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出宅记(重生) > 第108章 弓舞

第108章 弓舞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俞眉远手中抓着的东西是两个粗糙的小布人,布人的背后用朱砂写着两个名字,一个魏枕月,一个张宜芳。

    她们进宫时随带的包袱都被检查过,这东西是带不进来的,因而这小布人是俞眉安刚缝好的,用的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碎布头,针脚也粗疏歪斜,只缝出人形,并没绣脸,里面的填充物也只是些碎草。

    但即便是粗制滥造的布人,用朱砂写着名字,也已犯了宫中大忌。

    不论哪个朝代,巫蛊之祸都是件恐惧的事。哪怕是普通人家,若有人在后宅用了这歪门邪道的诅咒之法,也为世所不容,更何况这里是皇宫!历代帝王最忌讳巫蛊之术,譬如前朝一位皇后在后宫大行巫蛊之术,被人告发后不止皇后被杀、诛连九族,就连与之走得近的党朋与世家,都尽数被诛,血流成河。大安朝虽然还没很严重的巫蛊之乱,然而这些年来因为巫蛊而获罪的臣子、世家与后妃皇子,也不在少数。

    俞眉安这东西,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拿来大作文章,就是十个俞家都不够皇帝杀的,便是不牵连家族,她们两个在宫里的小命,也保不住。

    如此凶险之事,俞眉安竟敢沾手,俞眉远气得简直想把她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堆杂草。

    “你简直蠢得无药可医!孙嘉蕙平时都怎么教你的,竟教出你这草包来!”俞眉远怒不可遏,孙嘉蕙心计那么深的人,怎么教出这么个女儿来?她无法理解。

    俞眉远却不知,孙嘉蕙实疼爱这一儿一女,她自己虽说心计深沉、满腹阴损,对儿子的教育却又十分严格,所以才教出个兄友弟恭的俞章敏。至于俞眉安这个女儿,她更是娇宠无比,恨不得把所有刀光剑影都替她挡掉,以至于俞眉安一点风雨都未经历,只学去了她的阴损,却没学走她的心计。

    “够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蠢我没用,我只会给我娘惹祸,要她善后。我知道我比不上你,还痴心妄想嫁给魏眠曦,是我自取其辱!你上次怎么不干脆杀了我,也好过让我这么丢脸地活着!”俞眉安索性也不站起,就坐在地上边哭边说起来,“你不在毓秀宫里,根本不知道她们怎么取笑我的,也不知道她们暗地里如何针对我。今天早上我在魏眠曦面前出了丑,回来她们都说我不自量力,恬不知耻,见个清俊男人就扑上去!还说我俞家女儿每个都寡廉鲜耻,说大姐死了男人不好好守着,还要再寻亲事;说你不知廉耻,连姐姐的亲事都要抢;说我们俞家果然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娶的正妻是个低贱商贾,不会教养孩子,说平妻是妾,妾教出来的孩子,都是一样的货色……”

    俞眉安那点伎俩在俞府后宅,也就只有孙嘉蕙撑着,她才能横行无忌,便自觉手段了得,及至遇了俞眉远,她几次三番被打压,锐气早就大挫。

    后来一心盼望的亲事被退,她成了全城笑柄,开始时有多少的美好,结束之时就是百倍的折辱,这个世界对女人,一向不公平。爱情成伤,她本已心碎,紧随而来的又是逃不掉的嘲笑,她只能缩在自己的绣楼里,不敢踏出半步,怕看到或怜悯或幸灾或嘲讽的眼神。

    再后来,她在俞眉远手里被吓得魂魄俱散,浅薄的骄傲碎成渣。她既惊且惧,终日疑神疑鬼,又觉自己没用,自尊自信同时被毁。

    如今到了毓秀宫,她又被迫面对四周风言与明里暗里的种种针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像被孤立于荒岛,无人来救。

    她无计可施,除了这样愚蠢幼稚的发泄,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俞眉远站着,将布人紧攥在手,眼眸沉如此刻夜下树影。

    俞眉安抱了膝盖,把脸埋在膝间。有些话,她压抑了许久,无人可述。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嫁不了他我认了,可为什么她们那么说我?我做错了什么?魏家夫人和魏枕月当初拉着我的手夸我,如今转头却在外人面前说是我自作多情,她们根本无意于我!”她的呜咽小了下去,只剩倦意满满的声音。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他,我控制不住啊。不见的时候我恨他,见到他的时候我又喜欢得不行。俞眉远你说,我是不是贱?”

    年华正好的姑娘,很纯粹的爱着一个人。

    满腔爱意,换回的是一世折辱。

    可哪怕如此,她都没后悔爱上过他。

    她抬头,仰起哭花的脸看着俞眉远。

    俞眉远无动于衷地站着,让她猜不出想法。

    “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她又垂下头,愣愣看着地面。发泄过后,她心情平复许多。

    俞眉远沉默着。她不懂吗?她怎会不懂?她用了十二年时间来体验爱着一个人却求而不得的苦,最后输掉的,是她的整个人生。

    “把你的眼泪收了。”她冷然开口,蹲到了俞眉安身前,伸手捏着俞眉安的下巴逼她再将头抬起。

    俞眉安怔怔的,脸上有些惧意,她想起上次抱翠池边的事。

    “你的眼泪,除了你母亲会心疼之外,对别人毫无用处!”俞眉远的脸庞藏在夜色之中,叫人看不清是笑还是怒,“告诉我,你觉得这里境况如此艰难,你又这般可怜,那你还留下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滚回家里,老实地呆在你母亲身边,让她护你一辈子?你来这里自取其辱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俞眉安忽然失语。

    因为……不甘心吧?只要一点点就足够成为她留下的理由了。

    留下,她才能替母亲争口气,不让她们成为别人的笑料。她知道,出了那事之后,她的新亲事并不好找,她母亲急得几宿几宿地失眠。

    留下,她才能再见魏眠曦,与他同站天祭台,虽然那很渺茫。

    留下,她才有机会赢过曾经取笑她的人……

    留下的理由太多,但她如今却一个都说不出来。

    “你不甘心,对吧?”俞眉远替她说了,“你想赢!”

    俞眉安只觉下巴一松,俞眉远已经放手,她却没再垂头,只是傻傻看俞眉远。

    “想赢,就光明正大地打败她们,别老学你母亲爱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算让你胜了又怎样?你一样是个失败者。”俞眉远将布人在她面前一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

    “赢?我是想赢,可我……”

    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差别人太多。

    “你可知何谓太阳祭舞?”俞眉远淡道,“乾坤日月,天地阴阳,太阳为乾,太阴为坤,阴阳相合,方成天地。太阴神君为月为坤为天下女子,太阳神君为日为乾为天下男子,太阴祭舞是女子之舞,而太阳祭舞则为男子之荣。所以我们所习的东西,与公主们是不一样的。”

    俞眉安目露不解,不明白为何她说着说着,却突然转到了天祭舞上。

    “昔年我大安□□皇帝于马背之上打下这片江山,靠的是一鞭一弓,因而马术与弓术乃是我大安朝从开国以来所有人都争相追崇的技艺,这个你总知道吧?天祭祭的是天,也是祖宗,更是我大安朝历来所信仰的东西。故而太阴祭舞也叫马策舞,太阳祭舞则又名长弓舞,与一般的舞并不一样。”

    “长弓舞……”俞眉安跟着呢喃一声,眼中惊喜乍放,俞眉远这是……在教她?

    “这长弓舞既然是男子之荣,就更不似普通的女子之舞要求身体纤柔灵巧。这舞讲的刚柔并济,需有男儿阳刚之态。你的体力不够,腕力臂力都差,身形亦无男子之态,这些全是致命弱点。相较来看,魏枕月就好太多了,她出身将门,自小习过些武艺,是以比其她人要更挺拔;而张宜芳则胜在身形高挑,高傲张狂,舞技更是高人一等。这两人,会是这次祭舞之选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若俞眉远记忆没出错,上辈子得了祭舞资格的人,就是魏枕月,本当风头无双,可惜后来被她的“神箭”之名无端压过,竟让人淡忘了,想来这也许就是上辈子她嫁进魏家之后,魏枕月这小姑总也看不惯她的第一个原因吧。

    至于长弓舞,那是她成了郡主之后,宫里派出的老嬷嬷来教她礼仪时,曾随口点评了魏枕月的太阳祭舞几句,点评的话虽不多,却字字珠玑,叫俞眉远慢慢琢磨出了味道。

    太阳祭舞的资格,她没兴趣,不过她现在不乐意看魏枕月或张宜芳得到资格。要胜这两人于她而言太容易了,不过她本就是初拔头名,赢了她们也不够痛快。

    俞眉远想换种方式来玩。

    若是俞眉安赢了她们,想必魏枕月和张宜芳的脸色,一定会精彩至极。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胜出?”俞眉安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入心中后,方问道。

    “我已经把此舞精髓告诉给你,剩下的要你自己想办法。这世上没有白得的饼,你想要赢,就得靠你自己。你亲自领悟来的东西,远比我三言两语的解释要更深刻。”俞眉远勾起浅笑,无人看清,“你要记住,在天祭台上,你是献舞于天之人,可不是献艺的优伶舞姬要来讨好那些看你表演的凡人。你高高在上,是他们要仰拜于你。”

    语毕,她转身。

    走了两步,她忽又转头:“这玩意儿我带走了,你可别再犯蠢。再敢玩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俞眉远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

    ……

    把俞眉安的小布人烧了以后,俞眉远才安心坐到床榻上,盘膝运功,修习起《归海经》。第二重的瓶颈被打破后,她再无阻滞之感,功力一日千里,当真如海水浩浩,奔腾而汇。

    运功到天将明,她才收了功法,闭眼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被叫醒。

    在屋里洗漱更衣后,便有人送来清淡饮食。

    “小人见过少主。”送膳之人是福林。

    “福公公。”俞眉远点点头,目光却望着门外。

    福林进屋后,并未将门关上。送早膳的时间很短,关了门惹人疑心,他们只能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府中无异,不过主人的病更重了,二老爷仍频频与朱广才接触,似乎想借主人病重之机彻底投向燕王。后宅中,丁姨娘和桑南无异,倒是蕙夫人寻故罚了二姨娘,被老太太给挡下了,两边闹得不太痛快。两位公子也无碍,只不过暗中保护大公子的人发现,有人在悄悄盯着大公子。”福林一边缓缓地从食盒里往桌上摆碗叠,一边快速回禀着。

    “奇物坊那边呢?”俞眉远又问。为免徐苏琰再行危险之事,她派了人暗中盯着。

    “徐公子出入很正常,没有异样。另外魏将军那里……他武功太高,暗梢屡次被甩,查不什么来。”

    俞眉远并不意外,魏眠曦可不是好跟踪的人。

    “继续盯着。有机会去找回宾阁的周素馨,问问她我要查的事可有眉目了。另外把府里火道的图纸找出来给我。”俞眉远想了想又道,“拓印一份,也给徐苏琰送过去,和这封信一起交给他。”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早就写好的信,拿银子压着,一起塞到了他手里。

    “多谢俞四姑娘的赏。”福林高声谄媚一句,银子放进腰间,信则贴身藏好。

    “公公客气,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俞眉远简单交代完所有,起身送他。

    福林便躬身退出。

    ……

    晨课第一堂,仍旧是由魏眠曦来指点的弓术。

    和昨天一样,他又让人逐一到前方展示握弓姿势,由他一一纠正讲解过后,他令所有人在日头之下摆着握弓的姿势,站足半柱香时间。谁出了差错,便要再添半柱香。

    摆姿势容易,但要抬着手臂、举着弓坚持半柱香时间,还不许出错,这对几乎没习过武的小姑娘来说,就有些困难了。不多时就有人被魏眠曦点了名字加时,其中也包括俞眉安。

    但叫人微惊的时,今天的俞眉安不似昨天那样局促,面对魏眠曦时虽仍旧脸红,倒也镇定,而身边即便有嘲笑声,她也像没听到般无动于衷,只尽力按着魏眠曦所说去做。

    俞眉远自然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同一姿势,无可指摘,时间一到,她便抛下弓,转头离去。

    魏眠曦没有拦她,只以目送她离开。

    他们没有私下交谈的机会,俞眉远不想与他说话,他也不多作纠缠。

    只是她们举弓定姿势时,他的眼睛看得最多的,永远是她。

    ……

    为了选拔太阳祭舞最合适的人选,宫里安排了许多课,从早到晚,直至天漆黑,而这些暗中彼此较劲,都想拔得头筹的姑娘们即使是在宫里的课结束后,也还是各自寻了隐蔽的角落习舞,可谓废寝忘食。

    除了俞眉远。

    俞眉远在等霍铮。他答应过她想办法让她出毓秀宫,陪她拆招习武。

    可他的“办法”迟迟未现,甚至就连长宁,也不再来寻她。

    连着三天。

    不知怎地,俞眉远心慢慢就急了起来。

    为的不是自己的事,她担心他出意外。

    ……

    第四日,就在她忍不住打算自己想办法去找长宁时,长宁先跑来寻她了。

    “快快,跟我走。”

    午饭过后,长宁就进了毓秀宫,从她房间里将她拉走。

    俞眉远一头雾水,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是急匆匆地拉她跑去了昭煜宫。俞眉远见她脸上一片急色,眼里还有些怒意,心里奇怪,不好的预感又浮了出来。

    及至昭煜宫,宫门早就敞开,长宁拉着她直接跑进了昭煜宫的主殿上。

    霍铮正斜倚在殿中的榻上看书,偌大的宫殿只他一人独坐,三分落寞却有七分洒脱。

    “二皇兄,人我可给你带过来了。”长宁气喘吁吁地站在殿上,语带怒意地扬声道。

    “谢谢。”霍铮坐起,笑了笑,和平时一样,“阿远,对不起,这几天有点事耽搁了,今天才把你找来。”

    俞眉远只看了霍铮两眼,便转头问长宁。

    “长宁,他是不是病了?”

    一眼看穿。

    霍铮一滞。长宁却笑了。

    “这可不算我说的了。”她朝霍铮抬抬下巴后,又扭头向俞眉远,“是啊,病了三天,昨晚才好转的,把母后都吓坏了,他偏还嘱咐我要瞒着你!”

    俞眉远没了表情。

    “长宁!”霍铮蹙了眉,这多嘴的长宁,他就不该相信她!

    “老毛病罢了,已经没事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外边,我陪你过招。”

    他答应她的事,无论怎样都要做到。

    “你看看,又逞强。阿远,你替我们管管他!”长宁重重叹口气。

    俞眉远心里想起的却是上辈子……他早夭之事,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一直以来他都像个少年侠客,阳光明朗,以至于她忘记了传说中他身染顽疾之事。

    又慌又急又气,俞眉远就没顾及长宁话里那有意无意将她与霍铮绑定的意思,只是走到霍铮面前,仰头盯着他的眼。

    “为什么要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