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满唐华彩 > 第167章 盛宴倒

第167章 盛宴倒

作者:怪诞的表哥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右相府。

    李林甫安排了几个幕僚,正在与王缺、安禄山谈论王忠嗣一事。

    “右相放心,若不提王忠嗣自污,则是狂悖无礼;若提,则是心机深重。”

    “此等雕虫小技,着实无用,即使圣人对其改观,不过是改观一点半点,四镇节度使之职,却是必罢的。”

    “小人评价此举唯幼稚’二字,薛白一黄口小儿,能出什么样的好主意?”

    “比起黄口小儿,王忠嗣更糟,这是块臭石头啊。”

    “哈哈哈.….”

    众人朗笑,幕僚们这些话,都是用来给王锚、安禄山增加信心,让他们狠狠地撕咬王忠嗣的。

    不多时,圣人却是召李林甫入宫觐见,而非召王、安禄山。

    “为何如此?案子虽小,不论赏王忠嗣兵部尚书,或是罪他而罢四镇节度使,总该论是非曲直。

    “圣谕只召右相入宫。”

    “想必是有结果了,要与右相商议四镇节度使的人选。”

    安禄山一听,恨不得立即扑上前,再讨好讨好右相,但被李林甫抬手止住了。

    “尔等且散了吧,静待消息。”

    “喏。”

    安禄山恭敬到有些夸张地行了一礼,心想即使拿不到河东节度使一职,先把王忠嗣罢了才好插手。

    兴庆宫外,王准竟然揍了韦会一顿。

    “谁说我与你这蠢材是一路的?我告王忠嗣,你也告他,就以为是我朋友了?你算什么东西?!”

    王准是真心不觉得韦会算什么人物,圣人的外甥多到记不清,哪里比得上他阿爷能为圣人办事,他能陪圣人斗鸡。

    他揍了韦会,当着赶过来的宦官了一口,骂道:“我到教坊听曲,你他娘非得去嫖,闹出这么大的事,尻!”

    杜五郎在宫外接了薛白,恰看到这一幕!

    感慨道:“王准好狂。”

    颜季明答道:“洗清干系罢了。”

    “那他还挺聪明的。”

    “这种只是小聪明。”

    “我们呢?”杜五郎道:“我打听过了,这案子怕是得在大理寺审……..”

    他话音未了,王忠嗣已驱马而去,不仅身后亲兵动作利落,那魏二娘居然也会骑马,载着张四娘跟上,扬尘而去,看得他目瞪口呆。

    “这,案子就结了?”

    颜季明如今比薛白对杜五郎有耐心,应道:“你想想石堡城死了多少人,这又是什么案子。”

    薛白道:“没关系,下次再带王将军一起玩。”

    这是他的一个笑话,可惜颜家兄弟与杜五郎都不觉得好笑。

    离开宫门前,薛白恰好见到李林甫来了,可惜,李林甫急着入宫谋四镇节度使之职,没有看到他。

    李林甫一路到了南熏殿,却没有见到王忠嗣、薛白等人,唯见李隆基脸色沉郁地坐在御榻上,既不赏歌舞,也没有美人陪侍。

    他已有许多年未见过圣人如此严肃,不由心中一凛,猜想莫非是要杀王忠嗣?

    “老臣给圣人请安…….”

    “十郎可知朕的教坊使是何人?”

    李林甫微有些诧异,答道:“唐纬,也是服侍圣人多年的老内官了。”

    “他终日不声不响,朕竟一直以为他擅音律,今日才知他在坊间闹了笑话,指笛窍考伶人“何者是《浣溪纱》孔笼?’可笑至极。”

    “回圣人话,偶尔难免有疏忽,臣也曾老眼昏花读错过字。”

    “教坊使不通音律,丢的是圣人的颜面!

    李隆基勃然大怒,拂袖扫掉御案前的杯盘,叱道:“你知不知教坊成了何样?!五千人,每年只拿二三十人糊弄朕,余者,或滥竽充数,或充为娼妓,将朕当做什么?!”

    “陛下息怒。”李林甫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慌乱拜倒,“臣必彻查此事…….”

    “将朕当什么?!”

    李隆基犹在喝问,似乎非要一个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李林甫的面前,再问道:“十郎告诉朕,千百年后,提起梨园、教坊、宜春院,世人会如何看待?”

    “臣以为,乐曲雅事…...吗?!”

    “朕好乐曲,是为这些人收集娼妓贱婢。”

    “臣必彻查!”李林甫激愤大吼,“臣必整顿教坊,给陛下一个交代!”

    连他都很少看李隆基发怒,此时头都不敢抬。

    尤其是往日那一场场欢宴之上,圣人越是风雅,越是大方,对比这教坊中的藏污纳垢,越是惨烈。他终于明白圣人有多怒。

    “唐纬是内官,老臣也不敢得罪他。”

    等了一会儿,李林甫小心翼翼地说了起来,又道:“老臣年迈,家中尚顾不过来,甚少与教坊打交道,只知许多贵胄到教坊延请乐工,唐纬交游广阔…….另外,连李龟年也常私下演出,臣以为圣人知晓,因此.…..”

    他声音渐低,直到停了下来。

    李隆基踱了几步,道:“起来,十郎为朕打理的是国事,此事本与你无涉。”

    “臣愿为陛下整顿教坊。”

    “好好办,朕盯着。”

    “臣遵旨。”

    李林甫这才真的稍松了一口气,却站在殿中不走,等着圣人说为何临时起意查教坊。

    “退下吧。”

    李隆基挥了挥手,待李林甫退出了南薰殿,道:“高将军猜他方才在等什么?”

    “想必右相是想谈谈四镇节度使之事?”高力士道:“石堡城一事,王忠嗣毕竟忤逆了圣人。”

    “他何止这一桩事忤逆朕?”

    提到王忠嗣,李隆基先是皱了皱眉,之后自语着叱道:“那破脾气是天生的,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高力士道:“依老奴看,王忠嗣大概是让薛白带着故意闯些祸吧?”

    “不必绕着弯子安慰朕。”

    李隆基道:“此番事情很简单,一边想削这太子党的兵权,一边想闯些祸……恰好揭开了教坊的烂疮,不是谁的阴谋,而是教坊太烂了啊,但也正是王忠嗣这般性子才非要将它揭破了。”

    他依旧不太高兴,觉得王忠嗣让他烦心了。

    但,这不是王忠嗣最让他烦心的事,反而还显出王忠嗣的耿直忠诚来。

    “圣人这般说,反而可见王忠嗣不是甚太子党。他就是圣人的义子,见不得旁人欺瞒圣人吧?

    高力士总是这般小事化了,但李隆基幽禁太子时,他就没有多嘴,这很好,表明他真心盼着圣人能千秋万岁。

    “高将军怎么看薛白?”

    “这小子……年纪还小,往后是怎样的臣子,得看圣人调教。”

    “此话怎讲?”

    “薛白昨日去教坊,也知教坊糜烂,可圣人与他谈论戏曲良久,他只言片语都不发,与满朝装糊涂的臣子们何异?但魏二娘开了口,他也不藏着掖着,看到什么说什么,没有王忠嗣那么冲动,也不像王准那般耍滑。

    这句话看似在说薛白,其中却隐隐带了些劝谏的意思。

    大唐糜烂的又何止教坊?朝中臣子如何,也得看圣人如何调教。圣人若不喜欢耿直之臣,连王忠嗣这個义子也杀了,往后朝堂定然全是顺臣。

    尤其是“满朝装糊涂的臣子”这样的字眼,已经是触到了龙的逆鳞,如今已经只有高力士敢这般小心而委婉地劝上一句了。

    “哼。”

    李隆基聪明绝顶,此时却装起了糊涂,免得与高力士搞得不痛快,反惹自己心情不好。

    “薛白无非是事不关已,往常哥奴咬他,他跳得比谁都快。”

    高力士赔笑道:“圣人这般一说,还真是。”

    李隆基的心情终于好了些,骂道:“一群管不住裤腰带的狗东西,尻……”

    教坊终究与别的衙门不同,美女云集,此事错在那些王公贵胄管不住裤腰带。

    王回到家中,恰好王准归来说了宫中之事,转念一想便完全明白过来。

    “王忠嗣这蛮人,这次竟一拳砸出了一件破事,证明了他的憨直?”

    “他憨直?”王准破口大骂道:“打阴仗的人能憨直?怕不是故意的,他才是欺君之罪!”

    “此番王忠嗣还真是没欺君,倒显得旁人欺君了。”

    王准道:“教坊这一桌秀色可餐,所有人吃得好好的,他跑来一脚踹翻了,圣人也不高兴,圣人最烦人找麻烦了,他还不死?”

    “蠢材!”

    王铁似想给儿子一巴掌,手到他脸上却是轻轻扇了一下,叱道:“那是王忠嗣!”

    “孩儿不明白。”王准横行长安,颇懂权场之道,自觉说得没错。

    “那是北征西讨、三败奚人、除掉了突厥可汗、威震吐蕃的边镇大将,不是在长安城与你斗鸡的废物,你那斗鸡的规矩还套不到他头上。

    “那我这一拳白挨了?”

    “轮不到我们急。”王鈇沉吟着,缓缓道:“杂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次日,李林甫在查教坊使,薛白则又去了教坊选角。

    双方看似互不打扰,却又不可能互不打扰。

    厅堂中,李林甫放下手中的册子,招过

    一名官员,问道:“外面是薛白到了吗?”

    “回右相,是他。”

    “唤来,本相与他谈谈。”

    “下官这就去请。”

    过了一会,薛白还真是来了。

    李林甫脸色竞带着微微的笑意,道:“你说过不会多管闲事。”

    薛白确实说过,他说“我是何身份?岂会多管闲事?”但显然,两人对这个身份的认知不同,他管的不是闲事。

    “右相见谅,我也说过,国舅要拉拢王忠嗣让他与东宫划清界限。”

    “你觉得你很聪明?但真的聪明人从不会让自己成为靶子。”

    如今太子以“悔过”之名被幽于禁中,李隆基高枕无忧,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显然要少下来,形成由李林甫全权处理朝政庶务的局面。

    王忠嗣可以说是影响李隆基享乐的最后一个大威胁,但其实也就是握了兵权又有所坚持罢了。

    这就是李林甫说的“靶子”,也是说薛白太过活跃了。

    但薛白努力做的,其实是让王忠嗣别成为“靶子”。

    “是,云在青天水在瓶,圣人放权于右相,我若知趣,便不该再与右相作对。”薛白道:“我不傻,本就是只想着排出戏哄圣人开心,带着王忠嗣自污,保他一条命。”

    “是吗?”

    王忠嗣若肯让出整个四镇之职,求个保命,李林甫还是能接受的,可薛白做的显然不止与此。

    薛白接着道:“到了教坊之后,遇到王准,再引发之后的诸多事,并非我的算计,也许是巧合吧?”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教坊太糜烂了。

    但李林甫眼中精光一动,已领会到另一层意思,道:“有话直说。”

    薛白摆明了挑拨离间的态度,说的却是实话,道:“我忙着风花雪月,就让王忠嗣打了个人。事情能闹成这样,谁知王锁是怎么想的?我看,比起王忠嗣,他更想当宰相。”

    李林甫当即目光刚戾,隐有了斗鸡之态。

    薛白是真的有在学高力士顺水推舟的权术手段,整件事他做得很少,只在关键的地方云淡风轻地推一下,不着痕迹。

    谁来查,都只会发现他确实没做什么。

    偏偏他就是潜移默化地改变李隆基、李林甫对王忠嗣的看法。

    当然,想从李林甫的政敌名单上抹掉,很难。能做的就是把位置改变一下,降低威胁,让更有威胁的人排到前面去。

    黄晦看着薛白潇洒地出来,连忙躬身迎了上去。

    “薛郎,老奴带你去选角吧?”

    “右相还没查到你是吗?”

    黄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满是苦意,躬身道:“薛郎这边请。”

    他上一次其实也是恭恭敬敬的,这次竟然还能更恭敬,且让人感受到他的真切,以及焦躁,待领着薛白走过小径,他忽然跪了下来。

    “恳请薛郎出手相救!老奴愿奉上三千贯孝敬。”

    薛白原本有些警惕,一听这个钱财数目安心下来,看来这位教坊判官只是病急乱投医。

    他摆了摆手,道:“钱我不敢收,此事,韦会非要闹到御前,王将军这等人物岂有惧的?径直捅破了天,圣人大怒,问我,我也只敢说教坊糜烂,谁还敢救教坊?”

    “恳请薛郎帮老奴求个请,老奴可为薛郎奉上美人啊。”

    “那我教你一招,叫法不责众。”

    “这……..”

    薛白已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其实他说不说,黄晦也会到处攀咬。如此,王忠嗣很快便能得罪许多权贵,当然,这也不是死仇,权贵们很快就能找到新的消遣。当所有人都在说王忠嗣的坏话,圣人对这个义子的观感反而会好起来。

    那边,黄晦自己想了想,也明白该如何做了,他若要溺死了,不如带着船一起沉了。

    这宦官倒也信守承诺,当即追上薛白,赔笑道:“老奴近日琢磨,薛郎的戏还真就得由念奴来唱!”

    身穿红衣的娇丽少女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漂亮,站在那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让人生怕将她碰碎了。

    薛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期盼,问道:“听说你在排演上元宴的曲目,为何想唱我的戏?”

    “回薛郎,我等不到上元节。”

    念奴声如莺啼,焦急地行了个万福,“我阿娘病了,我得唱出名堂来给她看病,可我一月只能见她一次,薛郎让我唱吧,我唱得可好可好!”

    黄晦俯下身,带着些隐晦的猥琐语气,小声道:“她是官奴之后,家里就剩一个病重的老娘,身契就在老奴手上,一会便给薛郎送上。

    捏着这些女伎的弱点让她们听话,本是教坊常有之事,可见这个宦官是什么都懂的。

    这天,薛白带走了念奴。没多久,李林甫也让人带走了黄晦。

    冬日的暖阳照在长安的街道旁的柳树上,薛白答应念奴给她母亲医治且让她们母女团聚,她遂感激得不住在他身边表忠心。

    “薛郎大恩,念奴必结草衔环报答……..”

    “不必,你唱好就行,若唱得不好也未必选你,上车吧。”

    薛白目光掠过那娇美倾城的脸庞,心知念奴这般笑靥如花地讨好他,这就是权势。

    长安权贵喜欢来教坊,享受的就是这种权势的盛宴,现在这场盛宴被掀翻了……..他希望有所改变,不过落在旁人眼里,看到的大概只有他的权势。

    韦会赶到教坊,正见薛白骑着名马、带着美姬招摇而过,抬头一看,愣在那里。

    他不敢到王宅去抢回张四娘,本想到教坊再寻个美姬,可一见这一幕,钻心蚀骨的嫉妒让他不论找了谁都不能满足。

    “凭什么?你交好王忠嗣,你们明明犯了大错,为何圣人不怪你们?圣眷浓,名气大,凭什么全是你的?”

    韦会不甘心地喃喃道,在心中怒吼道:“分明我才是圣人外甥!”

    “就是他!”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那是正在被押出教坊的黄晦,正以手指着韦会,喊道:“都是他逼着老奴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