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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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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烟叼在嘴上刚吸了两口,就被猛地呛了一下。呛烟是非常难受的,石维民马上一对眉头紧锁,连续咳嗽了几下,口中很苦,心里也苦。石维民喝了两口茶,稍觉舒服了一点,但那支烟他依然舍不得丢弃,仍夹在手上偶尔吸它两口。成功戒烟已经两三年了,今天上班的路上石维民却主动买了一包烟。因为心里发闷,他想抽烟。上班开了一个短会,处理完一堆文件,石维民又站立在办公室的窗前,习惯性地朝楼前的大院里眺望着。

    大院的花园里又是一片明媚的春光。枝叶茂盛的六棵古老巨大榕树遮天蔽日,苍翠油油。大草坪上绿草茵茵。翠绿的长藤枝蔓已经爬满古香古色的曲幽长廊,逶迤弯曲的小径两旁的玫瑰花,枝枝花和茉莉花,艳丽夺目,扑鼻的淡香弥漫在空气中,蜻蜒、彩蝶展翅飞舞,小鸟儿吱吱喳喳,在枝头上或飞或跳不停地嬉闹着。市政府很快就要搬到政府新区办公了,但依然留恋这个不大的政府机关老院子,幽雅清静,离市政府家属大院也不远。

    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天色还不到黄昏,而石维民的心情却似已到了黄昏。接连几天一直没有李芳玲的消息。纵然是出国那手机照样可打,QQ照样可上,但李芳玲却音讯全无,就像突然失踪了一样。这让石维民多少有点失落和费解:因为李芳玲反常,完全不符合她一贯热情奔放的个性。难道她来泰平就非要当机立断,稍停即断?难道是说要结婚就不顾一切地结婚,容不得让人将有些事情思考清楚?

    市长没有空闲时。全市新年度经济建设和社会事业管理的各项工作已全面铺开,全省旅游发展大会省上也已正式通知:十月初在泰平市召开。为作好这次大会的准备工作,除了西子江生态旅游景区需要进一步完善外,整个城市的配套管理也必须紧紧跟上。石维民已无暇沉溺于对李芳玲情感上的思考与遐想,又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又一个星期后,一件令石维民费解的事发生了:进中央党校青干班学习的通知正式下达,而参加学习的并不是省委书记李康民私下提前预告的石维民,而是常务副市长杨振兴。省委没作任何说明和解释。其实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省委从来没有正式通知石维民,让他作好进中央党校学习的准备。

    但这件事已是非同小可,在在省市两级官员中是件十分非常敏感的事。进了中央党校才意味着你有可能被提拔被重用,这种机会非常宝贵,至关官员一生的前途和命运。石维民这次真是有点想不通,既然省委李书记都已经提前打了招呼通了气,为什么又半路换了人呢?什么原因?难道就真是为了一个李芳玲,李书记突然变卦了?结婚,应该和她结婚,也许早点答和她结婚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石维民并不是一个官迷,但既然身在官场对这升职动迁的事儿,也不是完全的一漠不关心。一个人不管处在一个什么行业,什么地位上总想混出一个模样儿来,这是人之常情,人的天性。何况正处在官场巅峰上的石维民,潜意识里也决不会甘心就此打住,从一个三十多岁的市长位置上就一直熬到退休的年龄。何况李书记曾三番五次地找他谈话,言不由衷,话已挑明:省委已对石维民下一步的任职已经作出了计划和安排,省委已决定抽他到中央党校学习,也是为这一个下一步的任职作准备。并且在探视那个已经坐监的前省政协副主席史树友时,他也毫不忌讳地透了风:你是省级领导班子的后备干部,省委已定了。

    既然如此,咋说变就变了呢?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想不通。石维民已经隐约感到,这次调整可能就是自己不听话,李康民书记曾暗示过他:早点和“我的乖小姐”结婚,既然你不结婚就先搁一搁吧。这婚姻已不仅仅是建立在爱情的基本上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显然李康民书记已对他失去了信任。这个老同学李芳玲真是厉害,出国之前还信誓旦旦留言于QQ上:心里不能忘,因你忘不了,爱你多一生,一生真太少……结果呢?背后却来了这么一着。真是厉害!

    这几天石维民确实太郁闷,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让他体会颇深。这种事又不好去问省委李书记和省委组织部,闷在心里又实在难受,石维民找到了卫民生。作为一个市委书记,这是一个老大哥似的人物,石维民对他十分敬重和信赖。

    因为家属在林城,卫民生仍住在市委招待所附一楼二楼。一个套房三十多个平米,外间起居室兼会客室,里间是卧室。石维民在家吃过晚饭步行赶到那里,卫民生正在房间看书。

    卫民生见石维民晚上登门造访非常高兴,又是泡茶又是削水果,只差没有掏出烟来。但卫民生平时从不抽烟,这屋里也自然拿不出烟来招待客人。可是一晃眼,他却分明看见石维民自己掏出烟点了火自个儿坐在那里抽起来,很是觉得奇怪。

    “怎么啦?老弟,心里烦啊?怎么又开戒了?”卫民生笑了一下。

    “有点烦,有点闷。”石维民也苦笑了一下。

    “哦。是不是为上中央党校学习的事?”卫民生一语点破。

    “卫书记,我有点想不通。”石维民干脆承认。

    “这事也有点让我纳闷儿,但省委既然这么定了,估计对你另有考虑和安排。我想省委肯定不会委屈了你,这是早就内定了的。老弟,你肯定是要跑在我前头的。哈哈哈……到时候还要仰仗你老弟多照顾啊。”

    石维民没有笑,只在那里埋头抽着烟。

    “这事你自己不好出面。要不明天我找省委组织部和康民书记帮你打听一下,探探省委到底是怎样考虑的。”

    石维民抬起头,又苦笑了一下,“谢谢卫书记的关心。但千万不要打听。我心里自有三分明白。还有,请你放心,我石维民不管如何,我决不会影响工作,而拉了泰平市的后腿。”

    卫民生笑了,拍拍石维民的后背,“好兄弟,老卫坚决相信你。”

    ……

    郁闷,还是郁闷。卫民生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医治这位年轻人的心病。一走出市委招待所,石维民突然想到要喝酒,喝酒可以排泄心中的郁闷。找谁陪一下?秦正联?算了,人家现在是老板了,别让他误解了是要敲他一次。不过,只要一想到这个急流勇退的秦正联,石维民还是由衷地笑了一下:这大小子聪明,在官场算是个少见的明白人。找江老头?算了,赵茗大姐说不一定正在病房上夜班,他在家留守还要带小孙子哩。找谁?这时候找谁啊?一个娇美的身影突然跃进眼帘:刘明芳。一想到她,此时的石维民突然就有了一些开心和激情:多好的一个姑娘,朴实、善良、温馨。石维民没有犹豫,很快拨通了电话。

    “明芳,今晚我想喝酒,要你陪一下。”石维民很干脆,语气带有指令性。

    刘明芳一惊,石头哥今夜很有点反常,但她没有多问,“干脆去唱歌怎么样?那里也可以喝酒。”

    “行。去西子宾馆。我马上打的士过来接,你在迎江路口等。”

    石维民乘坐的士车来到迎江路通往江岸的路口时,刘明芳已站在那里等候,车一停马上钻进来直驶西子宾馆。两人下车进到附搂的歌城,石维民要了一间小歌厅。服侍生上了果盘点心和两杯茶正待离去,让石维民叫住了:拿一瓶剑南春来。刘明芳知道石维民肠胃不好,马上制止改成一瓶长城干红。说是唱歌总得先唱两首,石维民推让,但刘明芳一首《两只蝴蝶》还没落音,石维民就端起了酒要敬。

    “明芳,谢谢今夜你来陪我,耽搁你休息了。来,哥敬你。”

    “哥,兄妹之间不必多礼。祝哥天天开心。”两杯轻碰都干了。

    刘明芳为石维民点了一首《清官谣》,她知道石维民最爱唱这一首,而且还唱得非常好。石维民也不客气拿起话筒就唱。但刘明芳听来,今夜他唱这首歌时少了一份激情,却多了一份悲壮感。唱一首两人就碰杯喝一半杯,石维民这一拿话筒就一发不可收拾,又接连唱了三首,很快那一瓶干红就被喝了大半瓶。令刘明芳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当市长的哥哥,今夜少了一份庄重,却似多了一份“放纵”,他自点自唱了三首歌曲全是爱情题材的:一首杨丞琳的《只想爱你》,一首陈晓东的《准我爱你》,还有一首《爱因为在心中》。大概有点累了,直到唱完第三首才将话筒交给刘明芳,自己坐在沙发上喘息。

    刘明芳唱了一首张韶含的《潘朵拉》,石维民又提议喝酒。这你来我往的,一瓶干红不大一会儿就露了底,早把一个刘明芳弄得脸红耳赤,娇柔可爱,艳若那三月盛开的桃花。石维民总算开心地笑了一下,正准备又要拿酒,让刘明芳制止了。“哈哈,今夜我就想好好放纵一回。”刘明芳还没琢磨出这话什么意思,那石维民马上站起来一弯腰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刘明芳只好站起来牵手陪他跳起舞来。

    “芳子,今夜的你好美好美,就像一位新娘一样。”石维民一边搂着刘明芳旋转着,一边开起了玩笑。

    刘明芳开心地笑了一下,“哥也真会逗妹妹乐啊。我哪里比得上我未来的嫂子芳玲姐啊?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大美人哩。”

    石维民突然皱起了眉头,“芳子,今天我们不谈别人,只谈你和我,好吗?”

    “好。石头哥今天你是怎么啦?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刘明芳露出了关心的微笑。

    “你别先问我,我先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刘明芳点点头。

    “芳子,你爱我吗?”石维民非常认真,没有笑,一字一顿。

    “爱。”刘明芳回答得也很干脆。

    “如果我不再当市长了,你还爱我吗?”石维民又问。

    “爱你与你当不当市长没有任何关系。”刘明芳不假思索。

    “好。芳子,我们结婚吧。毛毛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今天我就算是向你正式求婚。”

    刘明芳这一惊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这是她期望已久连做梦都达到的人生目标,一阵羞涩马上爬上了心头,她埋下了头。但她也明白,这很难很难……也许是石维民与李芳玲闹矛盾,让他真正地生气了……

    “芳子,你说话呀。你答应我的求婚吗?”石维民追问了一句。

    “哥,我是你妹耶。我、我、我实在不好回答。”刘明芳声音很小,怯怯地。

    “我们不是亲兄妹,你有爱的自由,我也有爱的自由,我们都是自由人,都有自主处理个人问题的能力,任何人都干涉不了我们。”石维民语气果断干脆,不容置否。

    “可是,哥。李总呢?芳玲姐她怎么办?她才是你的真正恋人啊。”

    “你别再提她。”石维民脱口而出。

    刘明芳不解,终于抬起了头,“哥,你究竟怎么啦?你和芳玲姐闹矛盾了?”

    “芳子,我再对你说一遍,你别再提她,从今以后永远都别再提她。”石维民有点愠怒,想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唐突,笑了一下,“我们国庆结婚如何?毛毛愿意你做她的妈妈,真的,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你是一个农民的女儿,我们俩身上都具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我都继承了中国农民的善良和纯朴,这是你我永远不能丢弃的最宝贵的东西。善良和朴实是我们的本质,是我们的根本。”

    刘明芳无语。

    “还有,芳子,结婚后,我就准备学秦正联,辞去官场职务,我可以到大学教书,可以到科研机关从事科研。总之,我不想再在这个官场上呆下去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委屈了你的家珍姐,不但平时委屈了她,最大的痛苦和懊悔是,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连她的人都没有保护好。对此,我太痛心了……”石维民哽咽着嗓子,已经落下泪来。

    刘明芳停止了舞步站在那里,心痛地牵起石维民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哥,你别太难过了……”

    “当年当组织上一纸调令将我调到林南北河县当县委书记时,我是一腔热血沸腾,下决心要为咱老百姓多做好事,多做实事,把好事、实事做到底。永远不辜负组织上的培养和人民的信任……”

    刘明芳牵着石维民的手,笑了一下,“哥,我们坐下说话吧。”

    石维民一点头,俩人同时坐下了,两双手同时牵上了。

    “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干的。调到泰平这几年以来我依然如此。本来我是完全可以留在京城,让你家珍姐有一个稳定的家庭生活。谁曾想到她为了照顾我,照顾这个家,竟然连命都丢了……我这究竟是何苦,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哥,你别太难过。”刘明芳想哭,但忍住了,还是那句话。

    石维民非常认真起来,“芳子,我已经委屈了我所至爱的人这已是无法挽回了……但是我决不会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珍子,我决不愿再失去一个芳子。”

    “哥,你别再说了……”一阵深深的感激之情骤上心头,刘明芳扑进石维民的怀里哭了, “石头哥……不管以后我们能不能结婚……有石头哥的这份心,当妹的也完全知足了……一切随缘吧,哥,我不要你为我太为难……我只要你一生能开心,快乐和幸福……即使今生我不能做你的好妻子,我也不会有怨言……我一定会做你的好妹妹,我的好哥哥……”

    石维民拥抱着刘明芳,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一种怜爱,一种珍惜之感油然而生,“芳子,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那是一颗最善良,最纯洁,最美好的心灵。谢谢你,芳子,我的爱人,我心中永远的好妹妹……”

    一种心与心的交相辉映和真诚地交换,让这对兄妹般的恋人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发自内心深处的吻,双方自发的主动的吻,一种相互托付的吻,长久凝固在那间不大的歌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