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满唐华彩 > 第310章 回门

第310章 回门

作者:怪诞的表哥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由帷幔搭成的青庐透风,入夜后凉嗖嗖的。

    薛白遂道:“走吧,回屋了。”

    “可以回屋吗?”颜嫣酒已经醒了,问道:“还有礼仪吗?”

    “不管礼仪。”薛白有些困了,随口道:“宾客都走了,我们自己作主。”

    青岚遂补充道:“是呢,娘子是主母,家里事由主母作主。”

    “我作主吗?”颜嫣嘟囔了一句,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有了什么主意。

    薛白接过一盏灯笼,带着她往后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石子小路,他自然而然地便牵起了她的手,感到入手很冰。

    颜嫣感到薛白的手掌大大的、热乎乎的,她怕冰到他,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正专心看路,她遂默默感受着那份暖意。

    薛白道:“你今夜第一次离家,师娘想必很担心你吧?”

    “嗯。”

    颜嫣先是闷声应了,之后有些不满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薛宅很大,奴婢却不算多,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直到了主屋,见灯火通明,才有了温馨之感。

    新娘子的物件已经摆进来了,添了一个大衣柜,一个梳妆台,地上摆着大红箱子,被褥也是崭新的大红绸子……这是崔氏一手安排的,送嫁时崔氏哭得泣不成声,倒更像是颜嫣的亲娘。

    “今日的药喝了吗?”薛白问道。

    “郎君放心。”永儿答道:“已经喝过了。”

    “可是我饿了。”颜嫣道,“一天也没让我吃饭,倒像是新娘子就是用来挨饿的。”

    与其说她是饿了,倒不如说是馋了,今日婚宴上的菜品丰盛,且味道俱佳,她坐在青庐里之时,李季兰偷偷把各样菜都带了一些投喂给她,这样吃反而很不过瘾。

    主母既然发话了,薛白遂让厨房端些吃食来。

    时人办宴会有一道大菜,叫“浑羊殁忽”,把糯米、香料塞进鹅肚里,再把鹅塞进羊的肚子里烤,因羊肉、鹅肉、香料一个比一个贵,因此贵胄特别喜欢用这道菜彰显身份……薛白却不喜欢,觉得那羊油焖出来的味道并不好吃。

    故而,今日的喜宴多是些精细的菜,羊肉依着不同部位的肉质,该烤的烤、该煎的煎、该爆炒的就爆炒。此时爆炒是吃不上的,却可端一个炭炉在院子里,烤些羊里脊吃。

    花椒被碾成末,配了一点细盐与芝麻洒在刚冒油的肉上,香得厉害。

    “好了吗?”颜嫣凑上前来,伸手在炉子上烘着,吸了吸鼻子。

    “快了,你卸了妆吗?”

    “当然,伱看。”

    薛白目光看去,她脸上的肌肤光洁细腻,吹弹可破……他根本看不出脂粉擦了没有。

    “洞房夜吃这个,真的很没规矩吧?”颜嫣说着,接过薛白递来的肉串,小心地吹了吹,小小地咬了一口,有种好吃到冒泡的感觉。

    薛白看着她吹气的样子,避开目光。

    他听到她说“洞房”,倒是更不自然些。

    “不愧是丰味楼的幕后东家。”颜嫣拍了拍他的肩,称赞了一句。

    似乎薛白中状元时都没得到过她这般夸奖。

    “我烤肉手艺不算好,关键在于烹饪食物的理念。”

    “阿兄又说大话了。”

    颜嫣吃得高兴,一直忘乎所以,顺口又叫了一句“阿兄”,她自己先意识到不妥,忙招呼青岚、永儿快吃,掩盖过去。

    她这人眼睛大、肚子小,方才闹着说饿,吃了没太多已经饱了,打了一个哈欠。

    永儿连忙张罗着洗漱。

    刚嫁过来,难免有诸多不便,一会找盆,一会问哪里打水,颜嫣愈等愈困,站在那像是要睡着一般,不时却偷偷瞥薛白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薛白忙了一整天,并不陪她这样慢腾腾地磨蹭,自换了春衫,躺到床榻里侧去睡了,

    新铺的厚实又柔软的被褥,很是舒服。

    他只是这般躺着,便似已感受到成亲的幸福。

    那边好不容易洗漱好了,永儿正要退下,却发现颜嫣拉着她的手不放。

    “三娘……不对,娘子。娘子怎么了?”

    “一起说说话,青岚也来。”

    颜嫣分明困了,偏要拉着青岚、永儿再说会话,直到偷眼看薛白已睡着了才敢松手。

    薛白知道她有些害怕,却没说什么,心想她还太小了……

    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其实已很熟悉了,躺在一起并不觉得尴尬。

    烛火被吹熄了,他躺在那渐渐沉沉睡去,睡着睡着,一双冰凉的小手伸进他怀里,就那么捂着。

    ~~

    李腾空拿着剪刀,把一小段烛芯剪掉,使烛火更亮了些。

    这点小事本不必她亲自做的,但她与兄弟姐妹们守在大堂上,若不做些什么,只怕更不自在。

    堂中灯火通明,众人都在等着李林甫醒来。

    “相位应该已丢了吧?阿爷都在圣人面前昏倒了。”

    说话的是七郎李屿,他虽未去薛白的婚礼,却已听李岫说了个大概,不由心急如焚。

    李岫脸色深沉,喃喃道:“若只是相位,倒是罢了,最让人担心的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来,李林甫对付韦坚、对付王忠嗣,矛头都是直指东宫,逼得李亨两度休妻。眼下张垍与李亨关系不错,一旦成了宰相,只怕要先拿他们李家立威了。

    “我早便说了,该让我早做准备。”十三郎李崿开口抱怨道:“当初我要结交薛白,非要禁足我,眼下可倒好,阿爷这一倒,家里连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一番话直指李岫,当即撩动了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该如何分家来。

    这是李岫遇到的又一个麻烦,他不是嫡长子,兄弟又多,一旦李林甫失势,他连在家中服众尚且做不到。

    他有时想想,阿爷得罪了那么多人,罢相之后,真不如把家业分了,诸兄弟们各自避祸。只是……他作为阿爷最器重的儿子,总该多分些。

    如此情形下,堂中是何气氛,可想而知了。

    李腾空不愿掺和这些,偏不能离开。她剪得了烛芯,剪不了烦心,干脆闭目打坐,默念着道经。

    “十七。”李十一娘凑了过来,小声道:“你通医术,知道阿爷何时能醒来,是吗?”

    “阿爷该多歇歇。”

    “果然。”李十一娘隐有些得意的笑容,意识到不妥,立即收了,道:“我看,这家里还是你最有本事。”

    “修道之人,清静无为,有何本事。”

    “你听他们忧心的都是太子、张垍,可长远来看,最值得结交的是谁?贵妃义弟,圣人亲自去了他的婚宴,年纪轻轻便已任官御史台……”

    李十一娘喋喋不休,自有目的,最后问道:“你可否问一问薛白?举荐你姐夫也当个郎官。我听暄郎说,他怂恿着张垍与阿爷争相位,实则让张垍举荐了不少人。”

    “当此时节,迁官福祸难料。”李腾空没有睁眼,淡淡摇了摇头,“且我与薛白亦无此交情.”

    “十七,往日我与暄郎待你可不差。”

    李十一娘没有意识到这种家里出了大变故,而她还一心谋私的行径极不妥当,犹央求道:“你哪桩事我不是向着你,教你许多道理。眼下有了难处,你便不管着我吗?”

    央求了一会儿,见李腾空始终不应,李十一娘不由着恼起来,有心小小地刺一刺李腾空的痛处。

    “罢了,薛白此时想必正与他那妻子洞房花烛呢,你与他,还真未必有那交情。”

    李腾空照料阿爷,一直还未顾得上想这些事情,闻言愣了愣。

    李十一娘又道:“我听闻那颜家小娘子还是借着与你当闺中密友,才结识了薛白。你也是的,亲手帮着旁人抢了本是你的东西。你与我说句实话,嫉妒吗?”

    “……”

    李腾空彻夜未眠,忍受着右相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直到晨鼓响起,李林甫醒了。

    有侍婢过来,禀道:“十七娘,阿郎招你过去。”

    堂中数十兄弟姐妹都扭头看向李腾空,目光里各种情绪都有。

    出了大堂,清晨的凉风吹来,让人不由得眼睛发涩。

    李腾空独自走过长廊,步入正屋,她很忧虑,担心李林甫又唤她一句“杨太真”。

    然而,坐在那的李林甫神色已经清明了些,只是脸色更苍老、疲惫。

    “阿爷。”

    “我想明白了。”李林甫缓缓道:“圣人用宰相,得能做到三件事。”

    他竟是已恢复了神志,昨夜的记忆混乱或许只是偶然。

    “才能是其一,得擅长税赋,满足圣人宴赐;得能够奉迎圣意,圣人已厌倦了书生治国时的迂腐、古板;还有,得能够制衡东宫,使圣人安心宴游,骊山洗温泉时,不必担心成了太上皇。”

    这些话大不敬,李腾空还是第一次听她阿爷这般说话,不由忧虑他是否清醒。

    李林甫道:“此三点,张垍做不到。张垍与其父不同,张说专权霸道,张垍则年少便当了驸马,性格散慢,长袖擅舞,成不了本相这样,能让圣人完全满意的宰相。”

    “如此,阿爷可以放心了。”李腾空道:“女儿让人端些早食来。”

    “薛白知晓这些,却还要扶张垍为相?障眼法罢了,他表面上辅佐的是张垍,实则培养党羽,辅佐庆王。他昨夜之所以不慌不忙,便是因早早猜透了圣人心意。”

    李林甫自顾自地说到最后,又道:“你去告诉薛白,本相会借杂胡与李亨联姻一事,撤换杂胡。”

    “阿爷可否容女儿把脉?”

    “为父无事了,去吧,现在就去。”

    李腾空还有些忧心,但看阿爷病已经好了,只好告退。

    ……

    “相位不会丢。”

    李林甫喃喃自语了一声,神态渐渐放松了些。

    但他其实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须臾,眼中已浮起了忧虑之色。

    “相位真不会丢吗?”

    他闭上眼,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李岫与几个兄弟们过来,小声唤道:“阿爷,官吏们都到了。”

    见李林甫没答,李岫遂凑近了些。

    下一刻,李林甫睁开眼,瞪着他,叱喝道:“贴过来做甚?!”

    “孩儿知错。”

    “裴宽?”

    李岫一愣,左右看了看,发现李林甫指的确实是他。

    “阿爷,我是十郎啊……”

    “裴宽贴近我,乃欲取代我。”李林甫盛怒,喝道:“还不把裴宽拖下去?!”

    “阿爷,你看看,我是十郎啊。”

    “把裴宽拖下去!”

    李屿当即一把摁住李岫,不再让他再上前解释,喝令人来将他往外拖。

    “阿爷莫气,裴宽拖走了。”

    “没有人能取代本相。”李林甫自语着,忽然看向李屿,怒叱道:“陈希烈,休当本相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

    薛宅。

    李腾空找不到别的借口过来,只好说昨日来赴宴掉了一支簪子,虽说她从来不戴簪子。

    她被迎到前堂坐下,一路上看着,宅院中喜庆的装饰还没有撤下来,仆婢们也都有封赏,喜气洋洋的。

    “腾空子。”

    永儿从后堂赶过来,匆匆行了一礼,道:“娘子请腾空子到屋内说话。”

    李腾空之前去颜宅见颜嫣,确实是常到她闺房说话的,但如今情形显然不同了。

    “这……是否不妥当?”

    “娘子昨夜睡得晚,今早起来便有些不舒服,一直赖着,想请腾空子把把脉。”

    李腾空不由想到,李十一娘问她的那句“嫉妒吗”,心头有些酸楚。

    她阿爷气量狭小,因此她一直警惕不能学着嫉妒,偏今日要跑到人家新婚夫妻的家里来,哪怕再超然物外,这对道心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薛郎……在吗?”

    “郎君上午已出门了。”

    李腾空这才跟着进了正屋,绕过屏风,只见颜嫣正半倚在榻上看故事。

    她不自觉地总是打量着颜嫣的神情,想看出些端倪好知晓她与薛白如何了,同时却又明白万不该去在意这些。

    “来,给你把脉。”

    “腾空子,我与你说。”颜嫣却是招呼她在榻边坐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没有不舒服,而是出嫁了就没人能管教我了,想要试试赖床,所以骗永儿说不舒服。”

    李腾空听了一愣,默默看着颜嫣,心想,该是有些羡慕的吧,什么也不愁,轻而易举地就嫁了薛白。

    正想着,颜嫣已拉过她的手,小声道:“我一直有话想与你说,你给我治病,我却……”

    李腾空笑了笑,柔声道:“没事的,不说了。”

    她知道颜嫣想说什么但不管有没有颜嫣,她都是嫁不了薛白的。

    “你为何不开心?”

    “家中有些事。”李腾空道:“你在看什么故事?”

    “东市买的,有人续写《西游记》,我也刚开始看,一起看。”

    “好。”

    李腾空想着等薛白回来,转告了那些话,往后她便不再掺和那些俗事了,累了,懒得理会勾心斗角了。

    耳边听着颜嫣嘀嘀咕咕地说着故事,李腾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身下是崭新的丝制被褥,厚实而柔软,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颜嫣也已睡着了,李腾空看着她嫩嫩的脸,愈觉得羡慕,忽听得门外永儿唤了一声“郎君”。

    她连忙起身,才掀被子,便见薛白站在那儿。

    两人目光对视,愣了许久。

    ~~

    三日后,薛白带着颜嫣回门。

    出门时他们看到隔壁的院落正在修整,那边原本是空置的,如今想必是主人回来了,或是卖出去了。

    “待有空了,我也得拜访一下邻里吧?”颜嫣问道,“你初次来我家,就是刚搬到长寿坊的时候。”

    薛白往东面的虢国夫人府看了一眼,道:“不拜访也行的。”

    夫妻二人登上车马,一路到了敦化坊颜宅。

    颜嫣在薛宅时从来没有流露过什么情绪,这次回家却是忍不住抱着韦芸、崔氏哭了出来。

    颜頵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劝,在一旁挠了挠头,最后道:“阿姐,别哭了,阿娘要生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你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韦芸当即便教训了儿子一句。

    但至少,颜嫣没再哭了。

    薛白与颜真卿不太在意这些小儿女情态,寒暄了一会之后,便到书房去谈话。

    “恭喜丈人。”

    颜真卿摆摆手,不欲谈私事,而是道:“张垍举荐我接替王维的官职,是你的主意吧?”

    “是。”薛白道:“本想着摩诘先生能任中书舍人,可惜时运弄人。”

    “所谓‘无功不受’。”颜真卿脸色有些严肃,道:“我在员外郎的任上还未有任何功绩,因攀附关系而动迁,坏的是大唐的吏治。”

    这便是他与李林甫、杨国忠之流最大的不同,颜真卿也不迂腐,但考虑问题从来是把个人利益置于国家社稷之后。

    薛白道:“大唐吏治早已经坏了,丈人却该尽快升迁,谋一任宰相。”

    “我给你赐字,你是没听进去啊。”

    “并非如此,而是社稷已岌岌可危。”薛白道:“丈人看看朝堂上的重臣,李林甫、张垍、陈希烈、杨国忠,可有能担当国事者?”

    颜真卿叹惜一声,道:“纵观开元年间宰相,圣人用人,是心中有数的。如姚崇、张嘉贞、张说,能力过人,才华横溢,这些人能使大唐繁华,仓廪充实,而私德有缺,难免吏治腐坏;此时,则该用君子纠正风气,姚崇、张嘉贞之后有宋璟,张说之后有李元纮、杜暹,宇文融之后有张九龄。”

    听他这般一说,薛白方才意识到李隆基以前频繁换相是有规律在的。

    “若依此理,李林甫罢相之后,不该再选个‘能臣’,而该再选个道德君子才是。”薛白笑道:“丈人有很大把握。”

    “方才说的是开元年间。”颜真卿道:“如今是天宝年间……李林甫任相十余年来,圣人用人已不同于往昔了。”

    他的意思,圣人不可能再用一个清廉君子来纠正风气。

    薛白道:“事在人为。”

    颜真卿既然说了这话题,他心里也是认可薛白的想法,如今满朝重臣无道德君子,而大唐已到了必须褪去浮躁才能长治久安的时候,如《贲卦》所言“白贲,无咎”。

    他愿挺身而出,纠正风气,又不愿无功受禄,败坏吏治,那便只有一个做法,立功。

    “在长安当郎官虽好,却未必是丈夫立功之所。”颜真卿似也在犹豫,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道:“河陇有大功业,我也许该再去一趟陇右。”

    薛白知道颜真卿最近在忙着与吐蕃打交道之事,此事隐秘,颜真卿连他也没有告知详情。

    显而易见的是,吐蕃策反南诏,大唐必然要有所反击。哪怕要征南诏,河陇也该出兵牵制吐蕃。

    颜真卿才从陇右回京不到一年,如今妻子有了身孕,再要外放,难免会有些顾虑。但他很清楚,当今这形势,陷在长安的勾心斗角里,道德君子是赢不了的,得有一场实打实的大功业。

    ……

    从颜宅回家的路上,薛白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婚礼那夜,他更早知道李隆基、李亨都会来,安排好死士刺杀了这对父子会如何?

    也许还是阻止不了变乱,安禄山已经回范阳了,听说长安出了这么大乱子,只怕要领兵来勤王。即使没有安禄山,其党羽也许还会推出一个人来叛乱,比如史思明。

    而李隆基身为天子,如此执迷不悟,若不除掉,又如何阻止叛乱?

    薛白一直想要阻止安史之乱,可经历了天宝九载开春以来的种种,忽感到自己似乎阻止不了。

    他不会退缩,却知该做两手准备,若阻止不了,则该以最快速度平定。

    想着想着,已回到了薛宅。

    隔壁的宅院还在搬家,而薛宅门外却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

    “敢问可是薛郎回来了?”

    薛白打量了对方一眼,道:“何事?”

    “有人托小人带封口信给薛郎。”对方从袖子里亮了一枚牌符。

    薛白遂招他近前说话。

    “田将军回长安了,想要见薛郎……”

    ~~

    许久未见,田神功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沉稳了,更有气质。

    但他看薛白的眼神还是一样。

    “本想说,随将军一道回长安,能赶上喝郎君的喜酒,可才到关中,将军便说来不及了,他策马先行。我们也不敢违命。”

    田神功说到这里,田神玉插嘴道:“我本是想与将军说的,让我们护送他策马回长安,阿兄拦住了。”

    薛白道:“不说是对的,军命最重要。”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酒囊来,道:“喜酒。”

    “谢郎君!”

    三人说话的地点在丰味楼一间隐秘的屋舍,因薛白并不想太早让旁人察觉到他与田氏兄弟之间的关系。

    喝了酒,说过了在河东的经历,田氏兄弟看向薛白,则是感慨不已。

    “我们在边关,也听说了郎君中了状元,当了高官。”

    “小官而已。”薛白真心觉得这是小官,摆手不谈,问道:“王忠嗣对平定南诏是何打算?”

    王忠嗣虽与他交好特意风雨兼程赶回来赴他的喜宴,却没有在喜宴上与他多谈。

    这些事,算是机密军情。

    田神功、田神玉听了问话其实也为难,但犹豫片刻,还是向薛白透露了。

    “节帅愿意南下。”

    “旁的我们真不知道,但节帅认为,攻南诏,当如高仙芝灭小勃律国,兵不在多,在出其不意。”

    “你们会随他南下?”

    “是。”

    田氏兄弟有些振奋。

    河东不比陇右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们早盼着到南诏立功却不曾担心过水土不服,或中了南边的瘴气。

    ~~

    同一天,李隆基召见了王忠嗣。

    他们是义父义子,却有许多年没有好好地谈上一场了。

    王忠嗣一进殿便拜倒在地,表明了态度,道:“阁罗凤叛陛下而侍吐蕃,辱大唐天威,臣愿为陛下擒他回长安,献捷于宫门外,消陛下之怒!”

    “起来吧。”

    李隆基对这回答并不惊讶,问道:“河东节度使的人选,你以为由谁担任为好?”

    王忠嗣沉默片刻,应道:“臣平南诏,只需要半年之期。”

    原本和睦的气氛稍稍一凝,李隆基对这回答十分不喜,却没有逼王忠嗣举荐人选。

    毕竟这人选还轮不到王忠嗣来定。

    “半年之期,你打算如何平定南诏?”

    王忠嗣抬头,有些大胆地看了看殿内的旁人,见服侍圣人的都是一些老内官了,方才开口。

    “回陛下,臣大胆……臣抱恙在身,请先在长安歇养……”

    (本章完)