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沙耶加“蓝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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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气黏人的梅雨季接近尾声，一度一度上昇的气温正迎接着夏天。已经是大二的我，有了个新的开始。然而，我的心却开朗不起来。
广美向我宣布绝交后，完全不再跟我联络。像平时一样跟加奈子她们聊天或出去玩的时候，我经常心不在焉地发呆，看起来就像空壳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广美现在在做什么呢……）跟加奈子她们约烤肉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向家里借了车，提前在中午十二点出门，往海边出发。
去海边必需经过一条蜿蜒的国道，我好久没走这条路了，高中时代每天跟广美一起坐的巴士就是跑这条路线。两旁绿意盎然的行道树与不停变换的视野，是我爱看的景色之一。
穿过蜿蜒的路段后沿着海边行进，此时视野豁然开朗，放眼望去，又是截然不同的美景。
每年一接近暑假，沙滩便会搭起一间间被称做“滨茶屋”的临时摊位，在空空如也的沙滩上并立着，我们当地人都叫这条路为“滨茶屋通”，我在这儿有着种种的回忆。
带着怀念把车子开过“滨茶屋通”后，前面就是狭长的隧道了。
张开大口的黑色洞穴往前延伸，尽头透出微薄的光线。在那微弱光芒的前面，就是跟加奈子约烤肉的地点。但是我却没有出力去踩油门踏板。
隧道前的滨茶屋突然映入眼帘，我赶忙踩了煞车，把车子停靠在路肩。在我视线尽头的是，被强烈阳光照射，脸颊跟鼻子被晒的红通通，像高中生的五个年轻男孩子，以及身体结实的大叔们，挥着汗水正在组装滨茶屋。
（啊……“蓝鲸”，跟广美一起在这里打过工呢……）远处传来了忙东忙西，不停地进行各种工事的声音。
（广美现在怎么样了呢……）我从包包里取出手机，按到显示广美电话号码的画面后呆住了。
（电话……不能打吧，就算打了也不会接吧……）眼前的隧道，有好几台载着很多盖滨茶屋建材的卡车开了进去。
我的手机一直停留在相同的画面，明明大拇指动一下就可以联络广美了……唉～我为没有勇气拨出电话的自己感到悲哀。
视线移向窗外，才两年的光景就令我非常怀念“蓝鲸”。我下了车，像是被吸引过去般，我一直走向堆着还没整理好的木材跟垃圾的出入口……
（跟那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呀！嗄，那是老爹吗？）“沙耶加吗？”
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站在那里的是留着杂乱胡须，眼尾有许多皱纹，头上卷着白毛巾的老爹正在对我微笑。
我对那有着沙哑的嗓声，像是什么都能包容的宽大、坚强胸襟的老爹，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喔，果然是沙耶加啊！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因为脸看起来变得很有精神，熊熊一看，还认不出是你呢！”
“老爹还是很有活力，一点都没变呢！好怀念啊～这个海滨茶屋也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呢。”
“当然呀，才过一两年而已，店面没有改装啦～老爹我不年轻了，但这只鲸鱼还是现役的招牌。”
跟笑起来脸上会浮现很多皱纹的老爹这段平凡的谈话，给我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亲切感，彷佛回到老家一样。
“沙耶加都没有回来玩，老爹我好寂寞说，不过今天总算遇到了，进来喝杯茶吧？”
“嗯嗯！”
走进“蓝鲸”后，有个膝盖高的台阶，一边是脱鞋子的地方，另一边则舖着草席坐垫。在那里只放了几张小桌子，是个简约、宽广的空间。虽然现在觉得十分空旷，但夏天正式登场，挤进大量游客后，马上会变得很狭窄。
草席坐垫的蔺草香味布满了整间滨茶屋，我闭起眼睛，一面慢慢地深呼吸，一面感受海浪声、海风与满室的香味。
我在面向海的露台边，让长长的头发迎着微微吹来的海风飘动，脖子上的汗水风干的感觉非常舒畅。
高中三年级的盛夏记忆，与广美在一起的回忆，一点一点、鲜明地苏醒了。
那是高中最后的一个暑假。
我跟广美选择了“蓝鲸”来打工，之所以会中意这里，除了外观有着很漂亮的蓝色以外，比起别间滨茶屋，蓝鲸算是最豪华的地方了。我们从七月下旬开始到八月中元节之前，在这个海洋季节最中间的时段，一起住在那里打工。
夏日骄阳下，我们的工作是在门口招揽客人。
在这排滨茶屋的前面有一条单线车道那么窄的马路，大部分的车子往来都会放慢速度到这排滨茶屋晃晃，使得原本很少见到壅塞的道路，会在这里塞车。
滨茶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招呼客人进来坐。担任这个工作的人，无论哪一家都是年轻的辣妹或帅哥包办的。他们都是皮肤晒得恰恰好、染着褐色或带点金色的头发、穿着大胆的泳装，类似这种装扮的年轻人，站在滨茶屋前大声吸引客人。
我跟广美就是穿着同款的短裤与彩色比基尼，在蓝鲸前面导引客人进来。
因为我和广美都是小个子，体型也很像，皮肤都晒成刚刚好的小麦色，不少次被误认为亲姐妹。但拥有比谁都漂亮的亮丽长发，则是我迷人的地方。
几个时下的年轻男孩子开着车，在我跟广美面前停了下来。
“欢迎光临！这家滨茶屋的停车费跟淋浴费共计每人两千日圆，比别家便宜唷～而且里头很漂亮，东西也很好吃说！”
接着广美立刻用她的娃娃音，拉高声音说：“帅哥们打哪儿来的呀？差不多累了要休息了吗？请进请进～”
我跟广美弯下腰，露出最佳笑容，隔着车窗窥视进去。男生们把我们从头、胸、腰、脚，再回到头看了一遍，然后笑一笑。
“来这里嘛～～～”
“好啦～好啦！”
“就决定这里吧～”
男生们很有兴趣地讨论了起来。我跟广美对望了一下，眼神甚是高兴。
（成功罗！）“沙耶加，来喝点冰麦茶怎样呢？”
回头往后看，老爹已在折叠桌前盘腿坐下，倒好两杯麦茶，仙贝也放好在桌上了。
“我要吃罗！”
一口气喝光麦茶，干燥的喉咙立刻得到滋润。
“广美也过得好吗？”
“咦？啊、嗯、大概吧……”
“嗄～会说得这么客套，八成吵架了喔？如果吵架了就和好吧！那才是朋友应该要做的啊。”
“……嗯嗯”
老爹喝光麦茶后就走去厨房，回来时手上拿着某样东西。
“你拿去看。”
从老爹那边接过来的是，用漂流木做框，框上黏着贝壳装饰而成的，手工笨拙的相框。照片的背景是蔚蓝的天空与海洋，里头有着老爹、广美、我，以及在蓝鲸一起工作的大家，一同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这是……”
“在沙耶加跟广美打工的最后一天送给老爹的礼物呀～老爹我非常高兴和感激唷，因为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有这样窝心与温暖的礼物了。老爹没有孩子，所以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小孩般看待，这就是老爹的宝贝啊。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当个欧吉桑了。”
照片中的广美与我，笑得眼睛都眯到看不见了，那个时候的我们无话不说，尽管也吵过很多次架，但在不知不觉中又会恢复原来的好朋友，有那种交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打工最后一天要送老爹这个礼物的时候，还是两个人绞尽脑汁再三考虑，最后才决定好的。两个人在沙滩上捡拾手边的漂流木与贝壳，不让老爹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在二楼的房间做出来的。
（做礼物的时候也吵过喔！因为在顽固的广美理解礼物的意义之前，打掉重做了好几次……虽然我说“这样已经够了吧？”，但广美却回我“你在说什么啊？必须做出好东西才有意义不是吗？半途而废的话，小沙自己一个人放弃就好，我可是最最讨厌半途而废的呢～”现在广美这种个性也没变呢……）想到这里，广美去做裸体工作的事情又浮上脑海。
“不行啦，因为这个是老爹的宝物不是吗？我不能收！”
“你在说什么啊，谁说要送你一辈子了？只是借你一阵子而已，跟广美和好后，要赶快还给老爹喔！”
“……谢谢。”
不希望我忘记这颗纯真的心，所以才借给我的吧？我很感谢老爹这种故意装傻的体贴。
“老爹我因为上了年纪了，不晓得还能活到什么时候，等不了太久喔！”
“怎么这么说啊！？乌鸦嘴……没问题，我会马上还给你的啦！老爹谢啦，我又有活力了！啊，差不多该走了，今天打扰你了～”
“喔，无论何时都欢迎再来玩啊”
我一上车就踩下油门，往隧道的另一头飞奔。老爹挥手向我道别，一直挥到看不见为止。后照镜中映出老爹的身影，上了年纪的缘故吧，看起来有点变小。
立在车子前座的照片，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发出耀眼的光芒。
湿气黏人的梅雨季接近尾声，一度一度上昇的气温正迎接着夏天。已经是大二的我，有了个新的开始。然而，我的心却开朗不起来。
广美向我宣布绝交后，完全不再跟我联络。像平时一样跟加奈子她们聊天或出去玩的时候，我经常心不在焉地发呆，看起来就像空壳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广美现在在做什么呢……）跟加奈子她们约烤肉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向家里借了车，提前在中午十二点出门，往海边出发。
去海边必需经过一条蜿蜒的国道，我好久没走这条路了，高中时代每天跟广美一起坐的巴士就是跑这条路线。两旁绿意盎然的行道树与不停变换的视野，是我爱看的景色之一。
穿过蜿蜒的路段后沿着海边行进，此时视野豁然开朗，放眼望去，又是截然不同的美景。
每年一接近暑假，沙滩便会搭起一间间被称做“滨茶屋”的临时摊位，在空空如也的沙滩上并立着，我们当地人都叫这条路为“滨茶屋通”，我在这儿有着种种的回忆。
带着怀念把车子开过“滨茶屋通”后，前面就是狭长的隧道了。
张开大口的黑色洞穴往前延伸，尽头透出微薄的光线。在那微弱光芒的前面，就是跟加奈子约烤肉的地点。但是我却没有出力去踩油门踏板。
隧道前的滨茶屋突然映入眼帘，我赶忙踩了煞车，把车子停靠在路肩。在我视线尽头的是，被强烈阳光照射，脸颊跟鼻子被晒的红通通，像高中生的五个年轻男孩子，以及身体结实的大叔们，挥着汗水正在组装滨茶屋。
（啊……“蓝鲸”，跟广美一起在这里打过工呢……）远处传来了忙东忙西，不停地进行各种工事的声音。
（广美现在怎么样了呢……）我从包包里取出手机，按到显示广美电话号码的画面后呆住了。
（电话……不能打吧，就算打了也不会接吧……）眼前的隧道，有好几台载着很多盖滨茶屋建材的卡车开了进去。
我的手机一直停留在相同的画面，明明大拇指动一下就可以联络广美了……唉～我为没有勇气拨出电话的自己感到悲哀。
视线移向窗外，才两年的光景就令我非常怀念“蓝鲸”。我下了车，像是被吸引过去般，我一直走向堆着还没整理好的木材跟垃圾的出入口……
（跟那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呀！嗄，那是老爹吗？）“沙耶加吗？”
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站在那里的是留着杂乱胡须，眼尾有许多皱纹，头上卷着白毛巾的老爹正在对我微笑。
我对那有着沙哑的嗓声，像是什么都能包容的宽大、坚强胸襟的老爹，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喔，果然是沙耶加啊！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因为脸看起来变得很有精神，熊熊一看，还认不出是你呢！”
“老爹还是很有活力，一点都没变呢！好怀念啊～这个海滨茶屋也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呢。”
“当然呀，才过一两年而已，店面没有改装啦～老爹我不年轻了，但这只鲸鱼还是现役的招牌。”
跟笑起来脸上会浮现很多皱纹的老爹这段平凡的谈话，给我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亲切感，彷佛回到老家一样。
“沙耶加都没有回来玩，老爹我好寂寞说，不过今天总算遇到了，进来喝杯茶吧？”
“嗯嗯！”
走进“蓝鲸”后，有个膝盖高的台阶，一边是脱鞋子的地方，另一边则舖着草席坐垫。在那里只放了几张小桌子，是个简约、宽广的空间。虽然现在觉得十分空旷，但夏天正式登场，挤进大量游客后，马上会变得很狭窄。
草席坐垫的蔺草香味布满了整间滨茶屋，我闭起眼睛，一面慢慢地深呼吸，一面感受海浪声、海风与满室的香味。
我在面向海的露台边，让长长的头发迎着微微吹来的海风飘动，脖子上的汗水风干的感觉非常舒畅。
高中三年级的盛夏记忆，与广美在一起的回忆，一点一点、鲜明地苏醒了。
那是高中最后的一个暑假。
我跟广美选择了“蓝鲸”来打工，之所以会中意这里，除了外观有着很漂亮的蓝色以外，比起别间滨茶屋，蓝鲸算是最豪华的地方了。我们从七月下旬开始到八月中元节之前，在这个海洋季节最中间的时段，一起住在那里打工。
夏日骄阳下，我们的工作是在门口招揽客人。
在这排滨茶屋的前面有一条单线车道那么窄的马路，大部分的车子往来都会放慢速度到这排滨茶屋晃晃，使得原本很少见到壅塞的道路，会在这里塞车。
滨茶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招呼客人进来坐。担任这个工作的人，无论哪一家都是年轻的辣妹或帅哥包办的。他们都是皮肤晒得恰恰好、染着褐色或带点金色的头发、穿着大胆的泳装，类似这种装扮的年轻人，站在滨茶屋前大声吸引客人。
我跟广美就是穿着同款的短裤与彩色比基尼，在蓝鲸前面导引客人进来。
因为我和广美都是小个子，体型也很像，皮肤都晒成刚刚好的小麦色，不少次被误认为亲姐妹。但拥有比谁都漂亮的亮丽长发，则是我迷人的地方。
几个时下的年轻男孩子开着车，在我跟广美面前停了下来。
“欢迎光临！这家滨茶屋的停车费跟淋浴费共计每人两千日圆，比别家便宜唷～而且里头很漂亮，东西也很好吃说！”
接着广美立刻用她的娃娃音，拉高声音说：“帅哥们打哪儿来的呀？差不多累了要休息了吗？请进请进～”
我跟广美弯下腰，露出最佳笑容，隔着车窗窥视进去。男生们把我们从头、胸、腰、脚，再回到头看了一遍，然后笑一笑。
“来这里嘛～～～”
“好啦～好啦！”
“就决定这里吧～”
男生们很有兴趣地讨论了起来。我跟广美对望了一下，眼神甚是高兴。
（成功罗！）“沙耶加，来喝点冰麦茶怎样呢？”
回头往后看，老爹已在折叠桌前盘腿坐下，倒好两杯麦茶，仙贝也放好在桌上了。
“我要吃罗！”
一口气喝光麦茶，干燥的喉咙立刻得到滋润。
“广美也过得好吗？”
“咦？啊、嗯、大概吧……”
“嗄～会说得这么客套，八成吵架了喔？如果吵架了就和好吧！那才是朋友应该要做的啊。”
“……嗯嗯”
老爹喝光麦茶后就走去厨房，回来时手上拿着某样东西。
“你拿去看。”
从老爹那边接过来的是，用漂流木做框，框上黏着贝壳装饰而成的，手工笨拙的相框。照片的背景是蔚蓝的天空与海洋，里头有着老爹、广美、我，以及在蓝鲸一起工作的大家，一同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这是……”
“在沙耶加跟广美打工的最后一天送给老爹的礼物呀～老爹我非常高兴和感激唷，因为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有这样窝心与温暖的礼物了。老爹没有孩子，所以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小孩般看待，这就是老爹的宝贝啊。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当个欧吉桑了。”
照片中的广美与我，笑得眼睛都眯到看不见了，那个时候的我们无话不说，尽管也吵过很多次架，但在不知不觉中又会恢复原来的好朋友，有那种交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打工最后一天要送老爹这个礼物的时候，还是两个人绞尽脑汁再三考虑，最后才决定好的。两个人在沙滩上捡拾手边的漂流木与贝壳，不让老爹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在二楼的房间做出来的。
（做礼物的时候也吵过喔！因为在顽固的广美理解礼物的意义之前，打掉重做了好几次……虽然我说“这样已经够了吧？”，但广美却回我“你在说什么啊？必须做出好东西才有意义不是吗？半途而废的话，小沙自己一个人放弃就好，我可是最最讨厌半途而废的呢～”现在广美这种个性也没变呢……）想到这里，广美去做裸体工作的事情又浮上脑海。
“不行啦，因为这个是老爹的宝物不是吗？我不能收！”
“你在说什么啊，谁说要送你一辈子了？只是借你一阵子而已，跟广美和好后，要赶快还给老爹喔！”
“……谢谢。”
不希望我忘记这颗纯真的心，所以才借给我的吧？我很感谢老爹这种故意装傻的体贴。
“老爹我因为上了年纪了，不晓得还能活到什么时候，等不了太久喔！”
“怎么这么说啊！？乌鸦嘴……没问题，我会马上还给你的啦！老爹谢啦，我又有活力了！啊，差不多该走了，今天打扰你了～”
“喔，无论何时都欢迎再来玩啊”
我一上车就踩下油门，往隧道的另一头飞奔。老爹挥手向我道别，一直挥到看不见为止。后照镜中映出老爹的身影，上了年纪的缘故吧，看起来有点变小。
立在车子前座的照片，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发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