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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1章 书剑恩仇录(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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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沅芷问道:“神刀骆家是谁?”陆菲青道:“神刀骆元通是我好朋友,听说已经过世了。刚才和人相打的那个少妇,所使招数全是他这一派,若不是骆元通的女儿,就是他的徒弟,怎么我看不出来?”说着很有点自怨自艾,心道:“在边塞这么久,隐居官衙,和武林中人久无往来,当年江湖上的事儿都淡忘了。还是年岁大了,不中用了?”

    说话之间,钱正伦和戴永明两名镖师又扶着童兆和过来。孙老三在上房外咳嗽一声,大声说道:“镇远镖局钱镖头、戴镖头、童镖头前来拜会红花会文四当家的。”上房门呀的一声打开,那少妇站在门口,瞪着镖局中这四个人。孙老三把三张红帖子递上去,少妇不接,问道:“有什么事?”

    钱正伦领头出言:“我们这兄弟有眼无珠,不知道文四当家大驾在这儿,得罪了您老,我们来替他赔礼,请您大人大量,可别见怪。”说罢便是一揖,戴永明和孙老三也都作了一揖。

    钱正伦又道:“文四奶奶,在下跟您虽没会过,但久仰四当家和您的英名,我们总镖头王老爷子跟贵会于老当家、令尊神刀骆老爷子全有交情。我们这位兄弟生就这个坏脾气,就爱胡说八道的……”少妇截住他的话头,说道:“我们当家的受了伤,刚睡着,待会醒了,把各位的意思转告就是。不是我们不懂礼貌,实在是他受伤不轻,有两天没好好睡啦。”说时忧急之状见于颜色。钱正伦道:“文四当家受的是什么伤?我这里可带有金创药。”他想买一个好,那么对方就不能不给童兆和救治。少妇明白他意思,道:“多谢你啦,我们自己有药。这位给点中的不是重穴,待会我们爷醒了,让店伴来请吧。”钱正伦见对方答允救治,就退了出去。

    少妇问道:“喂,尊驾怎知道我们名字?”钱正伦道:“凭您这对鸳鸯刀跟这手飞刀,江湖上谁不知道?再说,不是文四当家的,谁还有这手点穴功夫?你们两位又在一起,那自然是奔雷手文泰来文四爷和文四奶奶鸳鸯刀骆冰啦!”少妇微微一笑。钱正伦捧了她又捧她丈夫,她听来自然乐意。

    这一番话,陆菲青都听在耳里,寻思:“早听得奔雷手文泰来是江南武林中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原来阿冰这小妞儿嫁了给他,那倒也不枉了。再加上赵三弟跟西川双侠,多半这红花会是我们一条线上的兄弟,跟屠龙帮差不离。这件事今日教我撞上了,陆菲青若是袖手不理,图个他妈的什么明哲保身,‘绵里针’还算是人不是?”

    第二回

    金风野店书生笛 铁胆荒庄侠士心

    李沅芷见钱正伦等扶着童兆和出来,回归店房,心想点穴功夫真好,这讨厌的镖师给人家点中了穴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师父明明会,可是偏不肯教,看来他还留着不少好功夫,怎生变个法儿求他教呢?回到房里,托着腮帮子出了半天神;吃了饭,陪着母亲说闲话,李夫人唠唠叨叨的怪她路上尽闹事,说不许她再穿男装了。李沅芷笑道:“妈,你常为没儿子叹气,现下变了个儿子出来,还不高兴吗?”李夫人拿她没法,上炕睡了。

    李沅芷正要解衣就寝,忽听得院子中一响,窗格子上有人手指轻弹了几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子,你出来,有话问你。”李沅芷一楞,提剑开门,纵进院子,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说道:“浑小子,有胆的跟我来。”说着便翻出了墙。李沅芷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跟着跳出墙外,双脚刚下地,迎面白光闪动,有剑刺来。

    李沅芷举剑挡开,喝问:“什么人?”那人退了两步,说道:“我是回部霍青桐。喂,我问你,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干么你硬给镖局子撑腰,坏我们的事?”李沅芷见那人俏生生的站着,剑尖拄地,左手戟指而问,正是白天跟她恶斗过的那个黄衫美女,给她这么一问,哑口无言,自己凭空插手,确没什么道理,只好强词夺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少爷就爱管闲事。不服么?我再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术……”话未说完,唰的就是一剑,霍青桐更加恼怒,举剑相迎。

    李沅芷明知剑法上斗不过她,心中已有了主意,边打边退,看准了地位,一直退到陆菲青所住店房之后,纵声大叫:“师父,快来,人家要杀我呀!”霍青桐“嗤”的一笑,道:“哼,没用的东西,才犯不着杀你呢!我是来教训教训你,没本事就少管闲事。”说完掉头就走。那知李沅芷可不让她走了,“春云乍展”,挺剑刺她背心,霍青桐回头施展“三分剑术”,李沅芷又被逼得手忙脚乱。她听得身后有人,知道师父已经出来,见霍青桐长剑当胸刺来,一纵就躲到了陆菲青背后。

    陆菲青举起白龙剑挡住霍青桐剑招。霍青桐见李沅芷来了帮手,也不打话,剑招如风,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交手数合,便察觉对方剑招手法和李沅芷全然相同,可是自己却丝毫讨不到便宜。她剑招渐快,对方却越打越慢,再斗数合,她攻势已尽被抑制,全然处于下风。

    李沅芷全神贯注,在旁看两人斗剑,她存心把师父引出来,想偷学一两招师父不肯教的精妙招数,然见师父所使“柔云剑术”与传给自己的全无二致,但一招一式之中,显是蕴藏着极大内劲。

    霍青桐“三分剑术”要旨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陆菲青并不跟着她迅速的剑法应招变式,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霍青桐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极强高手,心下怯了,连使“大漠孤烟”、“平沙落雁”两招,凌厉进攻,待对方举剑挡格,便收剑转身欲退。那知对方剑招连绵不断,黏上了就休想离开,霍青桐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厮拚。

    这时李沅芷看出了便宜,还剑入鞘,施展无极玄功拳加入战团。霍青桐连陆菲青一人都已敌不过,那禁得李沅芷又来助战?李沅芷狡猾异常,东摸一把,西勾一腿,并不攻击对方要害,却是存心调戏,以报前日马鬣被拉之仇。回人男女界限极严,男子对妇女甚是尊重,霍青桐向来端严庄重,那容得李沅芷如此轻薄胡闹,心头气急,门户封得不紧,被陆菲青剑进中宫,点到面门。霍青桐举剑挡开。李沅芷乘机窜到她背后,喝声:“看拳!”一记“猛鸡夺粟”,向她左肩打去。霍青桐左腕翻转,以擒拿法化开。李沅芷乘她右手挡剑、左手架拳之际,一掌向她胸部按去,这一掌如打实了,非受重伤不可。霍青桐一惊,双手抽不出来招架,只得向后一仰,以消减对方掌力。

    那知李沅芷并不用劲,一掌触到霍青桐胸部,重重摸了一把,嘻嘻一笑,向后跃开。霍青桐急怒攻心,转身挺剑疾刺。李沅芷避开,她又挥剑急削。竟似存心拚命,对陆菲青来招不架不闪,尽向李沅芷进攻。

    陆菲青日间见到霍青桐剑法家数,早留了神,他原只想考较考较,决无伤她之意,见她对自己剑招竟不理会,待刺到她身边时便凝招不发。这时霍青桐攻势凌厉,李沅芷缓不开手拔剑,被迫得连连倒退,口中还在气她:“我摸也摸过了,你杀死我也没用啦。”霍青桐一招“神驼骏足”挺剑直刺,剑尖将到之际,突然圈转,使出“天山派”剑法的独得之秘“海市蜃楼”,虚虚实实,剑光闪闪,李沅芷眼花缭乱,手足无措,眼见就要命丧剑下。

    陆菲青这时不能不管,挺剑又把霍青桐的攻势接了过来。李沅芷缓了一口气,笑道:“算了,别生气啦,你嫁给我就成啦。”霍青桐眼见打陆菲青不过,受了大辱又无法报仇,见陆菲青一剑刺来,竟不招架,将手中长剑向李沅芷使劲掷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陆菲青大吃一惊,长剑跟着掷出,双剑在半空一碰,铮的一声,同时落地,左手一掌“拨云见日”,在霍青桐左肩上轻轻一按,把她直推出五六步去,纵身上前,说道:“姑娘休要见怪。”霍青桐又急又怒,迸出两行清泪,呜咽着发足便奔。陆菲青追上挡住,道:“姑娘慢走,我有话说。”霍青桐怒道:“你待怎样?”陆菲青转头向李沅芷道:“还不快向这位姊姊陪不是?”

    李沅芷笑嘻嘻的过来一揖,霍青桐迎面就是一拳。李沅芷笑道:“啊哟,没打中!”闪身一避,随手把帽子拉下,露出一头秀发,笑道:“你瞧我是男的还是女的?”霍青桐在月光下见李沅芷露出真面目,不由得惊呆了,愤羞立消,但余怒未息,一时沉吟不语。

    陆菲青道:“这是我女弟子,一向淘气顽皮,我也管她不了。适才之事,我也很有不是,请别见怪。”说罢也是一揖。霍青桐侧过身子,不接受他这礼,一声不响,胸口不断起伏。陆菲青道:“天山双鹰是你什么人?”霍青桐秀眉一扬,嘴唇动了动,但忍住不说。陆菲青又道:“我跟天山双鹰秃鹫陈兄、雪雕陈夫人全有交情。咱们可不是外人。”霍青桐道:“我师父姓关。我去告诉师父师公,说你长辈欺侮小辈,指使徒弟来打人家,连自己也动了手。”她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回身就走。

    陆菲青待她走了数步,大声叫道:“喂,你去向师父告状,说谁欺侮了你呀?”霍青桐心想,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将来如何算帐,停了步,问道:“那么你是谁?”

    陆菲青捋了一下胡须,笑道:“两个都是小孩脾气。算了,算了。这是我徒弟李沅芷,你去告诉你师父师公,我‘绵里针’……”他骤然住口,心想李沅芷一直没知道他真姓名,“……就说武当派‘绵里针’姓陆的,恭喜他们二位收了个好徒弟。”霍青桐恨恨地道:“还说好徒弟哩,给人家这般欺侮,丢师父师公的脸。”

    陆菲青正色道:“姑娘你别以为败在我手下是丢脸,能似你这般跟我拆上几十招的人,武林中可还真不多。我知天山双鹰向来不收徒弟,但日间见你剑法全是双鹰嫡传,心中犯了疑,因此上来试你一试。适才见你使出‘海市蜃楼’绝招,才知你确是得了双鹰的真传。你师公还在跟你师父喝醋吵嘴吗?”说着哈哈一笑。

    原来秃鹫陈正德醋心极重,夫妻俩都已年逾花甲,却还是疑心夫人雪雕关明梅移情别向,数十年来口角纷争,没一日安宁。霍青桐见他连师父师公的私事都知道,信他确是前辈,可是仍不服气,道:“你既是我师父朋友,怎地叫你徒弟跟我们作对?害得我们圣经抢不回来?我才不信你是好人呢。”说着背转了身子,她不肯输这口气,不愿以晚辈之礼拜见。

    陆菲青道:“你剑法早胜过了我徒儿。再说,比剑比不过算得什么,圣经抢不回来才教丢脸呢。一个人的胜负荣辱打什么紧?全族给人家欺侮,那才须得拚命。”

    霍青桐一惊,立觉这确是至理名言,骄气全消,回过身来向陆菲青盈盈施礼,道:“小侄女不懂事,请老前辈指点怎生夺回圣经。老前辈若肯援手,侄女全族永感大德。”说罢就要下跪,陆菲青忙扶住了。

    李沅芷道:“我胡里胡涂的坏了你们大事,早给师父骂了半天啦。姊姊你别急,我去帮你抢回来,那红布包袱里包的,便是你们的圣经?”霍青桐点点头。李沅芷道:“咱们现在就去。”陆菲青道:“先探一探。”三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陆菲青在外把风,霍青桐与李沅芷两人翻墙进店,探查镖师动静。

    李沅芷适才见童兆和走过之时,还背着那个红布包袱,她向霍青桐招了招手,矮身走到一干镖师所住房外,见房里灯光还亮着,不敢长身探看,两人蹲在墙边。只听得房内童兆和不住哇哇怪叫,一回儿声息停了。一名镖师道:“张大人手段真高明,一下子就把我们童兄弟治好了。”童兆和道:“我宁可一辈子动弹不得,也不能让红花会那小子给我治。”一名镖师道:“早知张大人会来,刚才也犯不着去给那小子赔不是啦,想想真是晦气。”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说道:“你们看着这对男女,明儿等老吴他们一来,咱们就动手。这几个也真脓包,四个人斗一个女娘们还得不了手。只是这案子他们在办,我不便抢在头里。”童兆和道:“你张大人一到,那还不手到擒来?你抓到后,我在这小子头上狠狠的踢上几脚。”

    李沅芷缓缓长身,在窗纸上找到个破孔向里张望,见房里坐着五六人,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官服的面生人居中而坐,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张大人,见那人双目如电,太阳穴高高凸起,心想:“听师父说,这样的人内功精深,武功非同小可,怎么官场中也有如此人物?”只听阎世章道:“老童,你把包袱交给我,那些回回不死心,路上怕还有麻烦。”童兆和迟迟疑疑的把包袱解下来,兀自不肯便交过去。阎世章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跟你争功,咱们玩艺儿谁强谁弱,谁也瞒不了谁。把这包袱太太平平送到京里,大家都有好处。”

    李沅芷心想,包袱一给阎世章拿到,他武功强,抢回来就不容易,灵机一动,在霍青桐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除下帽子,把长发披在面前,取出块手帕蒙住下半截脸,在地下拾起两块砖头,使劲向窗上掷去,砸破窗格,直打进房里。

    房里灯火骤灭,房门一开,窜出五六个人来。当先一人喝道:“什么东西?胆子倒不小。”霍青桐胡哨一声,翻身出墙,众镖师纷纷追出。

    李沅芷待众镖师和那张大人追出墙去,直闯进房。童兆和被人点了大半天的穴,刚救治过来,手脚还不灵便,躺在炕上,见门外闯进一个披头散发、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东西来,双脚迸跳,口中吱吱直叫,登时吓得全身软瘫。那鬼跳将过来,在他手中将红包袱一把抢过去,顺手啪啪两下,打了他两个耳光,吱吱吱的又跳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