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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魔惊老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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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又行出数里后,终于来到了女真人的驻地,女真人的营地驻扎在草原上水草最丰之地,连绵数里,背靠山坳,一条小溪河蜿蜒流淌在营地的左方,营地的四周不但扎着坚实高耸的木栅栏,还堆砌着许多磐石岩角,半敞的营门口矗立着两座用于了望的箭楼,箭楼上放哨的几名女真人见到纳兰横海一行人回来,欢叫着敲起了锣钹,营门内很快就迎出了一大群人。【 】

    纳兰横海指着人群中一名魁伟的壮年男子道:“智王,将王,这是我爹爹纳兰容。”

    纳兰容是女真族的长老,为人随和,处事公正,颇受族人尊敬。纳兰容见儿子一行人不但拉着满满数车货物,还带着十几个陌生人一起回来,心觉诧异,纳兰横海便眉飞色舞的向父亲和其他族人诉所了此行之事。

    智等人也不打扰他们父子说话,静静的站在一边,智透过半敞的营门往里看去,见里面黑压压的扎满了兽皮营帐,许多女真族的妇女围坐在营帐外缝补兽皮,腌制兽肉,孩童们穿梭在帐篷之间,欢笑嬉戏,见采办货物的族人回来,营地里的人纷纷跑出,又好奇的打量着智等人。女真族的男子听纳兰横海说起将大战狼群之事,都讶异的打量着将,有几名壮汉似乎不信将真有这般武勇,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和他比试,却被与将随行的女真人拉开,笑骂他们自不量力。

    将见智在仔细留意女真人对纳兰容的态度,笑着问道:“四哥,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位长老有了兴趣,合盟的事该找他们族长谈。”

    “这位纳兰长老挺受族人尊敬,这倒是件好事。”智默默一笑,低声道:“结盟之事,不会很顺利,所以,我要多找条后路。”

    “哦?四哥认为结盟会有麻烦?”

    “这个时候,除非别有用心,又有谁愿意掺入幽州战事。”智淡淡道:“和女真盟约势在必行,如果那

    位女真族长完颜盈烈真的不肯合盟,那我就只能杀了他,然后把纳兰容扶为族长,再和纳兰容商谈联盟之事。”

    “难道女真族长会不肯与我们结盟?”将微微一怔,却也并不意外,四哥处事果断决绝,行事出人意外,而且遇事总是先做最坏打算,若女真族长真的不愿与他们联手,智宁可毫不犹豫的取他性命,逼降女真全族,也不愿等拓拔战亲征时在幽州城东留下这支敌友未明的异族人马。

    智一指女真营地,又道:“他们的族长不简单啊,你看这座营地,靠山依水,固若城池,营地接近水源,便于族人汲水,背靠山坳,形成天然防势,里面的营帐安置看似密密麻麻,其实错落有致,那些老弱之人的帐篷都搭在当中,最外围的全是精壮男子的帐篷,而且这些帐篷之间都留着足已让数人并排通过的空路,若有变故突然发生,绝不会在混乱中阻挡住他们的逃生之路,还能把帐篷劈倒阻拦敌人攻势,能布置出这种营地的族长,可不象纳兰横海那淳朴少年这么容易打动了。若真要对付女真人,必须先把他们引出营地。”他又朝正与儿子说话的纳兰容一抬眼,低声道:“倒是这位纳兰长老,言谈举止之间神色变化溢于言表,不是城府深沉之人,可以拢于袖中。”

    将望着纳兰容听儿子诉说与野狼一战之事时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不由点头一笑。

    智又低声道:“五弟,一会儿由我进去和他们的族长谈,你和十二龙骑守在外头。”

    “那可不行。”将也压低嗓门道:“你不是说谈不拢就要开杀吗,这种事怎能少了我?再说就你一人进去我也不放心。”

    “有刀郎陪我尽可放心,何况我今日只是和他们礼谈,并非动粗,要是把你带进去,只怕三言两语就翻脸动手!”想到将方才冲入狼群的莽撞,智又叹了口气道:“你啊,别再莽撞了!就算这完颜族长不识时务,我也不会今日就杀他,更不会让他的族人知道是我动的手,否则又怎能拉拢已对我满腔仇恨的女真人。”

    这时,纳兰容已听儿子说完了事情经过,他派了几名族人回营禀报族长后,便满脸笑容的往智这边走来。智向弟弟一点头,带着刀郎迎上前去。

    纳兰容一走到智面前就握着他的手连声称谢:“智王,今日若非得你相助,我这儿子必定难逃狼吻,如此大恩纳兰容终身不忘。”

    智微笑道:“长老言重了,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令郎少年英勇,日后必非池中之物,纳兰长老,这样的好儿子可不能埋没草原,更不能让他屈居人下,就算只是为了儿子,你也要有所作为,为他把握住每一次机会,是吗?”

    听智这般夸赞自己的儿子,纳兰容乐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将听着智的弦外之音,心中暗笑:“瞧你这笨鳖,怎是我四哥的对手!”

    涌出营地的女真人已逐渐增多,听族人说了智一行人勇斗数千野狼一事后,许多人都从营地内跑出,惊讶而又羡慕的驻足围观着这吓退野狼群的十五人。

    智与纳兰容寒暄着走入营地,纳兰横海也和族人拉着智送给他们的货物,兴高采烈的跟在后头,将和十二龙骑则婉言谢绝了纳兰容父子的盛情邀请,拉着马到小溪旁饮水休憩,在营地外等候。智被女真人迎入营地后,一边和纳兰容谈笑着,一边留心着营地里每一处布置,见每座帐篷外都备有弓弩兵刃,他又向纳兰容问道:“长老,你族中男子大多精通弓射刀马,方才我观他们与野狼搏杀之时阵势齐整,身手不俗,平日必是你在指点他们操练吧?”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纳兰容自豪的答道:“负责操练的是我们的族长完颜盈烈,他当年乃是女真族第一勇士,如今虽然年迈,却是老当益壮,所以仍是由族长一手指点族中男子弓马步战,御敌之术!”

    智点头道:“廉颇虽老尚能饭,黄忠白发亦斩敌,了不起!”

    智脸上含笑,心里却微觉失望,他这一问看似随意,其实暗藏深意,方才在草原上见女真人与野狼搏斗时,智已觉得这些女真人乃是精锐之军,日常操练族人武艺之责如果是长老纳兰容,那他就必定与族中大多精壮男子私交深厚,换言之也就是掌握了族中兵权,若有变故生出,女真人也一定会听他所令,可这操练之事既是由族长亲自担任,那这兵权就是由族长自掌,也就是说族中所有决断之事都得由族长裁断。

    智初见这营地布置时已觉得这位完颜族长大有才干,此刻听闻他还亲自操练族人,传授弓马武艺,更觉此人文武双全,绝非易于之辈。

    纳兰容却未察觉到智的心事,他对这位言谈恰心的少年倒是颇有好感,和智谈笑着走到了营地深处。在营地正中的开阔地上,十几名女真人正站在一处最大的帐篷前等候。

    纳兰容笑着道:“智王,我们的族长来了,真是难得,族长轻易不见外人,今日有你这位贵客光临,他老人家才会亲自出迎。”

    “长老,听你口气,贵族族长似乎极得全族人心。”智再次微笑着问,“长老你也很尊敬这老族长吧?”

    “那是当然。”纳兰容呵呵笑道:“我女真一部小族,能在这你争我夺的世道安安稳稳,靠的都是族长之功,全族上下,谁不尊敬老族长?”

    听了纳兰容的回答,智神色不变,温和的笑笑,往帐篷前的十几名女真人望去,却见这些人都是六十余岁的老者,虽然长相不同,但身穿的服饰都颇为朴素,一冲眼间竟无法分辨出谁才是族长。纳兰容父子正想为智引见族长,一旁忽然走上几名族人对他俩低声耳语了几句,父子两人怔了怔,随即便笑着站到了一边。

    十几名老人并排站在大帐之前,没有人开口招呼,也没有人上前叙礼,都是面带笑意的看着智,四周的女真人也都默不作声的微笑而立,等着智的举动,智心知这是族长要考较自己的眼力,以此试探虚实,他毫不在意的一笑,对一旁的纳兰横海道:“小兄弟,你的族长怎会面带病容,是不是生病了?”

    纳兰横海本已被族人悄悄告知,让他先不要为智引见族长,而且少年心性的他也想看看智是否能从人堆里认出族长,于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谁知智却忽然说族长面带病容,他与族长完颜盈烈乃是叔侄之亲,闻言自是一惊,忙往叔叔脸上看去,诧异的问道:“我叔叔不是好好的吗?哪有什么病容?”

    智顺着纳兰横海的目光一看,已找出了这位族长,一笑道:“你叔叔得的是心病!”随即迈步上前,而这位族长也向侄子微一苦笑,又眼含深意的向智一点头,不再掩藏身份。

    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女真族长完颜盈烈,这老者六十余岁的年纪,身形并不高大,还略有一些佝偻,长相也颇为随和,长长的寿眉掩盖着总是眯着的双眼,整个人看去就象是一位平凡的老猎人,没有一丝统御数万女真人的首领气概。

    但智一眼看去,已知这位老者看似朴实无华,其实锋芒内敛,老谋深算。

    当智在注视完颜盈烈时,这女真族长也在上下端详着智,这位缓缓走近的少年身穿一袭洁净白衣,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只是右手的两指尖夹着一块钱币大小的碧绿古玉不停揉搓着,而少年清秀淡雅的脸上一双深邃凤眼正炯炯有神的凝视自己,两人的目光对视中,完颜盈烈忽然惊讶的发现,这少年的双眼竟是出奇的澄澈,仿佛不带一丝杂滓邪垢。

    见到这样一双眼睛,完颜盈烈不由一阵讶然,自从拓拔战谋反后,完颜盈烈就在担心女真族会被卷入这场辽国战乱,所以他早已派出族人暗中监视辽人的举动,对护龙七王几兄弟的威名他也早有耳闻,而且方才他也从族人口中得知了他们与野狼激战之事,因此完颜盈烈心中已料定辅佐辽室公主矢志复国的智王必是位冷酷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谋臣,否则又怎能与百战不败的战王拓拔战平分秋色。

    可完颜盈烈没有料到此刻竟会看到这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因为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人绝对无法拥有这种眼神。

    见智走近,完颜盈烈不待他开口,已抢先对一旁正忙着从车上卸下货物的族人喊道:“先别忙着卸货,除了我们自己买的货物外,其余辽国赠礼都留在车上,女真人自食其力为生,岂能贪图他人之物!”呵斥住族人,他又满脸堆笑的对智拱手道:“这位就是智王吧,久仰久仰!果然年少英雄,今蒙智王大驾光临,又赠我女真如此大礼,实在是受宠若惊,但无功不受禄,女真族乃边陲小民,暂居于此,岂敢接受这份大礼,还望智王莫怪!”

    “老狐狸!”智心里低哼一声,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负手而立,一旁的女真人稍觉诧异,但无一人违逆族长之令,当下便只从大车上卸下了他们自己购买的货物,而智所送的礼物仍是原封不动的留在了车上。纳兰容父子虽不明白族长为何要拒绝这样一份厚礼,却也老老实实的不发一言,不过纳兰横海望着智时忍不住觉得有些愧疚。

    智心知完颜盈烈已看穿了自己此行结盟的意图,不肯收受他的礼物也就是摆明了女真族不愿挤身于幽州与拓拔战的交战中,所以一开始就给自己碰个软钉子。想到这里,智忽然打消了方才杀完颜盈烈,用纳兰容取而代之的念头,这位完颜盈烈在族人心目中显然威信极高,深受族人爱戴,若他一意不肯与幽州结盟,那女真人一定不会违逆,淳朴憨直的纳兰容父子虽对自己亲近热忱,却更忠于族长,也无法象完颜盈烈这般能如臂使指的驾驭这些女真人,因为这两父子都是心无城府,不存野心之人,若要让女真人对幽州誓死效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这条在族人心里德高望重的老狐狸。

    完颜盈烈下完令便暗暗打量智,让他意外的是智脸上并无愠意,反是神态自若的打量着其余女真人,完颜盈烈暗赞这少年镇定,正要上前说几句客套话,却发现智虽是不动声色的负手而立,其实一直在仔细观察其余女真人的神色,看着他们对自己的恭谨态度,看着纳兰容父子脸上显而易见的歉疚之色,最后又默默的望向了自己,完颜盈烈心底突然一悚,惊觉到这少年看似淡然的眼神中竟藏着一份极大的凶险。

    强自一笑后,完颜盈烈敛住心底惊悚,向大帐一摆手道:“智王,您是女真族的贵客,请入帐一叙,来人,备茶点!”

    “不用入帐。”智欠身一礼:“既然族长不愿收下我的礼物,我又怎能厚颜以客人的身份入此大帐,还是在这里干站着更合适。”

    智语中的讥讽之意听得女真人都是一阵尴尬,其实他们对这位赶跑狼群,救下纳兰横海等族人的智颇有好感,对族长婉言拒礼一事也大为不解,只是女真人最敬族长,心里虽觉歉然,却也不便违逆族长之命,倒是纳兰横海心中过意不去,上前向完颜盈烈说道:“叔叔,智王是我的朋友,我们女真人可不能对朋友无礼,而且智王来这里是为了帮我们脱离眼前的危难,并无任何恶意!”

    一旁的女真人听了纳兰横海的话都是一楞,连纳兰容也是神色一变,不知女真族有何危难,只有完颜盈烈仿佛未听见侄子的话般,依然微笑不语,心里却不免暗叹侄子沉不住气。

    见叔叔仍是不发一言,纳兰横海又向智问道:“智王,你说只要见到我叔叔就告诉我究竟女真族眼下有什么危难。现在我叔叔就在这里,你快告诉我们吧?”

    “危难?你们女真族的危难和我们一样──拓拔战,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智微微一笑,没有看完颜盈烈,只是望着其余的女真人,高声道:“拓拔战叛乱轼君,公主殿下入主幽州蓄势复国一事已是天下皆知,辽国与反贼生死一战也已迫在眉睫,所以我今日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寻找盟军,却不知你们女真族在这场大战中会对我们袖手旁观还是施以援手,这也是你们女真人与幽州分清敌友的最好时机,若是友,以后辽国的土地上永远可以有你们女真人的牧马身姿,若是敌┉”

    智瞥了完颜盈烈一眼,又道:“女真人喜欢用怎样的手段对付敌人,大辽也喜欢用同样无情的手段对付会成为敌人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