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满唐华彩 > 第99章 接洽

第99章 接洽

作者:怪诞的表哥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寒食节。

    今日禁烟火,只吃冷食,国子监无课业,杜家打算出城祭扫,前阵子已邀了薛白。

    薛白其实不太想去,因杜家姐妹没去,而卢丰娘一直要他相看卢家的女儿。

    “难道我就想去吗?”

    杜五郎早早就到了薛家,坐在书房里打着哈欠道:“阿娘都筹备许久了,只能去。我还问了他们三个,说覆试在即,今日得去曲江文会,我们下午若得空可过去寻他们。”

    “去就去吧,待我先去老师家一趟。”

    “咦,这是谁写的字?”杜五郎忽探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你写的?水平竟比我也不差,这是何文章?倒有趣。”

    “走吧。”

    薛白懒得与杜五郎说,收拾了字帖往外走去。

    两人走到前院,见薛家几个孩子正在那收拾马车,准备一道去往城郊。杜五郎遂停下脚步,道:“你去老师家,我在此等你。”

    “你这样,文章书法如何进益?”

    “哎,你莫学郑博士的语气,难得今日没有课业。”杜五郎说着走开,向薛崭道:“我家院里养了一只猫儿,你们晚间去看吗?”

    “那有何好看的?五哥太孩子气了。”

    ……

    颜家今日并没有祭扫,颜真卿反而早早去视事了。

    薛白到时,颜嫣正裹着一条厚毯子坐在大堂上,打着哈欠与韦芸说话。

    “来了?我今日去玉真观,阿兄何时送我去吗?”

    薛白见她目光中有狡黠之意,忽想到自己在牢里答应李腾空的事,愣了愣。

    也不知颜嫣是否知道了什么才故意提醒。

    韦芸道:“你这孩子,为娘自会与你去。你阿兄怎好总是去女道观?”

    “哦。”

    颜嫣老实应了,转头向薛白问道:“阿兄今日的志异小说……不对,字帖文赋呢?”

    近来,她不仅指点他的书法,还指他写文赋。

    薛白有次不知写什么,想到蒲松龄的《狼》,就依照还记得的故事梗概试着以文言写出来。颜嫣看了,说他还不到学骈文的时候,这志异故事倒正好用来练笔,让他每日都写篇志异故事送来。

    他早知这小丫头其实是想看故事,偏她每次都能指点出遣词造句上的问题,让他文笔提升巨大。

    今日她却是刚睡醒,难得说漏嘴了。

    “咦,倩女幽魂。”

    颜嫣接过卷轴打开,只看题目便对今日这文赋颇感兴趣,但卷轴拉到底,她却是摇了摇头。

    “阿兄每日只写这几个字,何时才能有所进益啊?春已过,据小妹所知,入秋便是国子监岁考了吧?”

    她知道薛白聪明,偏是让这样的聪明人拿她没办法,才觉得意。

    结果才说完,却是被韦芸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没大没小,谁教你这般说话的?”

    “阿爷教的。”

    话虽如此,颜嫣还是拿出昨日那篇《画皮》递了过去。

    薛白接过,打开来,只见上面已多了许多的批注。

    若他哪个字写得太丑,颜嫣会以丹笔覆在上面重新写过,方便对比字形。语法上的不足之处,则是以漂亮的小楷写在一旁。

    比如他写的“门未栓上”便被她改为“双扉虚掩”。

    再往后看,其中有“结为夫妇”四字被改为“愿修燕好”,反倒是薛白愣了一下,感到韦芸目光瞥来,他下意识把卷轴抬了抬。

    颜嫣得意地把今日的故事卷轴收好,抬起头,乖巧地笑了笑,开口指点起来。

    “阿兄写字还是太锐利了些,所谓牵丝映带,有顿挫也该有回锋,笔划才会舒缓……”

    薛白仔细记下,方向师娘行礼告退。

    颜嫣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小声道:“阿娘,我要把我书房的几个卷轴一起带去玉真观。”

    ~~

    回到家中,薛白先把卷轴放好,青岚则已打包好了今日要吃的冷食。

    杜五郎不知从哪里挖来了一株小树,要种在薛家庭院里,薛三娘与薛崭在一旁帮忙,薛崭不时抱怨道:“五哥你这样会影响我练刀功的。”

    “就没见过比你们家更空的庭院了,哪里不能耍?这树长开了,能把女儿家的闺阁与你们东厢隔开。”

    “等这树长大了,我阿姐阿妹都嫁出去了。”

    “你别乱说。”薛三娘羞红了脸,教训了薛崭一句。

    “走吧。”薛白道。

    男儿们骑马,女卷乘车,一路向东,到朱雀大街靖善坊与杜家诸人汇合,往南走去。

    杜五郎与薛白并辔而行,问道:“你三妹闺名运娘吗?”

    “好像是吧。”

    “你连这都不知道?”

    “平时只唤排行。”

    薛白既知她们不是亲生妹妹,一直避免太过亲近,确有些生分。

    杜五郎见他果然是自重的君子,难得有些佩服,问道:“哎,你想好没?一会怎么办?我堂舅的女儿可是蛮横得很,长得也不如宗小娘子。”

    “你阿娘分明说大家闺秀,端庄得体。”

    “在她面前当然端庄。”杜五郎叹息道:“我也得想个办法,不让裴家小娘子看上我。”

    “你可有好办法?”

    “太难了。”

    ~~

    扫祭之后,众人便往裴家的庆叙别业。

    薛白随颜真卿查桉时来过这里一次,今日再来,见了裴家的马车,才更能体会到闻喜裴氏的门第显赫。

    裴宽有兄弟八人,全是进士、明经及第,担任地方大员。他们在洛阳的宅院连成一片,子弟上百人,皆有才干。

    根据杜妗给薛白打听的情报,说“河东皆希冀裴宽拜相”,意思是,裴宽在范阳节度使任上功劳甚高,连北方夷狄都感激其恩泽。圣人忌惮他威望,将他调回朝,这可以理解,但不拜相却已引得许多人不满了。

    河东望族的代表,熬到这等名望、资历,以边帅身份入朝却不拜相,根本不是他一人丢脸的问题。

    在薛白看来,被架到这地步,裴宽想退让都不可能……

    正是有这样的分析,他今日来,最想见的就是裴宽。

    “今日寒食节,中午便以冷食招待诸位了。”

    “裴公太多礼了。”

    “我为裴公引见,这是犬子杜誊,这是犬子的好友薛白,我亦视若子侄。”

    “哈哈哈,老夫与薛小郎子见过,还看过他的行卷,诗文写得好啊。”

    “阿郎,卢家也到了……”

    庄园前堂众人说着话,卢丰娘则带着女卷往后院,笑呵呵地小声提点了裴、卢两家的小娘子。

    裴六娘、卢四娘听得都有些脸红,但还是依言往前堂相看。

    她们恰是大唐女子适婚的年纪,长得其实都是十分漂亮。若非要挑些缺陷,裴六娘脖子略有些前倾,卢四娘门牙缝大了些。

    登上小阁楼,站在珠帘边,恰能一清二楚地看到前堂。

    “那两个便是了。”

    裴六娘才登楼便被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再顺着婢女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眼睛一亮,又喜又羞道:“那便是杜家五郎吗?我听阿娘说过他许多事迹,奔走救父、经营酒楼、入学太学、维护科场,真是英姿少年。”

    她身边的婢女也是欣喜,问道:“六娘可满意?”

    “嗯。”裴六娘当即低下头羞涩地应了一声。

    “四娘可满意?”

    “嗯。”

    卢四娘也是低头应道。

    此时主母妇人们才登上阁楼,笑问道:“可看到他们了啊?”

    “娘子,都相看过了,六娘说满意的。”

    裴六娘再看卢丰娘,态度便有了变化;卢四娘也是偷偷打量着柳湘君。

    这皆大欢喜的场景却并未持续多久。

    当卢四娘小声说了一句“薛郎比我想像中还要俊俏”,裴六娘愕然了一下,看向那位她以为的“薛郎君”,只觉那张脸即使称为福态、可爱,该不会称为俊俏。

    “四娘,你不会搞错了吗?”

    “我怎么会搞错?我姑母家的五哥我还不认得吗?没想到你一看就满意,他人是很好的……”

    裴六娘当即就哭出来。

    好在她也没难过多久,没多久,卢四娘的阿娘便赶到了,拉着女儿便走。

    “谁让你来相看的?你阿爷都说了那是虢国夫人的面首,还堂姑母,却将人往火坑里推……”

    “我?”卢丰娘恼道:“御宴之后,是谁先跑来与我说的?”

    一对姑嫂才吵了两句,卢四娘已大哭出来。

    裴六娘计上心来,忙哭喊道:“呜呜,卢家妹妹不嫁,我也不嫁了!”

    “谁说我不嫁了?我就要嫁,我偏要嫁,呜呜……”

    ~~

    薛白已离开了前堂,由仆从引着去解手,出来时,却在仪门处巧遇了裴宽。

    “裴公。”

    “吃杯冷茶如何?”裴宽负手笑问道。

    薛白应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老少两人颇有默契地往一旁的院子里坐下。

    裴宽缓缓道:“老夫听闻,你还有一位老师,名叫韩愈?”

    薛白笑应道:“我以为裴公想知道一些更有用的事。”

    裴宽未料到他有这般直率,沉吟半晌,问道:“你小小年纪,掺和太多事了……”

    “斗倒李林甫的时机已到。”薛白不等他继续试探,单刀直入,“我在众目睽睽下揭露漕运之事,圣人未怪罪我,反而留我侍牌,赐下厚赏,为何?”

    裴宽笑了,道:“乳臭未干。”

    “因圣人已不满哥奴,开边建功、扩华清宫,所需钱财巨大,然哥奴贪墨成性,圣人已起疑心。此事,我已告诉东宫,裴公可知?”

    薛白料定了李亨不会告诉裴宽这些。

    李亨是个当儿子的,万事可隐忍,不可能因薛白挑唆而主动去找李林甫麻烦。尤其是,薛白给房琯出的两税法的主意,根本是用不了的。

    但裴宽不一样,一旦得知李林甫的破绽,必会出手。

    偏偏裴宽与东宫亲近,到时圣人又要以为是东宫主使。

    果然。

    裴宽捻着长须沉吟起来,故意喃喃道:“怪不得……房琯近日在谋‘监修华清宫’的差遣。”

    “我告诉他的。”薛白道:“他没告诉裴公?”

    “你这竖子。”裴宽还在试图主导局面。

    “看来,东宫隐忍,定不打算为裴公谋相位了?那裴公可以考虑考虑我们。”

    说到这里,薛白却又不急着说,停下话题,举起桉上的冷茶饮了一口。

    今日他一番话直言不讳,像是完全没城府。

    因为面对裴宽,不需要绕弯子,利益明确,敌我清晰。

    事实上,李林甫也知道裴宽对相位的威胁,现在李适之已贬谪,右相府的仇敌名单上裴宽一定名列前茅,而薛白才排到哪里?

    裴宽心里实则已焦急欲死了,越直截了当的话越管用。

    果然。

    “你们……是谁?”

    现在裴宽不说“乳臭未干”“竖子”了,薛白反而不急,从容问道:“裴公打听这些,莫非是想告诉东宫?”

    “你信不过老夫?”

    “信裴公,否则我今日便不来了。”薛白很给面子,沉吟道:“这般说吧,前阵子我给国舅献了榷盐法,哥奴对此十分警惕,严防死守。裴公再看眼下时局,若有人能助国舅一臂之力,会如何?”

    这“国舅”并非杨钊,而是杨贵妃的兄长杨銛,官拜鸿胪卿、上柱国。

    裴宽果然眉毛一挑,倾身向前,低声道:“你们早有计划?”

    薛白笑而不答,低头饮茶。

    “你这孩子。”裴宽叹息道:“还是信不过老夫啊。”

    “裴公曾指导过我写诗,因此,我有几桩小事提醒。”薛白道:“听说,裴公与宜春太守李公亲近?”

    提到李适之,裴宽果然目露忧愁,掩都不掩不住。

    他入朝以来,想引援东宫对付李林甫,但东宫自保都难,向来是不出手的。

    薛白道:“我还得知长安有传闻,哥奴不久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白皙多须、身材高大、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逼近他,贴到他身上,推也推不开。他醒后,对手下人说‘其人形状类裴宽,乃裴宽谋代我之故也’!”

    裴宽当即背嵴一凉。

    他非常清楚,严挺之、张九龄、韦坚、皇甫惟明、杨慎衿、李适之等人之后,轮到他了。

    努力镇定下来,裴宽将手掩在袖子中,用力捏了捏,问道:“真的?”

    “裴公竟这般相问?”

    “你从何处听闻的?”

    这是达奚盈盈在右相府打听到的,薛白却不会实言相告,只道:“我有我的门路。”

    “你们联络老夫,意欲何为?”

    薛白沉吟道:“我有几位朋友马上要春闱覆试,不知裴公可否出手?”

    裴宽微微蹙眉。

    他兄弟八人皆及第,这方面的人脉自是不缺的。且他官任御史大夫,其实比王鉷更有监察对试的权力。

    “若让老夫猜想,春闱五子,三人赴考,大抵一人及第以平风波,两人落黜以施薄惩。”

    “他们三人皆才望不凡。”

    裴宽先是捻须沉吟,略显为难,最后却是洒然一笑,抚须道:“此前听你说,打算今秋岁考,开春省试?”

    “是。”

    “你诗写得好啊,老夫若能主持一场春闱,必点你为状头啊。”

    裴宽既然决定答应薛白的要求,干脆再给个许诺,让薛白背后的人给他谋宰相之位。

    但这许诺根本不对等。打个比方,若裴宽能助薛白拜相,宰相薛白也能轻易点裴宽一个状元。

    一听之下,薛白略有些失望,感觉到裴宽不擅权术,又眼高手低,还与杨慎矜一样有些高门贵子的毛病,怕是在李林甫的攻讦下存活都很难。

    眼下却不是嫌弃的时候,他面露喜色,道:“如此,多谢裴公了。”

    裴宽抚须而笑,风度翩翩,问道:“何时引老夫见国舅?”

    “覆试后再谈如何?”

    “也好。”

    此时不是长谈之机,两人对视一笑,起身而出,走过偌大的别业庄园。

    今天喝了两杯咖啡一直写,终于是把发布时间赶上来了~~感谢新盟主,平时太赶,月底再好好感谢一下~~感觉排名一直在掉,求月票、求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