哪儿?”

    “先放到马厩去。”

    她望着大雨,拭去眼角的泪水,有感而发道:“我母亲是猎户的女儿,小时候她常带我们到山上玩,教我们射箭挖陷阱,我做得永远比大哥好比大哥快,母亲说我像她,好胜心太强。我没有要跟大哥比强的意思,可不知怎地就是做得比他好,父亲常说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有时我会想大哥是不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才变成这样”

    “你想太多了。”她眼中的自责与伤心让他蹙眉。“你兄长这种人我看得太多了,自己不求上进,就算贵为王室之子,也不过是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纨袴公子,腹中无半点墨水、无一丝聪明才智,只会仗势欺人的混帐。”

    裴羲冷冽的表情让她心中一凛,想着他是不是受过太多闲气。

    “遇上这样的人你怎么办?”她询问。

    陌青禾虚心求教的表情让他微笑。

    “我虽无显赫的出身,可我有这个。”他指着脑袋。“我虽讨厌士族贵胄嘴脸,可其中还是有可结交之人。世上诸事互利互惠,我在对方有难时给予帮助,他日我若落难,他自会施予援手,可要让对方觉得有与你结交的价值,就得有真本事,除了与之为友,还得有幕僚之才。”

    他在江宁经营了八年,显贵才俊认识不少,起初几年只是经商,一边调查哪些人值得深交,他可不想因为是商人就被当冤大头,只要与一、两个为友后,圈子便会自然扩大。

    可他做得极低调,主要是不想让裴家晓得他与权贵有来往,免得徒增困扰。他对裴家尽的不过是血亲之义,要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