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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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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夏初,江西结束了阴雨连绵,太阳姗姗露出半张脸,大地有了一丝暖意。?◆?.ww. ★

    周宏一袭文弱书生样,来到王府边门外的一条热闹大街。

    此时日头正盛,街上行人却很多,街上摆摊的商贩更多。

    周宏带着两个扮作小厮的同伴随意逛了几个摊子,随后便进了旁边的那处茶楼。

    茶楼不大,里面已是满当当都是人,周宏扫了圈一楼大堂,转身沿着木质台阶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清净的雅间,周宏挑了间两面临窗的走了进去。

    伙计忙过来招呼,周宏随便叫了壶茶,几碟点心,待伙计应声出去后,他便推开紧闭的窗棂,看向不远处雕梁画栋的庞大府邸。

    “大人,”其中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厮凑了过来,低声道:“张百户已带五人成功潜了进去。”

    周宏微微点头,“告诉他,想办法找到严景辉跟他来往的证据。”

    小厮低声应了声,退到一旁。

    周宏默默凝视着那座树木葱茏,浓荫蔽日的王府,眼底一片不见底的暗沉。

    此时,林清正一脸牙疼的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小童。

    “木公子,我又来了。”

    林清无奈笑了下,“张小兄弟,所来为何啊?”

    张延龄仿似完全看不出她的抵触,道:“我来找你下棋。”

    林清不愿与张家兄弟接触太深,便道:“你我昨日才刚下过。”

    张延龄不满的嘟囔:“昨日不算,你故意放水让我赢。”

    林清挑眉,没想到他还看的挺真切。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准备再陪他过招。

    张延龄见她不答话,便道:“你陪我玩,我帮你保守秘密。”

    林清讶然,笑着反问他,“我有什么秘密?”

    张延龄抬手揉了揉耳垂,笑嘻嘻的看着林清。

    林清先是不解,随后一惊,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

    此时的女子五六岁时会穿耳洞,而男子却不会。

    且林清平日虽然多戴小巧轻便的耳铛,可再小也有重量,长年累月,耳洞也就变得略大了些,稍微细心的人便会注意到这点。

    林清命人摆上棋盘,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张延龄执白子‘啪’的一声落下,“赢了我,就告诉你。”

    林清咬牙,抓起棋子恨恨落下。

    一时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很快林清一路冲杀,拦腰截断白子的攻势,张延龄沉思良久,终于掷子认输。

    林清盯着他道:“可以说了吧。”

    张延龄笑的眼睛眯起来,“其实是刚才知道的哦。”

    林清胸脯急起伏几下,半晌才道:“这么说,我是被你诈出来的了?”

    张延龄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上次来我就觉得你姿势很怪,今天来我便特意留神,果然不对。”

    林清蹙眉,“我哪里怪了?”

    张延龄道:“说不上来,反正跟我不太一样。”

    懒得与他争辩,林清问他,“你要告诉你大哥吗?”

    张延龄摇头,道:“不,他那么笨,就让他继续蒙在鼓里好了。”

    “……”

    这对兄弟的情感交流还真是诡异啊。

    “我们再来一局。”张延龄兴致勃勃的捡着棋子。

    有气无力的招手,小厮知趣上前端来茶点。

    林清拿起桌几上的青花薄胎茶盏,抿了一口,道:“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日后再下,如何?”

    张延龄转头看看了窗外的斜阳,不甘心的道:“木姐姐,再下一盘吧。”

    林清瞪眼,哪个是你姐姐啊。

    张延龄眨眨眼,佯装孩童状,“我这么小,你又跟大哥差不多大,难道我不应该叫你姐姐吗?”

    “应该。★ ■”林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里嘀咕,刚刚来时还叫木公子,这么快就改口叫姐姐了。

    张延龄眯起了眼睛,一张脸笑的好似年画上的童子,“那木姐姐再跟我玩一会儿吧。”

    林清看着眼前满是孩子气的孩子,点头,“就下一盘啊。”

    “好。”张延龄乖巧应声,落下子后,抬头,眨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林清。

    放下茶盏,林清落子,“你大哥呢?”

    这孩子在这里呆了将近半天,也没见张鹤龄找来。

    张延龄道:“他去跟寿宁伯府的张宁玉到郊外跑马去了。”

    林清觉得奇怪,“那你怎么不去?”

    张延龄忿忿咬着唇,“他们不准我去,说我拖后腿。”

    也是,张延龄岁数小,个子还没拔高,现在比林清还矮一个头多,难怪那些人不爱带他玩。

    林清轻轻落子,捻起围杀的白子,道:“那你的朋友呢?你跟他们玩呗。”

    张延龄撇嘴,不屑道:“什么朋友,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我不喜欢他们。”

    林清一默,她是不是应该为他的垂青而感到荣幸啊。

    夕阳落下最后的余辉,小厮进来点起纱灯,屋内明亮了起来。

    张延龄低头皱眉苦思如何突破困局,林清招来小厮,吩咐备饭。

    天色变得黑蓝时,林清将棋子搁置,道:“先去用饭,棋局待明日再下。”

    张延龄眼里倏地一亮,“明天你还陪我下棋?”

    看着他眼里的亮光,林清陡的生出一抹怜惜,这个孩子只是太过寂寞了。

    点点头,道:“吃了饭,宵禁前赶快回去。明日我们继续。”

    张延龄眉开眼笑的跳起来,道:“好。”

    吃罢饭,林清着人送他出府,月梅扶着她在院子散步。

    “小姐,那小张公子明天还来?”

    林清点点头。

    月梅不满道:“哪有这样每日都来的道理。”

    林清停步,看着庭院里绽放绚烂的海棠花,道:“他只是太孤单,想找个人陪着他罢了。”

    月梅讶异,“他每日仆从相随,哪里会寂寞。”

    林清摇头不语。

    寂寞无影无形,却只藏在心里,与身边是否有人无关。

    当寂寞来临,即便身处闹市,也如独坐深渊。

    不过这些,月梅是不会懂得,林清也不想过多解释,有些事唯有经历过才能懂得,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月夜清凉,淡淡的薄雾清浅弥漫。

    月梅催着林清回去,林清流连着不肯回去,贪恋眼前这彷如梦境的时光。

    一如每日入梦时,见到周宏的时候,眼前总会漫起的朦胧的雾气。

    ﹏﹏﹏﹏﹏

    又是清晨,林清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阵恍惚,直到月梅扶略有些怔愣的她起身洗漱时,方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房里,可温柔的缱绻还在眼前,唇角的温热仿佛尚未消散,但人却已不在身边。

    月梅将帕子放在盆中浸湿,递给她。

    林清低头看着水面晃动的倒影,眼底忽的湿了。

    门外二丫禀报,张小公子来访。

    林清抹了把脸,将脸上湿润抹干。

    月梅转身去拿直裰,林清摆手道:“他已知道我是女子,不必再换。”

    梳妆穿戴好,林清去了外院。

    张延龄坐在昨日的棋盘边,好整以暇。

    林清走进来,看到他成竹在胸的样子道:“想好破解的法子了?”

    张延龄露齿一笑,所答非所问,“木姐姐,你还是穿女装好看。”

    林清被他说的脸一红,道:“少贫嘴,是不是想到法子了?”

    张延龄一挺胸脯道:“早就想到了。”

    早想到就不会拖到宵禁也不落子了。

    林清一笑,也不说破,做到对面,比了个手势,示意开始。

    瓷釉的棋子落在木质的盘面,不时出清脆的声响,终于最后一子落下,张延龄长出口气,“我赢了。”

    林清微笑道:“昨日是你先手,所以你赢的着半招不算,只能是和棋。”

    张延龄哀叹道:“木姐姐,你太厉害了,我想了半宿也没赢了你。”

    林清笑道:“不是我厉害,而是棋谱厉害,我都是照着棋谱下的。”

    张延龄精神一振,“木姐姐,那棋谱呢?借来给我研究下。”

    林清命人将前几日精研的棋谱送来,“这是残谱,你回去好好看看,若是研究透了,棋力必然大增。”

    张延龄捧着仅有几页的残破书页,小心的收入袖中。

    “木姐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请教。”说完,拱了下手,不待林清说话,他已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林清含笑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暗道,看来能清净几天了。

    屋外太阳高悬,林清想起昨日梦中的情景,吩咐人备车,她要去寺里上香。

    老刘备好车,林清带着刘婆子月梅出门时,刘婆子不住的道日头已高,还是去近一点的大相国寺比较好。

    林清点头应下,众人这才出行。

    大相国寺同样是座古寺,自建成后已几经风雨,至今香火依然鼎沸。

    林清到时已近午时,几人随着知客僧人去女客专用的厢房用了些清淡的豆腐青菜。

    吃过饭,林清去往正殿,宏伟的大殿内耸立着一座高高大大的金身塑像。

    林清走到前方的蒲团,屈膝跪下。

    望着那慈和悲悯的脸庞,林清双手合十,诚心祈求,愿佛祖保佑周宏一切顺利,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月梅点了注香,递给她。

    虔诚的三跪九叩后,林清将香小心的插在香炉之中,也将心中的祈愿付诸此香,寄望佛祖能够多多保佑他。

    月梅扶着林清出了门,空荡的大殿再度恢复寂静,只余一缕青烟袅袅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