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学(2)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去小卖部买了一支牙刷,还有牙膏,一共花了4块多钱。人在无聊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东西,就像我出门时忘记了带钥匙。我掏出口袋仅有的一张IC卡,50元面值的。这是开学时候学校强迫我买的,要么就不给我注册,我咬着牙关买来,主宰了它的生命。我把它捅进那个牛头锁里,不停地抖动,像我在中学时那次在张东海的办公室里做的那样。这里还要提一下,张东海是我的初三班主任,教语文的。临近中考的时候,我不回家,在学校里住宿。如果你去过乡下的中学,或许你就会明白,一个教室一样大的宿舍,平摆着两层床板,从房间的东面到西面,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全是大通铺,不像我现在大学里的宿舍,最起码保证一人一张床位。

    我中学的窗子,确切地说就没有玻璃,破旧,用蛇皮袋子糊着,更搞笑的是,有人还在那上面贴了一幅明星照,电影海报的那种,很大。还有简易的木头床架,人在上面睡就会左右摇晃。我不知道当初我们住了多少个人,老师安排了我们一班和二班的男生住,结果三班的几个男生也挤了过来。我们就像太平间的死人一样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大床。

    那天晚上我上完自习,用凉水洗了脚,点着蜡烛躺在床上看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我从郭靖回到牛家庄看到周伯通骑鲨遨游的那一段。然后有人就开始磨牙,在懵懂的睡梦中,开始说胡话,什么中位线的证明和三角函数的公式,后来变成了《岳阳楼记》,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岸芷汀兰的那一段。还有人在被窝里放屁,节奏明快,富于规律。我下了床,在黑暗的校园里游荡,因为我不困,周伯通的人影还在我的脑海里闪烁。这个时候,我经过了老师那一排的宿舍,张东海的门口。那个家伙,那次因为我睡过了头,迟到5分钟,罚我在操场上站了一个早读,而且还在我的脖子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我看看周围,黑魆魆的夜色里,没有闪烁的眼睛。我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我的身份证,还是当初15位数的那个。我将薄薄的塑胶卡片塞进张东海办公室的那个门缝,这时他一定不在的,我百分之一百个确定。因为我在下午的时候,看见他神采奕奕地骑着那个破旧的28自行车子出了校门。我的身份证在他的门里起伏两下,使劲一推,门就开了。我从容不迫地进了他的屋子,先是看见他桌子上的照片,笑得灿烂,戴着文绉绉的眼睛,是他念中专时候的纪念。我觉得那照片很恶心,我朝他的微笑吐吐舌头。然后开始翻他的抽屉,里面乱七八糟:笔,药,卫生纸,还有避孕套,带着香味的那种,各种各样的文件以及他笑容可掬的毕业证。最后,我在他的一沓子书中发现了一张照片,一个羊角辫子的小姑娘,站在一个梧桐树下,很文静,她旁边的梧桐树有嫩绿的叶子。我怀疑那是他的初恋情人。我还发现了一份情书,是张东海歪歪斜斜的书法,像出自于小孩子的手中。我躺在张东海的床上,他的床柔软,被子整洁,至少要比我们几十个人的集体宿舍要好。我惬意地躺在上面,脱掉外衣,脱掉衬衣,甚至脱掉内裤,任凭我的身体接触着张东海的被褥。天快亮的时候,我从温暖中爬出来,在张东海的被窝里撒了一泡尿,然后又倒了一缸子水,之后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想象他发现后的第一种表情。一定是气愤至极。我又拿起他桌子上的五块钱,在上面写着:我爱你张东海,爱的一塌糊涂,署名娇。歪歪斜斜,像他情书的字体。临走前,我在他桌子微笑的照片上画了个八撇胡子,像日本人的小胡子,看到我的一切艺术成果,我竟然幸福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捅开了宿舍门,不过我的IC卡生命就那样结束了,它被折成了两半。

    我几乎想不起来自己那天做了什么,我的记忆老是出现反复的裂痕。反正我记得最后王厉彬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在看一本叫《情迷初夜》的色情小说。我那玩意在被窝里骄傲的站立,并且与我的被子亲密接触着。

    我和王厉彬说:“你们还真是认真,自习了这么久,害得老子坏了一张IC卡。”

    王厉彬笑笑:“切!我出去打了一晚上台球,上个鸟自习。”

    我总是在琐碎的记忆中一点点地回忆些什么。

    我认识杨晓薇的那个时候,中国的网络刚刚昂首阔步地进入民间。就像我这样的人,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电脑,也不明白那玩意还有一个名字叫计算机。这也就像是我和颜梦琳师姐在她的寝室里做爱的时候,还不明白女人一个月只排一个卵子一样的幼稚。

    梁其琛那天说要带我出去通宵,当时我不敢,因为彻夜不归要被处分,严重的会被学校取消学位资格,这是那天开学例会上那个叫鳄鱼的教育处长说的。他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萦绕。没有学位就等于没有上大学,没有上大学就等于没有高考。依此类推,就等于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推理我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定理,我一直自称为“白朗杰定论”。

    梁其琛说:“你怕个屁,像个娘们似的,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上面什么都有,不比你的《情迷初夜》差。”听他这么细致的描述,我真的心动了,甚至有些急不可待。我们等到10点半,寝室里熄了灯,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楼门,从学校南面的墙上翻了出去。梁其琛的裤子挂在了上面,下来的时候撕了一个洞,他气的满嘴脏话,最后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墙,随后又抱住自己的脚猛叫。那个通宵我花了15块钱,我什么都不会,梁其琛教我打开网页,然后在公共聊天室里如何和女生聊天,还有怎么打开色情网站,包括我的第一个QQ号码就是那天晚上申请的。帮我弄完后,他自己就在一旁玩了起来。

    网吧里烟气弥漫,键盘劈里啪啦的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我打开浏览器,只会看同一个页面,不知道点哪里才能转换。还有,郁闷的是,汉语拼音的输入法里竟然在键盘上没有“nu”的这个音。我和一个叫“小鸟飞翔”的网友说话,我想问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竟然打不出来一个女字,急得我出了一头大汗。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后来帮我,他说五笔里面是u就可以打出女字,拼音里打nv就出来女字。梁其琛在一旁飞速地敲打着键盘,他的QQ里大约有五个女孩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动,屏幕前是一幅幅赤裸的日本av女郎的写真照片。梁其琛在那边品尝得津津有味,口水流到了胸前,手里的鼠标飞快的点击那些色情图片的超级链接。我就这样对着电脑花了15块钱,让它陪我过了一夜。

    我偶尔会去教室上上课,因为王厉彬说那个讨厌的老师会点名,旷课的次数多了就会被取消考试资格。怎么就他妈的那么多制度,我讨厌规矩的制度,虽然无规矩无以成方圆,但是有了方圆就一定有规矩么?关于这些我一直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后来,我发现我开始渐渐的喜欢上了上课,和喜欢杨晓薇一样。因为教室的课桌是一个精彩的天地,它的精彩甚至超过了厕所里那些淫秽的词句。我从一上课就开始欣赏它们,每一节课,每一个教室,我会换不同的座位,然后无比自在的琢磨,好的语句还会摘在课本里,我的那个《文艺学论纲》里还满满的记了很多。比如“×校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一行行;偶见鸳鸯一两对,还是野花配色狼”,“为什么要结婚,男人想开了,女人想通了;为什么要离婚,男人知道深浅了,女人知道长短了”等等;还有人当课桌是画板,画裸体美女,画日本漫画的小女人;也有人写直白的爱情独白,×我爱你之类,还留上自己的宿舍电话,更有甚者是寻找一夜情的小广告;有人还把这些写在蓝色的窗帘上,在阳光中照耀着,闪闪发光,传递着每一个词句的肮脏。我想,现在你们终于会明白为什么我在前面说我们这些学生是杂碎,流氓,社会的败类和负担了吧。

    我几乎抄完了所有教室课桌上的打油诗和优美的诗句,我也自然学到了不少经典的诗句,比如:“绿窗深情不忍离,去离徊徨一转迷。久拟深山学修法,又延行程到后期。”还有“惆怅婵娟多寂寞,欢情只供一夜长。”这些就是我从那里学来的。一个酷爱仓央嘉措诗词的家伙,将它工工整整地写在逸夫馆104第一排的讲台下面。我怀疑那节课一定是枯燥无味的古代文学,要么就是中国史。我们最讨厌那个。

    这个工作大约花了我两个星期,以至于我忘却了杨晓薇。我的那本《文艺学论纲》密密麻麻的全是记号。王厉彬说我聪明,自学能力强,两个礼拜就把书读成那样。

    我说:“你知道么?有一种人,他的IQ=EQ=180+,就比如我。”

    差点忘记了。我在逸夫馆104的桌子上抄了一个找一夜情的电话。那是一个俊秀的字迹,很像一个温柔的女生的笔迹。我古代文学课本的扉页上记下了它,因为我们经常在那里上《古代文学》。

    我又遇到了杨晓薇,在教学楼的自习室里。那天我正在楼道里琢磨卞之琳的那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正在研究的时候,杨晓薇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几乎将她完全忘却的时候,她出现了,就像一个幽灵一样诡异。

    “你也喜欢诗?”

    我说:“是,就那么一点点喜欢,不是十分。”然后我补充:“其实写诗很简单,那些成名的诗人都是这么写诗的。比如海子,顾城,北岛。他们会在一片一片的白纸上分别写上大量的名词,形容词,动词,然后扔进纸篓里,等到郁闷的时候就一片一片地拣起来,写在信笺上,就成了一首诗。很简单。”

    杨晓薇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问到:“是么?”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非常坚定地告诉她。

    然后她就把我拖进教室,真的拿出了一沓纸,撕成一片一片的。“写什么?”她问我。我说我来写吧,她就同意了。我略加思索一下,就提笔写道:灵魂,摇晃,生病,伤痛,阴影,爱情,痴情,孤岛,秋千,快乐,岸边,方向,结局,安宁,隐痛,黯淡,放逐,小船。

    我让她扔在桌面上,然后她就一个一个的给我往上拿,我用笔记着:灵魂,摇晃,生病,阴影,伤痛,爱情,小船,秋千,痴情,快乐,孤岛,结局,岸边,方向,安宁,黯淡,放逐,隐痛。

    “这也叫诗?”

    我说:“这不叫诗,得稍作润饰。给它加上虚拟词和语气词之后你再看看。”我在白色的纸上用笔修改了一会,然后就出现了一首像模像样的诗:

    隐痛

    我的灵魂草木皆兵

    随着我的感觉不停摇晃

    在我的深处制造阴影的痛

    我由此而一病不起

    多日以来都坐在你的阴影下

    苟活于世

    我的亲爱,我策划了与你

    共度此生的所有章节

    撑一艘小船,轻弹古筝,轻吹竹箫

    恍若秋千,荡漾所有的快乐

    而你却远离我的痴情

    把我放逐在忍耐和等待的孤岛

    这样,我们的结局日渐清晰

    日渐残酷。我惟有坐在我的此岸

    望向你的方向,饮鸩止渴

    穷此一生,奢望你来取走我的病根

    给我一些安宁,把我的隐痛逐渐黯淡

    而后放逐在我的过去

    杨晓薇看着我,惊奇的嘴里能放进个苹果。

    “原来诗是这么写的。当诗人就这么简单。”

    我说:“你以为呢?嘿嘿。”我笑着,然后就拍拍她的脑袋。

    “看来我也得郁闷上几回,然后弄出个成名作出来。”杨晓薇认真地说到。

    其实杨晓薇不知道,那首诗是我高考之前做练习的时候写的,差点倒着给她背了。

    于是,杨晓薇就这么让我轻松的愚弄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