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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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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书房里的沉默中,只有陈明轻轻的呼吸声。

    “这么多的伤”

    周扬转过身,冷冷开口:“他自找的。”

    薇薇默然,轻声叹气:“周大哥,你真狠。”

    “他不是离尉,我凭什么对他好?”周扬冷冽地讥笑,似乎薇薇哪一句话把他惹急了,火气上来了,转身大步走到沙发前,把陈明一把抓起来拼命晃动:“这是我的书房,不是你的休息间,不许睡,你没资格在这睡!”

    陈明被惊醒了,没有多大力气地低声说:“别碰我。”

    周扬似乎明白过来,哼了一声,手一松,让陈明掉回沙发,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面前的文件。

    薇薇轻轻挪动脚步。

    “别过来。”陈明沉声说。

    脚步僵住了。陈明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沉沉地笑起来:“我和周扬上床很多次了,他功夫真不错。你不是要杀死离尉之外和周扬做i的男人吗?你靴子里不是带着一把小银刀吗?”

    娇小的身子因为他的笑而僵硬,开始颤抖。

    “来啊,让我看看你配不配当离尉的妹妹。”

    脚步开始缓缓后退,一步,两步,三步薇薇转身,快步跑出书房。

    “薇薇!”周扬追出书房。

    陈明苦笑着闭上眼睛,不能动,他从内到外,都不能动。

    心灵到肉体,疲惫万分,真的不能动。

    周扬回到书房,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前。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金盆洗手,我不要再偷离尉的东西。”

    “你到底要什么?”周扬伏下,与他眼睛望着眼睛,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到底想我给你什么?”

    “你什么都能给,”陈明闭上眼,叹气:“可什么都给得不彻底。”

    什么都不彻底。

    我不甘,我不甘心。

    能回到从前?回到从前多好。

    从前,我还没有那么爱你。

    渐渐憔悴下去,似乎心一旦沦陷,意乱情迷,不可收拾后,便是渐渐枯萎,渐渐憔悴。

    陈明没有过激的举动,也没有打算绝食。只是渐渐吃不下东西,渐渐消瘦。

    周扬没有再带他去书房,白天他一人躺在床上,三名特别护理随时听传,端茶倒水去洗手间,张嘴就有人招呼。陈明觉得自己象猪,吃了睡睡了吃,但肉没有长出两斤,反而更瘦。

    白天也常常睡着,也许体力更不济了,清醒的时候不多,往往睁开眼,太阳还在日中,时间磨磨蹭蹭,越走越慢。

    薇薇有时候会在睁眼的时候跳进眼帘,一声不吭,默默凝视着他,已不知多久。见他醒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匆匆背影。

    “薇薇”这天,他忽然开口。

    薇薇震了震,匆匆的脚步猛然停下。

    陈明很后悔,不该叫住她,根本无话可说。

    薇薇转过身,缓缓走到床边,拉开床头的椅子,坐下。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你真瘦。”

    “是吗?”

    “周大哥说你很恨他。你不该这样恨他。”

    “不该?”陈明冷笑:“他轻轻巧巧地按一下鼠标,毁了我的一切,只是为了要一个替身。我不该恨他?对,我什么也不是,牺牲也只是微不足道凡人一个。离尉,离尉是你们的神。”

    薇薇晶莹的眼睛瞅着他很久。

    她转头吩咐三名护理:“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说两句。”

    看着护理们消失在门后,薇薇沉吟。

    “我帮你。”她平静地说,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陈明喉咙上:“你什么都没了,还活着干什么?”

    陈明温柔地看着她:“薇薇,你真是个好女孩。动手吧。”

    贴在肌肤上的匕首在颤抖,薇薇眨动睫毛,滚烫的液体滴在陈明脸颊上。

    她收回匕首,站起来,痴痴地说:“世上不可能有这么象的人。”

    陈明苦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周扬停止了给他注射,也停止了在他身上发泄欲望。

    陈明太虚弱了,周扬常用担忧的眼神凝视他。他的目光令陈明心里沉甸甸的,陈明总默默别过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就这么恨我?”周扬沉声喃喃。

    他请了最有名的医生和营养专家来照顾陈明。

    陈明说:“现代整容技术发达,找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做个手术换上离尉的脸,比这个省钱。”

    周扬不作声,转头瞪着医生:“保住他,就是保住你全家性命。”

    医生非常努力,每天进进出出,大量的身体测试,大量的医疗计划讨论。

    无数人围绕着陈明转,忙得天昏地暗,终于有了一点效果。

    陈明可以下床了。周扬听从医生的叮嘱,不给陈明增加精神刺激,已经很久没有在陈明面前出现。

    陈明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努力不让膝盖发软地朝房门走去,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渴望开门,也许可以自己打开门的感觉,令他充满可以逃脱这个噩梦的憧憬。

    咔哒,他扭动门锁,欢快地听着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可以动了,可以下床走动了。被禁锢得太久,连自由的味道变得陌生。

    他忍不住露出孩子似的笑容,笑容随即僵在脸上。

    门后,站着周扬。那双多日不见深邃动人的眼眸,正对着他。

    “你可以下床了。”

    陈明看着他,没作声。

    医生从后面赶过来,诚惶诚恐地说:“周先生,病人刚刚稍微好转,暂时不宜”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看。”周扬转身,雍容沉着:“他可以在屋里到处走走,不碍事。”他打算离开走廊,走了几步,重新转回来,看着一直没说话的陈明。

    “今天一起吃饭,我叫厨子准备你喜欢的菜。”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陈明冷冷转回房间:“你准备的都是离尉喜欢的东西,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我喜欢什么。”

    周扬一个箭步,拦住他,抓着他的肩:“你想我怎么做?除了逼我忘记离尉,你还有什么愿望?你说,你说!”

    “周先生,病人”

    “闭嘴,给我滚开!”周扬怒吼,继续盯着陈明:“你算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哪里比得上离尉?你什么地方值得我这样对你?你拿什么和离尉比?你什么都不是!离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

    陈明在剧烈的晃动中笑着点头。

    “对,你说对了。”他轻说:“我什么也不是,而离尉已经死了。这就是现实,我有什么资格要你忘记离尉。我的愿望,不过是要你接受现实,离尉已经死了。”

    周扬冷静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痛心地问:“陈明,这样做很有趣?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撕我的伤口?”

    “我凭什么撕你的伤口?我什么都不是。”

    周扬不说话了,发红的眼珠盯着他。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是。”周扬扬起唇角,恶毒的讥笑:“你起码是个还不错的冒牌货。”

    心上被狠狠捅了一刀,陈明觉得一阵晕眩,有点站不稳。

    “医生,继续看护,好好治好他。”周扬忽然放开陈明,冷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瞪视周扬离开的方向,陈明疲惫地坐倒在床上。

    什么都有临界点。

    过了临界点,一切变质。

    周扬,我的临界点太低,无法为你忍受这么多痛楚,无法为你把自己当成另一个离尉,无法为了你抛弃自己的嫉恨之心。

    我,我的爱,临界点其实很低。

    那日起周扬不再出现。医生护理依然忐忑不安地围绕着陈明,他们确实是能力卓越的专家,陈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

    周扬的消失,并没能令他好受一点。

    陈明得到许可,可以在总部内走动,他并不大希罕这个施舍的自由,因为要走出总部是不可能的。这么长的时候后,他仿佛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逃跑之后,面对的只是人海茫茫,他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周扬断了他的归宿,一个按键,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总部里资格比较老的人表面上都对陈明必恭必敬,陈明面无表情地接受。陈明心里明白,那并不完全是周扬命令的功劳,离尉余威犹在。

    只要不离开总部,基本上他去哪都不会遭到阻拦。

    “离对不起,陈先生。”常常遇到这样冒失的称呼上的纠正。

    谁命令他们用陈这个姓称呼自己?只有周扬。

    陈明暗暗警惕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么一个微小变化。

    周扬不知所踪,知道他一直在总部里办公,但总是见不到他。

    偶然的机会下,陈明终于知道,周扬原来把地下室当成了卧室。

    “地下室?”陈明食不知味:“是那间?”

    没人回答。

    他独自占据着原本属于周扬的大床,无法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明开始怨恨自己比怨恨周扬更多。他痛恨自己的梦境,不实在的盼望和不死心的爱情纷扰不断。梦境中,周扬不会吝啬一个属于陈明的笑容。

    “只要你爱我。”

    “我爱你。”

    “这就足够了。”

    周扬在梦中对他笑,吐出一个字:“明”

    一个笑容,就是一个美梦。

    一个笑容,就已足够。

    梦境往往断在那个字吐出来的瞬间,犹如正上演到高潮的电影忽然断电,好不扫兴沮丧。

    好,好,连梦也知道这是奢望。

    一个属于自己的笑容。陈明恨自己卑贱,而连这样卑贱的愿望,在梦中也不过是奢望。

    不原谅,他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周扬。

    永远不能忘记那天的痛。

    怎么忘?夜夜痛,痛彻心扉。

    但人心,只会比世事更难料。

    鸟鸣清脆的清晨,停在门外时,他才发现,脚步已经把他带到地下室。

    那阴暗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还是潮潮湿湿,地上铺着不相称的厚实地毯。

    里面多了一台巨大的平面电视,播放的屏幕在四周墙壁反射着晃动的影子。陈明站在门外,听一声接一声骨骼响起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象刀,划过每一个听过它的人心上,象当日陈明第一次听到一样令人恨不得死去般痛苦。

    谁听过这种声音,心必定血肉模糊。

    谁看过这种景象,眼中永世掩着红光。

    有人在默默观看,黑白两道,天之骄子,周扬。

    一遍一遍,睁着深邃心疼的眼,把一个一个镜头,一瓣一瓣飞舞的血花,一根一根断裂的森森白骨,收入脑中,不肯转过头去,放自己一条生路。

    血从活生生的身体上飞溅,铁棍毫不留情的抡下,折断的骨,戳破肉和皮肤露出来周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为一座沉默的雕像。他默默看着,静静听着。

    “别看了!”陈明终于冲进去,拿起手边的东西向屏幕奋力砸去。轰!电视机冒出白烟。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他发了疯似的,把所有可以抓到手的东西都往电视上砸。

    昂贵的超大平面电视,转眼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垃圾。

    “别看了,别看了”陈明转身,过度用力使他胸口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一直静静坐在电视机前的周扬:“别看了,不要再看了”他几乎哽咽起来。周扬抬起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说得对,离尉已经死了。”周扬静静地说:“我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离尉。”

    他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眼睛”他凝视着陈明,象在失神,眼睛忽然有了点光彩,伸出手:“多美的眼睛。”

    陈明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