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1054章 天龙(42)

第1054章 天龙(4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犬夜叉】白月光与朱砂痣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钟万仇万不料害人反而害了自己,那想得到段誉从石屋中抱将出来的,竟会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呆之下,放下女儿。钟灵只穿着贴身的短衣衫裤,斗然见到这许多人,只羞得满脸飞红。钟万仇解下身上长袍,将她裹住,跟着重重便是一掌,击得她左颊红肿了起来,骂道:“不要脸!谁叫你跟这小畜生在一起?”钟灵满腹含冤,哭了起来,一时那里能够分辩?

    钟万仇忽想:“那木婉清必定还在屋内,我叫她出来,让她分担灵儿的羞辱。”大声叫道:“木姑娘,快出来罢!”他连叫三声,石屋内全无声息。钟万仇冲进门去,石屋只丈许见方,一目了然,那里有半个人影?钟万仇气得几乎要炸破胸膛,翻身出来,挥掌又向女儿打去,喝道:“我毙了你这臭丫头!”

    蓦地里旁边伸出一只手掌,无名指和小指拂向他手腕。钟万仇急忙缩手相避,见出手拦阻的正是段正淳,怒道:“我自管教我女儿,跟你有甚相干?”

    段正淳笑吟吟的道:“钟谷主,你对我孩儿可优待得紧啊,怕他独自一个儿寂寞,竟命你令爱千金相陪。在下委实感激之至。既然如此,令爱已是我段家的人了,在下这可不能不管。”钟万仇怒道:“怎么是你段家的人?”段正淳笑道:“令爱在这石屋之中服侍小儿段誉,历时已久。孤男寡女,赤身露体的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儿是镇南王世子,虽然未必能娶令爱为世子正妃,但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我这可不是成了亲家么?哈哈,呵呵呵!”钟万仇狂怒不可抑制,扑将过来,呼呼呼连击三掌。段正淳笑声不绝,一一化解。

    群豪均想:“大理段氏果真厉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钟谷主的女儿掉了包,囚在石室之中。钟万仇身在大理,却无端端的去跟段家作对,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原来这正是华赫艮等三人做下的手脚。华赫艮将钟灵擒入地道,本意是不令她泄漏了地道秘密,后来听到钟万仇夫妇的对话,三人在地道中低声商议,均觉此事牵连重大,且甚为紧急。一待钟夫人离去,巴天石当即悄悄钻出,施展轻功,踏勘了那石屋的准确方位和距离,由华赫艮重定地道路径。众人加紧挖掘,又忙了一夜,直到次晨,才掘到了石屋之下。

    华赫艮掘入石屋,见段誉正在斗室中狂奔疾走,状若疯颠,当即伸手去拉,岂知段誉身法既迅捷又怪异,始终拉他不着。巴天石和范骅齐上合围,向中央挤拢。石室实在太小,段誉无处可以闪避,华赫艮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登时全身大震,有如碰到一块热炭相似,当下用力相拉,只盼将他拉入地道,迅速逃走。那知刚一使劲,体内真气便向外急涌,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巴天石和范骅拉着华赫艮用力后扯,三人合力,才脱去了“北冥神功”吸引真气之厄。大理三公的功力,比之无量剑弟子自高得多了,幸好见机极快,应变神速,饶是如此,三人都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均道:“延庆太子的邪法当真厉害。”再也不敢去碰段誉身子。

    正在无法可施的当儿,屋外人声喧扰,听得保定帝、镇南王等都已到来,钟万仇大声讥嘲。巴天石灵机一动:“这钟万仇好生可恶,咱们给他大大的开个玩笑。”除下钟灵的外衫,给木婉清穿上,再抱起钟灵,交给段誉。段誉迷迷糊糊的接过。华赫艮等三人拉着木婉清进了地道,合上石板,那里还有半点踪迹可寻?

    保定帝见侄儿无恙,想不到事情竟演变成这样,既感欣慰,又觉好笑,一时也推想不出其中原由,但想黄眉僧和延庆太子比拚内力,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稍有差池,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当即回身去看两人角逐。只见黄眉僧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的落上棋局,延庆太子却仍神色不变,若无其事,显然胜败已判。

    段誉神智一清,也即关心棋局的成败,走到两人身侧,观看棋局,见黄眉僧劫材已尽,延庆太子再打一个劫,黄眉僧便无棋可下,非认输不可。只见延庆太子铁杖伸出,要往棋局中点下,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无可救药,段誉大急,心想:“我且给他混赖一下。”伸手便向铁杖抓去。

    延庆太子的铁杖刚要点到“上位”的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弦般的真力如飞般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见段誉拇指和食指正捏住了铁杖杖头。段誉只盼将铁杖拨开,不让他在棋局中的关键处落子,但这根铁杖竟如铸定在空中一般,纹丝不动,当即使劲推拨,延庆太子的内力便由段誉少商穴而涌入体内。延庆太子大惊之下,只想:“星宿海丁老怪的化功大法!”当下气运丹田,劲贯手臂,铁杖上登时生出一股大力,一震之下,便将段誉的手指震离铁杖。

    段誉只觉半身酸麻,便欲晕倒,身子晃了几下,伸手扶住面前青石,这才稳住。但延庆太子所发出的雄浑内劲,却也有一小半犹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他心中惊骇,委实非同小可,铁杖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段誉这么一阻,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的重重戳落。延庆太子暗叫:“不好!”急忙提起铁杖,但七八路的交叉线上,已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能下了不算?但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眼是活,一眼即死。延庆太子这一大块棋早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逼黄眉僧的基地,决无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然而此子既落,虽为弈理所无,总是功力内劲上有所不足。

    延庆太子暗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真是天意吗?”他是大有身分之人,决不肯为此而与黄眉僧争执,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群豪大半未曾见过此人,见他神情奇特,群相注目。只见他瞧了半晌,突然间一言不发的撑着铁杖,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远远的去了。

    蓦地里喀喀声响,青石岩晃动几下,裂成六七块散石,崩裂在地,这震烁今古的一局棋就此不存人世。群豪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保定帝、黄眉僧师徒、三大恶人之外,均想:“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尸一般的青袍客,武功竟这等厉害。”

    黄眉僧侥幸胜了这局棋,双手据膝,怔怔出神,回思适才种种惊险情状,心情始终难以宁定,实不知延庆太子何以在稳操胜券之际,突然将他自己一块棋中的两只眼填塞了一只。难道眼见段正明这等高手到来,生怕受到围攻,因而认输逃走吗?但他这面帮手也是不少,未必便斗不过。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升泰等对这变故也均大惑不解,好在段誉已然救出,段氏清名丝毫无损,延庆太子败棋退走,这一役大获全胜,其中猜想不透的种种细节也不用即行查究。段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我儿姬妾,日内便即派人前来迎娶。愚夫妇自当爱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正自怒不可遏,听得段正淳如此出言讥刺,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往钟灵头上砍落,喝道:“气死我了,我先杀了这贱人再说。”

    蓦地里一条长长的人影飘将过来,迅捷无比的抱住钟灵,便如一阵风般倏然而过,已飘在数丈之外。嗒的一声响,钟万仇一刀砍在地下,瞧抱着钟灵那人时,却是“穷凶极恶”云中鹤,怒喝:“你……你干什么?”云中鹤笑道:“你这个女儿自己不要了,就算已经砍死了,那就送给我罢。”说着又飘出数丈。他知保定帝和黄眉僧的武功多半远胜于己,而段正淳和高升泰也均是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打定主意抱着钟灵便溜,眼见巴天石并不在场,自己只要施展轻功,这些人中便没一个追赶得上。

    钟万仇知他轻功了得,只急得双足乱跳,破口大骂。保定帝等日前见过他和巴天石绕圈追逐的身手,这时见他虽抱着钟灵,仍一飘一晃的手中轻如无物,也都奈何他不得。

    段誉灵机一动,叫道:“岳老三,你师父有命,快将这个小姑娘夺下来。”南海鳄神一怔,怒道:“妈巴羔子,你说什么?”段誉道:“你拜了我为师,头也磕过了,难道想赖?你说过的话是放屁么?你定是想做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横眉怒目的喝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是我师父便怎样?老子恼将起来,连你这师父也一刀砍了。”段誉道:“你认了便好。这姓钟的小姑娘是我老婆,也就是你的师娘,快去给我夺回来。这云中鹤侮辱她,就是辱你师娘,你太也丢脸了,太不是英雄好汉了!”

    南海鳄神一怔,心想这话倒也有理,忽然想起木婉清是他老婆,怎么这姓钟的小姑娘也是他老婆了?问道:“究竟我有几个师娘?”段誉道:“你别多问了,那个是大师娘,这个是小师娘。倘若你夺不回你这小师娘,你就太也丢脸。这里许多好汉个个亲眼看见,你连第四恶人云中鹤也斗不过,那你就降为第五恶人,说不定是第六恶人了。”要南海鳄神排名在云中鹤之下,那比杀了他的头还要难过,一声狂吼,拔足便向云中鹤赶去,叫道:“快放下我小师娘!”

    云中鹤纵身向前飘行,叫道:“岳老三真是大傻瓜,你上了人家大当啦!”南海鳄神最爱自认了不起,云中鹤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他上了人家的当,更令他怒火冲天,大叫:“我岳老二怎会上别人的当?”当即提气急追。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已转过了山坳。

    钟万仇狂怒中刀砍女儿,但这时见女儿为恶徒所擒,毕竟父女情深,又想到妻子问起时无法交代,情急之下,也提刀追了下去。

    保定帝当下和群豪作别,一行离了万劫谷,迳回大理城,一齐来到镇南王府。华赫艮、范骅、巴天石三人从府中迎出,身旁一个少女衣饰华丽,明媚照人,正是木婉清。

    范骅向保定帝禀报华赫艮挖掘地道、将钟灵送入石屋、并救出木婉清等情由,众人才知钟万仇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原来竟因如此,尽皆庆幸。那“阴阳和合散”药性虽猛,却非毒药,段誉和木婉清服了些清泻之剂,又饮了几大碗冷水,便即消解。

    午间王府设宴。众人在席上兴高采烈的谈起万劫谷之事,都说此役以黄眉僧与华赫艮两人功劳最大,若不是黄眉僧牵制住了段延庆,则挖掘地道非给他发觉不可。

    刀白凤忽道:“华大哥,我还想请你再辛苦一趟。”华赫艮道:“王妃吩咐,自当遵命。”刀白凤道:“请你派人将这条地道去堵死了。”华赫艮一怔,应道:“是。”却不明她用意。刀白凤向段正淳瞪了一眼,说道:“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众人哈哈大笑。

    木婉清隔不多久,便向段誉偷眼瞧去,每当与他目光相接,两人立即转头避开。她自知此生此世与他已不能成为夫妇,想起这几天两人石屋共处的情景,更加黯然神伤。只听众人谈论钟灵要成为段誉的姬妾,又说她虽给云中鹤擒去,但南海鳄神与钟万仇两人联手,定能将她救回,又听保定帝吩咐褚古傅朱四人,饭后即去打探钟灵的讯息,设法保护,木婉清越听越怒,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金盒,便是当日钟夫人要段誉来求父亲相救钟灵的信物,伸手递到段正淳面前,说道:“甘宝宝给你的!”

    段正淳一愕,道:“什么?”木婉清怒道:“是钟灵这小丫头的生辰八字。”持着金盒将段誉一指,又道:“甘宝宝叫他给你。”

    段正淳接了过来,心中一酸,他早认出这金盒是当年自己与甘宝宝定情之夕给她的,打开盒盖,见盒中一张小小红纸,写着:“乙卯年十二月初五丑时女”十一个小字,字迹歪歪斜斜,正是甘宝宝的手笔。

    刀白凤冷冷的道:“好得很啊,人家把女儿的生辰八字也送过来了。”

    段正淳翻过红纸,见背后写着几行极细的小字:“伤心苦候,万念俱灰。然是儿不能无父,十六年前朝思暮盼,只待君来。迫不得已,于乙卯年六月归于钟氏。”字体纤细,若非凝目以观,几乎看不出来。段正淳想起对甘宝宝辜负良深,眼眶登时红了,突然间心念一动,顷刻间便明白了这几行字的含义:“宝宝于乙卯年六月嫁给钟万仇,钟灵却是该年十二月初五生的,自然便不是钟万仇的女儿。宝宝苦苦等候我不至,说‘是儿不能无父’,又说‘迫不得已’而嫁,自是因为有了身孕,不能未嫁生儿。那么钟灵这孩儿却是我的女儿。正是……正是那时候,十六年前的春天,和她欢好二个月,便有了钟灵这孩儿……”想明白此节,脱口叫道:“啊哟,不成!”

    刀白凤问道:“什么不成?”段正淳摇摇头,苦笑道:“钟万仇这家伙……这家伙心术太坏,安排了这等毒计,陷害我段氏满门,咱们决不能……决不能跟他结成亲家。此事无论如何不可!”刀白凤听他这几句话吞吞吐吐,显然言不由衷,将他手中的红纸条接过来一看,略一凝思,已明其理,登时怒不可抑,说道:“原来……原来,嘿,钟灵这小丫头,也是你的私生女儿!”反手就是一掌。段正淳侧头避开。

    厅上众人俱感尴尬。保定帝微笑道:“既然如此,这事也只好作为罢论了……”

    只见一名家将走到厅口,双手捧着一张名帖,躬身说道:“虎牢关过彦之过大爷求见王爷。”段正淳心想这过彦之是伏牛派掌门人柯百岁的大弟子,外号叫作“追魂鞭”,据说武功颇为了得,只是跟段家素无往来,不知路远迢迢的前来何事,当即站起,向保定帝道:“这人不知来干什么,兄弟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