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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9.第1069章 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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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儿在王贤怀中,先是饮泣,旋即哭得越来越厉害,肩头如风中杨柳,颤抖的让人心疼。

    王贤紧紧抱住病弱的妻子,心里的内疚翻江倒海,泪水奔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夫妻俩抱头哭了好一阵,林清儿才稍稍从百感交集中回过神来,回头对身后的玉麝道:“佑儿呢?”

    玉麝一边抹泪,一边扯一下身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才怯生生探出头来,看看林清儿,又畏惧的看看王贤。

    “佑儿,爹爹回来了,快过来啊!”林清儿招手让小男孩过来。

    小男孩却愈发使劲的往玉麝身后藏,小声道:“我不认识他,我怕……”

    “你不是整天吵着要找爹爹吗?快叫爹爹啊!”玉麝看到王贤神情明显一黯,赶忙将王佑拉到自己身前,连声催促起来。

    小男孩的脑袋却摇成拨浪鼓,催的急了,嘴一咧,就要哭。

    “别为难他了……”王贤低声说道:“我离开南京的时候,佑儿还不会走道呢,转眼一年半,肯定不记得我了……”说完鼻头又是一酸,好在今天眼泪一直不断,倒也没什么丢人的。

    。

    王贤一家人,就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完一样。转到屋里说话时,没几句便又勾起了一家人的泪水……

    劫后重逢的喜悦,混着凄凄惨惨的泪水,让人五味杂陈,悲喜难明……

    直到躲在林清儿怀里的王佑,伸出奶白奶白的小手,轻轻擦拭着母亲的泪水,奶声奶气道:“娘亲乖,不哭……”

    “是啊,咱们一家人好容易团聚,应该高兴才是。”王贤强颜欢笑,心中却一痛……林清儿病成这样,顾小怜生死不知,一家人的未来笼罩在叵测的命运下,都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但他必须振作起来,为妻儿家人撑起那片天来……

    一家人刚刚止住哭,周毅通禀说魏源和储延来了。

    “哦……”王贤微微吃了一惊,这个时候敢来自己府上的,可都是真爱啊。魏源还好说,是自己的老师,就是不上门也撇不清干系。储延这货胆小怕事,怎么也跟着来了?

    “官人,我们在济南这段时间,多亏老师和藩台大人看顾照拂,东厂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看到王贤眼中的疑问,林清儿轻声说道。

    王贤点点头,起身道:“于情于理,我得先见见他们。”

    “嗯。”虽然舍不得王贤再离开视线,林清儿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

    王贤转到客厅,便看见身穿便服的魏源和储延立在那里。魏源看到王贤,眼圈也是红红的,但毕竟是老成持重的干吏,还不至于哭出来……

    “老师……”王贤跪在魏源面前,施以大礼。

    “好,好……”魏源终究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使劲攥着王贤的胳膊,才控制住眼眶里的泪水。

    “储大人……”王贤又向储延施礼,储延赶忙躲开,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储延和魏源一左一右拉起王贤,三人在炭盆旁落座,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汉王到现在,还没消息吗?”储延试探着问道,打破了沉默。

    “没有……”王贤摇摇头。

    “哎……”储延和魏源忍不住叹息起来,汉王失踪到现在,已经近半月了。稍稍理性判断,也知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哎,是我连累老师和储大人了……”王贤喟叹一声,歉意的看着两人,不管储延之前是什么立场,如今都会受到自己的牵连。而且储延和魏源又不像自己和柳升,多多少少还有自保的本钱,很有可能成为朱棣最先发泄怒火的对象。

    恐怕这也是储延此刻不避嫌疑,踏足万竹园的原因。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储延苦笑道:“同舟共济,同舟共济吧……”王贤猜的没错,储延通过京里的关系打听到,御史台已经开始密集上本,弹劾山东官员玩忽职守、庸碌无能,是导致白莲教之乱的根本原因,要求皇帝予以严惩。而当初山东的三大宪,他是仅存的一个,真要治罪,自然首当其冲。

    山东出了这么大乱子,储延也没想过能逃脱罪责,但他担心朱棣会趁机发作,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会不保!

    “皇上命藩台大人为议和钦差,招安白莲教,这总可以让大人稍稍心安吧?”王贤对储延的心思吃不太透,故意如是问道。

    “心安?呵呵……”储延看着王贤,似笑非笑道:“伯爷何必拿这种话试探下官?难道以伯爷的智慧,看不穿这只是皇上的缓兵之计?”说着语带讥讽的笑道:“不管我这边如何招安,只要到时候获罪下狱,届时皇上统统都可以不认账!”

    “嗯……”王贤点了点头,储延能看的这么明白,倒省了自己好些口舌。

    见两人心事重重的样子,魏源双眉一挑,冷然说道:“葫芦谷兵变,汉王乃罪魁祸首!白莲教之乱,汉王也是幕后黑手!莫非就因为他姓朱,便可以逃脱罪责不成?要我说,战死沙场还算便宜了他,我等有何罪责可言?凭什么要给他陪葬?!”

    “哎,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就是因为他姓朱……”储延叹气连连道:“不到那一步,事情总有缓转的机会。至少眼下,皇上还得靠着咱们这些人稳定山东的局势!”

    “储大人说的是……”魏源点点头,却把目光投向王贤道:“你真的要进京吗?”

    “嗯。”王贤点点头,正色道:“我若抗命不从,咱们就会落入皇帝的算计,一步步被逼到墙角。我仔细斟酌过,鱼死网破咱们胜算太小,而且说到底,这是他朱家的天下,咱们抢不过来……”

    “是啊……”魏源点头叹气道:“皇帝手里有百万雄兵,只是如今国库枯竭,动弹不得,真要是把他逼急了,抄上几十上百家豪族,总能凑齐用兵的军饷,到时候以卵击石,咱们肯定不是对手……”

    “可是伯爷去京城,也不过只能拖延数月。数月之后,皇帝必然能筹措到军饷,结果还不是一样?”储延忧心忡忡道:“我就担心,伯爷会有去无回……”

    “二位放心,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既然敢去,就自然有自保的办法!”王贤朗声笑道:“别忘了,我的那些罪状,就是皇上也没法拿到明面上来说,想用别的罪名办我,也得看看能不能办得了我!”

    二人见王贤胸有成竹,心说京城有太子,太孙,还有那么多和王贤交好的势力,皇帝不亮出谋反的罪名还真不一定能办得了王贤。便压下心头的担忧,又和他说了会儿山东的安排。

    “有件事,还得烦请储大人帮忙。”王贤看看储延道。

    “伯爷哪里话,如今我等同生共死,伯爷但有吩咐,下官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储延连忙表态道。

    “是这样的,”王贤压低声音道:“那些蒙古骑兵如今已经骚扰到济南府了吧?”

    “是啊。”储延点点头,苦涩道:“汉王造的孽,如今那几千蒙古骑兵就像一群饿狼,到处烧杀抢劫,我和魏大人手里那点儿军队,只能固守城池,城外的村镇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是。咱们没有骑兵,对付不了这些来去如风的鞑子。”魏源也点头附和道。

    “这样啊……”王贤沉吟一下道:“有没有考虑招安他们?”

    “招安他们?”储延和魏源都愣了一下。

    “不错。”王贤点点头道:“这帮鞑子是被汉王拐到山东来的,如今海路已断,想从陆路回辽东又是痴人说梦,如今已成孤魂野鬼,只能四处劫掠为生。我想只要能保证他们人吃马嚼,他们是可以停止骚扰百姓,为我所用也不是不可能的。”

    魏源二人是听明白了,感情王贤打起了那些蒙古骑兵的主意,储延看看魏源,点头道:“可以试一试。”

    “试试吧。”王贤叹口气道:“让他们继续折腾下去,山东何日才能开始恢复元气?”

    魏源和储延点点头,深以为然。

    。

    王贤和魏源二人,不知不觉便谈到月上中天,两人才起身告辞。送两人出了门,王贤便匆匆返回后宅。他明日还要继续北上,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正屋中还亮着灯,灯光透过窗纸,一片橘黄色的光晕,给这寒冷的冬夜平添一抹暖色。王贤知道,妻子在屋里等着自己,心中一暖,快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便见林清儿坐在床边,正在一边轻声哼着摇篮曲,一边拍打着熟睡的儿子。

    王贤赶紧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林清儿听到动静,抬头看向王贤,目光中的暖意是王贤这一年来都未曾感受到的。

    王贤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将她消瘦的肩搂在怀里,和她一起看着熟睡的儿子。三岁的王佑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圆嘟嘟的小脸在灯光下闪着瓷器般的光,粉红的嘴唇在睡梦中嗫喏几下,嘴角便挂起一丝甜甜的笑,好像梦到了什么好事……

    “这是咱们的儿子……”林清儿靠在王贤同样瘦削的肩头,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过去一年多的惊惧忧惶,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