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出宅记(重生) > 第190章 长守不离,同衾同穴

第190章 长守不离,同衾同穴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毫无知觉的沉眠突然间消失,意识海浪般冲进脑中。

    俞眉远骤然睁眼,盯着顶上的梁木一动不动。她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可到底梦到些什么,却通通记不起来。屋子的窗户敞着,风和沙一起吹入,带来沙城特有的气息。

    这屋子很眼熟,正是她在桑陵临时的居所。

    她不是掉进了黑水冥沙?不是应该死了?为何睁开眼看到的仍旧是桑陵城的屋子?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霍铮。

    霍铮?!

    俞眉远猛然坐起。

    痛!

    她轻嚎一声。身体像被碾过似的,从肌肉疼到骨头,脑中也钝痛难当,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只好又虚弱地往后挪挪位置,靠到床头。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那套素白丧服,白衣上染着的斑斑血污已干涸暗去,看来有人救了她之后把她送回城里。

    谁救的她?

    俞眉远脑中闪过熟悉的面容,旋即又晃晃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开。过度使用往音烛会使人神智不清,他的出现像是她的幻觉,可空荡荡的屋子,遥远的战火声都让人清醒。现实残酷,容不得半点幻想。

    可若不是霍铮,那里只有魏眠曦?是魏眠曦救了她,又将她送回城中?这不可能,除非……桑陵城被他攻破了。

    如此一想,俞眉远冷汗顿生,正兀自惊疑着,门外有人推门踏入。

    她闻声转头,看到一人逆光而来。这人身着泛着黑青铁光的战铠,一手抱着雪羽战盔,雪白的羽饰上沾染的殷红血色格外醒目,越发显得他形容沉肃,步伐坚毅。

    他缓步行来,由暗至明,眉目鼻唇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俞眉远的目光渐渐凝固,身体也跟着僵硬,她只怕自己一眨眼,一动弹,门口的人就会烟消云散。哪怕一切只是幻象,她也不愿移开目光半分,只想就这么看着。

    世界仿佛一分为二,马嘶鼓擂的战音被剥离成遥远的声响,仿佛儿时俞园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的曲子,刀光剑影、锣钹笙箫,她看得酣畅淋漓,然而不过墙角钻出的一朵正当盛放的桃花,染着阳光闯入眼中,就能叫她忘记戏台上的恩怨情仇,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角落的风情。

    霍铮便是她心底无可取代的那朵桃花。

    一个角落,就是她的全世界,只要他还在那里。

    “阿远,我回来了。”

    霍铮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扬唇浅笑。只这一笑,便打碎了他在人前冷酷肃然的模样。从孩童长成男人,他依旧是她心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他给过她的每一个承诺,都与重逢有关,而似乎每一次重逢,要么出人意料,要么九死一生。然而老天到底厚待他们,不论岁月如何,他们终能相逢。

    眼前的姑娘为他着过嫁衣,为他穿上丧服,为他扛过生死,为他力敌千军,他曾许她相守一生,护她终老,可到头来却都是她在守他护他。

    他爱她,穷尽碧落黄泉,哪怕踏上阎王殿,他都要回来。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俞眉远动动唇,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她忽掀了被跳下床,赤着双足冲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力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他胸口。

    “咚”的一声,霍铮手中的战盔落地,他回应了她的拥抱,双臂缠上她细瘦腰肢,将她紧紧圈到自己身前。

    她呼吸急切,双手颤抖地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再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颊。

    温热暖暖传来,所有的不真切渐渐成了可以触碰的真实。

    “阿远,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又重复一句,以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就算阎王想收我,我也要从黄泉路上走回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俞眉远才说了一个字,便已泪流满面。她狠狠埋头,将脸藏进他脖弯里,肩头不住耸动颤抖着,难以扼制悲喜交加的情绪。

    霍铮抬手抚上她脑后的发,将哭得像个孩子的她拥在怀里,烫人的泪水沿着他的脖子流到他心里,化作心头热血,流向四脚百骸。

    “真的是我,我没死。”待她哽咽的发泄稍缓,他才伸手挑起她的脸颊,柔声开口。

    眼前一张被泪水洗过,哭得眼鼻通红的脸,让他怜意遍生。

    他的阿远几曾在人前如此哭过?

    拭干她颊上泪痕,他以唇啄去她眼睫上的泪花,方看着又渐渐脸红的姑娘道:“我不会再走了,阿远。若生,我护你;若死,我陪你。不论生死,你我长守不离,此生同衾同穴!”

    不论生死,长守不离,此生同衾,同穴!

    再修来世。

    ……

    “霍引,嫂子的药!”门口处传来沐沉沙的声音。云谷山庄的人虽有排位,可平日相称却不按排位与年龄,他们都直呼霍引之名。

    门“咿呀”一声打开,霍铮从里头伸出手来,沐沉沙好奇地从门缝里往里望:“嫂子可醒了?”

    “醒了。”霍铮端走药就要关门。

    “醒了就好。连书呆说啦,让你看了嫂子安安心就回去找他们,还有一屁/股的事等着你呢。”沐沉沙对霍铮说着话,手却朝屋里的俞眉远挥挥,算是打招呼。

    俞眉远已坐回床上,见状弯了眉眼笑起。

    沐沉沙却不由一愣。这笑甜美,与前两日判若两人。

    “知道了。”霍铮将门“砰”一声关上。

    他真不想有人打扰他们。

    “你又下床做什么?”一回头,他就看到俞眉远又下了床。

    “连二哥找你必有要事,我和你一起过去。你快和我说说如今战势怎样了?魏眠曦呢?那日你救我之时,魏眠曦也在的。”此时显然并非与他互诉感情之时,她情绪已然回复,很快就想起先前的事,忙不迭问道。

    霍铮将她拽回床上坐好,端起药到她身前:“你虚耗精血过度,又被魏眠曦打伤,这是如心开的安神化淤之药……”

    他话没全说完,就见她已快速端起药碗,转眼喝完。他眸色一沉,心里酸楚浮现。

    “好了。”她把空碗一放,一转身就被他抱住。

    “不怕苦了?”他吻上她的额。

    她脸微红:“怕,不过还是吃得了。”

    从前闹药,是因她知道,这人会宠着哄着她,她能肆无忌惮像个孩子,后来这人不在了,她就将所有的柔软都收起,如今虽然重逢,可情势急迫,并非闹腾的时候。

    他笑笑,变戏法似的往她口中塞了颗松子糖。

    “哄你喝药,我怎会忘了带糖?”

    俞眉远舌尖拔了下松子糖,那甜像要融掉她的心。

    “你还没告诉我外头情况怎样了?”

    “我从西北带了姜梦虎的两万兵马过来,趁魏眠曦大举进攻南城门时从北城突围进城。如今这两万兵马已经守在桑陵城中,魏眠曦的人一时半刻攻不进来,你大可安心。”

    两万?可魏眠曦带来的兵力约有七万,他们还是处于弱势。

    这话俞眉远并没问出,她想起另一事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墓里?魏眠曦呢?”

    “当日被魏眠曦打落黑水冥沙,我侥幸没死,发现了黑水冥沙下的暗道,暗道与城外的月芽泉相通,故我这次带兵突围时想先行潜入城中,与你们里应外合,攻他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墓道变化,我误打误撞竟救了你。”想起当日之事,霍铮仍满心后怕。

    这丫头胆子肥得他害怕,竟打算豁出性命要和魏眠曦同归于尽。若是他再晚一步,她进了黑水冥沙就生死难料了。

    好在皇陵中机关隐秘,当日他们未探的那条巷道乃是七星照鬼路,若是有人踏入便会启动陵中机关,巷道会偏移原有位置,通向另一个地方。这本是大凶之局,不料她却因此而遇见仙衣蝶,他也因此而救下了她。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魏眠曦看到我救下你,就从树洞里离开了。”

    可恨他抱着她,她又受了伤,他急着带她进城找人医治,只能眼睁睁见魏眠曦从自己眼前逃开。

    俞眉远点点头,并未多问,探脚下地打算穿鞋。

    霍铮俯身,一把握住她的双足。

    “老实躺着,你的伤没好。城中诸事有我在,你不必操心。”

    她缩缩脚,双脚仍被他握在掌中。

    “可是……”

    “没有可是。好好歇着,等你好了再来帮我。”霍铮的口吻不容置喙。

    “那你快去连二哥那里吧,他不是急着寻你。”俞眉远有很多话要同他说,京中帝后亡故之事,魏眠曦与她的那场大婚,云谷与铜骨城的生死相斗……但如今他们并没说长话的时间,就连见面也只能匆匆。

    “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他将她的脚捧到床上,送入被中,这才起身转头。

    “你找什么?”她见他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拣着,不禁问道。

    “找你的衣裳,替你更衣。”他挑了身朱槿色的衣裳走回。

    俞眉远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套素白丧服,顿觉不吉利:“给我吧,我自己换。”

    霍铮没理她,只伸手将腰间束带拉开。

    进桑陵城之时事态紧迫,他只来得及将她交给杨如心,确认她并无大碍后就匆匆离去。她晕了一天一夜,可除了中间来看过她一次外,他还没在她身边尽过半分心,如今只想借着这点时间亲手照顾她罢了。

    俞眉远忙要按住他,可一伸手就是两只包着扎实绷带的。在他不动声色的坚持下,那手只能又讪讪缩了回去。

    她手臂上亦有剑伤,霍铮极尽温柔地抬了她的手,将素衣袖子从她臂上褪去,又小心翼翼替她穿好了干净衣裳,理好她的襟口,将系带仔细打了结,这才罢手。

    “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他抚过她的长发,叮嘱她道。

    俞眉远点头如捣蒜。

    不管怎样,只要他还活着,便是她人最大的幸事。

    ……

    大漠的夜来得晚,长空万里无里,星斗便一颗一颗清晰闪起。沙丘绵延起伏,满目的金涛虽说气势壮丽,然而看久了也显得单调,倒叫人怀念起京城的繁华,江南的细腻来。

    攻城战暂歇,营帐如一朵朵小蘑菇,安插在了宽广的沙漠上。

    于平在将军帐外禀了一声后,便匆匆掀帐而入,才踏里帐里,他就一怔。

    魏眠曦正坐在帐中喝酒。

    军中有禁酒令,魏眠曦又是极其自律的人,从不在行军作仗时饮酒,这次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小坛酒,沉默地喝着。

    想起前两日在桑陵南城门外看到的那一幕,于平大抵也能猜着他为何饮酒,只是赤潼关那边明明已经有了一个王妃,这桑陵又出现一个,倒叫人匪夷所思。

    心中虽有千种计较,于平也不敢问,只是走到他身旁,躬身道:“将军,人已集齐,随时都能出发。”

    魏眠曦点点头,仍只是小口小口地饮着酒,他喝得很小心,仿佛每喝一口都是最后一滴。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于平忍不住问他。

    “下墓。”魏眠曦终于虽到最后一滴,他仰头将酒坛全倾,直至坛上再难倒出半滴酒后,方才开口。

    他们既将墓穴入口送到他眼前,他没道理不进去探个究竟。

    墓穴在桑陵城下,就算他们将石林里的盗洞封上,他们一样也能再找个出口进入城中,顺便能将这皇陵洗劫一空,亦或是逼他们出兵迎战。

    这一战,他一定要胜。

    此生与她既无法厮守,那便从此为敌。

    不死无休,说得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