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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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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瓣贴触,吻她,他的舌描绘她嫩唇形状,随即探进她口中。

    她刚开始像被吓傻,眸中含泪,微启的小嘴任由他吮吻。

    他渐渐察觉她变得柔软,蠢蠢欲动着,然后终于随他而动,她含着他的唇舌回吻,凭本能,依着欲望,发烫的躯体紧挨着他。

    长吻过后,她欢快的神情深刻印在他脑海中,她脸蛋醉红,两眼迷蒙,仿佛中了迷毒,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办,任他予取予求。

    相濡以沫,不是一住困难之事,毕竟对他陆芳远而言,但凡上了心的事,再难、再杂都能觉精,他可以做到很好,吻得她目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

    原来她要的只是这样的东西。

    他的亲吻。他的抚弄。与他体热依偎。与他交颈而眠。

    她要他的亲近再亲近。

    也许她仍?*皇置靼祝从兴逦颉蛔跃跫浒丫灾率さ摹袄鳌苯坏剿种校恰袄鳌笔撬拇健7氖帧7钠15肷砬?br />

    原来只需这么做,把自己当作毒,一口口喂食,等她成瘾,就算赶她走,她也绝对痴黏他不放,或者连命都肯双手奉上。

    他喜欢她心甘情愿追随。

    他喜欢她来喜欢他。

    这表示她在他掌握里,不出乱子。

    “公子,在往南路上,咱们派去的人手这几日皆被封无涯甩脱,到现下尚无消息回传。”

    议事厅后头通往各院落的回廊,陆芳远坐在雕花石栏上,他坐姿随意,秋阳浅浅洒在廊上,亦浅浅镶了他半身。

    和叔见他表情似笑未笑不知想什么,目中却显暗晦,不禁又道:“公子,封无涯出身南蛮,此次他叛教出逃,萨渺渺下了追杀令,估让封无涯应会一路退回南蛮。南蛮地形复杂,莽林遍布,确实是避祸的所在,只是小姐或者会吃不消”略顿,语气一整。“公子,还是由我亲自去一趟?”

    陆芳远扬睫看他一眼,淡笑摇头。

    “和叔,把咱们的人都召回北冥吧。”

    “可是小姐她”眉间皱纹一深。

    “菱歌愿意跟着封无涯,她跟他走了,就算和叔找到她,强押她回来,她能开心吗?”他说着体贴的话,眼神忧郁,指间揉弄着一朵半开的小白花。

    周遭静了静,突然听到和叔语重心长地叹道:“小姐实在不该那样对待公子,太不应该,竟还刺伤公子”

    陆芳远不答话,仅是抿起薄唇,心事重重般看向前方某处。

    “那就按公子意思,把人手尽数召回便是。”和叔后来道。之后,他又谈了些话才离开去办事。

    陆芳远低头望着手里白花,复杂思绪全掩入瞳底。

    他就要居落内的“老臣”、“重臣”们可怜他。错不在他,错的是脱离“松涛居”、背弃他陆芳远的人。

    小白花在夜晚绽开,在长夜将尽前含合,被他玩弄在手的这朵夜合花是昨晚在温泉池上发现的,或者是随风飞落,或者是受人摆布,或者是因谁又钻进那片花丛内,不意间弄落了这一朵

    花朵虽小巧,花瓣却滑嫩厚实,掐揉几下,透明汁液濡染他的指端,终也嗅到夜中才能闻到的香气。

    他下意识将沾染花汁的指举到鼻端,嗅过又嗅。

    有人靠近。

    听到那脚步声,不是他认为的那一个,眉心极淡蹙了蹙,他侧目瞥去。

    “阿实呢?”问着端茶走近的小药僮。

    “公子啊”小伍眨着眼,瘪瘪嘴,很委屈地喊了声。“阿实这些天总赖在炼丹房,一直抢咱们几个的事做,现在正在筛药丸,符伯还夸她做得好、干得漂亮利落。她抓着药筛子不放,我要她还给我,她都不还她不还,符伯也不念她几句,就唤我过来替公子送茶了”分内的活儿被抢走,像有人欺到头顶上来,相当不是滋味。

    陆芳远敛下目光,暗自沉吟。

    躲他吗?

    为什么要躲?

    害怕?羞涩?不知所措?所以能躲就躲?

    她喜欢他,喜欢她的公子,她的心意昭然若揭,那一晚,她几是晕厥在他怀里,因她偷亲他的嘴,更因他回报的那一记长长、长长的深吻。

    弹开那朵被蹂躏得瓣裂汁溢的小白花,他缓缓立起。

    “公子?”

    “没人管她吗?那好,我去替你讨公道。”他徐声道,唇角微勾。

    “呃公子不要骂阿实!其实其实也还好啦,公子把阿实带开就好,不要凶她啦公子,要不要先喝茶?是说都端来了,不如先喝茶缓个一下、两下又三下,公子公子,等等我——”

    当小伍端着茶盘,气喘吁吁追回炼丹房时,怡巧赶上公子爷长指一勾,把抓着筛子筛得兴高采烈的樊香实召了去的场景。

    看到阿实一脸发青又胀红的,脸色连连转变,小伍罪恶感陡升,直骂自己不该一状告到公子面前去。

    唉,这炼丹房什么药丸都有,就是没后悔药。

    磨磨牙,他双肩一垮,干脆把端给公子喝的茶咕噜咕噜全灌光。

    而另外一边,樊香实在众位药僮的注目下,垂着头,微缩着肩,纠着眉,咬着唇,乖乖起身跟随陆芳远离开。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也不知公子打算走到哪里去,反正她跟着他的步伐便是。

    于是走着走着,跟着跟着,走过长长的廊道,他们转上那道通往温泉群的石阶,穿过云杉林,走进位在“夜合荡”温泉畔的六角小亭。

    进了小亭,前头那颀长身影终于停住,樊香实竟还怔怔撞了上去。

    她痛哼一声,当陆芳远旋过身,就见她揉着鼻子、纠着眉心的可怜模样。

    他不说话,微微抬高下颚,那近乎睥睨的姿势充分显示出身为主子的气势,淡淡注视她,深邃眼底却又窜着星火。

    樊香实很快地觑他一眼,忙又垂下脸,揉着鼻头的小手也连忙撤下。

    “公公子有什么事吗?”

    扁被他这么静静盯着,她面颊便如着火一般,好似人就浸在温泉池里,还是热度最高的那一池。

    那一晚,她对公子做了什么?公子又对她做了什么?

    这几天她仿佛还在云端里飘浮,那一晚离体的魂魄尚未收回,很没有真实感。

    男人靠近她,两潭深目一瞬也不瞬地直锁住她,他进一步,她很不争气往后退一步,他再进,她再退,最后她的背撞上亭柱,无路可退,他俯视着,似要吸走她最后的神魂。

    “公子”鼻音好浓,都快哭了。

    “你躲我?”陆芳远声嗓沉静,面庞微峻。“为什么?”

    她默声垂下颈子,淡淡金阳抹亮她发上的紫泽,亲吻她泛红的润颊。

    “阿实喜欢她的公子,你承认了,不是吗?”他语调持平,像是彻底的旁观者,平静叙述事实。

    她脸蛋红过又红,几要渗血,双眸已覆着薄薄水气。

    “阿实当然喜欢她的公子,可是公子”螓首陡抬,咬着唇,她很费劲地呼息,突然恶向胆边生,鼓勇道:“公子没必要安慰我!我自喜欢我的,又、又不干你的事,你心底也是有喜爱的人,喜爱那么多年、那么久,小姐她她是走掉了,你心里难受,那也不该自暴自弃”

    “不干我的事?”他飞眉一挑,脸色更严峻。“我自暴自弃?回应你的吻是自暴自弃?!”

    遭主子如此硬声硬气反问,樊香实大大眸子滚出两串泪珠子。

    说实话,她没想哭的,但身不由已啊!心音太促,胸口疼痛,浑身冒汗,眼眶自然跟着冒汗。

    “不是那个意思”吸气,再吐出,她用手背拭泪的模样总那么孩子气。

    “那是什么意思?”是他甚少咄咄逼人,但今日此时就逼她。

    她眼泪落得更凶,被吓着一般。

    蓦地,她微颤的身子被拉了过去,陆芳远收拢双臂抱住她,抱得有些紧。

    “公子?”她不敢推拒,老实说亦不想推拒,他身上气味如此熟悉,早已在时光漫流中缓缓淌进她的心,诱发最柔软的情愫,要她如何推开?

    他下颚摩挲她的细发,热息拂过她耳畔,低而沉重道:“你说错了,我不是安慰你,而是在你身上寻求慰藉。阿实被她的公子彻底利用,竟还不曾察觉吗?她的公子其实很落寞,但,谁都不能告诉,只能告诉阿实只能抱紧你,感受你的体热、心跳、脉动才觉有办法喘息,才觉自己并不那么失败,再如何道糕,身旁仍留有一份暖意,永不离身”

    胸脯如同被箭狠狠刺入,钉在箭靶上,樊香实越听越痛,恍然大悟。

    她被他的话牵动,呜呜哭着,伸手想紧紧回抱他,他却将她推离了。

    “别哭,没事了。阿实在我身边就好,不会有事。”他抚着她的湿颊,似乎很无奈,俊庞郁色,更挑人心弦。“阿实听话,别哭了”

    鲍子说什么,她都照做,于是她很努力地止泪,身子轻微抽搐。

    他笑了笑。

    不笑还好,笑了实在教人难以抵挡,很容易便觑见他隐在笑容后的孤伤,他还拍了拍她的头顶心。

    “再不那样做了,都是我不好,吓着阿实,再不那样子了。”

    再、再不那样

    “那样”指的是哪样?是指不再亲她、吻她、抱她吗?!

    她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泪自然而然凝住,凝在眸眶里,于是他的身影花花雾雾,被打得碎碎的、朦朦胧胧。

    她心好痛,觉得自己无比笨拙,好想喊住他,再跟他多说一些什么,但偏偏什么话都吐不出口,喉头绷得难受。

    好难受

    她背靠亭柱慢吞吞滑坐在地,蜷起身躯,想哭,又记起公子不要她哭,只好拚命忍着,忍得满脸通红,泪还是滚了出来。

    好难受啊她不十分聪明,她自个儿是知道的,但爹给她起了“香得实在”这个名字,就是要她实实在在做自己。

    芬芳尽管孤独,也有它独特且朴实的香气。

    她就当一朵朴实花,不在白日跟众花争芳,只在夜来时候悄绽,夜半开,天明前敛去花容,收束花香,这样就好。即便是喜欢上一名男子,情窦初开,也悄悄慕恋,不去惊扰谁。

    但,她所倾慕的男子需要她慰藉,还有谁能亲近他身边、亲靠他的心?

    没有。

    就只有她。

    她是他的“贴身小厮”既然如此,就该贴近他生活可是一切都被弄拧了,公子肯定很受伤,伤上加伤,都是她樊香实太笨拙才惹出来的。

    “阿实,不痛快就揍我,揍到你痛快为止,我绝不还手,你、你打吧!”

    “每年这时候都要我揍你,小牛哥不累,我都累了。”斜睨与她一起跪在地上烧纸钱的黝黑少年郎一眼,樊香实叹口气。

    “今儿个是樊叔的忌日,你一来就愁眉苦脸的,我瞧着难受啊!那一年都是我爱惹是生非,才会、才会”说到最后,竟狠狠扇了自个儿几巴掌。

    樊香实瞠眸瞪着他立即肿高的面颊,沉默了会儿,跟着把满满一大袋的纸钱命元宝塞进他怀里,道:“有力气揍自己,还不如帮我烧纸钱,哪,烧完这一袋还有另一大袋等着,要慢慢烧,不可以烧太快,太快的话,我爹会收得手忙脚乱,听见没有?”

    “唔”牛家小扮抱住一袋纸元宝,怔怔点头。

    樊香实也不理他了,径自把冥钱投进小火堆里,这儿风大,小牛哥适才还替她找来好几块大小石头,迭着两层围成一圈,化在圈内的纸钱和纸元宝,都是给爹和娘用的。

    不远到,覆雪的大石上系着两匹马,这是曾是她的家,有一间小土屋,土屋后面是座小比仓,屋子前方不远到有着双亲坟头,但自那场大雪崩落后,因雪层过于深厚,即便春夏时期也未能尽融,而一到秋冬,白雪又落,层层迭迭再次堆积,经过这几个年头,地形大大改变,哪还寻得到她的屋和爹娘的坟?

    虽是什么也看不到了,每年爹或娘的忌日,她仍会回到旧地,小牛哥会来陪她,尤其是爹的忌日,每一年他都会来。

    火舌吞噬着每张冥钱、每个纸元宝,两人专注手边之事,约莫三刻钟后,该烧化的东西渐渐化尽,她身畔的少年郎虚咳一声清清喉忧,慢吞吞出声。

    “阿实,过完年,我打算离开北冥,到外头闯闯。”

    闻言,樊香实倏地抬起被火光烘出一层晕暖的小脸,定定看他。

    俊黝面庞朝她咧出一口白牙,又道:“有这么吃惊吗?好歹你哥哥我也快二十岁了,一直窝在老家也不是个事,太憋屈我这等人才啊!”“你哪算什么人才?”她回过神,好笑地冲他皱皱鼻子,一会儿才正正神色,问:“小牛哥要去哪里?你阿娘那儿说了吗?”

    “我娘知道的,我跟她提过了,老家这儿还有大牛在,我哥是家里的顶梁柱,有他看顾着,我也才能放心走出去。”微微笑。“我打算跟一位远房叔叔一块儿学做生意,出北冥,往中原走趟一番。叔叔说,江南江北尽是好地方,只要买卖实在,人面铺广了去,不怕没生意上门。阿实,我做生意肯定比种田、砍柴来得厉害,你信不?”

    她忍不住笑出声,还没答话,提着纸钱的手指突然一缩,吃痛轻呼。“瞧你!烫着了是吗?我看看!”他握住她的手,又赶紧刨出一小坨雪包住那根尺发红的指。

    扁顾着听他说话,她没留意自个儿的手太靠近火舌,不小心才挨这么一下。

    “小牛哥,我没事啦!”唉,她哪有那么娇贵?

    只是她试着抽手,动了动,他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小牛哥?”咦?怎么反倒握得更紧一些?!

    “阿实,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松涛居’?”他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太一样。

    樊香实心脏咚咚两响,再远钝也能意会出一些什么了。

    她摇摇头,坚定地抽开小手,镇静地答:“我没想过。”

    他有些急。“怎会没想过?难道你要一辈子窝在‘松涛居’吗?你是姑娘家,总该嫁人的,窝在‘松涛居’你能嫁谁?”

    “我我没想过嫁人”她细声嗫嚅。

    一听,他更急了。“你不嫁人?你怎不嫁人?你家公子不让你嫁人吗?”

    “不关公子的事,你别胡说啊!”她垂下脸,把剩余的几个纸元宝继续投进火堆里。突然间,她双腕被他握住。

    “小牛哥?”他究竟想些什么?

    “阿实你你跟我走吧!”

    他面庞深红,眼睛直勾勾,有股豁出去的神气。

    “原希望你在北冥这儿等我,可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信我,我肯定能混出一片天地的,阿实跟我走,我、我会待你好,不让你吃苦”

    若运起内劲,轻易便能挣开他的抓握,樊香实却不愿那样扫他脸面。

    小小年纪就成孤儿,每段缘分和感情对她而言都太过珍贵,小牛哥与她从小亲近,青梅竹马之情即便她被带进“松涛居”之后亦不曾消褪,却不知他已将两人想到男女感情上头去了。

    她是既错愕又苦恼,心慌意乱,很怕处理不好眼前之事,但,她绝不愿伤他啊!所以让她想想,想好了再慢慢说,她不跟他急,她要慢慢说。

    “阿实——”

    谁唤她呢?

    声嗓微扬,随风传来,而野风似在那唤声上刻意刮扒过,传进她耳里竟觉熟悉中透出凛冽,让她背脊不禁颤了颤。

    循声,她侧眸看去,就见自家公子跨坐马背之上,马匹“喀哒喀哒”地轻踩四蹄,缓缓朝这儿踱近。

    一拉近距离,陆芳远扯住缰绳翻身下马。

    伫立,他抚着马颈却不说话,仅让目光淡淡落在黝黑少年郎的脸庞上,之后又淡淡移到那双紧握姑娘家细腕不肯放的手上。

    感觉小牛哥似乎松了松,劲樊香实乘机一扭双腕,抽回手。

    “公子”好奇怪,她又没做错事,为何会觉心虚?且,竟是心虚到不敢迎视公子一双静含深意的俊目。

    陆芳远的目光重回青年面上,神态寻常,淡淡颔首,道:“是牛家小扮吧?阿实常提及你,记得之前你还为‘松涛居’众人领过路。”

    小牛哥不懂为什么此人一出现,他握住阿实的手劲就软了?是对方眼神不过轻轻一扫,却像着了银刃血光,肤上竟是生疼。但他牛小扮虽然是“小扮”胆量不该只有一丁点儿啊!

    “陆大爷,您放了阿实吧!”他声朗如雷,拔背挺胸。

    “小牛哥!”樊香实一凛,倏地侧颜瞪住他,只惊声一呼,却无法再言语。

    陆芳远眉间不动,秋潭般长目纳进似有若无的什么,深褐色瞳心烁过犀光。

    “阿实并未卖身给‘松涛居’,她若想走,我不能拦。”

    听得此言,樊香实陡又调正脸容直视她的公子。

    他说,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就不会有事。

    此时此刻的他为何安素若此?

    鲍子他当真由着她作决定吗?

    试图看进他眼里、心里,越执竟去看,她越陷迷阵,宛如北冥十六峰的春雾加秋霜层层压迭而下,罩得她身处云山,无处是方向。

    “阿实?”身旁青年询问般低唤。

    她眼神又动,看着小牛哥发亮的年轻面庞,他眉目间期待的神色让她心口绷紧,有些不能呼息。

    于是她掩下双睫,闪躲着,眸线定定停在他胸前。

    她仿佛沉默许久,忽地察觉小牛哥上身微倾,像要探掌再握她的腕。

    她下意识欲退,公子清漠的声音却在此时切入——

    “阿实,回去了。”

    她听话惯了,低应一声,随即跑到大石边解下自己的坐骑,扯着马就往陆芳远所站地方走去。

    然而黑缎功夫鞋在雪地上踩落几个印子之后,她突然打住,终于想通何事似的。她旋身扬睫,竟拉着马调头走回一脸落重的少年郎跟前。

    表情无波的陆芳远因她此举眉间一凛,不禁往前踏出一步。

    樊香实当然不知她家公子瞬间心绪之起伏,仰望小牛哥那张脸,心里仍有些慌,但已能坦坦然望着他笑,像方才什么事皆未发生,又像即便发生过什么,也船过水无痕,她与他仍是青梅竹马,情分不减。

    “小牛哥,往后在外学做生意,你性子可要收敛些才好,别动不动就跟人急,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眨眨眼,嘴角微翘。“我方才笑斥你哪算什么人才,那自然不是实话,你脑子好使,手脚也灵活,真肯下功夫去学,一定有大成就的,阿实擦亮眼睛等着瞧!”

    她挠挠红脸,最后朝他点了点头。“小牛哥,那我回去了。”

    她牵马再次转身,一道青衫长影等在那儿。

    “阿实别去”小牛哥哑声唤她,她却已踏着镫子翻身上马,而那声低唤太沙嗄、太模糊,未入她耳中便教风吹零碎了,什么皆未剩。

    樊香实微扯紧缰绳,见公子亦上了马背,她才策马跟上。

    如今的她骑术已练得颇好,马蹄轻撒之际,她回眸一笑,腾出一臂朝目送她离去的少年郎用力挥手。

    几丈外,他便已听到她的小牛哥近乎告白的话语。

    阿实你你跟我走吧!

    你是姑娘家,总该嫁人的,窝在“松涛居”你能嫁谁?

    阿实跟我走,我、我会待你好,不让你吃苦

    他怎能让她真从五指间溜走?

    在他费了大把心力喂她、养她、培育她、呵护她后,怎可在未收成前放手?

    因她喜欢着他,那么,他就有九成把握。要他拿自己当饵吊着她,拿自己当毒喂她成瘾,又有何难?况且他几日前初试那么一回,唇舌交缠、体热相偎的溢味并不讨厌,甚至还让他有些享受。

    他这身躯或者太渴望旁人体温,他不想承认又似不得不认。

    她偷亲他,他后来回敬一吻。吻前,内心带着算计,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她要什么他皆能给,要她甘愿追随于青衫之侧,吻时,体内从中而外热烫不已,若有柔水由方寸涌出,丹田气海蠢蠢欲动,那倒是他从未触及的境地,属肉欲之流,有些紊乱,偏离他修习的气道,但他并不完全排斥。

    再不那样做了他拿这样的话安慰她,表情却自伤自怜,因他已明白,示弱并非真弱,完美的示弱能让对手轻易卸下盔甲、抛却武器。

    再不那样做了这是以退为进,倘若再要他的亲吻、他亲匿之抚,只能由她主动出击,打破藩篱。

    只是没料到会突生枝节“松涛居”外竟也有人觊觎她!

    他不会给她机会离开,绝不容许事情脱离掌控,殷菱歌已是一例,而樊香实绝不能再出差池。

    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让两人间的牵扯更深刻、复杂一些,让她从此认定“松涛居”无处想去。

    追随主子快马回到“松涛居”时,霞红已染遍整幕天际。

    翻身下马,得把坐骑牵回马厩里,樊香实如以往一般上前接过公子手中的缰绳,眸珠偷偷溜转,溜了公子一眼,看到霞光轻镶他的发、他半边俊颊,她心口猛然悸动,忙咬唇低头,拉着两匹骏马转身就走。

    她应该再跟他好好谈过才是。

    一径躲避,把话闷在心底,实在不是她向来的作风啊!

    鲍子需要她,不是吗?

    他亲口说,他是在寻求慰藉才不禁抱她、亲她。

    头昏昏,近来一想到主子的事,她脑子就混乱得很,被马蹄来来回回飞踏过好几轮似的,而且胸房时而绷紧、时而剧烈怦动,病症连发,实在招架不住。

    “鲁胖叔、鲁大叔,我把马牵回来了!对了,还有公子的坐骑也一起回来了。”踏进一道敞门,她扬声,就见两名大叔各扛着一大篓果干和一篓新鲜萝卜,正帮厩是三十年匹好马努力“加餐饭”

    这一对鲁氏双胞兄弟是养马好手,年少时两人确实生得极像,连双亲都难以分辨,但如今年纪四十开外,一个胖、一个月壮,鲁胖硬是比自家兄弟鲁大多长出一大圈肥肉,要分谁是谁,比反掌还轻易。

    “回来啦?正好,一块儿牵过来喂饱。”鲁大叔嚷了声,头抬也未抬继续忙。

    “我也来帮忙!”她笑道,暂将内心烦恼搁下。

    “实丫头,给你爹准备的纸钱、纸元宝全捎过去了吗?虽明白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你上哪儿去,但公子八成久等你不回,心里不踏实,就亲自出去找你了”鲁胖叔说着、说着,忽地眯眼瞧过来,瞥向她身后。“咦嘿嘿,原来公子也跟过来了呀!”

    樊香实闻言回眸,不禁一怔。

    鲍子宽袖轻垂,徐步而来。

    他一双逃花长目深邃难测,见她望来,他亦迎上,四目相接,她手心止不住渗汗,咽了咽唾沫,他倒像寻常无事一般。

    是说,他方才把缰绳交给她之后,不是就该往屋里去,回他的议事厅或“空山明月院”才是,怎静悄悄尾随过来?

    唉,公子啊鲍子,便是要为难她,一刻都不让她宽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