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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阿远,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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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悬崖顶上,俞眉远就睡着了。

    她站着,靠在霍铮怀里,头歪在他胸前,倦得睡去。在刑洞那里守了七天,魏眠曦闹得她也不得安生,如今见着霍铮,又能回来,她心事全去,心情松快,倦意如海浪涌来。

    迷迷糊糊地睡着,有霍铮在身边,她很安心。吊篮不知何时到达山顶,她也没醒,依稀间有人将她拦腰抱起走向某处。没多久她就到了很安静的地方,那人将她轻轻放下。身下的软榻躺起来很舒服,四周有些熟悉的玉兰香,她闭着眼滚了滚,满意极了。

    “呵……”霍铮低声笑了。

    脑后的发髻硌得慌,她躺得不舒服,他像她肚里的虫子,比她更快一步抽去她髻间发簪,拔散她的发,叫得她躺得更惬意些。她正睡得朦胧,他又盖了张被子到她身上,掖好被角后坐到她身边,伸手以指抚过她脸颊,最后停在她唇间。

    她睡得正好,不为他所动,只将唇一抿,差一点儿咬到他的手指。

    霍铮手缩得飞快,心也跳得飞快。

    总感觉,像在做坏事。

    一件他期待了很久的坏事。

    ……

    俞眉远做了个梦。

    梦到旁边坐的人忽然躺到她身边,用手撑起头,侧倚着身体望她。

    他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心慌。她不自在极了,就想醒来,可那人侧倚的身体却倒下来,压住了她的被角,不让她离开。

    她想扭开头,那人却又伸手抚住她的脸颊,将头轻轻地靠过来……

    心猛地一撞,她睁眼。

    眼前确实有张放大的脸,不过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人。

    “怎么是你?”俞眉远看到青娆,下意识开口。

    青娆正两眼含着泪看她,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接着泪如雨下。

    “姑娘你掉下悬崖一个月多,我都急疯了,好不容易见着你回来,怎么一开口你就嫌弃我?”

    “不是,我没……”俞眉远抚额而起,忙拍了青娆的背一边安抚,一边四望。

    这是她的马车,四周熟悉的陈设和青娆的存在都叫她安心。不过短短一个月,却像熬了半辈子,她想死他们了。

    “不是我,还会是谁陪着姑娘?”青娆收住泪,忽然问她。

    俞眉远低声咳了咳,不作声。

    “你是不是以为……是晋王殿下?”青娆抹掉眼泪,倒了水塞进她手里时又道。

    “青娆!”俞眉远虎了脸。

    “姑娘你脸好红。”青娆凑近了看她,“其实是殿下把你抱上马车的,也是他亲自照顾你的,都没让我插手。我就纳闷,你说殿下一个外人,怎么对咱们马车里的东西还有姑娘的习惯这么熟悉?姑娘你知道为啥吗?”

    “咳。”俞眉远被茶水呛到。

    青娆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云谷霍引、晋王霍铮就是从前她最崇拜的昙欢,要是她知道了,恐怕得吓傻。

    “对了,姑娘头上的伤可还疼?殿下向杨姐姐要了药膏,已经替你抹了,说是散淤祛疤。”青娆又自顾自说着。

    俞眉远拔开刘海,摸摸额边的伤,伤疤上果然有一层粘腻的药体。

    他看到这疤了?挺丑的吧?

    她有些介意了。

    ……

    青娆服侍她洗漱更衣妥当,俞眉远这才下马车。

    马车仍停留在老地方,但四周的镖车和大队人马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钱老六与吴涯两人在附近忙前忙后。魏眠曦他们也不在营地附近。

    钱老六与吴涯看到她极其高兴,扔下手上的事忙跑来问候。一通闲扯过后,俞眉远问起镖银的事来,钱老六和吴涯两人就一搭一和地说了。

    原来那日她所破的正是营地外围诡雾阵法的阵眼,只是这阵眼为双重陷阱,除了阵眼附近有傀儡人守阵之外,此阵又设在了悬岩之上,只消法阵一破,悬岩就会碎裂,在岩上之人便会随之跌落悬崖,因而俞眉远虽破了雾阵,却着了这陷阱的道。

    她和魏眠曦跌落悬崖后,魏眠曦的亲随邓维见势不妙便立刻下山,找了最近的驻军带了一队人马上来,可惜悬崖太高又无路可下,众人只在崖壁上寻到一处废旧的机关。霍铮便与邓维商量,换万花门的玄松带领镖队,再由邓维派遣一队人护送着,将镖银送往赤潼关,而骆少白则快马加鞭,与向观柔连夜赶往断脉山去寻徐苏琰前来帮忙,而霍铮自己则留在白雪岭上。

    徐苏琰约在半个月前到达白雪岭,着手修复崖上机关,终在昨日将机关修复。

    “我的个乖乖哪,四姑娘你是没看到,晋王殿下眼睁睁瞧着你和魏将军落下悬崖时的情形,那叫一个痛心疾首!痛不欲生!”吴涯一说完,钱老六立刻补上,他眼一皱嘴一沉,捂着胸露出痛苦表情。

    “不止如此,殿下查到在我们营地附近搞鬼设阵的人藏在潜龙寨里,就单枪匹马去了潜龙寨,独挑数十好手!”吴涯也跟着道,“听说……殿下杀了三十七人,大破潜龙寨,浴血而归。”

    “啧啧啧……看不出来,云谷霍引,晋王霍铮,竟这等狠辣……”钱老六称奇不已。

    俞眉远正听得皱眉,忽听到身边唤声传来。

    “阿远!”

    几人转头一看,杨如心正缓步而来。

    “杨姐姐。”俞眉远朝杨如心甜甜一笑。

    杨如心回了一个浅笑给她。她脸色微沉,笑得有些心不在焉,见到俞眉远虽很高兴,却压不下她眉间一道忧色。

    “阿远,帮我个忙吧。”她忽拉起俞眉远的手。

    “什么忙?”俞眉远不解。

    “帮我劝小霍回云谷。”

    ……

    霍铮正在湖边刷马鬃。

    他穿了身青灰的长袍,腰间束着玄色革带,长发在脑后半绾了髻,人似与身边的湖光山色融为一体。

    俞眉远一眼就看到他发髻间的是青龙绕凤的长簪。

    也不知何时,这簪子又被他拿回去了。

    “殿下。”她唤了他一声。

    霍铮转头。

    俞眉远缓缓走来。她穿了身青莲色的夹袄裙,衣角斜开了朵白莲,裙子百褶,裙边锁着圈细碎的小花,不是她先前行走江湖的打扮,叫他想起在俞府时的她。

    她轻歪着脑袋,眼角有些勾起,侧梳的发从脸颊边垂落一旁,凭添几许妩媚。

    “阿远。”他看得有些怔,并没注意到她的称呼。

    “镖银送到涂州了?”她走到马身边,轻轻抚着马背的毛。

    “嗯,骆少白已经给我来消息,镖银和密匣都已交到李大人手里。李大人不日将动身进京,骆少白会随同进京。”霍铮趴上马背,探头到她这侧笑道。

    “这李大人可靠?你不担心月尊教的人穷追不舍?”

    “李大人是我父皇的亲信,不会有差。我下了云谷英雄令,从涂州进京这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他,另外老四、老五和小九也已经赶过去了,有他们在,李大人很安全。”霍铮瞧着她的爪子在马背上扒拉着,便也伸手,要抓她的小白爪。

    俞眉远倏地收回手。

    “你别跟我拉拉扯扯。”她把脸一沉,“我刚才见着我表哥了,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我是来和你告辞的。”

    “告辞?阿远,你要去哪?”霍铮笑容僵去。

    “去我想去的地方,反正和你无关。”俞眉远俏脸冷凝。

    霍铮快步绕过马儿,走到她身边:“阿远,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好?我没和你好过。你骗了我那么久,瞒了那么多,我不想听你继续骗我。”她瞪他一眼,忽然扯过他的手,把攥在掌心的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东西还你,我们两个无拖无欠。”

    语毕,她转身就跑。

    霍铮低头一看,掌心里赫然是那枚龙影玉。他心头钝痛,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身边景色呼啸而过,俞眉远将轻功催至极点,掠到了湖边的小树林里。霍铮追得急了,提气发力,一纵步飞到她身边将她拉停。

    俞眉远喘着气,满头是汗。

    “阿远!我知道瞒你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但是……这枚龙影玉,你收着。”霍铮说着脸一红,苍白的脸颊上浮起可疑红色,“我只想给你。”

    “殿下,这么重的礼我可收不起,你收回吧。”俞眉远沉冷着俏脸道。

    他握着她的手,将龙影玉塞进她掌中,认真道:“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你随便如何处置都好,就是不要……还给我。”

    “我听说,龙影玉是给你未来媳妇的礼物。那你送我是何意思?”俞眉远垂了眼,有些生气,都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肯明言。

    霍铮一愣,旋即明白自己怕是被杨如心出卖了。

    “阿远,我……”

    “霍铮,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俞眉远说着抬头,忽然笑起,有些威胁的意思,“想好了再回答我。如果答错了,这辈子你就只是殿下,龙影玉我是不会收的!嗯?”

    霍铮顿时沉默。他想起刚刚杨如心对他说的话,体内的银针已经撑不了多久,他的慈悲骨控制不住就要发作……

    生死难测,他忽又犹豫了。

    汗珠自她脸颊两侧滚落,明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俞眉远却觉得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的勇气又渐渐耗尽。

    还不肯说?

    俞眉远这回真恼了。

    一折身,她不置一语就要走。

    霍铮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重重一拉。

    “阿远,你戏弄我?”他声音微熏,把她紧紧拥住。

    “霍铮你个无赖,我戏弄你怎么了?你骗了我十一年!从我与你认识那年开始!整整十一年!我就捉弄你这一次,难不成你还怨上我不成?”俞眉远又羞又恼,在他怀里拳打脚踢,想将他推开。

    “为师可没教你这些花拳绣腿,你要舍得我,就拿真本事来对付我!”霍铮抓住她的拳头按在自己胸口。

    她的手清晰地感觉他胸膛的心跳,一下一下,咚咚作响,敲得她满脸发烫。

    “我……”俞眉远的伶牙俐齿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俞眉远,我爱你。”霍铮挑起她的脸,俯下头,鼻尖轻触上她的鼻头,蹭了蹭,坚定开口。

    俞眉远石化。

    心头似有什么轰然炸开,像光京过年时满天盛开的五色烟火,久久不息,一簇接一簇,将黑夜照亮成白昼。

    两情相悦,情有所归,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她怔怔看着他的眼,懵然而羞涩,仿如十七岁那年的自己终于回来。

    “阿远,霍铮爱你,爱了很久很久……我想带你看云谷雾海,我想陪你去黄沙大漠,我想和你策马天涯,笑望浮生,终老江湖,白首同归。那日你问我《竹林踏马图》上画的少女是谁,你看不出来吗?我画的人是你……”他极尽所有温柔,再无保留。

    罢了,无论生死病苦,就让他自私这一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想留她在身边。

    “你……”俞眉远字不成句,她从未发觉自己这么笨拙,竟在他的温柔之下失了言语,只想听他一遍又一遍地温柔独白。

    他的声音,胜过她生命里听过的所有乐音,天籁般动人。

    “阿远,让我陪你好吗?不论你想四海为家,还是择城终老,我都陪你。”霍铮的手揉过她的发,拂开她的刘海,轻启的唇缓缓落在她额间,贴着便不再动。

    冰凉的唇像在她额前开出一朵小小的白兰花,融化了她两辈子所有的阴霾与不甘。

    本以为此生无涯,却道峰回路转,终遇所归。

    “霍铮,我们回云谷吧。”她微仰着头,伸手圈住他的腰,不再拒绝。

    霍铮的唇稍离她的额,奇道:“为什么?你不是想去游历?说好了,等你的事一完成,我们便游山玩水……”

    “杨姐姐说你的病不能再拖,该回去了。”俞眉远低头轻轻靠到他胸前。

    “如心告诉你了?”霍铮眉头一蹙,“那你还……”

    “我还什么?你是觉得自己病重不想拖累我么?霍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身染顽疾,而我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些,若我计较,当初就不会鼓起那么大的勇气把心意告诉给你。你可知,那是今生对爱情最后的勇气……”俞眉远叹道。

    杨如心虽没直说他得了什么病,但霍铮重病和他的寿命,她上辈子就已知道了。

    “阿远,对不起。”他对一年半之前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每每想来都既疚又痛。

    “算了,我大人大量,不怪你了。”俞眉远摇摇头,蹭得他胸口痒痒的。

    “可是阿远,若我回了云谷,以后恐怕就出不去了……”霍铮抱紧她,有些淡淡的失落。

    他自小便知自己命不久矣,早就堪破生死,从未有过所求,亦无可恋,不怕死也不求生,命长命短不过随天意而已,直到爱上她。

    “阿远,你是我的生有可恋,你让我害怕死亡,害怕分离。我霍铮一生,从未为自己求过一件事情,除了你。我如今只想陪你做你想做的事,哄你开心,宠你至死。”他吻上她的发,轻嗅她发间玉兰香。

    他的前半生,为家国江湖;他的余生,只为她一个人,袖手天下。

    “霍铮。”俞眉远忽抬起头,媚眼如丝。

    “嗯?”他低头。

    “我想回云谷,你得听我的。”她说罢,踮起脚,闭了眼。

    霍铮倏地睁大眼,心脏一停。

    怀里的姑娘太出人意料。

    软糯的唇贴来,轻轻在他唇间一啄,他便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俞眉远的大胆,也就仅止于此。

    小鸟般啄他一口,她已满脸通红地把头埋到他怀里,恨不得钻进去。

    霍铮意犹未尽,久久无法从这瞬间的甜蜜里醒来。

    俞眉远却又突然抬头,狐疑地四下望去。

    “霍铮,你有没有听到铃铛的声音?”

    “没有,怎么了?”霍铮不解。

    俞眉远收回目光,觉得奇怪。

    是错觉吗?那阵铃声似有若无,从树林深处传来,带着勾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