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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九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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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毅晨起醒来后便心中隐有不安,下人站在一旁唤了他许久,赵毅都有些神色恍惚。赵毅曾听族中说起过,常年与卜卦之类打交道,自己便也会生出些许对祸福的感知来。赵毅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正应了这个说法,他压下心中惶惶的感觉,忙差人出了府,“去知会一声熊义公子。”

    一切都准备妥帖之后,赵毅才来到了奉常寺。

    进门之后,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那徐福仍旧未到。

    赵毅暗自松了口气,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心中已经先虚了半分,他寻到位置坐下,作若无其事状,还没等赵毅完全放松下来,已经听大厅外传来了隐隐的骚动之声。

    是什么事才会引起这样激烈的反应?

    赵毅暗自握住了手中的竹简,额上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大厅之外疾步走来几人,赵毅转头看过去,只见看守人被凶狠地推搡着走了进来,还差点脚一软趴倒在厅中的地面上。

    赵毅额上的冷汗登时更多了。

    看守人哪里还有往日半分模样?

    赵毅知秦法严酷,但没想到看守人不过因为有嫌疑被带走,回来时便成了这副模样。

    头发散乱,满脸血色,憔悴得不成人样……

    赵毅再往外看,只见门口站着几名神色冷酷的狱卒,一身血腥之气,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赵毅心里再多算谋,又如何能与狱卒这样常年与阴暗血腥之事打交道的人相比呢?赵毅气势不自觉地输了一分,心还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狱卒将看守人推搡进来之后,当即开口厉声道:“奉令捉拿偷窃之人!尔等勿要干扰!”

    大家出身再不错又如何?在秦法面前,个个都得跪。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当起了瞎子。这个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轮不到他们去议论。

    “董由何在?”狱卒厉声道。

    赵毅闻言,心中顿时放松下来,甚至还隐隐有些想要发笑。难不成是有倒霉蛋顶了锅?

    但是赵毅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去,便又听狱卒道:“赵毅何在?”

    赵毅心中咯噔一下,故作平静地站起来,正好见徐福从外面走了进来,眼带笑意地看着他。徐福会知道?不可能!说不定徐福只是瞧他不顺眼,想要借机害他罢了。

    赵毅心中平稳不少,站起身来,与那名为董由之人,一同朝外走去。

    董由个头比他小一些,看上去唯唯诺诺,脸色还发白,一瞧便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

    赵毅心中不屑,面上却是淡淡的,隐隐还带出几分被冤枉的傲气来。

    演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徐福心道。怪不得之前,他都担心自己冤枉了赵毅,所以没将罪名直接扣在赵毅的身上,谁想到,赵毅不过是更会伪装罢了。

    等赵毅和董由都从厅中出来以后,徐福才轻飘飘地将厅中众人扫了一眼。

    可没有人会觉得他这一眼是轻飘飘的。

    众人的心都不自觉地紧了紧,瞬间有种自己被气势压住的感觉。

    简简单单示个威便也足够了,徐福转过身,随着那狱卒一行人,走到另一处宽阔的空地上去。奉常寺中无人敢过来掺合此事,就连那刘奉常也装作不知晓一般。

    这边赵毅压根没将目光往徐福的身上放,他眸光清明,问道:“敢问为何唤我出来?”

    狱卒冷笑一声,“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狱卒态度恶劣嚣张,赵毅冷了冷脸,却还是冲那狱卒笑了笑。敢忍常人所不能忍,他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来啊。狱卒虽然不算什么,但此次狱卒奉王令而来,谁也得罪不起。

    狱卒先转头看向了董由。

    那董由已经满头大汗了。

    赵毅知道此人,虽然家世不凡,奈何却是个姬妾所生的儿子,与那长子不合,脾性又极为孤僻,这才入了奉常寺来,平日里,这人常被王柳一干人欺负,而赵毅等人又瞧不上他。

    赵毅暗自笑道,该不会这人真的被误会了吧?那也只能怪他着实没有福气了。

    “你之前所言可属实?”狱卒问道。

    董由身子抖了抖,道:“属实。”

    狱卒点头,又道:“那便为我等点出那行窃之人来。”

    闻言,赵毅心中惊觉不好,差点压抑不住变了脸色。

    果不其然,那董由抬头一指,正是他的方向,“那日晨起,我来奉常寺来得极早,便……便看见他与看守人合计一番之后,偷拿走了徐太卜的竹简……”

    被人瞧见了?!

    赵毅怎么也没想到董由被叫出来,并不是因为他是嫌疑人,恰恰相反,董由竟然是唯一的证人!

    看守人跪趴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声音,“小人也可作证……那行窃之人……咳,正是赵毅赵太卜。”

    看守人此话说得更为明晰不过,行窃罪名顷刻间就被牢牢扣在了赵毅的头上,狱卒目光冷厉朝赵毅射去,突如其来的发难令原本心思放松的赵毅准备不及,他看向徐福,徐福一脸悠悠然,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

    “……胡说!”赵毅镇定下来,厉声反驳,一脸被侮辱后的激愤之色。

    若是不知道的人,便真以为赵毅是被冤枉了。

    可那些狱卒早知其中鬼蜮,他们今日过来,不过是配合徐太卜吓一吓那赵毅罢了,又岂会因为赵毅故作清白,便为他一面之词所动容呢?

    狱卒冷笑连连,呵斥道:“你道胡说便是胡说了吗?如今人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赵毅还是梗着脖子,硬气道:“人证?人证尚可歪曲,何况现在并无物证,尔等如何敢言我有罪?若是王上亲至,我也敢言我无罪。”

    莫说徐福了,就是那狱卒们对视一眼,心中也觉得赵毅此人实在心智坚硬,逼到面上来,依旧毫不松口,还能演出这样一番无所畏惧的模样来,令人一面觉得讽刺,一面又不得不佩服他。

    “如何?无话可说了?我赵毅敢言无罪!你们若要定我的罪,那也要拿出更强硬的证据来。”见狱卒们半天不开口,徐福又站在一旁跟个看客似的,赵毅登时来了自信,高声犟道。

    狱卒们正要张嘴放狠话。

    徐福却突然淡淡开口了,“赵太卜当真如此硬气吗?”

    其实在这个时候,哪怕没有物证,赵毅的罪名也可以定下了,而行窃之罪一旦定下,等待着他的便是十分严酷的惩罚,削官位,去出身,甚至丢性命,连带着那看守人,甚至与赵毅走得极近的同僚,也可能因此而被发落。

    徐福并不太能理解赵毅的硬气从何而来。

    秦始皇调查所得的结果不可能出错,那只能说明,要么赵毅心理素质的确太过强硬,要么便是他背后有所依仗。

    赵毅此人虽然与秦王室有些渊源,但早不知道要数到多少年前去了,何况王室之中何言血脉?赵毅不会蠢到依靠这一点。

    那赵毅能依仗谁呢?

    徐福微微垂下眼眸,他此举定要将背后之人引出来才是,免得一时手快处置了赵毅,后面却留下一个祸患,算命之人难算自身,不知何时爆发出来,万一危及到自己身上,那便是大麻烦了。

    若徐福像狱卒那样疾言厉色,赵毅定然还会梗着脖子,硬气地演下去,偏偏徐福如此不冷不热、不急不缓的模样,反倒令赵毅心头有些没了着落。

    “这是自然。”赵毅压下心中不安,一口咬定道。

    ……

    此时奉常寺门外也来了一位客人,那人从马车内出来,笑眯眯地将手搭在一旁的侍女腕臂之上,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

    奉常寺内有人瞧见他的模样,失声道:“熊典事?”

    青年生得俊俏,笑起来时,身旁侍女都不禁红了红脸。

    青年无视了称呼他的那人,直接进了奉常寺中,他身后之人都没资格跟进去,便守在了马车旁。

    进了奉常寺后,那青年便径直寻刘奉常去了。

    待他一走,便有人忍不住摇头道:“不曾想,他又回来了……”

    “能不回来吗?那两人,一死一走,他父亲便又能得宠于秦王跟前……”有人低声说了一半,便又戛然而止了。

    ……

    对付无耻之人,徐福并不介意也无耻一些。

    他没理由命人直接抄到赵毅家中去,取不到竹简来,但要以此为证,并不难。

    徐福突然转了话题,问道:“如今蜡祭已过,今日恰好又是赵太卜所择之日,赵太卜不如说一说,谁所择之日更为恰当?”

    赵毅已经装足了硬气耿直的形象,此时犹豫片刻,便也不再装下去了。

    既然徐福要他说,那他便只有照直说了。赵毅心中暗笑不已,当即不客气地道:“我自然更喜欢我自己所择之日,虽不知徐太卜为何此时问起,但徐太卜有问,那毅必然也会大胆直言。徐太卜择了二一日,二十一日,赵太后薨逝,可能否算作吉日?”赵毅顿了顿,心中嗤笑更胜,甚至脸上差点直接表露出来,“徐太卜明知此日不妥,却仍旧固执地选了此日……”赵毅顿住,不再往下说去。

    无非是给旁人造成一个,徐福心中有所图谋,故意选在这一日的假象。

    徐福难得笑了。

    清冷的面容一经破冰,就盛开如繁花。

    赵毅滞了滞,心中不屑更甚,他不像其余人那样对如今的秦王怀有极大的敬服。瞧徐福这模样,怪不得能将秦王迷得,连蜡祭吉日都顾不上了,昏昏然便选择了这么一日!可笑!

    他选的今日又有何不妥?

    “哦?赵太卜怎么知道,我在竹简中不仅写了福,还写了祸呢?莫非赵太卜早已看过我那竹简,所以才会说出,我明知不妥,却固执选择此日的说法来?”徐福就知道赵毅不会放过这一点,赵毅肯定会紧紧攥着这根小辫子,企图在紧要关头保住自己,顺便将脏水往徐福身上泼,不管怎么样,反正先将徐福塑造成一个有所图谋的人便足够了。

    赵毅全然没想到一点。

    他已看过竹简中的内容,思维当然会不自觉地跟着竹简中的内容去走,没有再深思,一个没有看过竹简的人,如何能说出这般话来?

    赵毅当然不会轻易承认,他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解道:“徐太卜何故如此污蔑我?我分明只是见到这一日并不吉利,所以才……”

    徐福直接打断了他,“若你只是见这一日并不吉利,那代表我卜算出错,你该指责的难道不是我水平不足,故意卖弄,导致蜡祭出了差错吗?怎么却指责我,明知有祸,还固执选择这一日呢?赵太卜,这可说不通啊。”

    徐福将赵毅的话堵了回去。

    赵毅额上隐隐渗出汗珠来。

    徐福平日里都是个孤傲冷淡的模样,哪怕是被王柳欺到头上,也没见他将王柳生撕了啊,这样的人,能有几分口才?又懂几分谋算?在奉常寺中坐在太卜令的位置上,那也得被他治得死死的啊!

    但是,就是他心中小瞧的人,撕去伪装来,却也并非是口齿笨拙,高傲到不屑与人争的。

    没等赵毅想出辩解之言来,徐福突然又问道:“如今赵太卜还是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吗?”徐福声音夹杂着几分笑意,像是在嘲讽赵毅的不自量力。

    赵毅不明所以。

    徐福为何又要重复问起来?

    他心中不安更浓。

    突然见徐福抬手遥遥一指,“赵太卜,那是何物?”

    “什么?”赵毅愣了愣,没能反应过来,怔然地顺着徐福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垂头,赵毅却显些被吓得飞了魂。

    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可能!赵毅身子陡然僵住,连碰也不敢碰。

    他那宽大的袖袍之中,掩藏着一节竹简,那竹简飘着一节黑色带子,露在外面,所有呈到秦王面前的奉常寺竹简之上,都会有此标记,这黑布带,乃是奉常寺中所发,规制严格,绝不可伪造,不会多也不会少。

    那里面会是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狱卒面色轻蔑,走过去,手上使力,直接将赵毅双臂拉开,强硬地从他袖袍中抽出竹简来,抖开一看。

    落款为福。

    狱卒讥笑道:“如何?赵太卜还不肯认么?如今不仅人证已在,连物证也在了!还是当场捉获!赵太卜还想强辩下去吗?赵太卜若是仍旧不服,那便到王上面前,只是那时,等着赵太卜的,说不准是处以五刑还是处以死刑了。”狱卒的声音仿佛浸在冰寒之中,语气又阴毒非常。

    赵毅心中陡然一凉,心中心虚得更加厉害了。

    莫说他,那董由都吓得面无人色了,好似那五刑会用在他身上似的。

    赵毅死死咬着牙。

    承认?不认?

    那竹简为何会诡异地出现在他袖袍之中,他说不清楚!他为何会说出那番斥责徐福的话来,他也说不清楚!看守人与董由说辞一致指向他,他也依旧说不清楚!

    若是只有看守人和董由一番指认,他强辩一番,或许还有机会保全自身,但如今三番加在身上……

    赵毅面色黑沉,脚下发软。

    但他与王柳一样,怎么肯认输?他固执认为徐福所择之日不对,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被徐福踩下去?

    气氛僵持之时,一阵脚步声近了,顿时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徐福心中暗道一声。

    终于来了!

    他转过头去,只见刘奉常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仓促而来。

    刘奉常不是与王柳才有几分交情么?之前不是避得挺快,也学聪明了吗?怎么如今又站出来为赵毅出头了?徐福觉得不对劲,目光又扫了一遍,瞬间,他的目光就不由得滞住了。

    刘奉常之后还站着一年轻人,那人身着黑色袍服,面如傅粉,眼若桃花,正是时下女子最爱的美男子。

    见徐福打量他,那人还冲徐福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脸上漾开勾人的味道来。

    好生俊俏的男人!

    徐福收起目光。

    赵毅的依仗,难道就是他?毕竟奉常寺中,徐福只发现这人是个生面孔。

    “徐太卜,我有事要问你。”刘奉常冷声道。

    徐福心中不屑地道了一句,墙头草。

    那刘奉常可不是墙头草么?见谁厉害便往谁那边倒去。现在也不知是受谁驱使,马上又到他跟前来作妖了。刘奉常也不长个脑子想一想,如今被人拿着当枪使,之后又能有何好下场?得罪来得罪去,最后坑的是自己!

    “刘奉常,我等奉王令审问赵毅、董由二人,徐太卜乃是事主,恐无法随刘奉常而去。”狱卒马上站了出来,无畏地与刘奉常对上了。他们这些个常年呆在牢狱之中的人,平日里是会对官位高的人尊敬几分,但那又如何?并不代表他们畏惧了这些人。在他们瞧来,别管你当了多大的官,若是到了下牢狱那一日,不众人都一样么?谁管你之前是丞相还是小卒?

    狱卒态度太过强硬,硬生生将刘奉常给堵得面色发黑。

    此时刘奉常身后的男子也开口了。

    “这位可是徐太卜?”男子看向徐福。

    徐福点头,“阁下是?”

    刘奉常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此乃太祝署典事,曾也为太卜令。”

    官位比自己高?而且应该不是一般的高!徐福心中迅速反应过来。

    男子并未炫耀自身官职,而是笑道:“熊义。”

    胸衣?徐福暗道,真是个好名字。

    熊义这才无意识地从赵毅身上扫过,道:“恰巧,刘奉常寻徐太卜有事,而我也寻赵太卜有事,审问一事,不如暂搁如何?”

    徐福原以为那几名狱卒会出声呵斥熊义,谁知道他回头一瞥,却刚好看到狱卒脸上来不及退却的惊异之色,狱卒们对视一眼,方才连刘奉常都敢呛声的他们,此时倒是变得犹疑起来了。

    怪不得那样赵毅那样有依仗了,这人应该地位不低吧?徐福不熟悉秦朝历史,也猜测不出熊义能是个什么身份,熊姓又代表了什么。

    不过他今天打定主意要把赵毅的脸打得啪啪的,那就一定要打得啪啪的,绝对不会退却半步!

    “哦,熊典事,真是不凑巧,赵太卜行窃之事证据确凿,如今恐怕只有两个地方能去了。”徐福淡淡回应。

    熊义脸上闪过一分兴味,“哦?哪两个地方?”

    “一是牢狱,二是王上跟前。”徐福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冷漠,赵毅在一旁忍不住心中微微打鼓,倒是熊义半分都不受挫,又笑道:“何须如此麻烦?若是已经定罪,想必也不耽误这一会儿吧?”

    徐福心道,不耽误才怪。

    他若是放手让熊义将赵毅带走,之后他还能将赵毅一口气按到土里去埋着,再也爬不出那个坑来吗?

    “熊典事不必再言,无论何人,依律处置便是。”徐福回转头,提醒了一声那几名狱卒,“劳烦几位将赵太卜请走了。”

    狱卒们如梦初醒,马上上前将赵毅压住,而那看守人也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熊义目光阴冷地瞥了一眼董由,直看得董由身子微微发抖。

    赵毅顿时就慌了。

    徐福并未猜错,他的依仗的确来自熊义,但他怎么会料到,徐福哪怕是当着熊义的面,也敢如此不给面子,强硬地要将他送到牢狱中去呢?

    “熊典事……”赵毅终于忍不住了,伪装裂开一个口子来,他的嗓音透露着些微的紧张。

    熊义皱了皱眉,目光触及到徐福过后,便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早从赵毅处听闻,奉常寺中有一人,以色侍以秦王,方得太卜令之位,尔后作威作福,不将赵毅放在眼中,更暗中夺去赵毅入选蜡祭的名额。熊义是见过秦王政的,他并不信赵毅口中之言,哪有人能忽悠得了王上?但他可不知,赵毅口中的人,原来生的是这般模样。

    熊义好男色,如今怎么狠得下心来为难徐福?

    徐福不留面子,虽让他觉得懊恼,但徐福与赵毅相比较,熊义倒是有些迟疑了,更何况赵毅做了件蠢事,竟是让人抓了个现行!他如何帮之?熊义黑下脸来,“赵太卜那便随他们走一遭吧。”

    赵毅呆住了。

    他的嘴微张,他就是死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与熊义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变了卦?这里有熊义和刘奉常,那徐福还能翻出天来不成?为什么熊义突然放弃了救他?如果之前便不怀有如此大的希望,那如今赵毅也不会惊觉晴天霹雳。

    徐福闻言,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与那熊义好好掰扯一番呢,竟是就这样轻易放手了?

    转头见到赵毅眼中震惊慌乱之色,徐福就知道熊义的态度应当不是装的了。

    狱卒得令,立刻抓住赵毅双臂,便要将人往外拖,这样一来,赵毅的面子里子在奉常寺内可都是丢个干净了,别说现在他性命都堪忧了,哪怕将来活着从牢狱中出来,他也成为奉常寺中一大笑谈了!

    赵毅挣扎起来,终于想起来要自力更生了,他高声喝道:“徐福!你如此污蔑于我!徐福……”赵毅还在拼命演戏,企图维护住自己坚毅不屈的形象来。

    徐福脸上浮现一点浅笑。

    赵毅以为这就完了吗?那也太不将他当回事了。现在赵毅还能有点心情演戏,等他进了牢狱之后,很快就会没心思演戏了。

    思及此,徐福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待他回到王宫之中,还得好好感谢一番秦始皇才是,若没有秦始皇相助,他一个刚来到秦国人生地不熟的人,哪来的本事去恶整赵毅呢?

    狱卒们原本还有些犹疑,但见熊义都撒手不理了,顿时凶狠的其实又回来了,他们见赵毅吵闹不休,于是从路过人手中扯过一抹布,随手塞进了赵毅的口中。

    被扯走抹布那人愣了愣,眼看着狱卒们将人带走了,这才喃喃道:“……那、那才刚刚擦过门槛啊……”

    赵毅吃了满嘴的沙土,他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哪怕徐福对他的精神上进行再大的侮辱折磨,他都不一定会软弱,但是身体上的折磨,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甚至是悲从中来……

    赵毅刚要跨出奉常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听徐福笑了笑,道:“赵太卜精心挑选了今日,那赵太卜可要好生享受才是。”

    他什么意思?

    赵毅思绪混乱,没来得及深思,便被拖出去了,他再也听不见身后徐福的声音。

    等距离奉常寺远了,赵毅才明白过来徐福所言何意。

    赵毅掌心的指甲狠狠扎了进去。

    他选了今日为吉日。

    这般讽刺!他被抓走也是在今日!说是吉日,却是硬生生变成了他的凶日!

    徐福是在讽刺他!在讥笑他!狠狠羞辱他!

    ……

    赵毅的身影渐渐远去,徐福也松了一口气,料理完一个麻烦,他也轻松不少。之前从赵毅袖中掏出的竹简也被狱卒拿走了,看守人也被拖走了,空地上除了点点看守人的血迹外,便无其它了。

    熊义在一旁盯着徐福慢条斯理拭擦手指的模样,喉头动了动,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猛烈燃烧。

    赵毅输给他,倒也不冤……

    熊义不自觉地想道。

    唯有刘奉常尴尬无比地立于一旁,脸上火辣辣一片,他原本是想讨好熊义,谁知到了现在,原本要找徐福麻烦的人,却突然收手了,那他又要如何自处?

    刘奉常频频朝熊义看去,企图向熊义要个说法来。

    徐福转头淡淡道:“刘奉常可还有话要说?若是没有,我便告退了。”

    刘奉常更焦急了。

    就在此时,他接收到了熊义的目光。

    刘奉常愣了愣,还是要继续?赵毅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还继续有何作用?刘奉常心中不解,但也不敢问熊义,只有当即摆出严肃的脸色,冷声道:“当然还有话要问你。”

    徐福点点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就听刘奉常想作个什么夭吧。

    刘奉常陡然拔高声音,恶狠狠道:“徐福,你可知错?蜡祭,如此重要之祭典!你是如何待之的?”

    徐福不解。难道刘奉常要指责他吉日算的不对?

    那吉日由秦始皇把关啊,这些人得多么脑残,才会来找吉日的麻烦,非要挑个错处出来,若是说吉日不对,那不相当于就在说秦始皇眼瞎吗?

    徐福没应声。

    刘奉常更觉尴尬,不得不将声音拔得更高,斥责道:“蜡祭礼服乃是官制!皆按礼制严格而来!为何唯独你的礼服与他人不同?徐太卜,难道是你不慎将礼服损坏,便自己寻了件来滥竽充数吗?如此不敬蜡祭!依律当行五刑!严加惩戒!”

    行五刑?

    徐福如今也了解到秦国的五刑为何物了。

    肉刑,刖刑,嚜刑,劓刑,宫刑。

    这五刑,可都是严酷至极啊!

    刘奉常这一开口就是要弄死他啊?

    秦始皇也是害死他了,徐福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套祭祀礼服,便能被刘奉常捏在手中大做文章!

    那礼服从何而来,说与不说呢?徐福心中有些迟疑。若是说了,众人或许会忌惮,但背后肯定必然更加妒忌!他如今的地位哪里还能承载更多妒忌?

    “徐太卜!为何不出声?”刘奉常继续厉声道。

    徐福皱了皱眉,心中烦乱不已。

    没想到刘奉常还在这里等着他呢,他毫无准备,此时哪有个万全之策?

    就在徐福准备说出实话来的时候,却听熊义道:“刘奉常何必如此动怒?此事当时未揭露也就罢了,何苦此时再来为难徐太卜呢?”熊义脸上笑盈盈的,瞧不出半分恶意。

    徐福看着他的目光不由戒备万分。

    熊义这是什么意思?

    刘奉常打了他一棍子,熊义便要出来做这个好人了?

    熊义不是前来为赵毅出头的吗?现在整这样一出,又是寓意何为?莫非是为赵毅鸣不平?

    刘奉常闻言,更严厉道:“此猖獗之风不能纵容!还请徐太卜为我解释一二,否则,便也只有将徐太卜送到牢狱去了!徐太卜也不必与我强辩,若是真有不服,届时到了王上面前,也是一样的结果。”

    徐福心中暗笑。

    我千怕万怕,还真不怕你将我带到秦始皇面前去!

    刘奉常如此做派,与熊义一对比,徐福又不蠢,登时就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一唱一和,唱双簧呢。

    “刘奉常上来便指责于我,我实在不知何处有错?若说那祭服,也是之后由内侍送来,何来我将祭服弄得破损,便随意寻来一件补上之说?”徐福学起了赵毅方才耍赖的那手段,“刘奉常如此铿锵,想必一定手中握有证据,还请刘奉常与我出示证据。”

    刘奉常愣住了。

    若是常人,难道不是在他与熊义的夹击之间,已然慌乱起来吗?

    徐福怎么这般异类?

    刘奉常暗自咬牙,想到徐福与王柳、赵毅之争,便反应过来,是了,徐福哪里是那么好折服的一个人?

    刘奉常不由得看向了熊义,企图熊义伸手出招,将徐福制服。

    熊义此时也的确开口了,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道:“徐太卜何须如此?就算有错,日后改正便是,我瞧徐太卜也不是故意的,日后改正不就是了吗?”

    这是压根不管他说什么,非要把帽子往他头上扣了吗?

    徐福心头冷笑。

    他可不打算就这么受着。

    徐福陡然高声叫道:“来人!”

    刘奉常和熊义都被他这一嗓门惊了惊,不知徐福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却见那头走来一个长相不起眼的人,但见他身上服饰,别说刘奉常了,哪怕是熊义也不敢小瞧。

    这人是宫中内侍!

    刘奉常这才想起刚才徐福回到奉常寺的时候,身边似乎的确跟了这么一个人,只是因为赵毅和徐福之间的争斗太吸引人的目光,导致他们都将此人忘记了。

    徐福笑了笑。

    笑容还是那样仿佛能炫晕人的眼。

    “那我们此刻便去王上跟前吧。”徐福道。

    刘奉常愣住了。

    真……真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