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满唐华彩 > 第129章 新朋友

第129章 新朋友

作者:怪诞的表哥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薛白已赶到了那些官差面前,沉声道:“大唐就没有过私撰国史的判例。”

    当世断案除了要依律法,更看判例。隋律明令禁绝私人撰集国史,唐虽随隋法,但开国以来就没有过因此罪判刑的。

    眼下皇帝再如何自利自满,骄纵享受,至少从不因言兴罪。朝堂风气虽差,臣子落罪在他那里一般都是杖责、贬官,暴亡的几乎都是李林甫做的,皇帝其实颇有心胸气度,连抢儿媳妇都不怕被议论。

    大唐不是满清,没有文字狱,不愚民,不禁言论,不拘文化工艺自由交流,故而文华鼎盛,千古耀眼。

    这些官差们当然说不出任何判例来,应道:“我等只是奉命拿人,与我等说有何用?如何定罪,自有大司寇断案,要分辩,你们到刑部大堂上分辩。”

    杜五郎当即道:“去就去!我还正想去刑部瞧瞧。”

    薛白亦不怕去刑部。

    下一刻,韦述已拍了拍他的肩,道:“且坐回去,继续考试。”

    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了一眼,薛白让开。

    “岁试继续。”

    韦述说着,踹了杨暄一脚,亲自赶开诸生徒,任由官差把郑虔带走。

    之后,这个年迈的国子监祭酒点了几个生徒,让他们把卷子交了,叱道:“抄?老夫眼还没花!”

    薛白重新坐下,执笔填着帖经,脑中却依旧还在思虑方才之事。

    好不容易考过帖经,后面还有两场。

    收卷的间隙,他心念一动,起身掀竹帘而出。

    苏源明当即赶上前,给了他一个眼神,领着他避开诸生,拐过长廊进了一间公房。

    韦述正站在公房中,问道:“你要去何处?”

    “只怕郑博士牵扯的案子不小,且与学生有关。”薛白道:“此事更紧急,岁试可否推迟?”

    “不能。”韦述叹息,带着些提醒之意,道:“若停了再开,便不由老夫主持了。”

    薛白一听便明白,这位祭酒私下里受到了一些压力。

    有人不希望他通过岁试。

    薛白虽得圣眷,但如今也只有圣眷,得罪的人还多。而东宫有影响力,右相府有权利,要想阻止他科举入仕总有办法。

    比如,贾昌更有圣眷,李白更有才名,也没见得有功名。

    这条路,必须有像韦述这样的人出手庇护他。

    薛白却不能抛下郑虔不顾,问道:“若岁试不能停,敢问祭酒,可有办法救郑博士?”

    韦述方才从容,此时却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窗外,只留下一个披紫袍的肥胖背影,缓缓道:“老夫一辈子都是馆职,哪知朝中纷争?既救不了他,却得保诸生前程。”

    薛白沉吟着,道:“那学生或有办法,想试试能否救郑博士。”

    “岁考还有两场。”

    “来不及了。”

    薛白看了眼天色。

    两场岁考之后,长安城已然宵禁,到时再有办法也得拖到明日,什么都晚了。

    岁考耽误了,无非是多沉淀些时日,郑虔之事却牵扯三庶人的大案,性命攸关,孰轻孰重根本不用考虑。

    韦述抚须思量,以为薛白是没听懂他方才的言下之意,再次提醒,直言道:“不久前,有人叮嘱过老夫,不予你过岁试,伱这一去,则如了他们的意。”

    “这是阳谋,学生只能走。”

    “也罢,路上莫让人瞧见。”

    薛白遂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韦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对苏源明道:“去将这小子的帖经拿来。”

    “是。”

    不一会儿,薛白的卷子便被摊开在他面前。

    韦述目光一扫,随口喃喃道:“填得马马虎虎。”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像否?”

    苏源明上前一看,只见那是几个不错的八分楷书,虽也算好看,但远不如韦述本身的书法。

    这却是在模仿薛白的笔迹。

    “祭酒仿得天衣无缝。”

    “清臣的弟子,书法只有这点水平。”韦述叹息一声,“他既去救郑三绝,后两场只好老夫来替他答卷了。”

    ~~

    薛白换了一身装束,戴了顶帽子遮着半张脸,随着苏源明从东面的小门出了国子监。

    他翻身上马,却没有找杨銛、杨玉瑶、玉真公主这些人。

    方才在帖经时他已思虑过,若郑虔私撰国史真的事涉开元二十五年的三庶人案,那么,一旦他动用关系替郑虔说话,就像是抱薪救火,火只会越烧越大。

    这件事,薛白参与越深,牵扯的人越多,越危险。

    好比,李林甫指责韦坚交构东宫,李亨帮韦坚说话只会害人害己,不如划清界限。

    但此事若是冲薛白来的,为了引出薛白背后的李瑛一党,对方必然要对郑虔下死手。

    薛白不打算学李亨。

    半个时辰之后,他驱马进了平康坊。

    他压低了头上的帽子,四下观察是否有人跟踪,拐进西北隅的循墙小巷。

    占据了整个平康坊西北的只有一座府邸,即长宁公主府,现在属于长宁公主的儿子杨洄与咸宜公主这一对夫妻所有。

    府邸恢宏,像在述说着两代公主曾经的显赫。

    小巷两侧都是高墙,薛白独自走到后门前,递上拜帖,道:“烦请告诉公主与驸马,有好友来访。”

    ……

    “谁与这只鬼是好友。”

    李娘兀自骂了一声,但还是与杨洄一道转到静宜堂待客。

    待步入堂中,见薛白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夫妻俩的神色皆凝重了一些。因感受到了与薛白交锋的压力。

    “你来做甚?”杨洄淡淡问道。

    李娘色厉内荏,务必放点狠话,恶狠狠道:“不怕我们弄死你。”

    “弄死我有何好处?”薛白道:“等李亨继位,还是不会放过为了扶寿王而与他斗了这么多年的你们。”

    “又来挑唆是非,我们能被你利用吗?”

    薛白面露难色,缓缓道:“我们确实出了事。”

    杨洄冷笑,心道薛白果然是想利用他们。

    那么,今日这场对话,将由他们来掌控局面。

    “太学博士郑虔,因记录三庶人案的内情,已被拿下了。”薛白愈显忧虑。

    事不关己,杨洄神态平静,问道:“郑虔是你们的人?”

    “郑博士自然是我的老师。”薛白故意打了个机锋,“驸马也知道,郑虔、张九龄都是王方庆的门生,支持前太子。”

    “呵。”

    薛白眉头微蹙,道:“郑虔看似东宫的人,实则是我们埋在东宫的一枚棋子。”

    杨洄、李娘不由挑眉,惊讶于李瑛余党有这么大的能耐。

    “继续说。”

    “此事暂时还不好断定,是哥奴出手对付东宫,误伤了我们的人;抑或是李亨察觉到了郑虔的立场而出手。”

    “李亨即使察觉,也没必要对他出手吧?”

    薛白道:“不久前,他们想把和政县主嫁于我,我回绝了,彼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此事,李娘已经听说了,点了点头,示意杨洄这些是真的。

    “胡儿马上要进京,哥奴声势大振,必要除掉裴宽。”薛白继续道:“裴宽出任户部尚书以来,与国舅合力,在河北征收了不少的盐税,马上便要押解入京。可惜,经此一事,裴宽成了惊弓之鸟,欲转而投靠东宫,一桩天大的功劳,恐为李亨所占。”

    杨洄沉吟着,不明白他为何跑来说这些。

    但这等朝堂上的重要消息,寻常想打探都打探不到,他是很愿意听的,因此作侧耳倾听之状,不时微微颔首。

    薛白叹息,道:“右相、东宫相争,仿佛两块巨石对撞,殃及的却是夹在其中如杂草般的我们。眼下之情形,我们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活该!”李娘啐道,“李瑛余党,该灭干净。”

    薛白不答。

    杨洄思忖着前一次的对话,心知双方有化敌为友的可能,何况薛白今日主动前来示弱,当然是存了交好之意,自是该利用一番。

    “你们是谁?”

    “开元二十五年,皇三子李亨窥测圣心,误导圣人怀疑太子与宰相交构,唆使李璬密奏,利用武惠妃,罢张九龄、除三庶人,再阴谋陷害武惠妃,设计圣人纳寿王妃,一箭双雕,除掉两个大患。这一切,为张九龄所察觉,可惜他已被贬放荆州,唯将此事告知了挚友郑虔,这便是郑虔‘私撰国史’的由来。”

    说到这里,薛白微微苦笑,这才回答杨洄的问题。

    “我们,是得知此事从而想要揭破这个阴谋的人们,认为大唐社稷不能交在李亨手里。”

    杨洄问道:“那你们认为大唐社稷能交在谁手里?”

    薛白道:“寿王不行。”

    杨洄眉毛一挑,问道:“你们想的是庆王?”

    薛白道:“庆王虽为长子,旁人皆以为我们要扶他,实则我们不便与他来往。今日,我便未去找庆王。”

    “是啊,庆王相貌有损,不可为国君。”

    李娘不耐烦他们这般废话,径直道:“不立长那便立嫡,我阿娘既封为贞顺皇后,我胞弟盛王李琦贵为嫡子,当为储君。”

    杨洄略有尴尬,也不再藏着掖着,看向薛白,问道:“你如何看?”

    “可。”

    “答应得这般轻易?”

    “盛王既是圣人唯一嫡子,自是可行。何况大难临头,岂顾得了那么长远?”

    杨洄没想到薛白如此直言不讳。

    但转念一想,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要吞下对方的势力,也得看对方登门有何事相求,如今公主府地位大不如前,还未必能做到。

    “你今日前来,意欲何为?利用我们去救郑虔不成?”

    “不必贸然出手。”薛白沉吟道:“在终南山,我曾说过裴冕的身份,驸马可确认过了?”

    李娘见他只顾着问杨洄,像是不知道公主府是谁当家,当即道:“确认过了又如何?”

    “公主不曾向哥奴揭破?”

    “呵,我为何要受你的利用?”

    薛白拿出一封文书,摊开来,给他们看了一眼。

    只见这文书上盖的是东宫属官的印章,中间还被撕掉了一块。

    “这是?”

    “能证明裴冕身份的证据。”薛白道:“若是我呈给哥奴,哥奴必是不信。”

    杨洄伸手便要去接。

    薛白却是把文书一收,笑问道:“我的身契呢?”

    李娘不悦,皱眉道:“你与我谈条件?”

    “公平交易。”

    “你是何身份,配与我公平交易?我若弄死……”

    杨洄连忙拍了拍她,柔声劝慰了几句,夫妻俩方才使人去将薛白的身契拿来。

    薛白拿回身契,递过裴冕的接头信,却是道:“不过,驸马若将它呈给哥奴,哥奴便知我们合作了。倒可用来驱使裴冕做事。”

    “你为何不自己利用此事?”

    “我身份不够,只会让裴冕心生杀意,不如给驸马。”

    杨洄目光闪动。

    薛白又道:“驸马能否帮忙问问郑虔一事的详情?他们拿下郑虔是为引蛇出洞,我不好中计,此事于驸马而言却不难。”

    ~~

    右相府。

    李林甫正俯首案头。

    第一批河东盐税便要押解进京,给了他颇大的压力。近来一直在探查此事,并思忖对策。

    前两日,他要除掉的政敌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元载。

    听闻便是此子给杨铦出谋划策,在税赋之事上甚有才干,颇具威胁。

    “阿郎,驸马来了。”

    听得通传,李林甫放下手中的公文,让杨洄到堂上坐了。

    他猜想,杨洄又是为了催促右相府除掉薛平昭而来,甫一见面便摆了摆手。

    “驸马不必急在一时,本相已听闻卢铉被贬。待那竖子圣眷渐淡,再寻机除去便是。”

    “右相所言甚是。”

    杨洄听着这些话,再抬眼看李林甫,忽有了某种新的感受。

    哥奴说的仿佛对付薛白是为了他们一样,无非还在把人当成傻子利用罢了。

    坐下寒暄了几句,杨洄道:“右相,我今日听闻一事……刑部忽然捉拿了太学博士郑虔,可是与当年旧案有关?”

    李林甫目光一凝,缓缓道:“驸马好快的消息。”

    “恰好有几个子侄在国子监,事发后第一时间便听闻了。”

    杨洄应着,心里忽有一种戏弄哥奴的快意。

    李林甫颔首道:“刑部尚书昨夜收到秘信检举,郑虔私下撰文,虚造国史。”

    “右相若是要以此对付东宫,我愿效一份力。”

    杨洄倾身过去,表了态度,实则是想试探是否李林甫指使了此事。

    不想,李林甫却是摆手,道:“此案尚不清晰,待萧隐之审明再谈,驸马不必着急。”

    杨洄诧异,问道:“此事并非出自右相构陷?”

    李林甫斜睨了他一眼,板着脸道:“本相执法公允,从不行构陷之事。”

    “是我失言了。”杨洄连连歉道,“我是问……真有人揭举郑虔,他真是私撰了国史?”

    “是啊。”

    李林甫揪着胡子,目露沉思之色,缓缓说了起来。

    “张九龄死了七年,其弟张九皋一直想要为他立一座神道碑……”

    神道碑是立于墓道前记载死者生平事迹的石碑,刻碑并非易事,要请人撰文、书写、雕刻。

    杨洄一听就明白,为何张九龄死后至今还未立神道碑。因为小肚鸡肠的李林甫还活着,定会关注张九龄的碑文上是否说他坏话,张九皋很可能是想等李林甫死了,畅快淋漓地写一篇碑文。

    果然。

    “此次萧隐之收到的证据,便是郑虔为张九龄撰写的碑文,其中便有‘武惠妃离间诸君,将立其子’之句。”李林甫道:“为护武惠妃清名,刑部拿下郑虔,严查此事。”

    “原来如此。”杨洄不由显出感动之色。

    “待此事查明了,自会报与驸马得知。”

    李林甫说罢,抬手送客。

    杨洄遂告辞。

    他转过身,眼中浮起了冷笑之意。

    世人都说是武惠妃害了三庶子,刑部这般雷厉风行地拿人,怎可能是为武惠妃?

    如薛白所言,此事必有隐情。

    事到如今,李林甫还在拿他当傻子。

    “驸马,回府吗?”

    “不急。”杨洄翻身上马,想了想,道:“去御史台……”

    第二章还在写,没那么快,大家不要等~~最近睡得一天比一天晚,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