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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质子(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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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的大朝,朝臣们大多已经听说了薛韦之子告御状和齐从虎畏罪自杀的事情,周皇如何处理便是这日的焦点。

    周皇把薛瑞传上大殿,宣布追封薛韦为“忠毅将军”,薛家人全都无罪开释,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帛加以抚慰。薛瑞虽然年少,但是聪颖果敢,召为襄王伴读。叛国罪人齐从虎虽已自尽,但罪不可赦,车裂其尸。叛国之罪本来还应株连九族,但是周皇念其父兄还在前线杀敌,便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林远向景轩汇报今日的朝会内容时,景轩正在练字,准备为自己的王府书写匾额楹联。过去,布置王府这种事他是完全扔给下面人做的,哪有功夫过问。如今,他却体会到了这些小事的乐趣,一件件捡了起来。

    “父皇让薛瑞给九弟当伴读?”在听完周皇对薛、齐两家的处置后,景轩搁下笔问道。

    “是的。”

    薛瑞既有砍下父亲头颅的勇气,又能装成乞丐一路乞讨到京城,其坚忍果决,当一个伴读是绰绰有余,但周皇并不是因为他优秀而让他当景炎的伴读,而是给赵王和叶氏一个警告。周皇是在告诉他们他什么都知道,但是并不发作,让他们收敛。景轩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赵王被禁足的事,是不是那个时候周皇已经产生了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我,就会慢慢生根发芽。

    想到这里,景轩笑了笑,又继续问:“父皇他有提起和谈的事情么?”

    “据说朝上吵得很凶,但是陛下依然没有表态。对了,干爹听说殿下最近醉心于书法,让我把这个带给殿下。”林远拿出了一只锦盒,里面装的是象牙笔筒。林远口中的干爹便是李宁山,他调回御前之后,就认下了林远这个干儿子。

    景轩拿起笔筒端详,上面雕刻着山水人物,内容雕工都很普通,但这象牙却是楚国的特产。

    虽然周皇还未表态,但是景轩知道,周皇已经决定接受和约。原本战与和各有利弊,因此周皇一直举棋不定,但是薛韦的事情让周皇意识到齐叶两家的争斗正在逐渐失去控制,这给了给了周皇很大刺激,让他决定先腾出手来解决周国内部的问题。

    而上辈子改变周皇决定的人,是萧毓。

    当时萧毓初入仕途,并没有参加什么派系,也没有牵涉到什么利益关系。但他的身份让周皇无法轻视,他的能力也让人不能轻视。景轩虽然无缘亲见,但也听说过无数关于当时的情况的叙述。

    萧毓站在朝堂上群臣中,如鹤立鸡群,以慷慨犀利的言辞让主和派哑口无言,最终打消了周皇送质子的念头。

    但是这一次,萧毓不在。

    不管他是真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躲在聻渊里策划着什么,他都不可能到周国朝堂上再上演一次舌战群臣,力挽狂澜。而被扔在工部角落里的莫行之,很显然无法承担相同的角色,那么萧毓的失踪所带来的第一个影响便凸显了出来:如果周皇真的接受和约,那么哪位皇子会被送去做质子?

    太子和赵王自然不可能,八皇子和景炎年纪太小,六皇子身体病弱,七皇子的生母梁才人还算得宠……

    而年纪较长,不受周皇宠爱,几乎没有母家势力,生母已死连可以吹枕头风的人都没有的景轩,怎么看都是量身定做的质子人选。而李宁山送来的这个笔筒,就是在提醒景轩周皇已经选中他了。

    众所周知,质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两国和平时固然会被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但若是两国开战,就会第一个被拉去祭旗。而不用凭上一世的经验景轩都知道,周国和楚国不可能和平十年,也就是说这个质子注定有去无回。

    重活一世,景轩对皇位的执念并没有原来那么强,但如果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这么被人当鸡一样宰掉的话,他一定会变成厉鬼从地狱里爬回来。

    可惜,即便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甚至知道这件事的几个步骤,景轩却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发生。他的势力还太过弱小,无法左右朝中的政局,他也无法变出一个和萧毓一样能说服周皇的人。

    一番分析下来,几乎就要让人产生“大事休矣!”的绝望,但景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上一世几次三番面临绝境,他都能冷静地地寻找机会反击,而除了最后一次他都成功了。

    如果这一世无法避免成为质子,那么他就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或许正是因为景轩老是感叹这一世的命运一点变化都灭有,太过无趣,于是老天就给了他一个“有趣”的新路线。

    想到这里,景轩让林远把书桌上的原来摆的笔筒撤了,换上这个象牙的:“替孤好好谢谢李公公,告诉他这份心意孤一定铭记。”

    当周皇单独召见景轩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筹谋。

    这是这一世景轩第一次单独面见他的父皇,这个给了他生命目光却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最后被他亲手弑杀的男人。此刻,周皇正注视着他。

    “轩儿,坐到朕的身边来。”周皇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们此时坐在御花园的一座凉亭中,正对着太液池,视野开阔,侍候的宫人都远远退开了。

    景轩露出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坐到了周皇身边。周皇的目光转向了太液池,有些感慨:“你幼时在太液池边玩耍的情景还在朕眼前,转眼间却也要离宫开府了。”

    既然周皇要叙亲情,景轩自然不能说自己小时候怕水,从来不到太液池边上玩这种实话,于是他也注视着太液池,一副正在追忆过去的样子。

    “你们都长大了,朕却老了。”周皇叹息。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怎能说老?”景轩急急接道。

    “以前朕尚不觉得,这几天批阅奏折,却发觉精力开始不济了。”周皇继续叹息。

    “父皇勤于政务,想必是这几日政务烦杂,让父皇烦心了。”

    “说到政务,前线的情况你可知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儿臣身为皇子,怎敢不关心前线战事。”景轩知道正戏来了,适时地表达自己很关心战事,而这种关心只不过是身为皇子的责任,没有任何其他企图。

    “让朕烦心的,正是这前线战事。我们和楚国僵持已久,再拖下去只怕便宜了南边的越人和北边的天狼。”

    “那……父皇是想和楚国和谈?”

    “眼下和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其他条件也就罢了,互送质子一条却让朕举棋不定。”周皇一边说,一边注意景轩的神色,见他低头不语,便要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父皇,请您答应儿臣一个请求!”没想到景轩忽然跪在地,行起了大礼。

    “轩儿,你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周皇皱起了眉,以为景轩猜到自己的目的,因此抢在自己开口前推脱。

    景轩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着周皇,神色坚决:“父皇若真的要送质子入楚,便派儿臣去罢!”

    “轩儿,你……”周皇没有想到景轩居然主动请缨,微微一愣。

    “儿臣享锦衣玉食,封膏腴之地,却无寸功于国,本就心中有愧。太子身关国本,赵王居于要职,皆不能轻动,余下的诸兄弟之中,儿臣最年长,理应由儿臣去。”

    这便是景轩的打算,既然他已经被周皇内定为质子的人选,那么与其等周皇下旨,还不如自己主动要求去。

    周皇没有接话,亦没有让景轩起身,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而景轩继续道:“父皇、母后与母妃跟前有诸位兄弟尽孝,儿臣十分放心,而且儿臣尚未婚娶,并无其他牵挂。倘若入楚之后真有什么万一,伤心之人也不会那么多吧……”

    说到这里,景轩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竟带了些自伤之感。周皇听到此时方才有些动容。倘若景轩一味慷慨激昂,讲些空泛的大话,恐怕周皇会产生怀疑,景轩话中透露出一丝怨望反倒更加真实,其中隐隐包含的对周皇的孺慕之情更让他有所触动。

    过去,周皇对这个儿子从未上心,不过每个皇子的动向会定时报到他那里,所以他自认为对景轩的为人还是十分清楚的。在他眼里,景轩性子仁善温和,会给见不得光的影卫一个身份,会去探望发疯的嫔妃,只是温和过头便是懦弱,被陆昭仪的的宫人暗欺也不吭声。不过现在景轩明知危险也毫不犹豫地要求当这个质子,倒是有几分果决,看来以前不惩治宫人只是是出于对陆昭仪的孝顺而非懦弱。

    “轩儿,你先起来。”想到这里,周皇亲自把景轩扶了起来,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朕一直忙于政事,过去的确是疏忽你了。今日,你有这番报国之心、孝悌之情,很好,很好。”

    周皇一脸慈爱,连说了两个很好,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不让景轩去楚国的意思。此时的景轩早已不是那个在乎自已父亲目光的少年,自然不会在意周皇的态度,但也没有愉快到哪里去,毕竟如果真的入楚,即便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活着回来。于是景轩回想了一下上一世某个雷雨之夜眼前这个男人的颈骨在自己手中发出的脆响,心情稍微好了些。

    无论如何周皇已经信了他的这番说辞,此时周皇即使只多了一分的愧疚,日后说不定就会给他带来十分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