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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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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碧如?”玉仪笑了笑,“名字倒是跟彩鹃她们合上了。”

    “给三小姐请安。”碧如上来磕了头,“原来不是叫这个,正因为彩鹃、素莺两位姐姐,才改了名儿。”然后又道:“太太说了,‘若是姑娘不喜欢这个名儿,就由姑娘换一个。’”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叫什么都差不多。倒是人来了,说是暂时帮忙,却连名字都顺着这边换了,往后只怕是不好打发。

    方嬷嬷笑道:“碧如姑娘原是太太身边得力人,放三小姐这儿,委实是大材小用了。不如这样,彩鹃她们若有什么不懂,回头去问碧如姑娘便是了。”

    碧如眸光微微闪烁,回道:“嬷嬷放心,我是个老实本分人,即便帮不上姑娘什么,也绝不会添乱。若是姑娘不喜欢,太太便埋怨我粗笨不中用,只好派个伶俐姐姐来了。”

    方嬷嬷闻言怔住,一时无言。

    玉仪算是听明白了,无论如何阮氏都是要插一个人来,不是碧如,就是紫如、蓝如、黄如,今儿不来便是明儿,还不定因此闹出什么事来。

    倒是这个碧如很有趣,既把阮氏意思说清楚了,又表明了自己立场,居然是盼着自个儿留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不小心,两面都不讨好,到时候太太小姐全都得罪了。

    碧如见她不说话,以为还是要撵自己走,赶忙跪下道:“三小姐,我针线活计不错,彩鹃、素莺两位姐姐屋里忙,我就外面做针线,一定不给三小姐添乱。”

    玉仪顺着看过去,发现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配上白皙皮肤,楚楚可怜小儿女姿态,委实算得上是一个妙人儿。

    难道说因为长得好,又有心往上爬,所以被阮氏不容,才被派了这个苦差事?若是做了小姐丫头,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做姨娘资格,毕竟再好色老子,也不好意思收用女儿房里人。

    可是,碧如眼里并没有委屈啊。

    莫非她不愿意给人做小?可若是便宜爹看上了,即便她躲到自己这里来,以后年纪大了放出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或许,她是故意洗白自己?

    不论如何,既然反正都要来一个,这个看着还算顺眼,那就是她吧。

    玉仪略作沉吟,颔首道:“那就委屈碧如姐姐了。”

    方嬷嬷欲言又止,玉仪微微摇头,挥手让碧如先下去换住处,方道:“谁来都是一样,这个看着还好。”说着无奈一笑,“咱们回来不久,不便多生事端。再说了,明枪总比暗箭好防一些。”

    方嬷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玉仪让把人都叫了进来,正色道:“碧如是太太身边人,便是我,也要看太太面上,敬她一、二分。你们是外祖母给人,京城里见多了贵人,可如今咱们是苏州,可别给我拿大惹事。”

    丫头们齐声应了,方嬷嬷道:“小姐放心吧,她们都是你外祖母精心挑出来,个个儿都是明白人,再说还有我看着,断不会给小姐惹麻烦。”

    玉仪有点累了,“好了,都各自去忙吧。”

    彩鹃一脸懊恼之色,叹气道:“隔了这么些日子,太太还是不忘插个人进来。”忽而顿了顿,瞪大眼睛,“那盏官燕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原本可是给小姐用。”

    “能有什么问题?”玉仪不由失笑,“你觉得太太像是那种没脑子人?用一包耗子药去除掉嫡小姐?放心,她还不会那么蠢。”

    “是啊。”方嬷嬷也道:“这个阮氏,实是太难缠了些。”

    玉仪道:“太太也不是神仙,未必料得到扶琴会砸了碗,不过是找个‘不熟悉内宅事务,连碗都端错了’由头,好把她人插过来罢了。”

    彩鹃又道:“那个碧如……”

    玉仪淡淡道:“先看着吧。”

    人虽然留下了,但还得观察一段再派差事。至少也要弄明白她有什么打算,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宁愿到自己这儿来当眼中刺、肉中钉,也不愿意留阮氏身边。

    然而碧如正如她自己说那样,果然老老实实,并没有凑到跟前来惹人嫌,玉仪跟前仍是彩鹃和素莺服侍。彩鹃悄声道:“她倒是会偷懒,拿着二等丫头月例,什么事儿也不用干。”

    玉仪道:“她不是说自己针线好吗?既这样,就让她给我几双鞋子吧。”一来看看她有没有说真话;二来看看是不是用心了,是否真愿意投诚;主要是,不能让人闲着,免得打听是非、搬弄口舌,闲出什么不是来。

    彩鹃听了不乐意了,不满道:“她都做了,我做什么?好不好,还得做出来才能算数!小姐怎么就信了?”

    “连干活也要争着,一大早还吃起飞醋来。”玉仪取笑道:“你年纪不小了,比素莺她们几个都大,要是得空了,不如先绣绣自己嫁妆。”

    彩鹃涨红了脸,急道:“什么嫁妆?小姐是浑说!”一扭身,自己跑了出去。

    素莺原想跟着说笑几句,但一想到自己年纪跟彩鹃相仿,又都是说定了亲事,讲起嫁人,反倒不好意思插话了。

    “小姐。”问棋外头传话道:“书大奶奶让人送粽子过来。”

    明天就是端午,相熟人家互送一点粽子乃是常情。

    玉仪便笑道:“让人进来。”

    来人是落梅,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篮子小丫头,进门笑道:“我们奶奶让人包了八宝粽,有豆沙馅儿、蜜枣馅儿,一起零零总总七、八样,每样都拣了点,让三小姐尝一尝。”

    玉仪笑道:“难为你们奶奶有心。”又道:“我这个人懒,却是没有回礼。”

    “你先下去。”落梅朝小丫头低语了一句,见屋里只有方嬷嬷,方才道:“我们奶奶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三小姐。”

    玉仪见她郑重其事,便朝方嬷嬷点点头,让其守门口,然后点了点头。

    落梅脸上笑容已经退散,走近一步,悄声道:“我们奶奶听说,府里正给三小姐说亲,心下奇怪,怎么三小姐从前不曾提起?许是三小姐害臊呢。”

    玉仪脑袋“嗡”一响,睁大了眼睛。

    落梅见状便明白了,末了道:“我们奶奶还说了,三小姐可得提早做好打算,别到时候慌里慌张,留下什么憾事。”

    “我知道了。”玉仪脸色有点发白,勉力微笑,“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多谢她那些粽子,我不会辜负了她心意。”

    落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什么?她竟然敢……”方嬷嬷无比震惊,恨恨道:“我就奇怪,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插个人来,原来是谋算小姐,派人来盯梢!”

    “嬷嬷,现不是生气时候。”玉仪初恼怒之后,反倒镇定下来。

    方嬷嬷皱眉道:“隔得这么远,前几天送出去信都还路上,现便是马上再写一封,一来一回也二十天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玉仪微微摇头,分析道:“咱们还是先顾眼前吧,看能不能打听出是什么人家,又是什么让太太动了心,这才好想对策。”

    “能有什么好人家?”方嬷嬷连连叹气,愁道:“但凡是个好,她又何必瞒着咱们?早就说出来卖乖了,自己还能博个美名儿。”

    这一日,锦绣堂气压出奇低。

    第二天是端午节,按礼都要去给孔老太太请安,且要聚一起热闹一天。

    素日孔老太太常说,府里几个孙小姐都还小,不用日日晨昏定省,----实则是玉华住她跟前,其余几个孙女见不见都一样。

    玉仪私下想,也难怪玉娇心里不平衡。一般都是孙女儿,偏偏老太太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眼里只有玉华一个,其余几个倒好似外头拣来。

    不过也好,自己对每日晨昏定省可没兴趣。

    刚到上房正屋,便见桌上堆了一堆花花绿绿粽子,还有几匹绸缎,以及其他节日贺礼。阮氏领着几个女儿进门,见状笑道:“是姑太太那边送来礼吧?瞧着比去年还多出好些,想是姑太太费了心。”

    孔老太太爱听这些话,即便素日对阮氏不够亲热,此刻也是乐呵呵,笑道:“谁让我只生了她这个一个女儿,正该多送一些。”

    大太太接话笑道:“姑太太如此孝顺,老太太生一个顶人家十个。”

    “不用眼红。”孔老太太心情很好,打趣道:“你们也都是有女儿,将来自然有享福时候。”

    这话大太太和阮氏听了也罢,只是三太太并没有亲生女儿,只得玉薇一个庶女,闻言笑起来便有些勉强。

    话说玉薇今天一身桃红色装束,她原又身量纤细,眉目风流,轻薄春衫映衬下,越发像一支灼灼其华娇艳桃花。

    玉仪留心看了一眼,玉薇头上那支漂亮珠钗,还是上回自己补送,想来若不是真没什么好东西,也不会赶节上拿出来用。回到孔府有一段日子,玉仪也渐渐听说了一些事,玉薇不光是婢生女,而且是赶三太太还没过门就有了。

    任凭哪个妇,心里头也会堵一口恶气。

    偏生玉薇又出落水灵灵,三太太看来,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精。当年自己没过门时,她娘就是凭着美色勾引了自己丈夫,还提前生下了她,害得自己一进门就丢了脸,姐妹中间头抬不起头来。

    三太太不喜玉薇,孔府已经是人人都知晓事。玉薇母女每天都要去立规矩,早上服侍三太太吃饭,晚上服侍三太太睡觉,平日里稍不如意就是一顿责骂。

    再看看玉清,始终脱不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庶女不好做啊。

    可是自己这个没娘嫡女呢?玉仪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比庶女好了不少,但婚姻大事上却是一样,自己完全做不得主。

    将来出阁后谁日子难熬,还真没个准儿。

    离晌午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孔老太太让人支了桌子,带着三个儿媳打牌,一会儿便赢得高兴合不拢嘴。玉华陪着妹妹们说了会话,架不住玉娇冷嘲热讽,玉薇又是不阴不阳,只好借口换衣服走开。

    进屋却发现母亲也,不由问道:“外面不打牌了?”

    大太太自丈夫去世后,就常年茹素念佛,此刻正慢慢捻着佛珠,摇头道:“我不耐烦这些,老太太让吉祥替我了。”又道:“等下把你绣好锦囊取出来,再把我给老太太念米珠装好,回头好送去供奉。”

    玉华取了锦囊来,上面有自己绣了整整一个月佛像。

    “你怎么也不玩了?”大太太拿着锦囊看上面针线,似乎还比较满意,见女儿不回答,便冷笑道:“不用说,又是五丫头嘴不好吧。”

    玉华不愿说旁人是非,只道:“没什么,我回来换身衣裳。”

    “你就是这么老实!”大太太有点恨铁不成钢,佛珠也不念了,不屑道:“她算个什么东西?继室所出而已。”又拉了女儿坐下,“你可是咱们孔府嫡长孙女,就算三丫头跟你比,也还要差那么一、二分呢。”

    近些年,母亲脾气越发大了。

    玉华不愿把玉仪也拉进来,遂道:“三妹妹人挺好,为人和善又伶俐。”

    “伶俐个什么啊?”大太太像是想起什么可笑事,哧一笑,“自己将来都还不知道哪儿,还去管别人,听说还教四丫头识字呢。”又笑了一回,“你说说,这不是一股子傻气吗?”

    “三妹妹也是好心。”玉华辩白了一句,“再说了,她跟四妹妹又不同,毕竟是从前二婶婶生养,将来也不会太差。”

    “罢了。”大太太不以为然,“倘使从前二太太还,自然有她好日子。可如今亲娘都不了,外家又不管,还能飞到哪儿去?”

    玉华不解道:“怎么不管了?”

    “你想想。”大太太分析道:“你祖父已经连任了两届苏州知府,马上就该考察,若是这时候得一门贵亲,岂不是能帮上一把?如果顾家愿意娶三丫头做儿媳,或是给她京城找一门亲事,孔家还会接她回来吗?苏州,咱们家就算是顶了天了。”

    玉华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想不透,也不愿去理会,便道:“好不好都是各人命,况且婚姻大事,哪里由得了女儿家做主?”

    大太太却道:“反正啊,你那些妹妹们不会有什么出息,往后少跟她们歪缠。”语气一凝,认真道:“你放心,我自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好好,又说我做什么?”玉华有些害臊,起身道:“我出去看看,母亲屋里歇着吧。”

    大太太想到独生女儿婚事,微微皱眉。

    放眼苏州,也就是江家稍微让人看得上眼,可惜江家人口复杂,女儿嫁过去只怕是要受累。可是自己只得这一个心肝儿,嫁到外省又舍不得。一时间,左思右想越发心绪不平,念佛心早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