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满唐华彩 > 第83章 天子庠序

第83章 天子庠序

作者:怪诞的表哥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右相府。

    李林甫正独坐在桌桉后,捻着下颌的胡须,眼中精光如射,盯着那封榷盐法的奏书,觉得如沾了狗粪般恶心。

    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朝廷不肯轻徭薄赋、予百姓休养,任何税法到最后都会成为帮圣人剥削百姓的手段罢了。

    事实上,他不怕那些自诩清正之士,张九龄、裴耀卿、李适之……这些人是君子,君子可欺,被他除掉的可太多了。

    偏偏杨銛提出的这恶法,却对他有莫大的威胁。

    “薛白真正的目的,是怂恿杨銛争权啊。”

    心里对薛白的杀气再次浮起,若有若无地环绕,李林甫亲自提笔,在奏折上列举榷盐法祸国殃民之处。

    在这一刻,他又成了体恤苍生、忧虑底层的千古忠臣。

    世人只知骂他奸臣,却不知在苛捐杂税、嫉贤妒能的表象下,他其实是一心为大唐国库收税的贤相。而旁人若也想为大唐收税,那是会害了百姓、毁了大唐的。

    忽然。

    有女使匆匆赶来,将一封消息递到了李林甫面前。

    他看过,本就有些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招吉温来。”

    “喏。”

    许久,吉温还未到,反而裴冕先来求见了。

    李林甫与裴冕说话很简单,只问了一句话。

    “你都听说了?此事如何看的?”

    “回禀右相,下官听说了。”裴冕道:“此事不论是何人所为。下官都以为吉温太误事了。若没有他,下官反而更好暗访。”

    “继续查。”

    “喏。”

    其后,屏风那头才响起吉温有些仓皇的声音。

    “吉温见过右相,右相安康……”

    “你有本事了。”李林甫搁下笔,道:“本相让你查,你直接动手杀。”

    “冤枉啊!请右相信我,我绝没有动手杀他!”

    吉温连忙拜倒,喊道:“右相你是了解我的,这些年来,我凡是杀人,一向都是逮入狱中,刑杀、杖杀,流放之后使差役打杀,何曾派过刺客啊?!”

    李林甫不语。

    吉温跪着上前,磕了个头,泣声道:“自从右相主持修订《开元新格》以来,我始终恪守大唐律例,循法办事,从未动过以武犯禁的念头啊,又从何处去寻这般的死士?”

    这些话,李林甫是信的。

    他为相以来,除掉的人数不胜数,但不论是在蓝田驿被逼杀的薛锈一家、流放后被逼杀的韦坚、皇甫惟明,还是祼死公门的无数冤魂……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是他派刺客杀的。

    堂堂一国宰执,根本就不需要像某些人那样鬼鬼祟祟,蓄养死士。

    他连府中护卫都是圣人允的金吾立戟。

    “右相。”吉温再次道:“恳请右相替我求求情吧!”

    “晚了。”

    李林甫拿起桌上的消息看了,眼中闪过思忖之色。

    “虢国夫人得知消息,当即便带了宝物见了贵妃。这次,本相保不住你,你且主动外放几年,待贵妃消气……”

    “右相。”吉温哭道:“右相若少了我这般忠心耿耿的在身边……”

    “下去。”

    李林甫根本不缺吉温这样一个京兆府法曹。

    眼下更紧急之事,他要让圣人明白不需要榷盐,大唐盛世也能支持西北军费、扩建华清池。

    烛光摇曳,不知不觉到了日暮。

    “阿郎,达奚盈盈求见……今日,圣人在兴庆宫召见她了。”

    “兴庆宫的消息到了吗?”

    “还未。”

    “带她进来。”

    ~~

    透过屏风,能隐隐看到那美妇人风姿绰约的身段。

    李林甫心想,寿王挑女人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可惜,就是太好了。

    “见过右相。”达奚盈盈万福道:“奴家有要事来报。”

    她给人的感受比吉温好得多,开口也是娓娓道来。

    “奴家舍掉了清凉斋,又拿出钱来合伙丰味楼,果然得了薛白与杜宅的信任,但薛白还是不放心我,他让杨玉瑶查到我是寿王的人,于是给圣人献了骨牌,分润了我一部分功劳,今日,圣人赐了我出身……”

    说到这里,达奚盈盈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她知道这般说会让李林甫怀疑她,但这事本就瞒不住的,只能抢在兴庆宫的消息传出来之前主动说。

    “你是在告诉本相,你已转投了他们?”

    “奴家不敢。”达奚盈盈连忙道:“奴家敢离开寿王,却绝不敢忤逆右相。毕竟他们岂能与右相争辉?”

    李林甫沉默着。

    达奚盈盈低下头,柔声道:“右相若不信,奴家想服侍右相……”

    “咳咳咳。”

    李林甫忽然咳嗽起来。

    “右相,你怎么了?”

    “莫过来。”

    达奚盈盈关切地轻呼一声,想要上前,却被止住,遂站在屏风边上,双手捏着束带上系的衣结,千娇百媚。

    她目光却是偷偷往屏风后一瞥,只见李林甫身边侍立着四个女使,却不知是哪个与薛白私通。

    “下去。”

    “是。”

    “接着说。”

    达奚盈盈细说过骨牌与面圣一事,之后说起早些时候与杜五郎推骨牌,打探到的一点小事。

    “当时杜誊已听牌了,却有人要见他,奴家借口更衣,悄悄跟过去,只听得一句很小声的话,‘便是死了,只要契书在,再找个人来还是薛平昭’。”

    “何意?”

    “奴家揣测着这意思,薛白未必就真是薛平昭,毕竟过了十年,一个沦为官奴的孩子谁知能否活下来。但他们背后有一股势力是肯定的,培养出几个出色的少年,丢出来,以薛锈之子的名义搅动是非,提醒圣人想起当年的三庶人桉……”

    李林甫眼中思量愈深。

    他听懂了达奚盈盈在说什么。

    那个幕后主使依旧让他忌惮,薛白却可能只是一枚棋子,而不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来报复的遗孤。

    “继续查。”

    挥退了达奚盈盈,李林甫回想着今日所得情报,心知贵妃不高兴,那圣人便不高兴,连他堂堂宰相也得表态,去安抚一下薛白。

    他遂招过李岫。

    “薛白受伤了,你去探望一番。”

    ~~

    长寿坊,薛宅。

    因一度割卖出去又买回来,薛宅的正厅格局颇奇怪。

    李岫端坐在那,目光看向薛白胳膊上包扎着的伤口,道:“阿爷听闻此事亦是震怒,已奏吉温贬至范阳。”

    “多谢右相为我出头,但此事未必是吉法曹所为。”

    “不提了,你养伤要紧。”

    时隔多日再相见,李岫也感到与薛白疏远了很多,完全回不到上元节前相处的气氛。

    此时厅中并无旁人,他略略沉吟,道:“你我之间,可否开诚布公谈一谈?”

    “好。”

    “你可是薛平昭?”

    薛白道:“我确是不记得身世了,能保证的是,只要右相府对我没恶意,我心中便无仇怨。这话已说过许多次,事情有时便是如此简单。”

    李岫敷衍地微微一笑。

    既然薛白依旧不肯坦诚相待,他便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了,只是起身时又想起了十七娘的殷切交代,他遂停下脚步。

    “你若能诚实告诉我,也许……右相府还能再给你个机会迎娶十七娘。”

    “方才说了,开诚布公,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岫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转过自哂笑了一下,再也没有回头。

    薛白低头整理了一下肩膀的绷带,想起了那个自称“宗小仙”的女子。

    他想到方才也许可以骗婚,但着实没有必要,往后要每日在李林甫这种气量狭小的人面前弥补谎言,右相府的扶持没有多少,往后的反噬却极大。

    但却也记得,那小姑娘说过一句“你欠我一个人情”。

    那日若没有她提醒,薛白被关到大理寺,若是先供出一些东宫的罪证,或也有办法脱身。但三木之下要受多少苦头却说不准。

    他认这个人情债……

    “郎君?”

    薛白回过神来,只见青岚正站在眼前,满脸都是心疼与关切。

    “受了伤坐在这,在想什么?”

    薛白笑了笑,道:“我在想,摆脱了右相府,我们接下来能过得越来越好。”

    青岚听得有些羞意,心想道,“郎君说‘我们’要一起过呢。”

    两人出了正厅,抬头看去,只见天开云霁,晴空万里,薛白不由舒了一口气。

    过去这段时间,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一只在人的指缝间逃窜的蚂蚁,却还是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是参天大树……如今可以发芽了。

    这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

    二月十六日。

    这是吉温贬官外放的日子,他将要去范阳任录事,长安城没有人相送,唯有城门处的守卒丢给他几道冷眼。

    回望长安,他只觉自己输得竟如此惨痛……

    薛白则养好了伤,入学国子监,为科举谋官做准备。

    他献上骨牌时,杨玉瑶问他要向圣人讨什么封赏,他想了很久,最后没有借机讨官。因为哪怕讨了,也只会是狎官,他的志向不是贾昌那样当个神鸡童,这个封赏大可欠着,留待往后出了事保命用。

    杨銛近来在怂勇圣人榷盐一事,倒可让薛白到幕下做事,之后再举荐他为官。这个路子输在一开始官声就不好,走也是可以走的。

    薛白凡事做两手准备,更希望能走正途为官,一开始看似麻烦些,往后做事却能容易很多。

    若能在今年秋天通过国子监的岁考,明年就有资格应试进士,这段时间却该补足自己在才学、书法、声望等等事务上的不足。

    ……

    国子监在务本坊的西边,正对皇城的安上城,它占了足足半坊之地,南北阔三百五十步,东西长四百五十步。

    如今天宝六载的春闱将近,各州县来的贡生许多已抵达,入住务本坊。长街之上,随处可见打扮文雅的男子,各个年纪都有。

    正是结交朋党的好时候。

    “薛白!”

    远远地,便看到杜五郎在国子监大门处向他招手。

    他喊的声音不小,马上便有几个人向他们看来,薛白不怕人看,向这些未来的朋党颔首示意。

    “阿爷说,都安排好了,我们是补入的生员,直接去找国子监司业就好。”

    杜五郎虽不太喜欢读书,初来乍到却还很有新鲜感,引着薛白从旁门往里进。

    先是绕过了祭祀孔子的鲁圣人宫,后面是个高门大堂,再往后便是“国子”“广文”“太学”“四门”四个馆。

    他们走向太学馆,一路上杜五郎都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这位司业名叫苏源明,据说是相当有才华。但你知道更了不得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在近日,大名鼎鼎的协律郎郑虔被任为太学博士了。”

    “他是谁?”

    其实杜五郎也是昨日才听说的,却是侃侃而谈道:“郑博士不到二十岁就进士及第,诗、书、画造诣之高,被圣人称为‘郑虔三绝’,他还擅兵法、医药、道术、杂学。总之是才华横溢。阿爷说,我们入了国子监,能由他为我们授业真是造化……”

    ~~

    国子监,太学馆。

    苏源明推开公房的门,果然见郑虔正端坐在桌桉上看着行卷,不由笑道:“趋庭兄果然调任太学了。”

    郑虔时年已有五十六岁,长须飘飘,风采非凡,见了苏源明进来,当即应道:“往后你我饮酒便方便了。”

    “杜子美这几日想必也该到长安,当以他的诗来下酒。”

    郑虔含笑而应,目光却始终未从手里的文书上离开。

    苏源明察觉到他的专注神情,问道:“趋庭兄在看什么?”

    郑虔递过手中的行卷,道:“你看看这首五言如何?”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苏源明只一眼,便感到了这诗的不凡,读罢,再看那投行卷者的姓名,不由哑然失笑。

    “又是他。”

    “弱夫对他了解多少?”

    “这次补进来两个生员,皆是以孝着称。天宝五载那桩桉子,杜誊救父;不久之前,薛白则是为父奔走还债。另外,上元宴,薛白在御前那首词确实不错……”

    郑虔笑了笑,抚着花白的长须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便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学生薛白、杜誊,求见师长。”

    待两个少年入门,苏源明还没开始分辨,郑虔的目光已落在了薛白身上,未必是曾经见过,毕竟两个少年的长相区别还是明显的。

    “见过郑博士,请博士春安。”

    待薛白郑重行了礼,郑虔莞尔一笑,道:“颜清臣的学生,字写得如此不堪?”

    “是学生愚钝,且刚拜师不久。”

    “无妨,来日方长,学业之事,不可急躁。”郑虔说罢,闭上眼,无意般地又补了一句,“不论你们往日是何身份,今日既入了这天子庠序,在此间只是生员,可明白了?”

    薛白心念一动,不知他是否有弦外之音,连忙行礼应下。

    他隐隐感到,这郑虔或是冲他来的……

    今天又是过渡剧情,所以写得特别慢,一共9千多字,确实又是超常发挥了。之所以没用读者的诗,因为读者的诗往往太好,薛白目前的水平还不到~~端午节之后还有一些新盟主,等月底总结的时候再好好感谢,现在先小小表达一下:守妹栓财、寸青丝年华、十七姑爷、黄金镇魂曲、太原公子褐裘而来、古道暗然、李不言0112、阿喀琉斯003、花慕凝、拉撒路、别闹了我吃饱了、捏吧……万分感谢!也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