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1555章 笑傲江湖(194)

第1555章 笑傲江湖(194)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犬夜叉】白月光与朱砂痣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令狐冲道:“你爹爹叫五岳剑派众人齐赴朝阳峰,难道诸派人众这会儿都在华山吗?”盈盈道:“五岳剑派之中,岳先生、左冷禅、莫大先生三位今天一日之中逝世,泰山派没听说有谁当了掌门人,五大剑派中其实只剩下你一位掌门人了。”令狐冲道:“五派菁英除恒山派外,其余大都已死在思过崖后洞之内,而恒山派众弟子又都困顿不堪,我怕……”盈盈道:“你怕我爹爹乘此机会,要将五岳剑派一网打尽?”令狐冲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用他动手,五岳剑派也已没剩下多少人了。”

    盈盈也叹了口气,道:“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好手,齐到华山来看石壁剑招,企图清除各派中武功高强之士,以便他稳做五岳派掌门人。这一着棋本来甚是高明,不料左冷禅得到了讯息,乘机邀集一批瞎子,想在黑洞中杀他。”令狐冲道:“你说左冷禅想杀的是我师父,不是我?”盈盈道:“他料不到你会来的。你剑术高明之极,早已超越石壁上所刻招数,自不会到这洞里来观看剑招。咱们走进山洞,只是碰巧而已。”

    令狐冲道:“你说得是。其实左冷禅和我也没什么仇怨。他双眼给我师父刺瞎,五岳派掌门之位又给他夺去,那才是切骨之恨。”

    盈盈道:“想来左冷禅事先一定安排了计策,要诱岳先生进洞,然后乘黑杀他,又不知如何,这计策给岳先生识破了,他反而守在洞外,撒渔网罩人。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左冷禅和你师父都已去世,这中间的原因,只怕没人得知了。”

    令狐冲凄然点了点头。盈盈道:“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诸高手到来,此事早已下了伏笔。那日嵩山比武夺帅,你小师妹施展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各派的精妙剑招,四派高手无不目睹,自是人人心痒难搔。只恒山派的弟子们,你已将石壁上剑招相授,她们才不希罕。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门人弟子,当然到处打听,岳小姐这些剑招从何得来。岳先生暗中稍漏口风,约定日子,开放后洞石壁,这三派好手还不争先恐后的拥来么?”令狐冲道:“咱们学武之人,一听到何处可以学到高妙武功,就算干冒生死大险,也非来不可,尤其是本派的高招,那更加是不见不休。”

    盈盈道:“岳先生料想你恒山派不会到来,是以另行安排,用迷药将众人蒙倒,一举擒上华山。”令狐冲道:“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般大费手脚,把恒山派这许多弟子擒上山来?路远迢迢,很容易出事。当时便将她们都在恒山上杀了,岂不干脆?”他顿了一顿,说道:“啊,我明白了,杀光了恒山派弟子,五岳派中便少了恒山一岳。师父要做五岳派掌门人,少了恒山派,他这五岳派掌门人非但美中不足,简直名不副实。”

    盈盈道:“这自是一个原因,但我猜想,另有一个更大原因。”令狐冲道:“那是什么?”盈盈道:“最好当然是能擒到你,便可跟我换一样东西。否则的话,将你派中这些弟子们尽数擒来,向你要挟。我不能袖手旁观,那样东西也只好给他换人。”令狐冲恍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师父是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盈盈道:“岳先生受逼吞食此药之后,自是日夜不安,急欲解毒。他知道只有从你身上打算,才能取得解药。”

    令狐冲道:“这个自然。我是你的心肝宝贝,也只有用我,才能向你换到解药。”盈盈啐了一口,道:“他用你来向我换药,我才不换呢。解药药材采集极难,制炼更加不易,那是无价之宝,岂能轻易给他。”令狐冲道:“古诗有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盈盈红晕满颊,低声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也不害羞。”说话之间,两人已走上一条极窄的山道。

    这山道笔直向上,甚是陡峭,两人已不能并肩而行。盈盈道:“你先走。”令狐冲道:“还是你先走,倘若摔下来,我便抱住你。”盈盈道:“不,你先走,还不许你回头瞧我一眼,婆婆说过的话,你非听不可。”说着笑了起来。令狐冲道:“好,我就先走。要是我摔下来,你可得抱住我。”盈盈忙道:“不行,不行!”生怕他假装失足,跟自己闹着玩,当下先上了山道。盈盈见他虽然说笑,却神情郁郁,一笑之后,又现凄然之色,知他对岳不群之死甚难释然,一路上顺着他说些笑话,以解愁闷。

    转了几个弯,已到玉女峰上,令狐冲指给她看,那一处是玉女的洗脸盆,那一处是玉女的梳妆台。盈盈情知这玉女峰定是他和岳灵珊当年常游之所,生怕更增他伤心,匆匆一瞥便即快步走过,也不细问。

    再下一个坡,便是上朝阳峰的小道。山岭上一处处都站满了哨岗,日月教的教众衣分七色,随着旗帜进退,秩序井然,较之昔日黑木崖上的布置,另有一番森严气象。令狐冲暗暗佩服:“任教主胸中果然大有学问。那日我率领数千人众攻打少林寺,弄得乱七八糟,一塌胡涂,那及日月教这等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数千人犹如一人?东方不败自也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只后来神智错乱,将教中大事都交了给杨莲亭,黑木崖上便徒见肃杀,不见威势了。”

    日月教的教众见到盈盈,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对令狐冲也极尽礼敬。旗号一级级的自峰下打到峰腰,再打到峰顶,报与任我行得知。

    令狐冲见那朝阳峰自山峰脚下起,直到峰顶,每一处险要之所都布满了教众,少说也有二千来人。这次日月教倾巢而出,看来还招集了不少旁门左道之士,共襄大举。五岳剑派众位掌门人就算一个不死,五派好手又都聚在华山,事先若未周密部署,仓卒应战,只怕也败多胜少,此刻人才凋零,更加不能与之相抗了。眼见任我行这等声势,定是意欲不利于五岳剑派,反正事已至此,自己独木难支大厦,只好听天由命,行一步算一步。任我行真要杀尽五岳剑派,自己也不能苟安偷生,只好仗剑奋战,恒山派弟子一齐死在这朝阳峰上便了。

    他虽聪明伶俐,却无甚智谋,更不工心计,并无处大事、应剧变之才,这时恒山全派尽已身入罗网,也想不出什么保派脱身之计,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又想盈盈和任教主是骨肉之亲,她最多是两不相助,决不能帮着自己,出什么计较来对付自己父亲。当下对朝阳峰上诸教众弓上弦、刀出鞘的局面,只好视若无睹,和盈盈说些不相干的笑话。

    盈盈却早已愁肠百结,她可不似令狐冲那般拿得起、放得下,一路上思前想后,苦无良策,寻思:“冲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我总得帮他想个法子才好。”料想父亲率众大举而来,决无好事,局面如此险恶,只怕难以两全其美。

    两人缓缓上峰,一踏上峰顶,猛听得号角响起,砰砰砰放铳,跟着丝竹鼓乐之声大作,竟是盛大欢迎贵宾的安排。令狐冲低声道:“岳父大人迎接东床娇客回门来啦!”盈盈白了他一眼,心下愁苦:“这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当口还有心思说笑。”

    只听得一人纵声长笑,朗声说道:“大小姐,令狐兄弟,教主等候你们多时了。”一个身穿紫袍的瘦长老者迈步近前,满脸堆欢,握住了令狐冲的双手,正是向问天。

    令狐冲和他相见,也十分欢喜,说道:“向大哥,你好,我常常念着你。”

    向问天笑道:“我在黑木崖上,不断听到你威震武林的好消息,为你干杯遥祝,少说也已喝了十大坛酒。快去参见教主。”携着他手,向石楼行去。

    那石楼是在东峰之上,巨石高耸,天然生成一座高楼一般,石楼之东便是朝阳峰绝顶的仙人掌。那仙人掌是五根擎天而起的大石柱,中指最高。指顶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人端坐椅中,正是任我行。

    盈盈走到仙人掌前,仰头叫了声:“爹爹!”

    令狐冲躬身下拜,说道:“晚辈令狐冲,参见教主。”

    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小兄弟来得正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今日本教会见天下英豪,先叙公谊,再谈家事。贤……贤侄一旁请坐。”

    令狐冲听他说到这个“贤”字时顿了一顿,似是想叫出“贤婿”来,只是名分未定,改口叫了“贤侄”,瞧他心中于自己和盈盈的婚事甚为赞成,又说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先叙公谊,再谈家事”,显是将自己当作了家人。他心中欢喜,站起身来,突然间丹田中一股寒气直冲上来,全身便似陡然堕入了冰窖,忍不住发抖。盈盈一惊,抢上几步,问道:“怎样?”令狐冲道:“我……我……”竟说不出话来。

    任我行虽高高在上,但目光锐利,问道:“你和左冷禅交过手了吗?”令狐冲点头。任我行笑道:“不碍事。你吸了他的寒冰真气,待会散了出来,便没事了。左冷禅怎地还不来?”盈盈道:“左冷禅暗设毒计,要加害令狐大哥和我,已给令狐大哥杀了。”

    任我行“哦”了一声,他坐得甚高,见不到他脸色,但这一声之中,显是充满了失望之情。盈盈明白父亲心意,他今日大张旗鼓,威慑五岳剑派,要将五派人众尽数压服,左冷禅是他生平大敌,没法亲眼见到他屈膝低头,不免大是遗憾。

    她伸左手握住令狐冲的右手,助他驱散寒气。令狐冲的左手却给向问天握住了。两人同时运功,令狐冲便觉身上寒冷渐渐消失。那日任我行和左冷禅在少林寺中相斗,吸了他不少寒冰真气,以致雪地之中,和令狐冲、向问天、盈盈三人同时成为雪人。但这次令狐冲只在长剑相交之际略中左冷禅的真气,为时甚暂,又非自己吸他,所受寒气也颇有限,过了片刻,便不再发抖,说道:“好了,多谢!”

    任我行道:“小兄弟,你一听我召唤,便上峰来见我,很好,很好!”转头对向问天道:“怎地其余四派人众,到这时还不见到来?”

    向问天道:“待属下再行催唤!”左手一挥,便有十八名黄衫老者一列排在峰前,齐声叫唤:“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任教主有令:泰山、衡山、华山、嵩山四派上下人等,尽速上朝阳峰来相会。各堂香主就近催请,不得有误。”这十八名老者都是内功深厚的高手,齐声呼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诸峰尽闻。但听得东南西北各处,均有数十个声音答应:“遵命。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自是日月教各堂的应声了。

    任我行微笑道:“令狐掌门,且请一旁就座。”

    令狐冲见仙人掌的西首排着五张椅子,每张椅上都铺了锦缎,分为黑白青红黄五色,锦缎上各绣着一座山峰。北岳恒山尚黑,黑缎上用白色丝线绣的正是见性峰。眼见绣工精致,单是这张椅披,便显得日月教这一次布置周密之极。五岳剑派向以中岳嵩山居首,北岳恒山居末,但座位的排列却倒了转来,恒山派掌门人的座位放在首席,其次是西岳华山,嵩山派排在最后,自是任我行抬举自己、有意羞辱左冷禅。反正左冷禅、岳不群、莫大先生、天门道人均已逝世,令狐冲也不谦让,躬身道:“告坐!”坐入那张黑缎为披的椅中。

    朝阳峰上众人默然等候。过了良久,向问天又指挥十八名黄衫老者再唤了一遍,仍不见有人上来。向问天道:“这些人不识抬举,迟迟不来参见教主,先招呼自己人上来罢!”十八名黄衫老者齐声唤道:“五湖四海、各岛各洞、各帮各寨、各山各堂的诸位兄弟,都上朝阳峰来参见教主。”

    他们这“主”字一出口,峰侧登时轰雷也似的叫了出来:“遵命!”呼声声震山谷,令狐冲不禁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二三万人。这些人暗暗隐伏,不露半点声息,猜想任我行的原意,是要待五岳剑派人众到齐之后,出其不意的将这数万人唤了出来,以骇人声势,压得五岳剑派再也不敢兴反抗之意。霎时之间,朝阳峰四面八方涌上无数人来。人数虽多,却不发出半点喧哗。各人分立各处,看来事先早已操演纯熟。上峰来的约有二三千人,当是左道绿林中的首领人物,其余属下,自是在峰腰相候了。

    令狐冲一瞥之下,见黄伯流、司马大、祖千秋、老头子、计无施等都在其内。这些人或受日月教管辖,或一向与之互通声气。当日令狐冲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这些人大都曾经参加。众人目光和令狐冲相接,都点头微笑示意,却谁也不出声招呼,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数千人来到峰上,更没别般声息。

    向问天右手高举,划了个圆圈。数千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江湖后进参见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用力呼唤,一人足可抵得十个人的声音。最后说到“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时,日月教教众,以及聚在山腰里的群豪也都一齐叫唤,声音当真惊天动地。

    任我行巍坐不动,待众人呼毕,举手示意,说道:“众位辛苦了,请起!”

    数千人齐声说道:“谢圣教主!”一齐站起。

    令狐冲心想:“当时我初上黑木崖,见到教众奉承东方不败那般无耻情状,忍不住肉麻作呕。不料任教主当了教主,竟然变本加厉,教主之上,还要加上一个‘圣’字,变成了圣教主。只怕文武百官见了当今皇上,高呼‘我皇万岁万万岁’,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我辈学武之人,向以英雄豪杰自居,如此见辱于人,还算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

    想到此处,不由得气往上冲,突然之间,丹田中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几乎晕去。他双手抓住椅柄,咬得下唇出血,知道自从学了“吸星大法”后,虽立誓不用,但刚才在山洞口给岳不群以渔网罩住,生死系于一线,只好将这法门使了出来,吸了岳不群的内力,自己却已大受其害,这时强行克制,才使得口中不发出呻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