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重生之蛊布天下 > 415.第415章

415.第415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宁夏真是什么心情都没了!

    徐正则皱眉望一圈,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想和她一起喝心灵鸡汤?”

    众人慌忙埋头做事。

    徐正则又望过来,讥诮的语气:“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没喝饱?”

    宁夏:“……”

    宁夏想说,喝饱了,拜托你麻溜点赶我走吧。

    可这话一出口目的就会暴露,她只好忍耐地憋回去。如此隐忍,肚里的肠子都快搅成一团了。

    早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她何必自讨苦吃,白挨一顿骂。

    宁夏心情不顺,傍晚回到学校又看到寝室四张床铺突然空了一床,那滋味,和吃了酸石榴似的。

    “你回来了。”叶晓凡抱膝坐在椅子上,下巴努了努,“袁静父母上午开车过来把她东西收拾走了。”

    “哦。”宁夏倒杯水,袅袅的气流往杯口直扑,她趴在桌上,眼眶被熏得又热又湿。

    “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走的。”叶晓凡抱怨一句,想到什么,问,“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吧?”

    宁夏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叶晓凡说:“喂,问你话呢。”

    “……什么?”

    “你说,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走吧?”

    “哦,有可能吧。”宁夏扭头看陈芳群的位置,声音有点低沉,“其实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吧,柜子里的衣服都带去她男友那儿了,桌上除了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没什么了。”

    叶晓凡也上下抬头看,热热闹闹的寝室一眨眼就空了,眼睛不知怎么地开始泛酸。

    她眨眨眼把湿气挤走,闷闷地说:“小夏,我不开心。”

    “嗯。”宁夏也闷得慌。

    叶晓凡认真注视她,“我不要最后一个走,你不许丢下我。”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也许是受离别的气氛感染,宁夏难得翻起旧账。她从大一说到大四,远到大一军训两人被教官罚跑圈,烈日下她拉着她一路到终点,近到现在她不想早早回家受管制,她便天天学校酒店两头跑,只为陪她。

    叶晓凡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满足地笑,嘴上却说:“什么嘛,你住学校明明是因为离那家酒店近,来回方便。”

    “你试试穿过地下通道再走个十分钟转公交,这叫哪门子方便!”

    叶晓凡撇嘴,“都说让你打的了,你非要乘公交。”

    宁夏说:“你出钱,我保证打的。”

    叶晓凡笑,“你想得美。”

    宁夏挑眉轻哼:“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家有间大公司,我想得能不美么。”

    “那是他们有钱,又不是我。”叶晓凡送她一个白眼球,“我以后还不是跟他们后面混。”

    听她语气好凄凉的样子,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

    宁夏撇嘴不理会,话锋一转,随口问:“他们做什么的?”

    叶晓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多年前大伯和我爸一起创业,几种相关产业并进,发展比较综合,自从我大哥留学回国后,最近几年好像是以房地产为主。”

    宁夏悟了,“这么说,还是大企业?”

    叶晓凡没回答,忽然笑得神秘,宁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

    她止住笑,诱-惑道:“我大哥很厉害的,长得又帅,虽然人快三十了,但是男人嘛,越老越有魅力。你想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打住!”宁夏严词厉拒,像躲避自然灾害,“别在我身上打歪脑筋。”

    “宁夏,你太没劲了!”叶晓凡激动地说,“最青春美好的大学恋爱你已经错过去,再继续耽误,就算你长得不错,恋爱市场也不会给你一直保留大行情。你知道么,男人普遍认为,25岁的女人是最理想的婚姻对象。你现在抓紧谈恋爱,好好感受恋爱滋味,至少不用等到25岁以后直奔结婚主题。”

    “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宁夏平静地说。

    “为什么?”叶晓凡错愕,“我发现你很奇怪,这四年也不是没男生追你,可你谁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发短信自我介绍,你要么不回,要么被逼烦了回个哦。别人学校路上拦你,你直接改道抄小路。各种高冷表现,多少英俊小伙被你伤了心。你老实回答我,你是暂时不考虑还是本身排斥?”

    宁夏低头沉默了一瞬,开口:“我排斥。”

    宁夏还是排到了最讨厌的a班——早上五点至下午两点。

    五点到酒店,车程一小时,照这样计算,即使起床很干脆,也得至少留出十分钟的洗漱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三点五十之前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

    简直就跟噩梦一样。

    闹钟响了又响,宁夏脸埋在枕头里,嗅着舒服好眠的气息,光-裸在丝绒被下的两条腿痛苦地往后蹬了两下。

    床头紧挨窗户,外面天还是黑黢黢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线,是楼下笔直矗立的路灯依然在发光。

    她迷瞪着眼扫向那条细细的窗缝,在叶晓凡被吵醒之前,伸手摁掉喋喋不休的闹钟,放任自己重新入睡。

    下午两点,宁夏准时出现在西饼房,没事人一样帮忙打杂。

    先是拎着一篮水果去清洗,水池连接紫外线杀菌过滤器,宁夏顺便将自带的马克杯也冲洗两遍消消毒。然后,她把水果分别派送给需要的甜点师,走到一边去剥杏仁。

    过了许久也没人来兴师问罪,宁夏问离她最近的甜点师:“金师傅没来?”

    对方答:“良哥今天休假。”

    怪不得……

    宁夏又问:“那呢?”

    那人看她一眼,说:“总厨在工作间。”

    徐正则有一间**厨房,那是他的私人领域,未经他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上回她进去放包裹,有幸见识到里面的简单布局。围绕墙壁的一圈工作台,上下两排置物架,原料和工具的摆放井然有序。

    虽然厨房肮脏是一大禁忌,但就连吊在屋顶的唯一一盏日光灯都雪白得寻不见一点污渍,是否过于为难保洁员了?

    宁夏把泡得鼓鼓的杏仁从热水里取出来,用手去一点点地剥皮。

    不多时,一股强烈冷锋迫使低气压在工作区加速移动,她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身旁的甜点师悄悄往她身后看,原本放松的站立姿势莫名变得僵硬。宁夏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缓缓转头,徐正则瘦高的身形背对光源,使得他原本就郁愤的神色更显阴暗。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下班了。”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宁夏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故意反问:“下班?我才刚来没多久,为什么要下班?”

    她紧紧盯着他,再一次怀抱起希望。燃烧吧,暴怒吧,把她这个不遵守排班表的闲人赶出去吧!

    可她的小算盘似乎总不能如愿,反倒又一次迎面招来徐正则的冷嘲热讽。

    “从五点拖到两点才来,我原本还敬你勇气可嘉。可惜是我高估了你,排班时间都能记错,果然是猪。”

    “……”

    薄薄的眼皮一掀,“小猪,剥完杏仁到我工作间来。”

    话毕,他在饼房里转了一圈,又接连训斥了三个甜点师,将每个人的工作状态都吊在他满意的高度上,这才重新把自己关到私人厨房里去。

    剥好的杏仁纹络清晰,像一粒粒饱满扁平的大花生米。

    宁夏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颗杏仁丢进碗里,徐思齐从她身后经过,吹了声口哨,“小猪——!”

    宁夏扯起嘴角,“小猪叫谁?”

    “小猪叫你——”徐思齐立即反应过来,“靠,你还知道阴我,看来抗打击能力挺强啊!”

    宁夏转身,笑呵呵地说:“你还知道幸灾乐祸,看来脸皮挺厚啊。”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杠上,以往都是他气得跳脚,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模样,现在她突然还击,徐思齐反倒有点不适应。

    可,为什么会不适应?

    徐思齐怔忪片刻,大概是因为卸下伪装后的宁夏,气场太足了。

    和笑面虎如出一辙。

    站在宁夏旁边的甜点师恰好去了别处,徐思齐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偏头看着宁夏,“看来还是受了刺激呀,不敢和他顶嘴,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宁夏有礼有貌地回敬他一句:“谢谢你主动送上来让我撒气。”

    “……”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徐思齐忍不住想抽她。

    ***

    宁夏象征性地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声音不大,像是被打扰后在闹脾气。

    推门而入,她没有太靠前,而是立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外。

    不锈钢工作台上铺着一挪崭新的白纸,他一手撑着台沿,一手握一支铅笔,对着白纸低头沉思。

    宁夏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一动不动,语气恶劣,“闭嘴。”

    “……”宁夏错愕半秒,心里已认定他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一声不吭地等在一边,宁夏视线下移,注意到地板上的三四个纸团。

    随手弯腰拾起一个,展开来看,上面画有一堆叠放成松塔形状的水果,最顶-端是一颗草莓,然后是雪梨、苹果、香橙……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冷酷的质问声响起,宁夏吓一跳,抬头看见徐正则身板挺直地盯着她。

    掌心一合,白纸被她重新揉成团。然后,她两手张开,任由纸团自由落体,弹在地。

    “还给你。”宁夏对他笑。

    动作随性,神态自然,这样的她,竟让徐正则一时分不清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他蹙起眉,目光在她笑容明朗的脸上逡巡,似是在研判什么。

    宁夏面不改色,随他看,嘴上又问:“,你叫我进来不会是想继续羞辱我吧?”

    徐正则嘴角一勾,兴许是被愉悦了。他说:“孤男寡女地羞辱你?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变态!

    宁夏轻抿唇,“那你喊我来干嘛?”

    他不再看她,夹起铅笔,侧过身去接着研究。低头吩咐道:“以后我的工作间由你负责打扫。”

    “……”

    听不到应允,他侧眸扫过来,“不乐意?”

    宁夏梗着脖子,说:“当然不乐意。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走,何必整我?”

    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谁知,徐正则垂眸冷笑,“你都没有入我眼,哪来的不顺眼?”手腕一动,轻轻勾出两笔,他狠辣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躲在库房外给卢晓打电话,她的号码从保存在通讯录至今,还是第一次拨出去。

    那头响了两声被接起。

    “找我什么事?”隔着无线电波,卢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笑。

    宁夏故意歪曲事实,说:“饼房那位徐总厨要赶我走。”

    竟然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卢晓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她被徐正则虐待,来求她取消赌约呢。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倘若宁夏求她,她就逮住机会狠狠挫挫她的锐气。

    眼下情况不对,卢晓怔了怔,说:“他敢!”

    究竟敢不敢,她心里多少有数。可在宁夏面前,她要面子。

    宁夏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影突然闯入。

    她放心地接着说:“可我觉得他是铁了心不要我。卢晓,不是我不遵守赌约,如果环境有变,你得体谅。”

    卢晓琢磨出一丝味道,说:“我看你巴不得他踢你走!我警告你,还剩两个月,你必须给我做到底!”

    宁夏也有点懂了,她挑眉,“其实你让我进你们酒店西饼房就是想看他折磨我吧?只不过他一开始人不在,所以你只好让厨师长老金先折腾我半个月。”

    “呵,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卢晓话音一变,不明确承认,也不直白否认,宁夏心想,被自己猜对了。

    “就当我有吧。”她笑,“卢晓,我不干了,赌约不赌约的吧。”

    她把电话挂断,想着以后不用再来,这些天以来郁积在心头的不顺终于烟消云散。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她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仓库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了出来。

    呃,他不是在休假么?

    想到方才还在通话里提到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宁夏有点尴尬,愣了下,还是微笑喊了声:“金师傅。”

    金志良没什么表情,他从她面前走过,又忽然停顿,回头看她一眼,“是我自己想折腾你,和卢副总无关。”

    宁夏看着他,一时语塞。忽然记起徐思齐曾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为什么良哥总是针对你么?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良哥最讨厌靠关系走后门的人。

    当时还觉得他想太多,原来是真的。

    金志良倏地又说:“我向你道歉。”态度十分坦诚。

    “呃,不用。”宁夏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绽开笑容,说,“没关系的,金师傅。”

    “叫良哥吧。”他下巴轻抬,“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话。”然后,他没再说别的,径直走了。

    ***

    这天,宁夏坚持到晚上十点半的下班时间才离开酒店。

    和她想象的一样,徐正则的私人空间果然不好伺候。上到天花板的日光灯罩,下到储物盒底座,全部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一遍。

    幸好她第二天就不用再来,否则,加上他每天必备的“心灵鸡汤”,长期下来情绪会濒临崩溃吧。

    她和叶晓凡约好六月十号一同离校,本打算通知舅舅姜熠然开车来接,可想到两人大吵一架后许久未联络,宁夏终究撇不下面子。

    叶晓凡笑话她:“嘴唇上贴膏药,开不得口了是不是?”

    宁夏说:“你不懂。”

    叶晓凡没接话,鬼主意满脑飞,偷偷摸-摸跑出去拨出一个电话,“喂,哥。六月十号你有空么,来帮我搬东西吧?求你了!”

    离校是件既折腾又忧伤的事。

    折腾是因为这四年来杂七杂八的零碎太多,不管是大的小的平的扁的,得收拾,得打包,还得从四楼搬到车上。

    忧伤是因为有的东西带的走,比如记忆,有的东西却只能放手,比如和记忆有关的人。

    宁夏和叶晓凡都不是念旧的人,翻箱倒柜地拾掇一上午,该丢的都丢了,就连入学时购买的统一床具也一并留在了原处。

    室友陈芳群提前两天过来搬走了自己的东西,等她俩也先后装满行李箱,这个曾经回荡欢声笑语的地方,彻底空了。

    两人停在门口留恋地回头张望,上铺下桌的四人空间,大一一起挑选的水蓝色布帘,大二精心裁剪的彩色五角星,大三集资购买的酒精炉和火锅,大四贴在门外的“学姐喜静,请勿打扰”告示牌……

    四年的点点滴滴,至此划下休止符。

    叶晓凡突然尖叫:“小夏,我们四个忘记合影了!”

    宁夏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叶晓凡赶忙掏手机,“她们走了,我们拍我们的。来,靠近点。”

    宁夏配合她露出招牌式微笑,相机无声记录下二人此时的样子。

    岁月无声,时光不老。

    女生宿舍不准男生入内,宿管阿姨恪守校规,哪怕这个男生是来帮忙搬运也丝毫不通情面。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他是叶晓凡大二正式交往、大四和平分手的前男友卓然。

    其实他送或是不送,叶晓凡的心情几乎没差。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她自认有这腔孤勇。但他既然不打招呼地跑来了,她决定好好表示感谢,顺便送上临别祝福。

    宁夏守着两人的行李等在几米开外,正直地不去打扰。

    不是她对此不感兴趣,实在是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叶晓凡会说什么。叶晓凡这人最会装大度,一定会把自己武装得风轻云淡,好竭尽全力成为对方心底的白月光。

    正百无聊赖,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沿着校道径直驶来。宁夏低头玩手机,并未留意,直到沃尔沃停在叶晓凡面前鸣了一声笛,她才后知后觉地循声望去。

    已近正午,阳光格外刺眼,她站在树荫里,因着挡风玻璃的反射,一时看不太清车内的人,只依稀瞧见主驾驶座上一个亮色的身影。

    对,亮色。明亮而夺目,具体颜色分辨不出,不过,视觉效果倒是意外的舒服。

    “哥。”叶晓凡冲车里招手,迅速和卓然终结话题,“天这么热,你还是赶紧回宿舍吧,我先走了。”

    “晓凡——!”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叶晓凡快刀斩乱麻,不给他机会,“你回家那天我就不去送了,什么时候再回南湘,欢迎找我玩。”

    她快步走到宁夏身边,拔-出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拉杆,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也不敢乱动。

    “他走了么?”过了一小会,她背对那边,闷声问。

    宁夏说:“还没,正看着你呢。”

    岂止是看着她,眼神那般不舍,连她一个外人瞧见都感到心酸。

    纵然深信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但在这时候,叶晓凡还是无措地紧抿唇。

    她眼圈有点红,却兀自强撑,“小夏,我快忍不住了,他再不走,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是没见过毕业分手的情侣,可当事人是叶晓凡,宁夏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两人是为了各自的将来考虑才选择分开,叶晓凡的遗憾和不甘她都懂,但她毕竟不是叶晓凡,她没办法在此节骨眼上代替叶晓凡做任何决定。

    她希望他们两个都能跟随自己的心意走,生命里什么才是不可或缺的,务必提早醒悟,不要等失去了再去后悔。

    要知道,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就像……

    宁夏眸光一阵发涩。

    就像……她父母。

    注意到叶晓凡抓着拉杆的指节逐渐泛白,宁夏不忍心地唤道:“晓凡——!”

    刚启唇,就听见前方车门阖上的“啪嗒”一声。

    宁夏抬眸看一眼,不由愣住了。

    只见沃尔沃主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上身的短袖衬衫到下-身的休闲裤,以及二者之间的腰带,全部都是简洁纯净的湖蓝,如此高调,却又异常优雅。

    灼灼阳光下,他浑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居然又是他!

    叶爵……

    才发现他也姓叶!

    宁夏不清楚他是否对自己还有印象,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不记得她,这样的话,糊蛋糕、挡道什么的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尤其是弄脏他一身高级纯手工定制西装的事,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显然早就看见她了,寡淡的目光扫过来,先是睨了眼叶晓凡,又看向她,隔着强烈的光线,宁夏的心竟然狂跳了一拍。

    他绕过车头,走到叶晓凡前男友卓然面前,热风拂耳,却没能将他的声音传送过来,他沉稳地说着什么,卓然神色痛苦,他抬手在卓然肩头拍了一下,似鼓励,然后,两人一同偏头,目光各异地望向这边。

    卓然看的是叶晓凡,眼神里有犹疑,有眷恋,还有告别……

    而那个叫叶爵的男人,眼神有点虚空,好像是在看叶晓凡,又好像不是。不知为何,宁夏莫名觉得,他看的是自己。

    呃,一定是她想多了。

    卓然转身离开,宁夏用手背碰叶晓凡,“他走了。”

    叶晓凡懵懵的,“走了?”

    “嗯。”宁夏点头,然而,很快她也变得呆滞,叶晓凡她哥抄着口袋走过来了。

    比澄澈的天空还要蓝,仿佛一长条流动的水粉颜料,清新中自带一股深邃。

    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叶晓凡背后。

    宁夏微颔首,算是简单明了地问了声好。接收到对方的致意,她便立即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候在一边。

    “晓凡。”

    宁夏听到他亲切地叫妹妹。

    叶晓凡慢半拍地说:“哥,给我一分钟,很快就好。”

    他挑眉,抬腕看时间:“好,我给你计时。”

    “……”宁夏吃一惊,这什么哥哥!

    一分钟后。

    “时间到。”叶昭觉淡淡提醒,“悲伤可以停止了。”

    “……”宁夏已无力吐槽。

    叶晓凡表现很乖,她依言转身,重新挂上笑容,那样子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潮红的眼眶。

    她嘻嘻哈哈拉过宁夏,介绍道:“哥,我最好的朋友宁夏,你们认识一下!”

    宁夏猝不及防,直直跌倒在她肩膀。

    站立不稳间,对上叶昭觉静谧幽深的眼眸,她睫毛垂了一下,努力站稳,规矩地点头致意:“你好。”

    他唇角微勾,嗓音依旧稳健而冷淡,“你好,叶昭觉。”

    越野车的后备厢空间足够大,大大小小的行李可以全部放入。

    宁夏想,他开这车过来还真有点帮忙搬家的味道。

    叶朝爵?叶召爵?或者,叶昭爵?

    宁夏坐进后排座位,迷茫地翻起大脑字典,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掉头上路。

    熟悉的校园景致一点点后退,宁夏侧头面对窗外,轻抿唇,安安静静地保持沉默。

    驾驶室里一时间只回荡着叶晓凡一个人的叽里呱啦,“好饿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口没吃,哥,你请我们吃大餐!”

    “想吃什么?”叶昭觉看着路况,问。

    得到他的应允,叶晓凡立刻从驾驶座之间伸长脖子,“小夏,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吧,好怀念海鲜年糕的味道!”

    宁夏属于蹭饭,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决定吧。”然后,她继续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从前总想着尽快毕业,以为毕业后心境开阔自由,能一飞冲天。眨眼梦想成真,却几多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

    嗯……再也不是学生了。

    出校门,太阳直晒。叶晓凡用手搭起凉棚遮挡强烈的光线,她开始后悔坐在前排,不停嚷嚷要下车换座。

    车子平稳通畅地驶在高架,叶昭觉没理会,只斜睨她一眼,“你和宁小姐住一起四年,怎么连人家半点稳重都没学会?”

    宁夏被点名,微怔。

    宁小姐?

    这称呼虽难得听见,但也不至于叫她意外。可从他口里出来,她便立刻寻出味来。先前叶晓凡介绍自己时刻意强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显然,这话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因为自己之于他只是个间接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他连称谓都公事公办,不需要询问修正。

    宁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倒因此松了口气,他不记得她更好。

    反观叶晓凡却是不大情愿的。

    那天两人谈心,她问宁夏为什么排斥恋爱排斥结婚,宁夏给的答案是:我喜欢自由,不愿被约束。

    不管这个破理由她信还是不信,反正这个红娘她是当定了。

    叶小凡不高兴地纠正:“什么宁小姐?你叫她小夏就行了。”她还不忘扭头也叮嘱宁夏,“小夏,跟我一起叫大哥。”

    宁夏从不扭捏,这回也一样,眉眼弯弯地喊道:“大哥。”

    嗓音清亮甜糯,带着一股亲昵劲儿。

    叶昭觉抬眸看一眼车内的后视镜,胸口不设防地一磕。

    又是这个笑容。

    干净、熟悉、刺眼。

    他艰涩地移开目光,笑了笑,没作声。

    宁夏撇撇嘴,重新看窗外。

    只有叶晓凡有些尴尬,她频频察看叶昭觉脸色,自觉有点下不来台,既生气又无奈。

    ***

    午餐地点选在叶晓凡最钟爱的一家韩国料理店。相处四年,叶晓凡十分了解宁夏的口味,也不问她,独自做主,稀里哗啦点了一堆。

    数量虽多,却不重复。餐点陆续上桌,叶晓凡享受其中,格外满足。

    宁夏撇头看她,知道她是借食物安抚情绪。

    不经意地眼睫一掀,注意到对面的叶昭觉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妹妹,左掌心贴着右手背,轻搭在下颌,拄起的手臂弯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见过他西装革履的贵胄模样,再见他现在简单休闲的生活格调,特别是从他眼底流露出的对妹妹的心疼,他对她的冷淡态度更加无足轻重。在宁夏眼里,他变得讨喜了一点。

    他忽然瞥过来,宁夏一惊,手里的铁勺敲在碗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宁夏有点窘促,好像自己刚刚偷看他一样。

    好在她够镇定,佯装两人碰巧眼神相碰,灿烂地回了一个笑脸。

    可对方似乎不太领情,他眉头轻拧,倏地低下眼帘。

    这是被嫌弃了?

    宁夏哭笑不得,看来,叶晓凡的堂哥貌似不太喜欢她。

    一顿饭下来,宁夏和叶昭觉都吃得不多。宁夏是受离校影响,情绪低落,食欲不振;而叶昭觉,宁夏深以为,他对韩国料理提不起胃口。

    叶晓凡硬是把自己撑到食物快到嗓子眼,她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嗷嗷直叫。

    叶昭觉笑看着她,伸手捏起纸巾给她擦去嘴角的酱汁,好笑道:“多大的人了。”

    叶晓凡接过纸巾自己擦,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比你年轻。”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什么,一惊一乍问,“哥,你三十岁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他笑:“日子早过了。”

    叶晓凡“啊”了一声,他却口吻平常,“都到中年了,要什么礼物。”

    宁夏心想,她到了中年,不,即便到了晚年,她也要伸手要礼物。

    这不是幼稚,也不是贪心,如果人生连一点惊喜都没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样想着,她瞥见叶晓凡神态轻松,嬉皮笑脸,“那我不送了,刚好没钱。”末了,她补充一句,“谢谢大哥,大哥生日快乐。”

    叶昭觉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夏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眉宇俊朗,鼻梁高挺,唇的厚度也是刚刚好。安静的侧脸略显深沉,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餐厅内正播放轻快舒雅的背景音乐,宁夏却莫名感到孤独,她想,大概是他眼神里的凉薄感染了她。

    ***

    重新坐回车里,吃饱喝足的叶晓凡彻底恢复了元气。

    她怕晒,不愿再坐副驾驶。手扒在主驾驶座,身体前倾,不断制造话题,撺掇宁夏和叶昭觉互相交流。

    宁夏不笨,警告地瞪她一眼。她假装没看见,再接再厉。

    在她的引导下,宁夏敷衍地简单说了几句,好在叶昭觉淡淡地一一作出回应,气氛尚佳。

    车开进小区,停在路边。

    叶昭觉先于她们下车,取出宁夏的行李箱和手提包。宁夏伸手去接,正要道谢,却见他一手拉箱一手提包,脚步迈开,“我送你。”

    “不用了吧。”宁夏摇头婉拒,“谢谢大哥,我自己可以。”

    宁夏当然不会认为他态度突然转变是存有什么猫腻,离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罢了,毕竟她好歹顶着他妹妹“好朋友”的身份。

    可也正是因为隔着这样一层薄薄的关系,两人又才刚刚认识,她厚脸皮喊大哥是一回事,有劳这位便宜大哥当劳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夏不愿麻烦人家,叶晓凡却是千般愿意。

    她搂她胳膊拦住,“让我哥送吧,自家人别见外!”

    若不是顾忌她哥在场,宁夏真想踹她一脚。

    叶晓凡说了这番话,她再拒绝就有点过了。只好扬起笑脸,说:“那就麻烦大哥了。”

    “不客气。”叶昭觉微微别过脸。

    宁夏嘴上的笑容就这样僵住。

    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接二连三对她表现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她长得有那么抱歉么?

    还记得酒店大堂里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两相对比,宁夏不由腹诽——

    这人真是奇怪得很!

    叶晓凡装模作样地呻-吟:“啊,我脚疼。小夏,我就不去送你了,代我向你舅问好。”

    “……”

    宁夏真的很想胖揍她一顿!

    ***

    宁夏在这个小区居住了将近八年,一草一木早已熟识。两人一左一右,一路无言,但这毕竟不是她的风格,想了想,她主动寻找话题。

    “看,广玉兰开花了。”她抬头看满树枝桠,歪头微笑说,“很漂亮呢。”

    叶昭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花期到了。”

    “……”

    也许是受他先前态度的影响,宁夏觉得,这完全是一句敷衍她的废话。开花了,当然是花期到了。

    宁夏压下情绪,头扭回来,看着他,没话找话,“大哥,你知道广玉兰的花语么?”

    一声声“大哥”叫得格外亲切,也格外刺耳。

    从设有健身器材的小广场拾阶而上,他把目光从广玉兰白玉盏似的花瓣上收回,结果却不偏不倚地与宁夏含笑的眼睛不期而遇。

    她眼波清亮,直直望过来,坦率又天真。

    他再次撇开脸,艰难地眨了下眼,心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屡次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

    又被嫌弃了……

    宁夏心底一阵烦闷,这种被好友哥哥无端厌恶的感觉有点糟糕。

    顿了顿,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她兀自往下说:“广玉兰的花瓣凋谢后,残留的花蕊会长成两寸长的圆茎,圆茎上长满紫红色的种子。这些种子抱成一团,看上去就像几世同堂的大家庭。所以,广玉兰的花语是生生不息、世代相传。不过,也可以是冰清玉洁,因为它看起来很高贵纯洁。”

    经过一个又一个花坛,叶昭觉目不斜视,没有吭声。

    宁夏也不期望,眼见单元楼越来越近,她终于可以摆脱今天的尴尬遭遇。

    谁知,走了两步,竟意外听见他出声,并且还不是仅仅针对她的那番花语解释作回应,而是引申到了别处,“有没有看过《植物学》?是一本景观学专用书。”

    宁夏愣住:“……没有。”

    “如果你对植物感兴趣的话,不妨看看。”

    他依然专注地目视前方,那笔直刚正的模样,让宁夏以为是故意避开不看她。

    宁夏说:“哦,谢谢推荐,可惜我对植物不感兴趣。”她的语气干巴巴,态度一下子就变疏离。

    叶昭觉转头看她一眼,宁夏低着头没发现。

    她倔强的小脸隐在暗处,叶昭觉微微抬了抬下颌,若有所思。

    刚好到单元楼下,宁夏故意不去瞅他脸,主动抢过行李箱和手提包,口气一般般地说:“谢谢你,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晓凡还在车里等你,你回去吧。”一番话一吐而尽,都不带停歇。

    叶昭觉眉一挑,他看一眼楼的层高,超过七层都会设有电梯,的确没必要一路送到家。他没说别的,道了声再见,然后按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