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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凹阵应锐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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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不得迈色多想,对面一根长枪,己经借着马势,重重向他刺来。

    生死瞬间,迈色一下拔出腰背上的双手重剑,顺势一撂,那长枪向一边歪了过去。

    不过迈色挡住这根骑枪,却挡不住紧随而来的另一杆长枪。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迈色只来得及避开正胸要害,那杆长枪,就紧挨着他左肋刺了进去。

    血雨喷射,沉重尖锐的骑枪,借着马势,瞬间破开迈色护腋处的精良甲叶,破开他内中的棉层,破开最内层的锁子甲,一下透体而出,甚至在迈色身后露出长长一截。

    迈色只觉身上的力气一下被抽空开去,不由脸上露出惨笑。

    爆豆般的手铳声响个不停,迈色左下位不远一个壮达,舞动自己的虎牙刀,正要朝前方冲来一个靖边军骑士劈去。

    然而这个瞬间,他的左右护肩、护腋,髹途黑漆的盔帽上,前挡护腹处,甚至身下的马匹,都爆出多股血雾,却被两翼冲过的靖边军手铳接连打中。

    他甚至没什么吼叫,就那样滚落马下。

    与这个壮达一样,随着铳声,不断有冲锋的巴牙喇人马摔落。中弹处,大股血水不断喷洒,落马时,他们嘶声力竭的嚎叫,似乎抱怨对面敌人不公的战术。

    正面与两翼靖边军骑士的不断打击,让这些巴牙喇顾此失彼,大多发挥不出自己的一身武技。

    只有迈色右下位,一个脸上横肉腾起的壮达,虽然右臂中了一弹,他身形一晃,却奋起余勇。一声大吼,他的身子。一下子从鞍上立起。手中的长柄挑刀斜斜劈下。

    血雾爆起,迎面而来一个靖边军骑士,整个上半身。还有一大半的马头,都被那沉重锋利,狭长弯曲的挑刀劈落。

    对面悲愤的吼叫声响起。这壮达一回头,一杆沉重的马槊长枪,从他的咽喉处穿透出去。马势的冲击力,还让这个壮达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滚落地上。

    他双目泛散,颈处的血,如喷泉般喷出,口中带血的碎块,也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护颈,还有胸前的甲叶。他似乎要挣扎爬动,不过很快的。几个重重的马蹄。向他当头踏下……

    战事短暂而残酷,似乎眨眼间。迈色身旁的巴牙喇就寥寥无几了。

    他仍是左手持旗,右手持着自己重剑,左肋处穿透他身体的长枪,前方的木杆,己经被他劈断,只余体后长长的滴血枪尖露出。

    看着身旁似乎都遍体鳞伤的勇士,再看前方靖边军骑士源源不绝,又一波的骑士冲来,个个手上持着手铳。

    迈色如坠寒窟,似乎又要闻到那种白色烟雾掺杂血腥的怪味,猛然他一声嚎叫,高举自己的甲喇章京大纛旗,大声咆哮:“大清国的勇士们,让我们战死在这吧!”

    ……

    排铳的声音响了几次,溃兵己经如潮般向两边涌去,再也不敢正面冲击靖边军的战车。

    便是他们身后的清骑拼命驱赶,也无济于事。

    一来靖边军出援,让他们涌起希望,这就是强军的力量与威望。二来他们力竭,很多人马也跑不动了,三来靖边军的火力,让他们涌起的畏惧,甚至超过身旁身后驱赶的鞑子兵们。

    那些清骑,就见身前的溃兵,或在原地不断停下来,或往两边喊叫涌去,再驱赶溃兵,己经达不到原先的效果。

    再看看明军两翼,似乎烟尘滚滚,策马出来的骑兵不断。他们并不理中间或是身前的溃兵,只是滚滚向两翼前方奔去,似乎要从前方包抄夹在溃兵中的自己们。

    许多追击的清骑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一些机灵些的,战场嗅觉敏锐的,立时策马往回奔去,要在明军骑兵合围前突出,免得被断了后路。

    也有一些心怀侥幸的,想看看情况,或是再次驱动明军溃兵,达到类似冲击白广恩正兵营的效果。甚至还有胆大者,想冲击靖边军的战车,自然可以想象那种结果。

    靖边军战车不断推进,每辆战车前密密插竖的长矛,让人见之心寒,任何敢冲向战车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还有战车后一层一层的鸟铳兵,不论溃兵,或是清骑,敢冲击战车军阵者,便是击杀当场的结果。

    随着军阵前进,随着四处呼啸奔驰,尖哨营夜不收们的喝令,一片片溃兵民夫跪倒在地,落出他们中间一些策于马上,目瞪口呆的清骑追兵们。

    眼前的情况,让他们恐惧,他们纷纷逃离。特别越来越多的人相互呼喊传信,言明军骑兵己从两翼往前方包抄,走不走,就要被断了后路。

    军阵始终如墙而进,带着逼人的气势,越来越多的清骑开始恐惧逃离,跪地的明军溃兵越多,逃往后方的清骑也越多。大股大股的溃兵民夫,开始被收容。

    对王斗下令的溃兵需就地跪倒,放下自己的兵器,有马匹的也需下马,趴伏在地的命令,他们也大多乖乖遵从。

    当然,也有一些桀骜不驯的溃兵不服,对靖边军要他们放下兵器马匹的命令不满,对这些人,王斗的命令就是击杀当场。

    此起彼落的铳声不断响起,显然的,看不清场面的人不少。

    一个带着蓟镇口音,似乎是参将或是游击将官打扮的人,身旁领着几十个家丁,就对出阵收容的,一队靖边军后营战士咆哮:“老子是大明的游击,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仗,你们有什么资格收缴我的兵器,还有我的马匹?你们这是硬抢,我要到洪督那去告王斗的状!”

    那队官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这游击,吼道:“最后一次命令,抛开兵器,全部跪在地上!”

    那游击大吼道:“老子不服……”

    无情的铳声响起,硝烟哭喊中。那游击身旁跟随喧腾的家丁们。尖叫着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该队靖边军的鸟铳们,近距离对他们的身体扣动板机。飞溅的血雨,腾起的硝烟。那些家丁们,甚至很多人直接被打透身体,血液如喷泉四射。肠子直接从他们体内流出。

    “啊!”

    眼前的情景,心理稍一脆弱的人,都无法承受。侥幸没死的家丁们个个崩溃,痛哭跪倒在地,嚎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跪下来就是。”

    那游击看着身旁人等不断中铳倒下,脸上皮肉剧烈抖动着,吼道:“老子是大明的游击。王斗他没有资格……”

    他一声惨叫,却是大脚上中了一弹,接着一个铳托在他眼前放大。重重砸在他的嘴上。立时该游击血流如注,嚎叫着滚在地上。

    几个粗壮的靖边军战士。更上前对他拳打脚踢,用他们鸟铳的铳托,不断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一边厉声喝骂。

    “敢对我们大将军不敬,你这是在找死!”

    “没人敢反抗我们靖边军,敢反抗的,死路一条!”

    “你这个只会逃跑的废物游击,就该享受废物的待遇,那就是挨打!”

    看着这游击将军滚叫嚎哭,旁边所有的溃兵民夫们,都是看得胆战心寒。不过没有人为他的惨状鸣不平,只是更加老实的跪得整齐。甚至不远处一个蓟镇的参将,一个副将,也是乖乖跪得跟小兵似的。

    “好了!”

    那队官看看不远处过来的靖边军军阵,一伸手,喝道:“将这一片人全部带走,为我大军出行,清出道路!”

    立时随在该队靖边军身旁的民夫们上前,一一收罗押运溃兵人马。

    历此一幕,周边的溃兵们也非常配合,个个将兵器投入民夫们的小车内,让自己的马骡给他们牵走。许多溃兵中的将官,还喝令麾下不得反抗,更带头将部下的兵器马匹收缴上来。

    不管未来如何,也不管那些靖边军会不会归还他们的兵器马匹,眼前保住性命再说。

    很快,该处地界为之一空,如这处地面一样,原来各地似乎漫山遍野的溃兵们,一一收容,然后押运到王斗的中军大阵后去。最后由洪承畴的督标营接手,汇集到他们的中军大阵中,统计此次蓟镇的伤亡结果。

    ……

    王斗放下千里镜,刚才部下殴打蓟镇游击的一幕,他看在眼里,只是面无表情。

    张若麒也放下千里镜,脸色有些不自然,作为监军,这个事……不过他略过此事,只是轻咳一声,说道:“忠勇伯,看来溃兵都停了下来,我军阵无忧,洪督的中军大阵无忧,攻山的杨帅部也无忧了!”

    王斗说道:“张公所言甚是!”

    看溃兵后的清骑情形,他本来还想令营中的数千甲等军出击,配合骑兵营与友军的骑兵,将他们包抄围困。他们竟敢逼到自己的军阵前面,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还是他王斗的为人吗?

    不料这些鞑子兵个个打老仗,机灵的人非常多,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特别那些骑兵,个个有马,有的甚至有马数匹,真是跑得飞快,自家骑兵虽然包抄快速,不过最后能围在圈子里的清骑,可能也不会多。

    不过只要包抄到敌人,张若麒就心满意足了,他担忧的,只是接下来的战事。虽然靖边军闻名遐迩,不过虏骑同样不可小视,特别不久前,他们更击溃了白广恩的蓟镇军,让他对战事的结果,惴惴不安。

    所以此时,张若麒忍不住询问:“前方虏骑精锐,更达两万余,忠勇伯可有应对妙法?”

    王斗微笑道:“张公但请安心,虏若以锐阵击我,我便以凹阵应之,定能大胜!”

    依前方地形,王斗早心有定计,清兵对自己的铳炮了解颇多,但对己方骑兵,抱有轻视。

    针对这点,可以制定相应战术。

    王斗决定,步兵集中在丘陵起伏多的左面地带,以火箭车,佛郎机炮与战车守护,结成一个个凹凸小阵。骑兵则集中在右,神机营的神威大将军炮。还有自家炮营的红夷大炮。都集中布置在骑兵的后面。

    如此步兵看来火力薄弱,又似乎一个个阵地空荡,其实却饱藏陷阱。

    王斗记得自己在后世看过一个视频。

    一次大战时期。马克沁重机枪,使用三百发子弹,正面攻击冲锋来的步兵们。结果不过才射杀三、四十个敌人。不过若改为从侧面射击,结果给敌造成的伤亡人数,竟高达二百、七八十人,这种巨大的伤亡比,实是惊人。

    针对这点,王斗布下相应的战阵,敌攻步阵,进入各小阵内后,各阵火力侧射。就将给虏之骑兵,以最大的杀伤。

    若他们攻打己方骑兵,正中王斗下怀。无数的火炮轰打他们骑兵。定能将他们战阵打散。己方的骑兵,则借着硝烟的掩护。以严整的阵列冲向敌骑,定能轻松击败敌骑。

    而且依这次战略,自己还有守阵的优势。

    对王斗的话,张若麒有些莫名其妙,又觉高深莫测,心想:“凹阵?这是什么阵?”

    ……

    “中军出援了?”

    吴三桂猛地看向洪承畴的中军方向,喜出望外。

    此时,他的车营正四面布营,结成车阵,其中最外环,是由重车与火炮组成的车城,随后又是由轻车组成的子城,护卫着中军。子城内,又是大批驮马与骑兵,最后才是车营的中军与旗鼓。

    车营外,各色盔甲旗号的清骑,此时正四面猛攻,不过吴三桂防守严密,万余清骑久攻不下。当然,吴三桂内心也暗暗着急,若援兵不来,自家的宁远军,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特别在目睹不远处蓟镇军全线溃败的情况下。

    他的中军位置,同样有望杆车,看着旗手传来远处的信号,吴三桂一颗心,才猛地安定下来,援兵来了,太好了。

    随后,他更得知来援的是勇冠三军的靖边军,心下更是安定。

    同时,他内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看来中流砥柱,还需王斗啊,自己难道真不如他?

    他努力压下内心复杂的情感,将靖边军来援的消息,告知全军,立时车营上下一片沸腾,军心大振。

    望杆车传来的信号,靖边军的骑兵,正从溃兵两翼飞快掠来,似乎要包抄那些追杀的清骑。

    吴三桂心中一动,他对身旁的祖大乐道:“大舅,等会你领步军炮手坚守车阵,我领五千骑兵出击,或许能斩获不少!”

    祖大乐饱经战事,也立时看出端倪,那些追击溃兵的清骑,正处于宁远军与靖边军的夹击状态,若能趁这个机会出击,斩获的首级定然不少!

    他说道:“不错,趁此机会,多立功劳。桂儿你就放心出动,车营的守护,就交于你大舅了!”

    不过随后二人,看到潮水般的清骑奔逃回来,不由都大骂:“妈的,狡猾的鞑子!”

    ……

    “王斗出动了?靖边军出动了?”

    离吴三桂车营左上侧约二里处,列着一片旗海,其中竖立多杆清国亲王贝勒的织金龙纛。

    这些龙纛中,有八旗满洲,镶蓝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龙纛旗帜。有满洲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的龙纛旗帜。还有着满洲正白旗,武英郡王阿济格的龙纛旗帜。

    又有八旗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的织金龙纛,正红旗固山额真恩格图的织金龙纛,镶红旗固山额真布颜代的织金龙纛。

    这些旗主或王爷,一色穿着他们旗中的本色鎏金盔甲,阳光下闪闪发亮。

    场中的清国大将,除了这些重量级人物,还有满洲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满洲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扬善,满洲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图赖,满洲正蓝旗巴牙喇纛章京阿尔津等人。

    他们都是清国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名将汇集此处,可谓济济一堂。

    此时各清将策马驻立,正观看场中密密麻麻的阿哈杂役,运送着战利品。

    豪格,阿济格等人领军攻打白广恩及吴三桂兵马,跟在他们大部后方不远的,还有万余的阿哈杂役。此时这些杂役到达,紧张地往乳峰山运送缴获的蓟镇战车,马骡,辎重,还有一些逃跑不及的明军俘虏等。

    看着琳琅满目的收获,豪格与阿济格等人意气风发,二人都是大笑:“尼堪就是不堪一击,白广恩号称明国勇将,不过如此!”

    豪格更不满地看了济尔哈朗一眼,要不是这个老家伙阻挡,派出更多追兵的话,或许收获就更大了。

    击溃白广恩的蓟镇军后,依豪格与阿济格的想法,除留下一部分人继续攻打吴三桂的车营外,自然是派出追兵越多越好。

    不过济尔哈朗谨慎,言洪承畴中军大部不远,其中更有王斗的靖边军在,能斩杀白广恩己经极为不错,何必贪心不足,承受可能遭到明军反噬的结果?所以场中两万余清骑,派出追击溃兵的人数,不过数千。

    蓟镇军溃败后,哨骑源源不断将消息传回,言一路追击溃兵非常顺利,那些明国溃兵,很少有回头抵抗的迹象,一路斩获颇多。

    这让豪格等人更是不满,若能驱使溃兵再冲击他们的中军大阵,或是攻打黄土岭的杨国柱部,不是更好?奈何这两万余清兵,主导权在济尔哈朗的手中,豪格,阿济格等人再不满,也不敢违抗皇太极的命令。

    不过眼前的收获,也足以让各人意气风发了,因当时明军到达松山,他们军容威势引起的担忧,也一扫而空。果然那些明军,都是些绣花样儿枕头兵,见起真章来,就不是大清国勇士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