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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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曦骑着马冲到巨鹿郡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好好的哭过了一次。

    他先去了驿站,在驿站门口翻身下马的时候差点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但让他松了口气的是,王子君他们并没有像在恒山郡那样和仆从们分开,自己另外去寻找客栈,而是一起呆在了客栈里,似乎在等待他和沈如玉的归队——这省了明曦不少时间。

    而在看见明曦出现的时候,温明看了看他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顿时显得有些生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如玉呢?”

    但王子君从明曦苍白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她端来了一杯茶让他握在手里好好镇定一下,语气平和的问道,“怎么了?明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曦呼吸急促的看着王子君,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恢复了镇静,“如玉阿姐她……”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她被一群土匪绑走了。”

    巨鹿郡的郡守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简直差点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年头有土匪并不奇怪,虽然说杀官算重罪,但许多地方的官道上,赴职上任的官员被杀的案件每年都有许多。

    往往是因为调动军队来消灭这些土匪,有些小题大做,然而依靠地方官衙的兵力,又无能为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的当做不存在,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存下去。

    用县衙的这么一点兵力去对抗那伙山匪,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损伤不说,说不定还会遭到事后报复,再说了,不去管她们,还可以粉饰太平,一旦出兵,她的上头反而会觉得她的管辖区内居然出现了土匪,治理不力。

    这种赔本买卖,谁也不肯干。

    况且,那群山匪只要钱财,很少害人性命,也从没听说过抢人上山的。

    怎么这次随便一抢,就抢了个那么厉害的人物呢!?

    巨鹿郡的郡守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那可是沈如玉啊。

    不说洛河沈氏世家大族,有多少人在朝中为官,就单说沈如玉吧……年青一代的文坛之星,才名远播也就算了……关键是!整个大姜!谁不知道!沈如玉!是皇帝陛下看中的女!人!啊!!

    俗话说得好,不想成为宰相的县令不是好郡守,作为一个政治生涯并不想止步在一郡之守的位置上的官员,巨鹿郡郡守非常关心京师的一切动向,所以她清楚的知道沈如玉究竟是为何而出京师……

    沈南风让她回洛河去修缮祖宅。但这个看似漫不经心顺理成章的理由在多少官员面前换来了嗤之以鼻的一声冷笑,只恨自己生不出一个沈如玉一般的女儿,让皇帝挂念的食不下咽,想要升官发财的时候,不经意的安排她出个远门啊,提出的条件就啪啪啪的给你满足好了。

    不过显然那位年轻的男帝也并非是任人宰割的,他给她安排了一个代天巡视的职责,几乎已经是光明正大的在和沈家抢人了。

    说来奇怪,沈如玉明明是沈家嫡女,但她的名气几乎都是才名,而很少涉及政治。这让人们在政治范围内想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这是皇帝陛下看中的女人,而不是,这是沈家的女儿。

    因此,皇帝和权力*越来越膨胀的沈家明明是对立的关系,他却给了沈家嫡女代天巡视的职责。

    这样看似一点也不合理的事情,在明白那个人是沈如玉之后,却莫名的能够被所有人所接受。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巨鹿郡的郡守哭着摊开了奏折,手腕颤抖的开始写要递交给京师的禀报情况的奏折,顺便写完之后,她还得同时写一封请罪奏折,然后除了这两封奏折,还有许多要寄给她的老师,同窗,同朝为官的亲戚,同乡的信件,好让她被夺职查办的时候,能有些为她求情和留有转圜余地的帮手。

    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会不会因为治理不力而政治前途受损,无法升官的问题,而是害的沈家嫡女,皇帝陛下看中的女人被土匪绑走,会不会直接被内卫抓入诏狱的问题了。

    等到这些都写完之后,巨鹿郡郡守突然一拍脑门,发现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通知——河西道兵府的折冲将军。

    大姜的军队实行府兵制,军队以府兵为主体,分管各个区域,最高指挥官为折冲将军。而巨鹿郡,恰好就在河西道兵府的统辖之下。

    只是军政分权,没有皇帝的谕令,巨鹿郡的郡守也无法调动一个士兵。

    ……那位将军碰见这种事情,大概也要头疼一阵子了。

    这对于沈如玉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因为最高领导人喜欢的人被抓,一省的省长要引咎辞职,还可能被抓入狱,军区的司令为此可能会出动军队,来围剿一群……黑社会。

    ……但在古代,皇帝就是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而做完了这些事后,巨鹿郡的郡守依然闲不下来,她出动了所有的衙役,开始沿着官路,地毯式的对官道边的山峰展开了搜索。

    但此时,沈如玉却早已不在那附近了。

    被绑住之后,她被好几个土匪看压着,夹裹在她们的队伍之中,朝着山上走去。

    她们对山头非常熟悉,也十分自信——甚至并没有为了防止沈如玉记住路线而蒙住她的眼睛。

    而事实证明,那是因为这条山路的确非常复杂,沈如玉努力的记忆,但在绕过无数次看起来完全没有区别的地方时,她终于放弃了这个举动。

    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分辨的路线,看起来目的十分明确的绕来绕去,就在沈如玉以为她们要绕一整天的时候,她们压着她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当沈如玉眯着眼睛以防那些无法用手剥开的枝桠打到眼睛,低着头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时,她抬起头来,却看见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水泊。

    天高水远,风淡云轻,芳草萋萋,眼前的景色美的就像是一幅意境绝佳的水墨画。

    ——如果水泊中再加两只仙鹤的话,就更美了。

    但比起这些风花雪月的雅事,沈如玉此刻更关心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毕竟这关乎她的人身安全。

    ——她们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上下来了。

    这让她忍不住有点忧郁的回头望了身后的山头一眼,担忧的想,不知道明曦找来的人能不能看破这个障眼法。

    这时,她身边的一个女匪朝着空阔的水泊中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很快,一艘小船就慢慢的摇进了她们的视线。

    “哟,义姐回来啦?”船头的船夫是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他皮肤黝黑,年纪不大,笑起来显得颇为爽朗,似乎和这群女匪经常打交道,有些谄媚的一一打了个招呼,那首领模样的女人似乎就是“义姐”,她握着长鞭,朝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们回来了!”

    她们们压着沈如玉上了船,船夫这才发现刚才被一群女匪挡在了身后的沈如玉。

    直到她们一一在船上做好,船夫开始向着水泊中心划去,仍是忍不住好奇的再三回头,打量着沉默不语的沈如玉,试探的问道,“义姐……不知这位姑娘是?”

    但也不知道他是哪句话说错了,话音刚落,就引起了女匪们的一阵哄笑。

    “李招妹,你从哪里学得这酸溜溜的戏文里的话,这么文绉绉的?”其中一个矮小黝黑的女匪尖刻的说道,“‘不知这位姑娘是?’,直接问这丫谁啊不就行了么,我们还不知道你,字都不认识几个,说话装什么风雅呀!”

    “是看这姑娘水灵秀丽,动了心思吧?可真够敢想的啊!成天在水上的,怎么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啊?”

    看着她们嗓门大开的嘲笑着别人的样子,沈如玉撇头瞧了一眼她们水中的倒影,忍不住的在心里想到:你们也没看啊。

    看着名叫李招妹的船夫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闭了嘴不再说话的样子,沈如玉觉得他看起来怪可怜的,便朝他笑了笑,“我是沈如玉。”

    船夫看起来吓了一跳,他愣愣的望了沈如玉一眼,又望了那群笑声戛然而止的女匪,沉默的转过了头去,没有接话,沈如玉倒也不在意。

    那个被称为义姐的女人这时候开口说话了,“这个读书人是给小哥儿抢的媳妇。”

    沈如玉顿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从据点极为诡秘的设立在水泊这片天然屏障后,安排有专门船夫这点来看,这群山匪应该规模颇大,而且已经自成体系了。

    她之前以为这伙山匪应当人数不多,这个义姐就是首领了,现在看来,她大概也就是个小头目。

    也不知道那个“小哥儿”又是何许人也。

    从现有的消息中推测,他喜欢读书人?从这点来看,应该是个土匪窝里的文化人?应该比较讲道理的才对。

    没准……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李招妹的划船技术很好,很快,小船就平稳迅速的停靠在了岸边,她们从船上渡过了一片水泊,然后来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脚之下。

    沈如玉继续被压着从船上走了下来,李招妹站在船头,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摇着船慢慢离开了。

    沈如玉意识到,她现在才真正的来到了这些山匪们的老巢。

    这座被水泽天然所隐匿的山峰显然被开发的良好,从山脚通向山顶的路整整齐齐的砌好了台阶,因此登山的时候毫不费力。一路上许多人和这伙女匪打招呼,还有一些少年好奇的围拢过来,偷偷的打量沈如玉。

    ……显然,这些人并非一群单纯亡命之徒,他们甚至还有家属!这是一群将土匪当做了一份正经职业而生活着的专业山贼!

    这对于沈如玉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她们可能相互之间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自有一套管理制度,她逃跑的难度会被无限度的提高。

    她们一路走来,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义姐”她们今天绑了个女人上山——因为越往后走,来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就是那个?被绑着的那个?哎哟,长得真好看啊。”

    “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啊。”

    “读书人?小哥儿最讨厌读书人了,也不知道这个能撑几天啊。”

    “但以前那些读书人都没有这个长得好看,没准小哥儿会特别心软些呢?”

    “难说,上次小哥儿不是跟大姐说了么?再给他找读书人,找一个他就弄死一个。”

    ……我去?!这跟构想的不一样啊喂!

    听见这样的议论声,沈如玉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了刚才说出了这些话的那群人,试图让她们多说一些,好让她更能了解多一些情报,但很遗憾的是,她脚步刚一迟缓,就被身后的某个女匪粗暴的往前猛地一推。

    沈如玉忧郁的回头望了她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好在不久之后,她走了这么久的路,终于能够坐下了。

    沈如玉被带到了山上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她猜测这里应该就是土匪们商议大事,或者是拜见老大的“聚义厅”了。

    果然,这座屋子大门敞开,里面摆着一把比其他椅子起码大了好几号的座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坐在上面的女子却显得很有气质。

    她看起来三四十岁,但皮肤白皙,神情温和,不过身为“大姐”,再怎么看起来温吞,眉宇之间仍然透露出一股自信,让她看起来说是清白人家的家主,也是有人信的。

    起码如果走在路上瞧见她,沈如玉绝不会把她跟山匪这种职业联系起来。

    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胡乱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皮肤有些略黑,一对剑眉,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未经驯化的野性。

    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让沈如玉想起了李瞾。

    她顿了顿,忍不住瞧着他望的久了一些。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原本正撇着头望着别处,一脸的不耐烦和恼怒的少年十分不爽的转过了头来,然后对上了沈如玉打量完了“大姐”而投来打量他的视线,在看清她的长相之后,少年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沈如玉十分平静的收回了目光,就像根本没瞧见他的视线一样。

    而就在沈如玉打量着屋内的母子时,“大姐”显然也在打量着她,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相互打量而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姐”先开口说话了。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外表一般温和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土匪头子的神情友好的简直就像是家中的长辈一般,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沈如玉一边在心中忍不住的觉得,一个黑社会老大居然能给人这样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一边极有风度的朝她笑了笑,“沈如玉。”

    “大姐”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她惊讶的望着她,“洛河沈氏?沈家三娘?沈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