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江山信美 >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大燕羸弱而太平统治下,天牢常年阴冷空寂。

    “这个鬼地方上次有这么多人的呼吸,怕还是太.祖在时。”

    吕付半身血污,伏在靠墙的木板上,他咳嗽了几声,胸腔发出一种粗糙轰鸣的声响,又扭过头,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铁栅外的那道身影,“昔日太.祖欲除世家豪族,手中皇权几度不稳,付出的代价堪称惨痛,可不过区区二十年,门阀在大燕又再度复辟。小子,你可要活久点,今日我吕氏一门的性命,日后必会有人找你索回。”

    天牢幽深,又位于地下,壁灯发出的火光似乎都害怕寒冷,贴着冷硬的墙壁瑟缩,照不到燕疏身上。

    他在无边的黑暗中遗世独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如老天无眼,尚且觉得你们无辜,那取走这条命便是。”燕疏声凉如水,“但是吕元帅,我言出必行,你的命活不过今夜。”

    吕付拖着两条残腿,艰难地翻了个身,粗糙的木板和身体接触时带来新一轮的疼痛,他戎马一生,临死之前必须要好好看清楚,这条命最后被人夺走。

    “你还等什么?”吕付面无人色,却仍笑。

    黑暗之中,燕疏同样静静端详了吕付,忽问:“这些年,你为何要同匈奴合作?”

    吕付仰躺在木板上,手掌撑着身体,闻言,他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看来你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皇帝的人,你知道的很多。”

    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大燕气运已尽,颠覆也不过是几年的事,他会一统整个塞外和中原,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吕付道,“匈奴和中原已经足足斗了两百年,匈奴早已学会了中原的那一套。早在十年前我就知道,他的文治武功非但在匈奴之中无人可匹,就算放到中原,也是万里无一、凤毛麟角。匈奴迟早是他的,中原也不例外……哈哈,小子,今日你擒住了我,可你要如何对抗雄心勃勃的人杰霍扎?我不想让匈奴人给我报仇,你若是放了我,大燕的兵马大元帅这条残命,怕还能换几座城池。”

    燕疏冷冷道:“以你知道的东西,能帮霍扎夺下的,又何止几座城池?”

    “同他硬碰又有何好处?你以为现在的大燕,还有当初的谈判资本吗?”吕付冷笑道:“哪怕孝元皇后再世,也再不会有扭转乾坤的侥幸。他日你见到霍扎,就会明白我的话。天下大势,从来都是顺昌逆亡,岂知我的做法不是在更好地保全黎民?”

    “我知道了。”燕疏没有反驳,甚至还慢慢点了点头,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吕付一愣,他低下头,自嘲地看着鲜血淋漓的腿,移开目光后,幽幽道:“你见过大雁北归南迁吗?”

    “见过。”

    燕疏缓缓抬手,剑气凝于指尖。

    “春风不度雁门关,连大雁都明白,雁门关以北就是不该去的地方了。”

    吕付呵笑,不知想到了谁,声音忽而转入呢喃,“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要是知道我的死讯,定会很高兴罢。”说完,这个伟岸高大的男人唇角含笑,竟然已是轻轻合上了眼睛,仿佛可以很从容的就死了。

    燕疏眸如寒星,面上没有表情,手腕一转,指尖一道无形剑气发出,旋踵离去的同时,吕付的喉间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刺过,血花迸溅。一声闷响,是手掌再也撑不出身体,教吕付整个人倒在木板上。他死得极快,脸上还保持着平静安和的神彩,只喉咙刺穿了一个黑红的窟窿,在木板上汩汩淌了一滩血……

    又说眼下皇帝昏迷不醒,外戚轰然倒台,太子尚未登基,朝廷整个已尽在丞相掌握。

    燕疏亲手杀了吕付,并非没有狱卒看见,可他既是丞相放入天牢的人,身上又悬着太子亲信的标识,狱卒以为他除去吕付多半是受了丞相或太子的指示,遂也不敢阻拦,任人快步出了天牢。

    今夜没什么月色,寒风凛冽如刀,怕是将有一场冬雨。

    纪勖所站的地方与天牢大门不过一箭之距,燕疏脚下一顿,走了过去。他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心中充斥着冰冷,肃杀,愤懑,以及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过分沉重以至不想说话,然而面对纪勖时,却还是不由软化了情绪。

    这个人教导他长大。

    是他仅有的,可以示弱的长辈。

    上官九和朱十都改装成了纪勖的随从,各提着一盏灯,站在边上。借着灯光,燕疏看见了纪勖眼角浅淡的细纹,心念一动,无声垂下眼睫。

    天牢隶属刑部,位于地牢的斜下方。四人出了刑部衙门,一辆马车已在外头等着,刑部尚书崔临沧站在衙门外,也没多问什么,与丞相寒暄几句便各自告别——今夜整个六部都会很忙。

    上官九和朱十坐在车辕上赶车,也不知要不要回宫,好在丞相府和皇宫离得近,暂时都在一条路上。依上官九所想,现在大患已除,皇帝还需要休养身体,左右无事,大可回去睡觉,朱十也觉得应当先避开皇宫,回相府。

    车内。

    燕疏交代:“吕付死了。”

    “剩下的我会派人处置。”纪勖对此并不惊讶,如今吕付的死活也成了小事,他只问:“疏儿,等回了宫,你待如何处理太子?又如何面对你父皇?”

    十五年来,大仇得报,整个人如灌铅一般沉重。

    一张张脸在他面前闪过,贤贵妃散乱着头发狂笑,他的外祖母厉声一遍遍质问他是谁,以及最后吕付含笑闭眼赴死的样子。这些人死有余辜,可母亲九泉之下,会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安息吗?

    为了报仇,他满手血污。

    蓦地,燕疏低声道:“我想明泓。”

    纪勖蹙眉,他眉间的皱褶较眼角的细纹更加清晰,是常年思虑深重造成的。“纪桓在陕州胡闹,暂且由得他去,你只要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又说,“眼下正是关键时候,清河就要回京了。你……难道要把清河推出去?”

    “我没有这么想。”

    燕疏说,“但是仲父,你太偏爱我和清河了。明泓他……”

    “他是我的唯一的儿子。如果我当真那么偏爱清河,那么现在明泓早已是驸马。”纪勖眉目一凝,截断道,“他母亲的遗愿很简单,只是不希望他卷入阴谋诡谲斗争之中。疏儿,我们筹划了多年,事到临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举棋难定?”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纪桓那手行云流水的行楷,隔迢迢山水而来的一纸薄信,白纸黑字写,纵然今生你我两两相负,惟愿各自长存一丝初心,不忘来路……

    可是他离初心和来路越来越远。

    最害怕的是,一旦登上了那个位子,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马车在车厢的沈默中放慢速度,走了一个时辰,最终停在了宫门外。燕疏随纪勖下车时,天色已经转亮,云层交叠,有些阴沉。看守宫门的侍卫上来向纪勖禀告:“丞相,清河公主小半个时辰前到了,已进宫。”

    纪勖意外,据他所知,陕州的变故弄得清河公主和纪桓不欢而散,纪桓的意图不难得知,可清河公主没有配合意思的,怎会突然加快行程星夜进宫?

    皇帝昏迷的消息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燕疏也若有所思。

    一行人立刻赶往御书房,皇帝在这里晕倒,就地治疗,还来不及转移至寝宫。

    只见几个太医已被赶出了御书房,在外头候着,谈论着回生丹的神奇。太医院院首陈太医见到纪勖,立刻道:“丞相大人,您总算来了!皇上正派人寻你,要你亲自来拟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