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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火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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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离站起身来,并不算高大的身形,甚至还有些瘦弱,却也足够遮住那案上微弱的烛光,房间里便越发地昏暗了起来。

    他向前踱了两步,看着被夜风拂动的布帘,眸中的那一丝讥意并未褪去:“换个合适的人补上便是,你这就去办。”

    “是。”阿烈躬身说道,停了停,又补了一句:“主公那里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我这几日不轮值,贸然献计恐惹人疑。最迟十日,我会将人选名单送过来,请先生定夺。”

    莫不离“嗯”了一声,复又摇头,神情间像是带了些不满,看向阿烈:“你又来了,早说过了,此处无先生,直呼吾名即可。”

    阿烈平板的眉眼中,蓦然便涌上极强烈的哀凉,那一刻,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浑身上下,尽是沧桑。

    “不敢。”良久后他方回话,黑色的布巾之上,是一双死水般的眼睛,“且,此亦非先生正名,恕难从命。”

    是坚拒的言语,语气却又分外悲怆。

    莫不离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罢了,随你。”

    他像是对这个话题永远都缺乏兴趣,神态懒懒地坐了下来,便伸出了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拿来罢,吏部那边,今日应该有最新的消息。”

    “是,先生。”阿烈坚持着方才的称呼,上前一步,躬了躬身:“消息才到,我还未看。”一面说话,他的手中便又多了一张折起的字条,交给了莫不离。

    那字条折得极繁复,也不知是什么花样,折角的终端还封了蜡,蜡旁有一枚鲜红的钤印。那印章是一只阴刻的火凤,寥寥数笔,刀法简洁,却镌刻得栩栩如生,就像那火凤下一刻便会振翼高飞、引颈而鸣一般。

    莫不离调整了一下坐姿,凑近烛火,挑开火蜡,以一种奇异的拆解方法将字条展平细看。那双清透而冰冷的眸子缓缓滑动着,蓦地眸光一束,束成了一柄冷箭。

    随后,他便像是厌倦了似地,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懒懒地往椅上一靠,笑着摇了摇头:“又是薛家。”语毕,难得地有些不耐,将字条反手还给了阿烈,抬手捏了捏眉心。

    阿烈上前几步,从他的手里接过字条,只看了一眼,神情就变了:“这么快?”他几乎是有些吃惊地说道,抬头看向莫不离:“褚靖良的名字居然已经报上去了?难道薛家的意思是……要由他替了霍至坚的空缺?”

    莫不离缓缓地点了点头,眸光又凝向了被微风轻拂的布帘:“薛大郎出手,从不落空。”他品评似地说了一句,眼睛里有异样的东西一闪而过。

    阿烈沉思地垂下了眼眸,身上的气势变得沉凝起来:“以褚家郡望,原本需大中正提名,方可得此要职。可薛家亲点了褚靖良的名,我们也不好明着反对,且益州大中正亦非我方之人。如此一来,我们在汉安县备下的人手……可能要废掉一半。”

    莫不离笑了笑,端详着那烛身上新凝的一颗烛泪,语气并不是很在意:“原本就不很紧要,废便废了。只是,褚家一向温温吞吞的,没想到竟是薛氏走狗,如此一来,我们也算弄清楚了一件事。”

    看起来,霍至坚倒台于他而言并不重要,甚至还不及弄清褚家的站队来得要紧。

    他施施然地站起身来,行至长案边。那断了弦的朱漆琴便如一捧碧血,凝固在了这幽暗的夜色中。

    他伸手出,虚虚按于弦上,骨节粗大的手指稳若山岳,那一刻,他的人亦如山岳沉渊,端重持正。

    “罢了,汉安县乱局,我们,退。”他冰冷的语声略有些发涩,手按冰弦,却并未虚抚,而是悬在了朱琴的上空,凝而不动。

    阿烈躬身,语声沉肃:“是,我回去就传信。”

    “汉嘉与江阳两郡的复除,我们,也退。”莫不离又说道,一面便收回了手,只将那根断弦挑了起来,以断处拨向了琴弦。

    “仙翁”,“仙翁”,弦音忽然响起,击碎了这一室的寂静。

    阿烈无声地躬了躬身。

    拨弦三两声,莫不离便一把将朱琴提起,毫不爱惜地倒转过来端详了一会,蹙了蹙眉:“这琴轸,需换个新的了。”

    这句不是吩咐的吩咐,与前言无关,然阿烈却仍旧很郑重地应诺了一声。

    莫不离放下朱琴,又挑起了那截断弦把玩,斜拖入鬓的长眉略放松了一些,问:“上京情形如何?”

    “不好,亦不坏。”阿烈的语气恢复了平板,“我们的人已与萧家的人接上了话,萧家派出的人正在来上京的路上,白云观……亦已定好,结果如何,尚需等消息传过来。此外,太子殿下也于地动前抵达了上京,接了外祖一家入别馆暂居。紫烟湖那里,杜家极愿帮忙,前日传来的消息是,万事俱备,只欠佳人。”

    “有趣。”莫不离笑了笑,以指腹摩挲着断弦,半侧着身体,白衣之畔,便是那张如鲜血泼溅般的朱琴,而他的语声亦像是突然泼出来的一般,响起在了这安静的房间:“吕时行兵败广陵,太子奉旨南下看望外祖。宫里的那位,心思可真多。”

    阿烈眉眼不动,平板的语声继续响起:“薛大郎闻音知雅,抢先提出弹劾,圣上想必是欢喜的。只可惜,地动一起,吕家夷为平地,太子后脚就到了上京,却是阻了薛大郎接下来的动作。”

    莫不离凝望着手里的断弦,良久后,忽地一笑,转头看向阿烈:“听说,薛大郎两访垣楼,第二次去垣楼不几日,便忽然提出弹劾,还把吕家也给封了,吕氏族众都被接去了沛雨园。而紧接着,便是地动突至,吕家的屋子倒了,若不是他把人都接走了,吕家今日必是阖家举哀。”他的眸色坚冷如冰,唇角却勾出了一个笑弧:“这一切,真是巧合?”

    “我以为,是。”阿烈神色淡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先生请想,薛氏向以直臣自居,薛大郎揣度上意,提出弹劾并软禁吕氏族众,此乃外忠内谄之举,正是薛氏一直以来的为臣之道,与薛郡公如出一辙。再,若薛大郎提早知晓地动之事,以此人心胸智谋,如何会轻易放过这般良机?必会如去年建郡宁雪灾时那般,大张其事,为薛家搏个兼济天下的美名,又何必将吕氏这块烫手山芋,就这般搁在手里?若非太子奉旨南下,那些人可要在沛雨园一直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