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食梦鹿 > 第71章 房子之梦

第71章 房子之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犬夜叉】白月光与朱砂痣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由而神秘的食梦貘啊,请来到我们的门前,这里衷心地欢迎你,带走我们的噩梦,为我们留下美梦,让黑暗的魑魅远离我们。百度搜索:《

    吉祥的灵兽啊,请停驻在我们的屏风上,留守在我们的睡床前,绣印在我们的枕席间,为我们辟邪驱祟,保我们宁静安康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便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她被裹挟其中,恍恍惚惚,如梦似幻,如漂流在大海上,随着海水的波动载沉载浮。

    然后,她突然明白了,这些声音,是向她呼唤、祈祷、的声音,是人们心中的声音。

    为何会听到这些声音?

    为何以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

    她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因那些包含着各种感情的声音而起的情绪。

    胸口隐隐泛热,她不禁抚上胸口,那里有梦之君留下的印记,在这一瞬间,她恍悟了,是因为这个印记,她才听到了那些声音。

    召唤梦貘的声音。

    “这么晚不睡,你去做什么了?”男子垂目看着她,又问。

    浅月的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簌簌抖落一身的光晕,流瞳醒过神来:她去做什么了?她因为献诗失败,心中郁闷,便出去猎了个梦吃了个宵夜,大概因为吃得太忘我,所以都来到家门口了,还在出神。

    流瞳道:“我出去吃了点东西”她咳了一声,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宵夜的特殊性就没叫上你,你想吃宵夜吗,其他的…正常向的?”

    肜渊微微一顿,道:“奔波数日,明日还要上路,早些安歇吧,想好去哪里了吗?”

    流瞳微闭着眼睛,仔细分辨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然后指向一处,声音最密集的一处,道:“去这个方向。”

    ********

    你闻到梅花的香气了吗?

    没,现在似乎不是梅花开花的季节。

    哦。

    小船悠悠地行驶在薄雾迷离的河道上,河道两岸树木林立,屋宇参差,过往的风中恍然带了梅花的清香,雾中飞翘的檐角如展翅欲飞的蝙蝠。远处青山隐隐,势如卧龙。

    这是一个叫梅国的地方,他们所行的这条河叫梅河,皆因河道两岸十里梅花的胜景而得名。

    但在夏人眼中,这里却是烟瘴酷暑之地,自被夏国灭国后,这里的国民被移走,梅国成了夏国罪犯的流放之地,虽名义上是夏国的一个郡,但却无人治理,处于放任自流状态。

    流瞳环目四顾,心中暗想,把这样地方当蛮荒之地,夏帝的眼光真是让人担忧。

    弃舟登岸,路旁立刻有人围了上来,有问是否坐车的,有问是否住店的,还有人捧着各色精美物品让他们买的,一个男孩举着住店的牌子想要上前,却被人群挤过来挤过去,急得脸都红了,流瞳有点不过意,指了指男孩,对旁边的肜渊道:“我们就选这家吧。”

    少女目光盈盈,语气软软,皎洁的面容如沐浴着月光的睡莲,香芬清妍,男人定定地看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住店。

    男孩顿时雀跃,兴奋地领着他们朝自家方向走。

    其他的人怏怏散去。

    男孩一边走,一边絮絮地向他们介绍,比如梅王如何英明,来到此地居住的人会受到很大的优待,比如自家房子如何舒适,祖父做的蘑菇宴乃是当地一绝等。

    流瞳惊奇道:“刚才看你挺腼腆,想不到你这么能说呀。”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背熟了嘛。”

    正说着,一个人的出现引起了流瞳的注意,那人是个满面虬髯的大汉,他拉着一辆车,车上载着一名少妇和两个孩子,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风尘仆仆。大汉脚上的草鞋都走烂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辨颜色,他的出现在这个干净繁荣的小镇显得特别突兀,流瞳正在好奇,便见大汉转身对他身后的女子道,“一会儿我去军营办手续,你们在车上稍等。”

    然后,男孩就催他们赶快离开了。

    男孩的家是座干净雅致的小院,院中有一棵香樟树,枝叶茂密,亭亭如盖。

    男孩的祖父一边引他们往客房走,一边道:“这里难得有客来,房间您随意住,饭食是免费的,晚间给客人尝尝老朽的手艺。”

    他话语从容,面带微笑,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充满自信。

    流瞳自来熟,不禁道:“你们这儿民风真好,听说这里有一位很英明的梅王,是朝廷派来的么?”

    老人不以为然,“朝廷哪会派人来,他们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这位梅王还是原先梅国的梅王,梅国灭国后,国民都被移走了,他被封在了这里。”

    流瞳默然点头,微微疑惑,“把这样一个偏远的流放地治理成这般确实不同凡响,想不到这位梅王不但有治理实权还有治理才能,且这样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竟没有引起夏国的注意?”

    老人略略一顿,道:“夏帝嘛,眼眶子当然大,怎会把这些放在眼里?”

    说话间,客房已到,老人问了他们有无其他需要后,便告辞离开了。

    流瞳面带沉思,“龙君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么?”

    肜渊:“你发现了?”

    流瞳:“我只是奇怪,我来之前听到的和到这里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

    肜渊:“且看看再说。”

    流瞳点头。

    晚间,老人果然献出最拿手的蘑菇宴给他们品尝,流瞳看着那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相当蛋疼,蘑菇她是爱吃的,但如果都是蘑菇的话

    她笑得有些僵硬,“你们这里盛产蘑菇?”

    男孩忙不迭地点头,星星眼地看着他们,“是的,而且我祖父做蘑菇的手艺是这里最好的,你们快尝尝。”满脸求夸赞的期待。

    流瞳顿觉压力山大,她顶着男孩灼灼的目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口中,挤出微笑,“嗯,确实相当不错。”

    男孩满脸欢喜。

    流瞳道:“你也快去吃饭吧。”

    男孩认真脸,“那怎么行?祖父说了,要首先把客人伺候好,他老人家从午后起就一直在厨房忙活,我怎么能偷懒呢?”

    流瞳顿时压力大得连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肜渊突然道:“吾有些口渴,去倒些水来。”

    男孩怔了怔,看了看流瞳,又看了看肜渊,有些不太情愿地出了门,等他回来的时候,桌上菜已经少了一半,肜渊又命他把空出来的盘子撤下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全部不见了。

    桌旁的女子笑得如沐春风,“唔,你祖父的手艺实在绝妙,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蘑菇宴,替我们谢谢他。”

    男孩放下心来,露出放松的笑容,把剩下的盘子全部收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流瞳才小声道:“我们这样骗他好不好呢?”

    肜渊抖了抖袖口,淡定,“菜都在这里,要不你来吃?”

    “”流瞳闭嘴。

    夜色渐深,窗外一丝风声也无,天地间一片静默,唯有似真似幻的梅花香缭绕在鼻端。流瞳无法入眠,索性起身飞上屋顶,想到隔壁便是肜渊,她脑中灵光一闪,露出狡黠的笑容,伏身在他的屋顶上,效仿梁上君子的做派,欲揭开房瓦,窥一窥里面的风景。

    谁知瓦缝还没摸到,就听到对面一道低沉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流瞳手一抖,循声望去,但见夜色中,男子修长的身影屹立在树枝上,衣袂飘拂,身姿卓然,正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

    流瞳收回手,力持镇定,“龙君深更半夜不睡觉,挂在树上,做什么呢?”

    肜渊:“放风。”顿了顿,“你在做什么?”

    流瞳若无其事,“梦游。”

    肜渊:“”

    流瞳自顾自地也飞到他那棵树上,左右看了看,“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小,两个人挤了些,要不你抱着我吧,节省空间。”

    肜渊黑魆魆的目光盯着她,不语。

    流瞳厚着脸皮径自化为一头小白鹿钻入他的怀中,舒心地闭上眼,“你别误会,我说的是鹿身。”

    肜渊:“”

    他垂目看着她,道问“你梦游就梦游到了这里?”

    小白鹿淡定地发出均匀的鼻息声,表示自己已经睡熟。

    肜渊抱着她,缓缓地把袖子覆在她的身上。

    温暖安心的气息环绕,她堕入了半醒半梦中。

    梅水河畔,馥郁沁人,女子微扬起脸,舒展双臂,如拥抱着这十里梅花香,婉丽的面容上满是陶醉的微笑。

    她有着梅花一样的容颜,梅花一样的气质,梅花一样的才情,本该娇养在名苑中,细心呵护,精心供养,却因为跟了他,不得不受这落魄清寒之苦。

    不远处的男子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痴了。

    他缓缓摘下一朵梅花,向她走去,把花朵插入她的鬓间,替她拉了拉披风,“风还有点凉,委屈你了。”

    他的语气有些酸楚。

    他想的是,如果他有一艘像样的舫船,如果他供得起一大苑梅花,她何至于穿着素衣坐着旧车冒着寒凉来这里赏梅?

    女子冰雪剔透,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她讶异抬起柳眉,道:“寻梅赏梅自然要‘寻’才有意趣,夫君想到哪里去了?且我嫁你时本就以为你是一介寒士,从未奢望过什么荣华富贵,再说,如果真过不下去,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养活你的。”

    那样理所应当的语气真是让他既好笑又心酸。

    他境况窘迫,可是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子,但只要她喜欢,他便愿意给她最大的宽容和自由,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女子出身名门,自幼聪颖过人,和兄弟们一起念书时,她的先生便常常感叹:如果你是男孩,将来必以文采出众在翰林院中占得一席之地。

    她父亲是前朝之臣,在对抗夏军的过程中力战而亡,她因受父亲的影响,诗文中充满浓烈的家国情怀、兴亡之叹。她精通史籍、博览群书,才名远扬。新朝建立后,宫中听闻了她的才名,邀她进宫做公主、嫔妃的女师,她固辞不受,之后更是搬到了别人口中的荒僻之地隐居起来。

    他想,他能有幸娶到她,多半是因为她和新朝那些恩怨吧。

    他处境艰难,动不动就借酒消愁,日子过得十分困顿,而她竟真的走出家门,以闺塾教师和艺术家的身份四处游走。

    她的兄弟因她四处抛头露面觉得尴尬,多次劝阻,她坦坦荡荡地写诗回应:因为家中缺衣乏食,自己又不擅女红,所以才以教书和书画谋生。

    她与当世许多名家都有诗作来往,与同乡最富声望的诗人、学者都是好友,也经常参加他们的诗酒之会,获得了极大的声誉,在当今名家编著的《名媛诗集》中,她的诗作被选在第一位。

    对此,他引以为豪。

    因为氛围宽松,她的才能得到更深的发展,除了诗作,她还提出了自己的诗学理论,见解独到。

    因为有才,所以骄傲,所以任性。

    他想,没有人比他体会更深。

    很多时候,他对自己这位妻子都是既爱又无奈。

    最任性的一次,她手中积攒了些银子,又当了些首饰,竟然给他纳了一个妾。

    她说:“以吾夫的身份,身边自然应该不止有一个韵人相伴。”

    他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当然,按她一贯的作风,她挑妾的眼光也是很高的,她选的女子性情温柔,少有才誉,不但博览史籍,妙解声韵,还精晓书法,擅长女红。

    妻子对她很是珍爱,多次写诗夸她聪慧。

    可当他渐渐喜欢上那个女子,与女子亲昵时,妻子又开始吃醋了,理直气壮地写诗告诉他:这个可心的美人儿,还是我出钱帮你张罗的呢!

    他看后不禁哈哈大笑,妾室也羞得满脸通红,悄悄地退了下去,他抱着妻子,亲吻着她的手心,说道:“今生有你,是我最大的福分。”

    他说此话时,脸上是笑着的,而眼圈却微微泛红,目光潮润,不知道是因为饮酒的缘故,还是想起自己生平的缘故。

    妻子骄傲地哼了一声,脸却慢慢红了。

    他因为境遇之故,常常纵酒猖狂,吟咏谩骂,妾室性情柔顺,始终伺奉左右,毫无怨言,对妻子也很恭谨。

    三个人就这样相依为命地生活着。

    数年后,妾室病故,他和妻子都很伤心,妻子还亲自为她撰写悼文传记,夸她贤良,并把她的诗作收入《名媛诗集》。

    谁也不知道,女子的离去对他是怎样的冲击,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妻子也先他而去,他将如何在这个冰冷的人世独自活下去。

    那些夜里,他紧紧地抱着妻子,像一个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惊惶迷失的旅人,不住地喃喃,“不要离开我,”他说,“不要在我之前离开我,如果你不得不走就先给我准备一杯酒吧”

    什么酒,他们心知肚明。

    他想,他就是这么无能,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妻子好久没有做声,而后慢慢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妻子并没有如他所言,在她离去时给他准备一杯酒,病了许久她突然兴致勃勃地说想要赏梅,于是他带着她去梅河,可还没走到那片梅林,她便离去了。

    他没有悲伤痛哭,也没有就此回转,而是把妻子抱到了那片梅林,在那里跪坐了许久。

    凉风袭来,清香馥郁,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吞入口中。

    在最后的一刻,他回顾的自己的一生,少年骄奢,青年失国,在潦倒和失意中度过一生,一事无成,却何德何能,竟拥有两位精彩至极的女子相陪。

    何德何能。

    梅花如雨,阵阵飘落,他握住妻子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似真似幻的梅花香依然在鼻端萦绕,流瞳缓缓睁开了眼睛,晨曦微亮,薄雾迷蒙。

    有一瞬间,她竟产生了一个十分荒诞的念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房子的梦。

    她坐起身,环目四顾,发现自己真的就在房顶上,旁边是陪着她的肜渊。

    她眨了眨眼,然后看到街对面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拉着一辆车,车上载着一名少妇和两个孩子,大汉回头对车中的女子道:“一会儿我去军营办手续,你们在车上稍等。”

    流瞳不禁悚然一惊,人瞬间醒了个通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