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皇子难伺候(重生) > 158.11.27|番外四|燕和云

158.11.27|番外四|燕和云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尽管已是初春,但从前些日子开始,便接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大雪在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都能陷进去半只。

    出了上书房,燕南风听了扫雪小太监的嬉闹声,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这皑皑白雪的场景,又想起了早晨缩在锦被中,撒娇耍赖都不肯起床的云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面跟着伺候的福喜看着鲜少有表情的自家主子露出笑容,便猜到了他是又想起了云景,便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可是要会寝宫?这会儿,小公子应该下了学回去了。”

    燕南风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回了寝宫,一踏入拱门,燕南风便看到院中的亭子里,云景正皱着眉,鼓着脸,睁大眼睛瞪着墙角的几株光秃秃的梅树。

    饶有兴趣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燕南风才朝着亭子走去,又对准备向他行礼的宫女和太监摇了下头,他走到云景身后,突然弯下腰出声道:“景儿,你怎么了?”

    云景被吓了一跳,回了神后,他转头看了一眼燕南风,及其哀怨唤道:“南风哥哥,你吓我!”

    忽然,他眼睛一亮,话锋一转问道:“南风哥哥,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把画画好呢?你和慕大哥都画的那么好。”

    燕南风一听,便知道云景在苦恼什么了——他的画,肯定是又被批评和嘲笑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你好几次了。”

    无奈一笑,燕南风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笑问道:“你的画,给我看看?”

    “好。”

    云景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又应了一声,接着便把画拿了出来,递给了燕南风,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特别明亮,像是求表扬的孩子。

    燕南风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点了下他的鼻尖,然后笑了笑,然后才接过之后,便低头看了起来,但刚看了一眼,便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直到云景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停下来,咳了一声,斟酌道:“其实……还挺特别的。”

    云景瞪着他,哼哼两声,抱着手臂,不满道:“你也笑话我!”

    燕南风捏了捏他的脸颊,温柔道:“我没有笑话景儿啊,确实是特别的。”顿了顿,他又道:“这幅《落梅图》,便送与我吧,我很喜欢。”

    云景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确定他真的是喜欢,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道:“好吧,就送给昭哥哥好了。”

    燕南风笑了笑,便转手递给了身后的福喜,让他拿下去装裱起来。

    没有过一会,云景又重新高兴了起来,他晃着脚丫子,双手捧着脸,弯着眉眼问道:“南风哥哥,不然你教我作画吧?”

    燕南风含笑道:“你确定?我可是很严厉的。”

    皱了皱鼻子,云景想了想,道:“啊,还是算了,我还是去找慕大哥教我好了,慕大哥是才子,琴棋书画都很厉害,而且他没你那么忙,一定可以教我。”

    燕南风闻言,也没有反对,只是笑了笑,又替他拢了拢由于动来动去松开了披风,温柔道:“让纪彦教你也好,他最是有耐心,又最能治得了你。”

    云景对燕南风嘿嘿一笑,接着便跳下了石凳,又对燕南风挥着手道:“那我去找慕大哥啦。”

    燕南风微微颔首,坐在原地笑看看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雪之中。

    这一年,他们一个八岁,一个十岁。

    以后的很多年,每当燕南风一次次想起这一幕时,此时的喜悦和放松已经不再,唯一存在的,只有无尽的愧疚和还有满心伤悲、悔恨。

    猛地睁开眼,燕南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头顶明黄的帷帐,好半晌,才终于回过了神,嘴角又扯起了一抹酸涩的苦笑。

    原来,他又做梦了。

    梦见了小时候。

    心里涌起一股难受,燕帝侧过身,忽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直在外头候着的福喜听了声响,连忙走了进来,又递上了一块明黄的手帕,担忧道:“陛下,老奴去替您请御医来吧。”

    燕南风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摆了摆手,哑着声道:“罢了,左右御医来了,也并无效用。”

    自从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后,他的身子便再不曾恢复过,燕南风自己知道,他怕是好不了了的。

    福喜担忧地看着眼前的燕帝,又看了一眼他手中染了血的手帕,“但您……”迟疑了片刻,他又轻声道:“陛下,要老奴去请太子过来吗?”

    燕南风不在意地把手帕丢弃在一旁,摇头道:“不必了,朕无事了。”顿了顿,他突然问道:“对了,院子里的梅花,可开了?”

    福喜道:“陛下,开了的。”

    燕南风点了下头,道:“扶朕起来,朕想出去走走。”

    福喜闻言,皱了邹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依言伺候了燕帝起身,替他穿好一身的衣服,又替他披上黑色的披风。

    燕南风看着自己穿了这一身厚重的衣裳,眉间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却又消散了。即便他再不甘心,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身子早已没了从前的硬朗,是经不起风寒了。

    走出殿外,燕南风一眼便看见了皑皑的白雪,以及矗立在白雪之中,毅然绽放地美艳无比的腊梅。

    缓步朝着梅园的方向走去,燕南风在一棵梅树下停了下来,又仰起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绽放地梅花,看着看着,他的神情渐渐地变得空茫起来——他的思绪,又飘回了十二年前。

    那一年,也如同此时一样,是白雪皑皑的季节。

    那时,年少时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的两人早已经渐行渐远,成了一君一臣,再无曾经的亲密和欢乐,生了间隙。

    当年那个会跟在燕南风身后,喊着燕南风南风哥哥的云景,已然成了年轻的将军,威震边境,而当年那个只有在想起云景时才会微笑的燕南风,也终于成了一国之君,高处不胜寒。

    燕南风如今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云景的,只是当他发觉的时候,早已无法忽视了,但他从小便母妃被灌输了皇权最重的理念,这份感情,到底是敌不过对那高位的念想,所以,他迎娶了云瑶,而后也如愿以偿地登上了至高之位。

    而当一切都如愿以偿时,燕南风又发现儿时的童趣和欢乐再也寻不回,而自己对占有云景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可是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会为情所困?

    所以,当有一日,他在宫中无意间听到宫侍提及云家时的憧憬和向往时,终于忍不住对云家出手了,将本已对他疏离了的云景推得更远了。

    尽管过去了十二年,但燕南风还很清楚地记得,他最后见云景时,便是在梅树下,那时,梅花亦如此时这般开得艳丽,而云景看着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混合着失望和伤感,更多的,却是一抹坚定,义无反顾地坚定,多少年,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想起。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燕南风再也不曾单独召见过云景。

    燕南风已经忘了,他是怎么受了挑拨,真的相信云景对他生出了离心,又因为内心的强烈欲-望,所以,当匈奴大军压境时,他明明知道那时的云景还有伤,根本不宜长途跋涉,更遑论上阵杀敌,却还是强硬地派了他出征。

    这是燕南风最后悔的决定,也是他一生的伤痛。

    云景死了,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他终于彻底地失去了他的云景,他最爱的人。

    感受到一点冰冷地凉意落在脸颊上,燕南风才从恍惚中回了神,他抬头,看着又渐渐飘起的雪花,苍白而憔悴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茫然的神情。

    福喜看着又下起了雪,忙道:“陛下,下雪了,您回屋吧。”

    燕南风听了话,刚想开口,却又猛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唇边还逸出了丝丝的血迹,滴落在这白雪上,成了诡异的红,而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到了惨白的地步。

    福喜见了,大惊失色,他再也顾不得君臣之仪,高声喊了一直在外头候着是侍卫,让他们将燕帝搀扶回寝宫,又唤了另外两名小太监,让他赶快去太医院和御书房,唤御医还有太子过来,过了一会,他想了又想,到底是又找来一名宫侍,让他去请一趟云府,请云景过来。

    福喜知道,燕帝是想见云景的。

    彼时,已是十二月末了,再过一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燕文灏和御医来的很快,燕文灏的衣衫和头发都全湿了,上头还有点点白雪,而御医们亦是个个风尘仆仆的,他们只来得匆匆向燕文灏行了个礼,便随着福喜,一道进了宫殿,替燕帝看诊起来。

    这一诊治,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福喜红着眼眶,终于走了出来,他对燕文灏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燕文灏看着福喜的神色,心里一震,明白燕帝这是不行了,当即涌起了悲伤,尽管没有多少亲情,但燕帝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亦对他爱护有加,他心里,只剩下满满的伤感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燕文灏缓缓走了进去,而福喜站在门外,望着外头跪了一地的大臣,却始终不曾看见的云景的身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燕南风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眼里闪过各种情绪,但最终,全都消散在眼中。

    有些艰难地抬起手,燕南风对燕文灏招了招手,道:“文灏,你过来。”

    望着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曾经意气风发地燕帝,燕文灏心里有些酸涩,他走进,又在床前蹲下,道:“父皇。”

    燕南风虚弱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安静地看着燕文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淡声嘱咐了燕文灏一些话,然后,又亲手将一份圣旨,交到了他的手上。

    “好了,你下去吧,去叫文瑾进来。”摆了摆手,燕南风便示意燕文灏离开,燕文灏闻言,站起了身,最后看了燕帝一会,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但在他走了几步,他却又听见了燕南风道:“文灏,人这一生,向来无法两全,你既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努力吧,或许,你能与我不同……”

    这是燕南风第一次在燕文灏面前自称‘我’,大概是他真的不想再有类似他和云景的遗憾发生了。

    燕文灏背对着燕帝,认真道:“父皇,不是或许,我与你,确实是不同的。”说罢,他便再未停留,直接出了这寝宫。

    之后,燕南风又召见了燕文瑾和慕纪彦还有云琛。

    在云琛进去之后,燕文灏便看见了自远处缓缓走来的云景。

    走至燕文灏的面前,云景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眸,轻声道:“灏儿,我见他最后一面。”

    两年前,云景拿着燕文灏拿给他的住址,独自一人去寻了那三名医者,辗转一年,他终于治好了双眼。

    燕文灏点了点头,道:“好。”

    云琛离开后,燕南风又是一阵咳嗽,他知道,自己真的快要不行了。

    颤着手,燕南风拿起了放在床头的一副画,缓缓将它打开,又无比怀念地去摸那最后的落笔,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时的时光。

    云景走进来后,看到的便是燕南风抱着他儿时的画作闭着眼怀念的模样,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终于走到了床前,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听见记忆中的声音,燕南风猛地睁开眼,在看到真的是云景后,便想要起来,但他早已浑身无力,哪里还起得来,云景看了,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又浅浅叹了一声,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道:“陛下,您别起了,躺着吧。”

    燕南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景,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个人,便会消失不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了一下眼前之人,但又怕这只是他的幻觉,只要一碰,便会消失,一直犹豫不已。

    云景低下头,看着如今早已憔悴不堪,再也不复以往高高在上,威严不已的男人,又叹了一声,伸出手,碰了下燕南风的手,道:“陛下,我来看你了。”

    感觉温暖一触即逝,燕南风猛地伸手,将云景要收回的手握在手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同时,眼睛还是一刻都不离开云景。

    沉默了一会,云景到底是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而是任由燕南风握着。

    燕南风看着云景,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恢复了,缓缓勾起了嘴角,他轻轻道:“景儿,谢谢你能来。”

    云景张了张口,但却美能说出话来,他其实,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燕南风把云景的无言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一眨不眨地一直看着云景,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仿佛要这么看着,然后将人完完全全记在脑海里,哪怕死了,哪怕转世了,也还能记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燕南风也感到越来越疲惫,握着云景的手,正在渐渐松开,他努力地睁开眼,满是期盼,又充满温柔地问道:“景儿,你能再唤我一声南风哥哥吗?”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灰败,说话也十分吃力了,而且亦十分小声,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云景,仿佛没有听见云景唤他,他便无法瞑目一般。

    云景安静了片刻,终于微微起唇,唤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却像是呢喃一样,根本听不见,但燕南风却像是听见了一样,满足地闭上了眼,稍时,一直握着云景的手,也无力地垂下了。

    云景看着床上的燕帝,眼睛渐渐浮现了一层伤痛,他重新执起了燕南风松开了他的手,紧紧握着,好半晌,才缓缓松开,又将那副散开的《落梅图》收好,放在了燕南风的怀中,最后又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燕南风的唇角。

    站起身,云景凝视了燕南风许久,又满是眷念的唤了一声南风哥哥,然后才转过身,朝殿外走去,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滴泪滴,悄然落在了地上,很快就没了踪迹。

    不曾有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